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应声随意按了按手电筒的掣。
意外的是:电筒居然亮了。
原来电筒没被那一枪打坏。
骆铃这倒惊疑不定起来坏了:
——到底人在远处的“大肥鸭”是一眼看出手简并没给打砸,还是他撞彩叫开手简而电筒又恰好还能开亮呢?
手电筒一亮,陈剑谁就问:“金铃子,这儿暂时没有危险了,为啥还压着小愁不放?”
“不行啊,在我下面的她,”骆铃分辩道:“有点疯疯癫癫的……”
“她是受了很大的刺激……”陈剑谁说,“你把手电筒扔给我。”
骆铃掷出了电筒,扶着张小愁站了起来,她倒没有什么挣扎,但双手冻得似冰。
陈剑谁往前面地上照了照:
那儿有两具尸体——
一具是个老婆婆,印堂那儿有一个枪孔,血已经凝固了,死去也有一些时间了。
另一具是一个瘦削的汉子。
他手上还拿着一把远程来福枪,
他喉咙却插着一把亮晃晃的刀。
眩寒的白刃。
如霜。
血自着刀处淌淌流出。
路铃终于明白那杀手为何没有发出中刀的惨叫了:
——陈剑谁一定在他第三次开枪的火光中,认准他的位置,然后发刀。
——这样发刀,可没有一定的把握,耍留活口,又怕反而让对方有机会再开枪杀了自己和小鞋,她怕枪手还伙有同党,所以他便一刀必杀。
一刀切断了对方的喉咙,杀手便一声也发不出的就丢了性命。
不过,这杀手自是十分该死,简直死有余辜。
至少,地上死了的那位老太太:张伯母,很可能就是死于他的枪下的。
……一个老归人都不肯放过,这种人杀七次都不为过。
看到了张太太的尸首,张小愁反而尖叫了起来,冲过去,尖叫,哭着,其声凄切就像一朵黑夜里一阵狂风刮上天际的花,悲凉得全无着落。
陈剑谁、骆铃,闻声皆为之侧然。
他们知道张小愁伤心。
——有这样重大的刺激,反而使她恢复了神智。
但对他们而言。他们更心急的是想知道。
这儿发生了什么事?
谁杀了张家老夫妇?
史流芳和张诞去了什么地方?
来的是什么人?这杀手又是谁?那十几辆摩托车上的又是些什么人?
陈剑谁的电筒光圈,忽然照定在一处:
那儿有一副眼镜。
黑框眼镜。
——史流芳朝夕不离的眼镜!
骆铃大为慌惶,指着那沾血的眼镇说不出话业,陈剑谁沉着的说:“他仍活着,给押在车队里。”
然后他补充了一句:“车队相对而过时。他用眼神发出了讯号。那是他的眼睛,虽然少了一副眼镜。”
第五章 月黑风高杀?夜
1、一触即杀
坐在牛丽生的车后,温文觉得自己不是人。至少,不只是人。
——而是诸如超人、变形人、火箭人那一类的“人”。固体的夜色给这一辆愤怒的摩托车冲刺切割开来,来不及一声狂吼,已变成了流质,铺天卷地,马达怒吼,引擎扶啸,牛丽生坐在车前,整个人弓着、俯着、伏着,与单国合一往最深的黑和夜色最深里冲杀过去,像前面纵是地狱他也要破地狱,前方有焰口他也要破焰口,他钢铁般的身躯钢网包铁护着,为的是完成他的目标、手段和心志:他要追上那十几辆车——马达狂吼。
他已成了一种速度,至少是速度的一部分。
“再过五分钟,就会追上那车队,你知道你该怎么做?”(缺数行)道是人的狂吼。
狂吼着说话。
声音在车前传来:——当然是牛丽生在说话。
而且是跟他说话。
他省却时已来不及听治楚牛丽生究竟说些什么。但温文毕竟已跟牛丽生相处过一段时间,深知这一向沉默的汉子在此时此际跟他说的话,必定十分重要,所以他大声问:“什么?”
不知牛丽生给他气绝还是为之气结,有好一段时间设作声,只有引擎在狂吼,给撕裂的大风一辈一拳的迎面打到,温文只好又问。“你说什么?”
牛丽生仍是沉默。
钢铁一般的沉默。
摩托车在发力,加速度仿佛是牛丽生的劲所引发的。
——已隐约可以看见弯曲的公路处有十几点红。
然后这传来牛丽生低沉(但仍给人一种厉烈的感觉)的声音:“摩托队其中一辆,坐三个人,中间那个,给蒙了脸,腰脊给枪顶着,着身形,像是‘万古流芳’。他曾在对开过来时打了我们帮里的暗号,但却有点不对劲——好像少了副眼镜。”
温文居然别的不同,就问了一句:“谁是‘万古流芳’?”牛丽生又卯足了劲踩油门,速部摩托车像一月饿疯了的狗给主人骤放夜色就是他的粮食,它要大口大口不消化的吞。
温文也算是立刻懂了:“哦,就是由流芳,是不是?他受人挟持了?”
“我可能看错。”牛丽生的话像自前边防夜风他击了过来,“但大肥鸭也认为是。他不会着错。”
然后他说:“再三分钟,就追上车队。老史在他们手,只能攻其不备。”
他没等温文回答,而且摆明了话只说一次:“当我追上那部车的时候,我一手驾车,一手将由老三揪过这儿来,你要配合我。”
“什……”温文叫道:“……什么!?”
“你在那一刹间,要出手把后面用枪顶住史三的人放倒。不管用什么弊法都可以,但一定要把他给放倒。”
牛丽生的活像以镇过似的,愈来愈清晰,也令温文的神志愈来愈清醒,而意识也愈来愈恐惧;也不知是恐惧唤起了清醒,还是清醒唤起了恐惧。“我趁我那部车的时间很短,至多只有三分之一秒,这样他们才没提防。你出手的时间也只有那么多,错不得。老史的命,就着你了。”
“我……”温文叫起来:“……我不行啊!”
牛丽生全没理会:“——知道那是什么车牌?哪一部车?”“PK5489HK?”温文战战兢兢的说:“漆上红色的那一部?”“那就可以了。”
牛丽生最后(至少在交战前)交待的就是这句话。
他说:“可以了”。
但没说什么“可以了”。
——到底是指温文足以应付,还是只要记得车牌就可以了,他也没说明。
他做事一向不必说明。
也不跟人商量。
——本来这时际就全无商量余地。
可是温文可不是这种人。
“不行哪,我没弄清楚……”
“不能爱哦,嗲们也没搞清挝车上的到底是不是……”
温文说。
“不可以啊,我自己都没坐稳——”
温文说。
“不是办法呀,掠过的时间这么快,怎来得及下手——”
温文说。
“不得哇——……”
温文说温文说温文说温文说温文说温文说温文说。
牛丽生完全不管他说什么。
他发足马力,转眼间,他连人带车已追上了车队。
“哗——”温文只有这样叫了出来。
车队的人本来仍兀自在大喊大闹、大谈大笑。
但毕竟也有人发现有车子跟上来。
有的人已开始回头望,但在谁都没有弄清楚在暗夜里后面赶上来的是敌是友还是路过的人之前,牛丽生的车子已赶上了第一部摩托车。
他没有出手。
所以车队里更不知他的来路。
很快的,第二部、第三部、第四部……”不要不要不要——”温文却还在说:“不要交给我,动手我不行哟——”
说未说完,牛丽生已赶上了第六部车。
并且已动了手。
他动手,一向不需要任何人同意。
温文没有选择机会。
完全没有。
牛丽生没有等温文出手,他已到了手。
当他的车子跟那部PK54897HK并排时,他左拳就打倒了后面那么大汉(那大汉飞出车侧,撞到另一部摩托),同时间右手将那本受胁持的人一手揪了过来。
本来交给温文的事,他一并做了。
这时候,全两只手都没有驾车子。
他成功地打倒了车后的人、也成功地把那给蒙面的人挟了过来,但那驾红色摩托的汉子,却立即也衣进的抽出了亮晃晃的长刀,一刀砍了过来——牛丽生两只手都在忙着。
他没有功夫招架。
也没有功夫招架。
却没料到温文突然在车后垫座上站了起来飞起一脚踢飞了那所来了一刀。
那一把本来也不该不知飞到哪里去的刀却一手给牛丽生一把迎空抄住了。
牛丽生咧嘴一笑,猿臂一舒,已把蒙面汉子放在两人之间。
他继续鼓足马力在前疾驶。
这时,车队已一团乱。
有的车子打旋,有的车倒,有的车上无人,却径自往前驰,撞到同党的车,然后在马路上打翻于地的瓜一般的滚倒一地,擦亮了蓝的红的黄的白的甚至黑的星花不等。
超过所有措不及防的车队,牛丽生即一个急横回旋,打横着霸在黑夜婉蜒的马路上。
然后他跨步下车。
连一座黑夜里的山,山上的一棵大树。
他首先用葵扇大的手指拍温文的肩膀,说了一句;“没想到。”
就这么一句。
就没说下去了。
好像这一句已包括了所在意思,以及最高的赞美了。
然后他问:“你还好吧?”
他当然不是问温文。
他知道自己没有看错。
——就算看不见,老朋友和好兄弟的气息是闻都可以闻出来的。
他没有救错。
那确是他的兄弟。
因为只有他的兄弟给救了之后第一句话就说:“干你的,来得那么迟,公报私仇么!”
牛丽生用那把温文踢飞的刀一挥,就趁那车队仍乱一团之际,已替史流芳断了绳、松了绑。
温文也即时知机的为他卸去蒙脸的布。
跟牛丽生并肩横立在清冷的马路上的,便是没戴眼镜的史流芳。
经过一阵营扰之后,那十几部摩托单车终于稳住了阵脚。
他们之所以能这么快稳住了阵容,是因为一个青年。
鹫眼。
高颧。
薄唇紧紧的向下弯,以致形成一个倒V字。
他一站定,就迅速调整了阵容:有两架摩托车完全报销。
有三名同党完全失去战斗力。
还能作战的,仍有十一人。
然后他便笑了。
他的牙齿好白,但犬齿之任又尖,像一只禽兽。
他环抱双臂,叉着腿,当前立于牛、史、温三人之前,不慌不忙的伸手自夹克之内,有一种颇为诡异的威势。温文有点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