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洪华:“别跟我说这个!我也一样有妻子儿子,为了不受这个,不知受到多少、多大的压力!你们也太猖狂了,才致上级要彻查贪污的事,要狠狠的彻底消灭这种坏风气,整顿警岗士气!我接到命令之后,也假装收些贿款,并且早已监视你们多时!你假意说是打电话会向上头批不批准我们去对付这装哑的家伙,其实是去通风报讯,使毛家先派了这些人杀了胡成才,然后一齐把我们干掉,是不是?”
柏明:“我……我只是负责报告,不知道……他们……他们竟下毒手了……”
洪华:“放屁!刚才他们杀不了我们,反而给我们两个抓起来了,你就按捺不住,露出真面目,亲自动手,要把我们一并杀了。”
雷:“我没有办法啊。你们抓了‘表弟’,他见我没行动,一定会供出我的身份,要是我杀了他,毛念行会放过我吗?我只好……只好……”
戴:“只好杀我们了。”
雷:“我也只不过想吓唬一下而已。”
戴:“但你已开了枪。”
雷:“……是你们咄咄相逼,我才……”
陈剑谁忽然插口说:“你怎么一直看着时间?”
墙上挂着一面钟。
这口钟正指着九点十七分。
陈剑谁已对过手上的表,大概快了三分钟,大概是因为这口钟太古旧之故。顾步显然不算太富有,但他一定十分念旧,“红毛拿督”里的事物都透露了这种特性。
他留意到自从局势急变之后,从他和“大红花”已揭发雷柏明控制大局以来、铸在椅上的橙色济棱的“表弟”已看了十一次钟。
他当然不能看表。
——他的双腕已给锁在椅靠之后。
“表弟”没有回答,只是显得有些意外。
可是他仍很强硬。
也很倨傲。
——居然一句话也不说。
提起钟,使雷柏明想起了时间,想起时间,他便忽然有了信心来“讨价还价”:
“你们放了我,有你们的好处。”
陈剑谁冷晒:“我现在最需要的好处就是:“证实我和到现在仍关在“马打寮’里的弟兄都是清白的。”
雷柏明说:“但我至少可以使你的两位手足不会马上丧命。”
陈剑谁顿时为之动容:“什么!”
“你知道我意思的,”雷柏明觉得自己又开始作回风了,“你们把录音带给我。我即刻为你打个电话,也许,骆小姐和温先生就不必白白牺牲性命了。
那“表弟”脸上突现狠色:“你敢出卖组织?”
雷柏明向他吐了一口唾液:“你也不是一样给抓住了,回警署还不是一样!他们能让你不说吗!你凶什么凶,狠什么狠!”
“表弟”脸上的狠色更甚。
他又看看壁上的钟。
——这一次,他抬目的时候。脸上甚至还挂了一丝狠狠的笑意。
陈剑谁为此呆了一呆,忽然向戴洪华大叫了一声:
“POW一LING!”
雷柏明听不懂这句话。
因为这句话是暗号。
只有“不平社”、‘’六人帮”、乃至“希望社’的人才听得懂。
这发音的意思是:
“小心!”
或是——
用古雅一点的说法是:
有敌来犯!?
3、打开门杀狗
惊心动魄的机枪声,就在此际、猝然响起,动魄惊心。
不过,有一点要补述的事:
机枪响起之前(也许是前一秒,或三分之一秒,甚至是五分之一秒,但:一,一定是在之前;二,一定是极短的时间——以上两点都极为重要),“蓬”的一声,门给骤然踢开。
这一个情形,又有一个“要害”是要补充的,那就是;戴洪华和陈剑谁把“表弟”押进了‘红毛拿督”胡志才住的木板屋里,把他双手反锁在椅子后,关起了门,正要审讯,然而雷柏明就发动“倒戈”了,之后局势还是完全给“大红花”和“大肥鸭”控制下来。
——可是,门是开着的。
窗却没有。
那儿有一扇窗,为防蚊虫,还钉了张纱网。
用机枪扫射的人,显然先在外面(透过窗户)监视房里的情形,然后,才决定动手的。
不过他却不能自窗口开枪。
因为窗户有死角。
——可能第一轮子弹,只能杀了在房子里的左角的陈剑谁,却未必杀得了正在房子右角的戴洪华。
另者,在这漆黑的荒郊处。有一间房子亮了灯火,当然很显著,自然也很容易就可以监视里面的活动;同理,若杀手想贴近窗户开枪,只怕才靠近便会因灯光映照下无所遁形。
所以,来袭的人才要先踢门。然后冲进来。开火。
此外,杀手也有恃无恐。
因为他有枪在手。
而且还不是普通的枪。
而是机枪。
——一下子能把一个好端端的人打成一只马蜂窝的机关枪!
开枪的人很年轻。
他的喉核那儿长了一颗大灰痣。
——那是他的特征。
他有个代号:
“阿表”。
他当然也是“八卦”的一员,排行第七。
他是负责接应的。
车,是他开来的,他将它停在隐蔽的地方。
所谓“接应”,一定有预先约好的时间:这就是“表弟”不住看钟之故。
——既然没有依约前来会合,定必“出了事”,接应的人又跟“出事”的人有亲密关系,定会过来瞧瞧。
“表弟”也必知道:“阿表”手上拥有的武器,是四人中火力最猛的。
所以他很“定。”
——笃定。
他一向是个很镇定的人。
本来。笃定是一种优良的美德。只要你够定、别人就不易摸透你的想法。你也比较不致“忙(乱)中有错。”
可是,定是要看实力的。一个没有实力的人,一味冷静、镇定,结果,只是“懵”,或是“钝”而不是“定”。
“八卦”中的老大“孙三叔”曾经告诫过他:
“你不要老是只会一,不会别的。不错,‘定’能使你讳莫如深,但并不能因‘定’而成功取胜。古语有说:静若处子,动着脱兔。如果一天到晚都只是定,那么,跟颗石头有什么分别?有实力的人,以定制乱,不为所动,自然高明;没有实力的人,一味强充老定,虚张声势,结果只是纸老虎,还不如尽力所为、手忙脚乱的好。说实在的,就算有人想帮你,看到你还显老定,还真想看看你火烧眉毛时的窘态呢!大过镇定,只是反应迟钝,惹人反感,年纪轻轻的就一味装者成,就算不是你仇人的,也想惹你忙得一团乱呢!别以为定就是好。世是最定的就是植物人,因为他动不了。你这么定,不如坐化算了。”
可惜,这些话,“表弟”没真正的听进去。
他总是觉得“三叔”太过说教。
——说教有什么好听的!他只喜欢听夸赞他的话。
没想到,他这一次,就吃亏在太定这一环节上。也使救他的人,为了他太定而占不了便宜。
门给踢开,一排机枪扫了进来。
如果这是一部电影、或是电视,发生时不过是一两秒的时间,就算用慢镜、重放、定格等方式。也不过是将这惊心动魄生死之际的两三秒钟延长、重演。
但在文字上,我们却可以把这为时极短的枪战分几个层次、几个不同的角度和几个不一样的观点来处理:
·阿表——狙袭者的想法·
约好最迟在九点十五分,老表、表哥、表弟就会出来跟他会合。
可是没有。他一直守在车上等。苦等。
等到九点十七分,他就潜入“红毛拿督”,在木屋外面发现了“老表”和“表哥”的尸首。
——果然出事了。
然后他掩近有灯火的地方。
他看见“表弟”给反铐在椅子上。
——而那两个应该已是“死人”的人,却在审问着毛老板在警方部署的一大心腹:雷柏明。
他马上决定:
行动!
在决定行动之前,他是有想过悄悄退却的:反正神不知、鬼不觉,只要他现在偷偷的溜走,谁也不知道他就在外面,在毛表面前他也大可说什么:“对方人多,他力战无功而退,为求第一时间向毛老板报告危境……诸如此类,总之理由充份。
不守,他还是决定要战。理由是:
一、他虽然只一个人,但他有的是一架轻机枪。
二、他在暗,敌在明。
三、他采取主动,枪一发,敌人已是个死人,杀两个人只要两发子弹,又不是舍身肉搏,没道理这还收拾不了的。
四、这是大功一件,扭转乾坤,何不独占?
五、他要替死去的“表哥”和“老表”报仇。
六、他要救“表弟”。
七、他要雷警官欠他一个情——雷柏明在警方很有势力,这种人情多结几个总有好处。
这些好处,也许不是都那么清晰、明确。但都在决定进攻退守的刹间在“阿表”的脑海里一抹而过。
从而让他作了这个决定:
突袭!
——人生里,总有些时候,要你在电光石人间作出生死成败的决定。你所作的决定不一定对,也未必错,但影响你作这决定的,可能只是一些平时不经意的、潜在的因素,到紧急时才突显出来。
“阿表”现在就是这样子。
他想在窗口放枪。
可是那儿有死角,不一定能杀尽敌人:而屋内还有两个是自己人。
要是他贴紧窗户,则极有可能给屋内的人先行警觉,而先下手为强。
所以他掩扑向房门。
他一脚把踢开。
他要在敌人惊疑的一刹间,开枪扫射,诛杀殆尽,是谓:
打开门杀狗!
——当敌人狗一样的打杀殆尽!
一旦有人闯进来,谁都难免一惊、一怔、一骇,阿表深信。只要他攫取得这个主动,他的敌人就必死无疑!
4、灰喉咙
·陈剑谁——被狙击者的预感·
陈剑谁外号“大肥鸭”(他个子不高,又有真有一点发福),是“六人帮”里的“老大”,可是他到底是一个什么人呢?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一直到现在为止,他似乎比不上牛丽生的粗豪、骆铃的任性、温文的好玩、史流芳的好色来得有性格,而且一直到现今为止,我们也没有好好的写一写陈剑谁这个人。
不过,有一点特性。早已在前文叙述过了,那就是陈剑谁这个人,有一种本领,那就是他天生有一种“预感”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