然而那少年充耳不闻,头也没回地朝着宅子走去。
薛安想要跟上去,但那群蟾蜍不知何时又无声无息围了上来。
而且它们还发现了他!薛安连忙挥剑去砍,剑触在妖物身上,仿佛砍在了坚硬的岩石上。
断了四肢,这些东西竟然还能很快长出来。
娘的、见了鬼!这群妖物是会认人吗,怎么方才就不攻击卞翎玉?这个时候,薛安终于后知后觉想起一个问题,方才的卞翎玉,到底是真的、还是蟾蜍所化?
他脸色白了白,一时间进退两难。
师萝衣被人搀进了洞房。
几个少女笑盈盈,妙语连珠地给师萝衣说着祝福的话语。她们生前都是村里的妙龄少女,如今变成了不化蟾,被蒋彦派来给她做婢女。
师萝衣坐在床边,随手一摸,摸到了不少桂圆花生。
“……”蒋彦是她见过最讲究的妖物。
成亲严谨地按照凡间的规矩来。师萝衣很不解:他做如此多的前戏,这是多恨她,要慢慢折磨她、让她不得好死呀?
难道不该像薛安,直接安排一只不化蟾往假山上一推就完事?
师萝衣一直在找蒋彦的头颅藏在哪里,正要支使婢女们离开。谁曾想她还没开口,她们脸色一变,推开窗户,就如被恶鬼索命一般,争先恐后窜了出去。
门被夜风吹开。
一个男子的影子,被月光拉长到她脚下。师萝衣心里一惊,怎么回事,蒋彦这么快就来了?
那人踱步过来,师萝衣绷紧了身体,准备随时召唤神陨刀。
眼前出现一双银灰靴子。
银灰?不该是红色的吗?然而那人还未等她动手,就直直倒下。
师萝衣愣了愣,隐约嗅到来人身上的千香丝,她下意识接住了他,下一刻,盖头被人固执地一把扯下。
师萝衣发间步摇叮铃作响,她垂眸,惊讶地看向来人:“卞翎玉?”
少年捏着她盖头的手缓缓收紧。
他手腕上全是血,一双冷淡的眸,却死死地盯着她。
见她衣衫完好,他终于喘着气,低咳了两声。
师萝衣从他身上闻到千香丝的气息,便知怀里这个是真的卞翎玉,而非不化蟾。
“你怎么弄成这样了?”
他身上,全是不化蟾的黏液,还有他自己的血。
师萝衣隐约听到了风声。她来不及解释,怕蒋彦发现卞翎玉,只好将他扶进柜子里。
师萝衣把他藏里面,道:“你先在这里待着!”
“……”下一刻,手腕却被人死死握住。
师萝衣从来不知,原来眼前的少年,有这么大的力气,他握得自己的手腕生疼。
赶紧松开啊,蒋彦这时候进来的话,他们都得死。
她不得不掰开他的手。
“放开!”
“那人是妖物,不是你师兄……”涤魂丹反噬,令卞翎玉喉间一甜。一路走来,卞翎玉忘记自己杀了多少不化蟾,破了多少蜃境。
夜晚来临,涤魂丹早已失去作用。他靠着自己鲜血,使不化蟾畏惧,才一路走到了这里。天亮之前,他已是强弩之末,听到薛安指路,他也只赶得及阻止他们洞房。入目一片大红,少女乖巧等着心上人的模样,几乎刺痛了他的眼。
他好不容易握住了她,少女却生生掰开他的手指。
卞翎玉几乎恨得红了眼。
别去!我叫你不许去!你就那般喜欢他,喜欢到没有觉察半点不对,宁愿陷入蜃境,相信一个虚妄?
然而柜门,仍在他眼前无情阖上,他沾满鲜血的手指被少女强硬掰开。
一口鲜血吐出来,卞翎玉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第16章 保护
空气中萦绕着香甜的血腥气、不化蟾黏液的臭味,还有清冷的雪松香。
把卞翎玉藏好,师萝衣连忙掐决清除气味,还不忘给卞翎玉所在的柜子加了一个结界。
虽然不化蟾的嗅觉没有那般灵敏,但她即将面临的这个,深不可测。
师萝衣刚做完这一切,都来不及回去坐好,烛火摇曳,一个人影不知何时,已然幽幽站在了她的身后。
冰冷的双手环住她的腰,蒋彦将下巴放在她肩膀上,幽声问她:“为何站在此处,娘子,你的盖头呢?”
师萝衣被蒋彦逼近的阴冷气息弄得头皮发麻,想到自己的盖头还被卞翎玉攥在掌心,她根本没时间拿回来,顿了顿,只得撒谎道:“她们都走了,你一直不来,我想去找你。”
房内安静下来,这样诡异的静默,令师萝衣很难熬。
她自认自己不太会撒谎和演戏,她若真的会,前世也不至于输给卞清璇输得那般惨烈。她不确定蒋彦信不信,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与他一战。
实在不行直接开打算了,她好心累。蒋彦说话就说话,为什么要抱着她?她全身都不舒服。
少女并不知道,与她刀修身份不符的是,她虽然继承了父亲的骄傲与天赋,但样貌、声线,都随了她的母亲绾荨公主。
她的声音轻、缓、柔美,不管说什么,都仿佛带着一股温柔的意味。
如果她愿意,她可以轻而易举骗取世间男子的心。
因此谎言一出口,没有变成她预想中的刀剑相向。在场的两个男子,一个在柜中闭了闭眼,手心掐出血来。另一个的回应是,低笑着在她颈间轻吻了一下。
“……!”师萝衣整个人都不好了,笑容也快维持不住,好想伸手擦掉,蒋彦实在太恶心了,他还不如直接翻脸,为何要慢慢折磨她。
蒋彦温柔地道:“是我不好,我来晚了,小萝衣,我们该喝交杯酒了。”
盖头的事情,就这样轻易揭过,今夜是蒋彦的新婚,他也无心去追究那几个被他派来照顾师萝衣的手下去哪里了,总归她们明日都得死。
他牵着师萝衣在桌前坐下,师萝衣松了口气,还好不化蟾不太聪明的样子。
她总算有时间找出蒋彦把头颅藏在了哪里。
她记得那头颅会动、会躲藏,是不化蟾的命脉所在,她必须一击即中,否则后患无穷。
师萝衣一面与蒋彦虚与委蛇,一面祈祷柜子里的卞翎玉千万别发出声音。
柜门在眼前被阖上。
所有烛光被遮挡在外,卞翎玉陷入一片黑暗中。他无法看,只能听。
他听见妖物靴子踏在地面的声音,听见少女温柔地说:你一直不来,我想去找你。
卞翎玉眼神冰冷,漫出讽意。
她以前说:“长渊师兄,你怎么才回来,我等了你好久!”
“你不在明幽山的日子,我很想你。”
“我想永远和长渊师兄在一起。”
她的嗓音总是清甜含笑,即便是再板正无趣的卫长渊,也会忍不住弯起唇角,耳根染上红晕。
同一片杏花林中,他们都对她心动。
然而卞翎玉却始终只能在暗处,目光死死的追随着她,像只窥视觊觎她的怪物。
从那日开始,他再也不想再看见这样的画面。他宁肯在下雨或刮风的黄昏廊下,偶尔听听有关她的只言片语。
他是卞翎玉,他可以在此腐烂、凋零、此生与她永不相见,也不能变成一只向她摇尾乞怜,却永远求而不得的狗。
刀修之心,至真至纯。却是伤害所有会爱上她、却又得不到她之人的利刃。若师萝衣没有生出心魔,此生或许到死,卞翎玉都不会主动去沾染她。
此刻,外面红烛摇曳,卞翎玉一想到他们即将要做什么,他垂着头,唇角还带着血迹,神色变得阴冷。
她可以嫁人,可以和那人厮缠,可以一辈子眼里都装不下他。但他不允许师萝衣在自己面前与人缠绵。
他们把他当什么了?更何况那妖物还是不化蟾。
卞翎玉擦了擦自己唇角的血迹,手搭上锁柜,师萝衣布好的结界,在他眼中如同薄纸。
眼见柜门就要被他踹开,外面突然一阵诡异地安静,旋即响起男子阴森森的声音。
蒋彦握住师萝衣的手腕,语气暴怒:“谁!谁夺了你的元阴?”
卞翎玉:“……”
师萝衣被蒋彦握着腕脉,觉得蒋彦脑子大抵是有点问题的,生死关头,瞧瞧他关注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眼见蒋彦气得全身颤抖,嫉妒与怒意在他眼中蔓延。不化蟾灰色的皮囊在他脸上若隐若现,就像戴上了一张诡异的假面。
蒋彦倾身朝她压过来,双手掐住师萝衣的脖子。
妖物本就暴虐无常,此刻蒋彦眼睛变得通红,他状若疯魔,又悲又气,一只眼睛森然垂涎,另一只眼,却无声掉下泪来:“为何父亲得不到绾荨,我也得不到你……”
少女听不出他言语中的悲怆与黯然,神陨长刀无声出现在师萝衣手中,她被蒋彦掐得呼吸困难,眸中却十分冷静。
就是现在!趁蒋彦沉浸在情绪中无法自拔,她掷出长刀,长刀飞出去,干脆利落地斩断了龙凤烛中的“凤烛”。
凤烛断裂,掉在地上,变成一只丑陋冰冷的蟾蜍,那颗不化蟾的头颅,就像蒋彦一样,一只眼睛森冷,另一只哀泣温柔、默默垂泪。
她没有猜错,找对了不化蟾真正的头颅。
“啊——”
蒋彦怒吼一声,捂住自己的脖子,面目扭曲。
不化蟾若被斩下头颅,要不了多久,便会死去。它的凶性被激发,在师萝衣面前褪下人皮,身躯拔地而起,转眼便到了半个屋子大。它阴冷地看向师萝衣,长舌甩过来。
师萝衣心知还有一场苦战,连忙召回神陨刀,旋身躲过这一击。
不化蟾看上去笨拙,实则速度可怖,每每袭击,重若千钧。上辈子,众人一起围攻它,死了半数人,才能将它制服。
此世与上辈子发生太多变动,涵菽不在,卫长渊也不在。只剩师萝衣一个人。
但师萝衣的心里并无惧意,她只要撑住一时半刻,就能耗死不化蟾。
不化蟾濒死,也想在功力散尽前,杀了这个斩下自己头颅的冒犯者。
不化蟾是上古妖物,纵然涵菽在这里也不一定打得过,更何况师萝衣一个金丹期少女。利爪再次落下,师萝衣不得不用神陨刀去挡。
刀修的力气已经够大,然而这一击,仍令师萝衣丹田一痛,吐出一口血来。
不化蟾会术法,禁锢着她,长舌袭来,试图刺穿她的心脏,师萝衣避无可避。她咬牙,努力侧开身子,想避开要害,今日恐怕不死也要重伤!
它还未触到她的身体,仿佛被什么吓到一般,嘶鸣一声,缩回了舌头。
却俨然已经来不及,师萝衣腰间的一把桃木小剑飞出,穿透不化蟾的口腔,它扭动着,最后化作污水,消散在空中。
消散前,它还不忘喷出毒液,要置师萝衣于死地。
一切发生得太迅速,师萝衣没办法,只能护住自己的头脸。
意向中的疼痛并未到来,身上一沉,旋即传来一身闷哼。
她移开手臂,看见了卞翎玉死死抿唇,支撑在自己上方。
师萝衣方才被喷毒液,都不怎么心慌,此时却心里一沉,慌乱起来。
“卞翎玉?”
他怎么回事,被不化蟾的气流掀过来的吗?否则不要命了?
两人四目相对,少女蹙起眉,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心里凉透。
师萝衣觉得,卞翎玉恐怕下一刻就会咽气。然而少年始终撑着手臂,甚至没有触到她柔软的身子。
他闭了闭眼,忍过去那股疼痛,咬牙站了起来。
师萝衣躺在地上,难得呆呆地看着他,又看看旁边的不化蟾:“它……喷的墨汁?”这到底是蟾蜍还是章鱼?
卞翎玉垂下眸,并不说话。
少女收了长刀,从地上爬起来。师萝衣不看那滩妖物的化成的脓水还好,一看心里拔凉。
只见她以为魂飞魄散的不化蟾,化成的脓水无声流入地面,仿佛会动。
蜃境骤然轰塌,富丽堂皇的蒋府消失不见,不远处就是一大片枯败的池塘。
没有荷花,也并非夏日,冬日的寒冷猝不及防袭来,师萝衣打了个哆嗦。
“怎么会这样……”不化蟾到底死了吗?
“不化蟾有两个元身。”
欸?师萝衣诧异地看过去,就见卞翎玉难以支撑,单膝跪地。师萝衣连忙扶住他:“你别动了,我带你去休息一下,帮你看看伤。”
清水村本来的面貌露出来——质朴的村落,大片大片池塘,塘中结着碎冰,天上也没有月亮。
夜晚显得厚重却又苍白,师萝衣找了一块大石,让卞翎玉靠坐过去。
她心中有些沮丧,本以为不化蟾死了,所有人就安全了,可是不化蟾竟然有两个元身。纵然她杀了一个,还剩另一个危险地在杀人与繁衍!这是她前世不曾知晓的。
难怪后来他们落入陷阱,自己九死一生,涵菽也死了。原来是不化蟾的另一元身在作祟。
更糟糕的是,此时卞翎玉的状况看上去太糟糕了。他全身都是血,还有不化蟾的黏液。
师萝衣心中很愁。
她不是丹修,只好用法决帮他勉强疗伤和清洁。她折腾了半天,明白这样恐怕不太行,要救卞翎玉,恐怕得赶紧找到涵菽长老或者卞清璇。
她们说不定能帮他疗伤。
她收回手:“我带你去找涵菽长老。”
话音落下,却不见卞翎玉回应。师萝衣抬眸,却对上他的目光。
那是一种分外安静、专注的目光。他在她毫无所觉时,默默地看她。
却又在她抬起头时,他的视线错开垂下。
师萝衣也说不清为什么,她与卞翎玉见面时,十次有七八次,他都是在生气。这一次,他伤得那般重,她却意外发现他很平和。
她蹲在他身边,觉得氛围怪怪的,想起他方才的目光,甚至想要摸摸自己的脸有什么古怪。少女犹豫了一下,关心地问他:“你很不舒服吗?”
眼神又不一样了。
她记得自己把卞翎玉塞进柜子里时,他的眸子还仿佛要结冰,握住她手腕的力道,似要掐碎她的骨头。
现在夜晚诡异得安静,她蹲在他身边,不知道他眼神怎么那样奇怪。
卞翎玉喉头动了动,莫名有些尴尬:“嗯。”
听他说确实不舒服,师萝衣下意识就想到这个倒霉鬼比自己还要倒霉,被气流掀飞还撞在了毒液上。不化蟾的毒液,没喷在自己身上,反而喷在了卞翎玉背上。
她心里一紧,怕他出事:“我看看你的伤?”
少女救人心切,并未想那么多,去解卞翎玉的衣衫。才触到他腰带,手被人按住。
黑夜中,他注视着她,低声道:“师萝衣。”
只是轻轻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师萝衣讪讪收回手,脸颊后知后觉染上红晕。她惭愧地想起,上辈子的几月前,她伤害他时,也扒过他的衣服。
她当时不通人事,大致了解有这样的步骤,然而因为她对眼前少年并无情意,她解了他的衣,却并未解完,心魔驱使下,她敷衍到甚至没有俯身亲他一下,也没有碰过他的上身一次。
最后卞清璇闯进来,半敞开的衣衫,还是他自己阖上的。
“……”师萝衣难得脸颊发烫,有些尴尬。她肯定给卞翎玉留下不可磨灭的恶劣记忆。师萝衣没再坚持看他的伤,她意识到,不管那是墨汁还是毒液,作为只会砍人的刀修,她都无能为力。
卞翎玉也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说:“我歇片刻,快天亮了,等天亮,我们去找清璇。”
“哦。”她自觉地离他远了一点,希望他别害怕自己。
虽然卞翎玉脾气不太好,性子也冷淡。但她现在也看出他和卞清璇是不一样的人。
不管他有何古怪,他还知道要通知自己不化蟾是假的。
他不可恶,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人,就显得她以前真是个禽兽。师萝衣难得有些头疼。
晚风送来荷塘里的气息,带着些许泥腥气,不再是妖物的腐败恶臭。
师萝衣也被打伤了,她胸口闷闷痛痛的,但好在是轻伤。卞翎玉在这里,她不好意思伸手去揉,只得严肃着小脸,装作若无其事。
少女冷静下来,心中生出不少谜团,比如,桃木小剑是怎么回事?卞清璇在上面做了什么手脚吗?卞翎玉又是如何得知不化蟾有两个元身?她并未在卞翎玉身上感知到仙气或者妖气。
她以为卞翎玉不会再与自己说话,没想到他沉默良久,突然开口,却问了一个古怪的问题:“那个不化蟾是谁?”
师萝衣愣了愣,旋即说:“嗯……应该是蒋彦。此次穿云宗失踪在清水村的少宗主。”
“蒋彦。”
他低声缓慢地咀嚼着这个名字,语气有点凉。
蒋彦啊,呵。
第17章 阴毒
大殿灯火通明,狂风呼号,天幕压抑暗沉。卞清璇睁开眼睛时,便看见这样一番景象。
她衣衫破烂,跪在破碎的琉璃之上,双手举着重逾万斤的九州鼎,全身都是雨水。
天幕漆黑,一个头上受了伤、身着玄袍鹰纹的男子,冷笑地带着几个不怀好意的跟班走过来。
“清璇啊,都说过多少次了,让你不要与我争。”男子用折扇挑起她的下巴,嘲讽道,“父亲有那么多孩子,偏你的心最野。你的母亲,不过一个千人睡万人骑的下贱货,我母亲大发慈悲,把她收留在家中。你好好待在荒域,在那里乖乖驻守,有什么不好呢?你看,想害死兄长不成,还成了这幅模样,哥看着也很心疼啊。毕竟清璇可是我们家最好看的、小野种啊。”
来人自称卞清璇的兄长,却长着和卞翎玉截然不同的脸。
他用折扇挑开卞清璇的衣襟,卞清璇跪下举着鼎,根本无法反抗或还手。身后几人目睹卞清璇的狼狈,都纷纷笑起来,目光在她身体上流连。
“好好跪着吧,求求我母亲,说不定她能大发慈悲,给你那个贱妇母亲留一口气。或许,你再坚持一下,跪到父亲心软?”
他哼了声,拂袖离开,剩下几个男子,却并未走。
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围住她。
“清璇,你这眼神,是不满大公子吗?”
“大公子心慈手软,不愿管教你,咱们几个倒是可以好好代劳。”
她抬眸,从他们眼中清晰地看见下流的□□。
卞清璇神情有一瞬恍惚,旋即轻轻笑了笑,低声道:“你们几个要代劳?”
他们的手,已经触到了她的衣襟,笑得放肆。
卞清璇也跟着笑,笑容靡丽,她将原本举着的九州鼎,轰然扔过去。几个男子瞬间被砸倒在地,压碎肋骨,口吐鲜血。
他们惊怒地看着她:“你疯了!”
卞清璇从地上站起来,饶有兴趣地笑了笑,她轻轻地说:“废物东西,连九州鼎都接不住,还肖想□□我?”
鲜血从卞清璇膝盖汩汩流下,她膝盖里隐约可见琉璃碎片。
她沉吟着,笑眯眯从膝盖中拔了一块最锋锐完整的碎片下来,向那几个男子走去。他们总算慌了:“你要做什么,疯子!滚,滚开,大公子,大公子救我们!”
他们试图推开九州鼎,然而那鼎压在身上,仿佛无形的禁锢,比几座山脉还沉。他们涨得面红耳赤,也推不开分毫。
“嘘!”卞清璇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边,“别喊了,被人拖入这里,我现在心情不是很好。”
几个男子破口大骂:“贱妇生的小野种!把我们放开!”
卞清璇眼中一冷,面上为难地道:“怎么就是不肯安静?那就先割舌头好了。别担心,你们的大公子,在不久的将来,也会去陪你们。清璇保证。”
天幕沉沉,电闪雷鸣。
卞清璇从一滩血水中站起来,一颗眼珠滚到她的脚下,她漫不经心地踩了过去,轻蔑地笑了笑。
“蜃境?”
好大的本事呀,令她回到了她母亲死的那一日。
她也不急着出去,据她所知,蜃境并非噩梦。它会映照出人们内心的渴望,在美梦中将人蚕食鲸吞。
当然有时候准,有时候并非准确。因为总有一些无欲无求的人,还有一些……没有完全丧失神智、尚且拥有渴望与执念的不化蟾。它会去掠夺它想要的。
那就让她看看,蜃境以为她想要什么吧。她低低嗤了一声,总归不是让她再看一次母亲被畜生分食的身体。那样除了令她发火,如何诱惑她交合夺舍呢?
仿佛应证她的猜测,她坐在廊下不久,一个人影缓缓朝她走来。
来人撑着一把伞,摸了摸她的头,道:“弄得好脏,你要不要和我回家?”
卞清璇原本带笑的唇,冷冷地落了下去,她面无表情拍开那只手,心中暗骂了一声晦气。
就这?就这!
她才不要这些!她不要温暖,也不要人可怜!她要这世间至高无上的权势,最厉害的法力,再无人可欺她,她要把所有人都踩在脚下。她要杀了兄长,杀了父亲,杀了所有无用的兄弟姊妹!
她抿住唇,眸中如蕴藏着风暴。
卞清璇手中凭空出现一支玉白的琉璃长笛,长笛仿佛知她心意,旋转飞过,将蜃境劈得粉碎。
回来时,穿透了她面前这只不化蟾的头颅。
她接住长笛,冷冷笑了笑:“蠢物。”
清水村原本的模样在她眼前露出来,她有些生气不化蟾敢这般玩弄她。她如今确实打不过那只不化蟾,但蜃境?幻术?魅惑?它恐怕不知道,在这一行,谁才是始祖。让这种小喽啰来对付她,找死。
她也没有掩藏那支泛着金色光芒的长笛,谨慎往前走。最厉害的那只不化蟾,还不知道在何处,她能轻易杀了普通的不化蟾,对上那上古余孽,却还是够呛。
卞翎玉不在,她不怎么敢打。除妖而已,意思意思就好,她才没有那么蠢搭上自己的命。
保命的桃木小剑被她挂在腰间,她路过了许多蜃境。它们都不值一提,琉璃玉笛劈碎了一个又一个,她在心中揣测:真正的不化蟾去哪里了?
如果那余孽亲自掌控大局,她脱离蜃境绝不会这般容易。
她面色古怪,带着有几分看热闹的不怀好意。
难不成这清水村,还真有残存意识的不化蟾?他们这群人中,刚好有它生前惦念的人?
对卞清璇来说,这无疑是一件好事,那个倒霉蛋危险,她就很安全了。甚至有时间去做一些别的事。
想到如今不太受控制的师萝衣,她眼底沉了沉。
师萝衣已经生出一次心魔,那么就早点生出第二次心魔吧。
不可以再这样下去了,既然她那般爱重卫长渊,就从卫长渊下手。
已经三年,换一个人,恐怕早就对自己死心塌地,偏那个天生剑骨的少年剑修,仍在抵抗和摇摆。
这是她最好的机会,师萝衣,他会成为你的心魔,让你走向毁灭吗?
卞清璇的运气确实不错,往往想要什么,便可轻易遇见什么。
她刻意去寻卫长渊,没想到还真寻到了。
望着眼前一片沉肃的大殿,卞清璇眸光闪了闪,修真世家魁首卫家。
让她来看看,卫长渊如今深藏在心中的心悦之人,到底是谁吧。
是自己,还是他的小青梅呢?
卫长渊站在廊下。
屋里传出母亲的咳嗽声,卫父推门出来,蹙眉看向他:“长渊,你就非要如此固执,惹我与你母亲生气。”
少年沉默片刻,道:“父亲曾教长渊,修者,成事不逆于天,行事不愧于心。师伯父为了天下众生陷入沉眠,我们怎可在此时背信弃义,解除婚约。”
卫父冷肃的眼神看着儿子:“并非为父要你背信弃义,你也知如今卫家处境,千万年来修真世家规矩严谨,故步自封,然而一代根骨不如一代,传承已然渐渐丧失。数万年过去,昔日恢弘还在,却远远比不上宗门的底蕴,再无一人飞升。”
“你是我唯一的儿子,卫家根骨最好的后辈,生来便寄予厚望。为父没有把你留在家中,送你去蘅芜学艺,腆着老脸与道君和公主攀亲,只有一个愿望,我卫家能重振昔日辉煌,或得道君庇佑,能再次安稳数年,不被践踏。修士与天争,本就残忍,你可忘了姜家的下场!千年基业毁于一旦,最后只留下姜岐一个黄毛小儿。”
“道君固然大义,舍己成仁。可不夜山没了道君庇佑,道君之幼女,尚且百岁,能成何事?不夜仙山失去主人,连护山法阵都已消散,你可知,历来主人死去,护山道法才会消散,你还信道君仍然活着还能醒来?萝衣如何能守住不夜山,守住她父亲的基业,她只会被一群豺狼虎豹吞噬!你跟我说义?为父没觊觎道君之机遇,不夜仙山之遗赠,已是最后的义,万不能再让你卷入这漩涡。”
少年握紧拳头,固执道:“还有我师尊,我师尊会护住她。我也可以,我会更加努力修炼,护住她与不夜山,望父亲成全!”
“长渊,你终归太年轻。”他眼中意味不明,冷冷道,“去见见薛娆吧,你师尊的侄女。她自小就心悦你,为父相信,你们会处得不错。”
廊下风铃轻响。
少年低着头,他背着自己的剑,一言不发,沉默地跪下。
云转风过。卫父拂袖离去。
少年抬起眸看向天幕,微微蹙眉,隐约觉出不对。身后长剑翁鸣,卫长渊神色冷了冷,识海清明不少,隐约记得自己似乎应该在另一个地方除妖,不该回到世家。
卞清璇在柱子后,见他快要挣脱蜃境,抱着双臂,神色郁郁。
或许出现在卫长渊的蜃境中,她就注定不高兴。若卫长渊移情别恋,她瞧不上他用情不专。但见他违抗父命,可笑地挣扎守着小孔雀,她又觉得郁闷。
她确信自己的温柔体贴打动了卫长渊,可他最后还是选择了初心。
她哪里比师萝衣差?没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