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还有一种方式。
那就是两者都不选。
反正好的坏的消息,迟早都会来的,等来时再说吧。不如现在不听,免得影响心情。
温文似乎是这种人。
陈剑谁注意到他看报纸只看副刊,大概就是因为其他版面都刊载着太多悲苦事之故吧。
一个精明的人,就做不到这点。
——精明的人讲求先机,“料敌机先”使是在那个“先”字上,对一切有用的资讯,他们一定要比别人先掌握,才能在竞争中占优势。
至于史流芳和骆铃,又是典型的两种人。
如果叫一碗四宝粉,骆铃一定会把“四宝”先行一口气吃完,然后才来吃粉,史流芳则恰好胡反,先吃完粉,再来好好享受那些鱼丸、牛肉丸、鱼皮饺、墨鱼丸什么的。
——而牛丽生呢?则简单得很。他可是这四宝带粉,一齐骨碌碌狂风扫落叶长鲸汲溪水似的,全吞到肚子里去,只要还留着碗碟筷子已算是客气的,事后你问他哪样好吃,他可能还会反问你:“四宝?什么四宝?我刚才吃了什么?我吃过这东西吗?”
一就算是吃一碗面,四个人都吃出不同的个性来。
可是这次谁都一样。
——匆匆的把碗里的食物塞入肚子里,马上就动身了。
而陈剑谁根本不想吃。
因为失去了胃口。
原因出在那一份报纸上。
茶店中有小童兜销报纸,温文随便买了一份,正在阅读副刊。
陈剑谁突然发现,温文手上拿的报纸的背页,正有这几个字:“四幸惨死/痛不欲生”,这两行字上面肯定还有句子的,但给温文折到另一边去了。
除剑谁立即伸手夺过报纸,才把标题看个分明:“青年技击家饼店少东蔡四幸惨死/深夜黑火焚身女友日睹痛不欲生”,下面还有几个字的副题:
“妖火再度肆凶
婚事变作丧卒”
陈剑谁皱着眉、迅速地,而且仔细地看报上的内容,知道那是两天前的事;但因为太耸人听闻,所以新闻继续追踪这件事。这时,旁边的人也都看到了标题:都震愕住了。
史流芳呻吟了一声:“天!”
骆铃失声道:“他…,他竟死了!”
只有温文在陈剑谁对面,还莫名其妙对方为何一把就抢去了他手中的报纸,也只有他看不见陈剑谁所注视的内容,奇道:“死了?谁死了?”
然后他伸过头去。
一个明了真相的人就会失去糊涂的福气。
他也发现了是什么事。
他已知道死的是什么人。
他惊愕莫已的说了一句:“怎么会……怎么会……”
然后他一直哭。
一直流泪。
骆铃从来没见过一个男人会哭成这样子。
直到他哭得告一段落,然后泪流满脸的去买单,吓的那店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然后他却非常镇定,口到桌前,说:“我们走!”
“去哪里?”骆铃问。
“我们现在就南下。”温文悲痛的说,“去查明真相,替四幸报仇!”
陈剑谁强抑难过,故意问:“你不相信四幸是死于意外?”
“不可能,绝不可能。以小蔡的身手,哪有火沾得上他的身子?我担保连电都电不那他!一定是有人害他的!”温文大声地说,“我是他的朋友,我不能让他死得不明不自!”
“你不相信那黑火就是鬼火?”陈剑谁紧迫盯人的问,“就算是人放的火,能烧死得了蔡四幸的,定非同凡响,你也要去惹他?”
“如果他是人,他敢杀我的朋友,我就要他杀胎命!”温文理直气壮的说,“如果他是鬼,我就要把这魔鬼揪出来,问问他为什么要害人!”
然后他气冲冲的说:“你们要是不敢去,可以不去!”
牛丽生怒道:“你说什么!”
史流芳冷笑:“我们会不敢去?”
“就这么办!”陈剑谁说,“咱们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要找出杀死四幸的原因,替小蔡报仇!”
他们敌忾同仇,匆匆把食物扫入胃里,就敏捷的上了车,车门几乎是同一时间关上的。
史流芳见温文仍泪流不止,情绪激动,便问:“你要不要暂由我来驾车?”
“不必。”温文斩钉截铁的说:“四幸的死逼使大家跳迸猛火里,现在谁都不能死。我自会留着自己和大家的性命,不然谁替小蔡报仇!”他一面说一面倒车,车后头碰的一下像是撞上了什么物体。
史流芳仍是有点不放心。
“不要紧的,”陈剑谁说,“他刚才在猝闻噩耗时仍能先去替我们结账才行动,他还是清醒得很。”
车子在黑夜的柏油道上狂吞着路碑。
车灯在千障万重的黑幕中荡出两线黄芒。
“也许,你得要在一面驾车,“陈剑谁凝重的说,“一面告诉我一些有关蔡四幸和可能与‘黑火’有关的事。”
“可以。”温文坚定他说,“这儿离目的地还有九十多英里,至少要三四个小时才能抵达,我一路上会把所知的告诉你们。”
他们本来兴高采烈的来,可是因为一个朋友的死讯,使他们都陷进了水深火热里。
抵达“贝多”埠的时候,已是第二天上午的事,他们自然都无心睡眠,一路上还买了四五份报纸,一抵埠就想先到蔡四幸的家里去打探情形。
陈剑准则认为:“先找个地方歇一歇,洗把脸再去。”
牛丽生、骆铃、史流劳都很不以为然。
“反正蔡四幸都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陈剑谁只好进一步解释,“人家正在伤心难过,咱们要是去得太过贸然,也未免太令四幸的家人错愕了。”
听了这话,史、骆、牛三人才不情不愿的,在温文带领之下,随便找了家旅社落脚。
温文也观察着他们,问亮着眼睛:“听说,你们之中只有剑谁兄见过四幸,你们都未见过他,是不是?”
史流芳很有些黯然:“唉,缘悭一见。”
温文说:“难得,难得。”
史流芳“哦”了一声,不明白为什么“难得”。
“要是你们跟四幸相知相熟,为他报仇自是理所当然的。”温文感叹的说,“可是你们素不相识,却为他的事这般焦切悬心,实在难得。”
“蔡先生跟我们的老大肥鸭是结义兄弟,我们跟老大也是结拜兄弟,”史流芳断然的说,“那就等于我们跟四幸也是结义兄弟,结义义兄弟就算设见过,也是兄弟,他给人害了,咱们决不能坐视不理的、是不是?”
他顿了顿,又说:“正如你的一个好友;曾经跟你有过一段欢乐时光,可是他后来离开你了,不再跟你在一起了,可是他若遇祸,或者遭劫,你总不会袖手旁观,相应不理的吧?”
骆铃刚洗过了脸,一张脸像出水的芙蓉似的,只是一晚没好好睡过、很下呈现了两抹蛾翼似的黑眼袋。她嫣然一笑说:“人,不一定要相熟才能相知的,是不是?”
温文望向牛丽生。
自从听说蔡四幸丧命之后,这个一向贪睡的彪形大汉,迄今一直未曾合过眼皮。
他瞪着牛一般的火眼,只等待出发。
陈剑谁轻咳了一声:他的拳轻轻握着,放在唇边。
大家都知道他要说话,立即聚拢了过去。
“温文也靠了过去。
“咱们来到此地是客,非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万勿搞惹是非,切勿轻易出手。”他说得很慢,可是也很有力,“黑色的火白色的女人,自然都有古怪。我们是人生地不熟,而世间事又无奇不有,要查个水落石出,自然要胆大心细,谨慎从事,不可打草惊蛇。”
温文问:“您认为该从何着手呢?”
“张小愁。”陈剑谁回答。
“一,她是蔡四幸死时唯一目击证人,二,她是四幸的亲密女友,她了解小蔡比咱们都多,调查应从她那儿着手。”陈剑谁明晰的说,“还有,四幸死后?据报载张小愁一直不肯向记者提供任何消息,听说警方也束手手无策,究竟她是不是受到极大的惊吓,还是有什么她不便说、不能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