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断作死后我成了白月光了上一章:第44章
  • 不断作死后我成了白月光了下一章:第46章

[吾儿乔颜:

见字如面,切勿挂念。

当你看见这封信,我们与魔族的战斗应该已入尾声。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只是狐族已近生死存亡之际,总得有人为此而站出来。

若要击垮魔族,需以我们体内的全部灵气为引,这是一场非生即死的赌局,将你剔除在外,是我身为母亲的最后一点私心。

这世上除了秘境,还有许许多多你未曾见过的景象,南城的水乡,京都的楼宇,仙道之上厚积的雪与云。

倘若我们无法再见,那便由小颜代我和爹爹一并去看看吧。

无论结果如何,爹爹与娘亲永远爱你。

对不起啊,明明早就约定好了,却不能陪你离开这里,一起去看场烟花。]

字迹被滴落的泪水渐渐晕湿,变成模糊不清的墨团。

镜面之外,乔颜深吸一口气,仰头望向被亮光映照得恍如白昼的夜空。

镜面之中,魔族女修用尽体内残存的气力,最后一次抬起眼睫。片刻怔愣后,自眼底溢出一抹噙了水光的笑。

在明镜的正反两面,两处近在咫尺却最为遥不可及的地方,所有人眼前所见,皆是同一幅景象。

镜面碎裂出片片裂痕,自天边的一点逐渐扩散,好似蛛网千千结,迅速扩散至整个天空。

由白光织成的繁花千姿百态,无比绚丽地绽放于穹顶之上,伴随着裂痕出现时的轰然巨响,虚妄得不似真实。

当它们一束一束地绽放,渐渐填满夜幕的时候,星痕剑剑气也随之爆开,牵引出绮丽灼目的雪白流光。

犹如一场真正的、被整个世界注视着的烟花。

第63章

星痕剑刺破阵眼, 在覆盖整个天幕的光华之下,水镜阵法轰然崩塌。

两处秘境在镜面碎裂的间隙渐渐融为一体,属于虚假镜像的那一面尽数消失, 弟子们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就稀里糊涂来到了真实的秘境之中。

原本低矮空明的穹顶如玻璃般裂开,露出更为遥远的、被乌云遮掩的浑浊夜空, 血月凌空,隐隐透出些许黯淡的红。

青翠葱茏的连绵林海没了踪影,由一株株嶙峋干枯的树木残骸取而代之;围绕在身旁的空气亦是沾染了薄薄的黑与红, 魔气像是飘散在夜里的雾, 悄无声息弥漫在每个角落。

血腥味和尸骸一处接着一处, 世外桃源猝不及防就成了古战场,画风突变之下, 把不少人吓得不轻。

各大门派的弟子们只不过多多少少受了些心理冲击, 与之相比起来,与祁寒一伙的魔修们就要惨上许多。

真正的秘境里魔族死伤众多, 而秘境出口又多年不开, 导致杀孽深重的魔气盘旋不散,有如色界。

灵力大损的狐族受其侵染, 化为食人血肉的“镜鬼”, 而重伤未愈的魔修们同样神识不稳、灵力微薄, 在此等冲击之下, 亦是深受重创。

许曳愣愣看着天边团团簇簇、像花瓣一样绽开的裂痕, 一时间被震撼得没了言语,心中激荡万千。过了好一阵子,才喃喃对乔颜小声道:“乔姑娘,这应该是……水镜之阵被破了吧?”

他说着粲然笑开, 扭头看向身旁的狐族少女,双眼里满是庆幸与欣喜的光:“太好了!阵法被破,魔君一定会灵力大损,我们不必畏惧魔族,灵狐一族也有救了!”

乔颜与他对视一眼,暗暗一咬牙,转身径直奔向房屋里的镜鬼。

也是与她青梅竹马的晏清。

晏清的腹部被撕去一大块血肉,正往外源源不断淌着红黑鲜血,加之被许曳的剑气所伤,就更是危在旦夕。

他相貌大变,与曾经芝兰玉树的翩翩少年郎完全搭不着边。

白净面庞被扭曲成了极度怪异的模样,五官比例严重失调。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里浑浊不堪,皮肤则与枯木的树皮没什么两样,乍一看去瘦得可怕,仿佛只是在骨头上套了层薄薄的皮。

被魔气侵蚀神智后,晏清已经完全认不出她了。

当时奋不顾身地冲出来保护她、即便奄奄一息也要把千丝穗在手心里收好,这些都是被他刻在骨子里的、无论如何也忘不掉的事情。可现在与乔颜四目相对时,瞳孔里却只有恐惧与茫然。

万幸,他还活着。

“乔姑娘,我在挥剑时控制了分寸,他受的冲击是最小的——那剑气虽然将他击退,但并不会造成太大伤害。别着急,我马上给你找药!”

许曳跟在她身后,从怀里拿出储物袋。金光一现之后,掉出来小山似的一大堆药材。

“让我看看……这是用天山雪莲和炽火莲炼成的丹丸,这是用无上仙芝做的天香续命露,这是用明心蕊和无量水酿的天枢圣泉……”

他蹲在地上叽里呱啦说了长长一大串,末了抬头望一眼乔颜,露出毫不设防的傻笑:“乔姑娘,你喜欢哪些随便拿。”

乔颜泪眼朦胧,哭得打了个隔,在见到地上的东西后目瞪口呆。

她虽然没出过秘境,但为了治疗“族人们”的伤,曾经没日没夜地翻遍医书、自学医法,对他提到的灵植都有耳闻。

炽火莲乃百年难得一遇的宝物,通常生长于极阳极烈的火山峭壁口;天枢圣泉听名字就珍贵得离谱,而事实也的确如此,是修真界无数人梦寐以求、挤破了脑袋想要争夺的珍品宝贝。

至于天香续命露,更是有断骨再生、重伤痊愈之效,一瓶的价格能买下一座城。

结果此时此刻,这些高贵的天灵地宝全被许曳一股脑丢在灰蒙蒙的地上,还如同摆摊似的大大咧咧来了句“随便拿”。

——这人究竟什么来头?

“我对药材不是很懂,你不用客气。”

许曳见她没动,急忙道:“我家还有很多,真的!我爹说过,要是再不尽快把旧的用完,家里新囤的那些就没地方放了。”

晏清被另一个镜鬼几乎剖开了肚子,按照常理,理应没太多时间可活——

可金钱超脱了五行之外,有钱能使鬼推磨。许曳作为一个平平无奇的超级有钱人,不能被算在“常理”之中。

难怪他总是一副胆小怕事、从小养尊处优长大的少爷形象,原来这人不但是个姐宝,还是个不折不扣的爹宝妈宝钱宝,浑身都是宝。

如今的乔颜还不知道,在秘境之外的修仙界里,皇城三大世家的其中之一就是姓“许”。

乔颜:……

“多、多谢啊。”

乔颜懵懵地从宝贝堆里挑了瓶化肌膏,蹲下与近在咫尺的镜鬼四目相对。

眼看她朝自己靠近,晏清像是害怕宝物被抢走一般,后退几步蜷缩在墙角,满眼警惕地把千丝穗紧紧握在手中。

“当初我把它送给你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的态度。”

乔颜见状哽咽须臾,眼泪又一股脑涌出来。瞥见他腹部狰狞的血口,心知不能耽误太多时间,只能慌乱地尽快抬手将水珠擦干:“是谁冷冰冰说的‘尚可’啊……笨蛋。”

晏清似是没料到她居然会哭,有些怔忪地愣在原地。

他看见跟前的陌生女孩抬起右手。

在她手腕上,同样缠着一条青葱的千丝穗。

骇人丑恶的怪物头一回收敛了煞气,眼前模糊的黑雾渐渐消散,露出少许清明与痛苦的神色。

他还是记不起一切。

然而在迟疑片刻后,晏清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带着一些胆怯与惊惶,为她轻轻擦去眼角的泪滴。

“奇怪,天好像裂开了!”

贺知洲仰头望着天边的异象,在镜面碎裂的轰隆巨响中扯开嗓子喊:“肯定是宁宁他们把阵法破掉了!不愧是福尔摩宁宁青天江户川柯宁!我就知道她可以!”

他高兴得乐不可支,上半身和双手一起乱晃,察觉身旁的叶宗衡没有动静,一把搂过对方脖子:“今天是个好日子啊叶宗衡!快嗨起来!”

——这两位难兄难弟为了躲避魔君追杀,跟踩着风火轮似的一路向北狂奔。

贺知洲用两脚互踩的方式上了天,两双鞋都被踩成黑灰色,如同刚结束一场马拉松竞赛,整个人累成一摊泥;叶宗衡则被魔气打得头昏眼花,一直没缓过来。

两人漫无目的逃了好一会儿,最终决定在狐族的废弃村落里躲住藏身。没想到刚在一栋房屋里缩好,就见到了外边烟火盛放般绚烂壮丽的异象。

贺知洲抬眼望着窗外,一时间忘了所有新仇旧帐,疯狂摇晃着胳膊下的叶宗衡:“快快快,别像个死人一样,快看窗户!”

他激动不已,一边说一边扭过头去,刚扭到一半,脖子就定定地卡在半途。

距离他近在咫尺、被搂在胳膊下面的哪是叶宗衡。

看那布灵布灵闪着光的圆眼睛,那锃亮圆润寸草不生的大头,还有那娇小可人的身体,一切都是那样熟悉,叫他难以忘怀。

烟花,拥抱,对视,多么经典的偶像剧浪漫戏码。目光紧贴,肌肤相撞,窗外的火光浪漫得让他想哭。

那一刻感动了时间,暧昧了空间,更是把他脆弱的灵魂冲击得粉碎,渣渣都不剩。

贺知洲整个人犹如时间凝固,保持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露出上边的八颗牙,茫然眨眨眼睛。

为什么在他身边的不是叶宗衡,而是个镜——鬼——啊——

两个秘境融合后,原本身在不同空间的弟子与镜鬼也会碰面,他们之前都待在这栋屋子里,等镜面折叠,自然会面对面地撞上。

这些道理贺知洲都明白。

但试想一下,你看着烟花唱着歌,刚一扭头,就毫无征兆见到一张怪异扭曲、遍布血污和淤泥的丑脸——

这谁受得了啊!!!

贺知洲花容失色,眼珠瞪得濒临掉落边缘,却又因为镜鬼都是灵狐一族,不便对它下手。

在一阵安静的沉默后,终是爆发出绵延不绝的驴叫,一把将它往后猛推。

叶宗衡和他隔着一个镜鬼,本来正在憋着笑乐呵呵地看好戏,哪曾想贺知洲竟会来这么一出,原本还隔着挺远的镜鬼忽然笔直朝自己这边倒来。

镜鬼被推得打了个旋。

就像所有偶像剧里那样,与叶宗衡脸对着脸,径直落在他怀中。

叶宗衡双目圆瞪,羊叫声惊天动地:“咩啊啊啊啊——!老子的初抱!”

“魔族风头大减、阵法被破,秘境里应该再无危机。”

何效臣看着跟前万剑宗的玄镜,忍不住喟叹道:“狐族虽受了魔气影响,但只要等秘境开启之时,将他们一并送来外界疗养,待魔气从体内祛除,便能恢复神智、变回原本的模样。”

林浅从小与灵兽长大,最是赤子心肠,看着玄镜里乔颜双目通红的模样,轻轻吸了口气:“小狐狸终于和青梅竹马团聚了,真好。”

“说不定她真正的娘亲也仍在镜鬼之中,并未死去,只不过一切尚无定论,还需等以后细细查探。”

天羡子亦是唏嘘不已,把视线转向不远处自家门派的玄镜:“我去看看玄虚的弟子如何——”

话没说完,便是一阵瞳孔地震。

视线所及之处,是玄虚剑派玄镜里一间阴暗狭窄的房屋。

首先传入天羡子耳朵里的,是一声凄厉无比的羊鸣,以及一道丧心病狂的笑。

这画风,这音效,与万剑宗那边的天差地别,让他立马一阵心肌梗塞。

“我脏了,我脏了!”

叶宗衡面目扭曲,边哭边笑,拼命把跟前的镜鬼往贺知洲怀里塞:“你怎么能趁我不备做这种事,怎么能!老子守身如玉这么多年的清白没了!”

贺知洲可怜兮兮地蜷缩在角落拼命闪躲,神情痛苦不堪:“什么叫‘初抱’!你的第一次……不是有那什么小桃红姑娘吗!”

“你懂什么,小桃红是——”

他说到一半就恶狠狠闭了嘴,生生做出了容嬷嬷当年在小黑屋扎针时的模样,开始耍赖般不停蹬腿,继续把镜鬼往贺知洲所在的方向推:“我不管!都是你的错!我的清白没了,你也别想留!”

可怜的镜鬼被推来推去,啊啊大叫地来回于两人怀抱之间,如同风中摇曳的一条小舟,眼神里尽是无措与迷茫。

两名弟子竟在小黑屋里做出这种事,长老们都惊呆了。

天羡子:……

天羡子满脸惊悚,有万剑宗的长老见他脸色不对,本想上前来嘲笑一番,没想到甫一抬头便见到自家门派的叶宗衡,同样呆呆立在原地。

何效臣老脸一红,迟疑道:“这……外头那样惨烈悲壮,这两位在干嘛?什么第一次,什么互、互相夺走彼此的清白?”

“惨,狐族好惨!”

林浅双手掩面,不忍再看:“天羡长老,把孩子打死吧,别留了!”

纪云开正趴在桌子上写日记,看罢咬了咬笔头,认认真真在纸上写:[叶宗衡守身如玉多年,却被贺知洲趁其不备夺走初——]

他写到这里停顿下来,很认真地开始思考,贺知洲话里那个“初”字后面究竟跟着什么东西:报,抱,豹,爆……

曲妃卿沉默半晌:“不如……还是看看其他人吧?”

每次玄镜里出现贺知洲都准没好事,天羡子深以为然,赶忙上前几步,把玄镜一转。

这回的画面停留在裴寂身上,他不知何时从瀑布前离开,也来到了狐族村落里,手里抱着仍在睡梦中的宁宁。

许是巧合,少年刚进村子不久,就听见了屋子里此起彼伏的驴羊争鸣,顺着声音寻去,正好撞见鼻青脸肿出门的贺知洲与叶宗衡。

贺知洲显然和后者打了一架,见到同门后两眼泪汪汪,有如潜伏多年终于与组织会合,差点就往裴寂怀里扑:“裴师弟——!宁宁她怎么了?”

“师姐睡着了。”

裴寂对他俩丝毫不感兴趣,淡声应道:“我带她来村子里休息。”

“哎呀,这不是我们的老熟人吗!”

贺知洲一眼就见到他身后被五花大绑的人影,满脸的小人得志,得得瑟瑟走到祁寒跟前:“魔君怎么也来啦?”

祁寒眼角一抽,习惯性地死鸭子嘴硬:“我这不是失利被俘,只不过是特、特殊情趣罢了,你不懂。”

他说话的间隙,恰好宁宁动了动脑袋,似是被门口的长明灯晃了眼睛,下意识皱起眉头。

裴寂面色不改地垂下眼睫,将她轻轻向内推,避开灯光的同时,也让宁宁的脸庞全部埋进他胸膛。

叶宗衡被打成了熊猫眼,若有所思地轻咳一声:“你们两位……”

裴寂默不作答,玄镜外的林浅发出一声惊天怪笑,搂着曲妃卿的脖子替他回应:“对对对!他们两位就是你想的那样!嘿嘿嘿嘿嘿嘿!”

曲妃卿被她摇晃得左摇右摆,扭头对身旁的纪云开低声笑道:“她真是魔怔了。”

没想到纪云开同样望着玄镜里吃吃傻笑,眼睛都成了两条缝,一边笑一边咧着嘴角跟她讲:“裴寂学得还挺快啊。一夜三次,你们说,他会不会是抱上瘾了?”

何效臣磕着瓜子,露出了颇为遗憾的神色:“可惜试炼一过,没了视灵,就很难看见这两个孩子了。”

天羡子搓搓小手嘿嘿笑:“无碍无碍。不如何掌门叛出师门,直接来我玄虚剑派门下当长老,不但能继续欣赏绝美故事,每月工钱还可以给你五折优惠哈。”

何效臣犹豫须臾,摆了摆手:“这……似乎不太好。”

曲妃卿:……

所以你们这群大男人究竟在讨论些什么啊!何掌门你刚才的确犹豫了对吧!这都什么人呐!

第64章

距离试炼结束还有段时间, 经过众人一致商议,决定等明日天亮后分头行动,寻找秘境里的其他狐族,再将他们一并带去外界修养。

乔颜将晏清与其他同族带进房里疗伤, 之后便一直闭门不出。

她身为唯一清醒的狐族后裔, 得知真相后念及这几年的点点滴滴, 心里必定不会好受。饶是最粗线条的贺知洲也对此心知肚明,没有去多做叨扰。

这会儿天色已晚,每人都寻了个房间暂作休息。

裴寂特意替宁宁选了个安静的小屋,用除尘诀和扫帚毛巾细细清理后, 才从储物袋里重新拿出一床被子铺在床板上。

等把她从一旁的木椅上再度抱起来,小心翼翼放上床铺的时候,裴寂下意识低了头。

宁宁很轻。

他在此之前对旁人身体的印象寥寥无几, 无论是儿时流浪途中的斗殴, 还是拜入师门后同门师兄弟的挑衅, 遇见的人从来都是硬邦邦的,哪怕用拳头狠狠砸在他们身上, 裴寂也不会心疼分毫。

可当他抱着宁宁,却连一丝多余的力气也不敢用,放在她肩头的手掌软绵绵发着烫,让他前所未有地感到无所适从。

怀里的小姑娘睡意正浓,身体柔软得像是摸不到骨头, 当裴寂站在原地不动时,能听见她浅浅的、富有规律的呼吸。

之前在喧哗的瀑布旁边还不觉得,如今那声音仿佛也带了点热度,轻轻经过耳畔时,让他无端有些燥。

……好奇怪。

裴寂抿着唇把视线从她脸上挪开, 将宁宁平躺着放在床上,不甚熟练地替她掖被子。

他打架和剑术都是一流,却是头一回为别人做这个动作,因而显得十分笨拙,小心翼翼的样子甚至把承影逗得笑出了声。

“唉,我说裴小寂,你不过是掖个被子而已,用不着这么正式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伺候皇帝呢。”

承影的笑没停过:“怎么,这么拘谨,不敢碰到她啊?”

它说这话时,裴寂正把宁宁脖子附近的被子压平,闻言冷声应道:“皇帝算什么东西。”

“哟哟哟!有骨气,不得了!”

它的笑声往下沉了一些,变得有些老谋深算不怀好意:“我知道我知道,没有谁能比得上宁宁,觉得她重要就直说嘛,咱们哥俩什么关系,用得着这么拐弯抹角吗。”

想来承影为了攀关系,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之前还自称老娘,如今又成了兄弟,不知道今后还会变着花样叫出什么称呼,真是声声辣耳朵,句句毁三观。

裴寂对它置若罔闻,长睫在眼底投下一层阴影,垂眼又看了看宁宁。

明明不久前才刻意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他觉得自己真是心性不坚。

当她躺在床上时,整个脑袋都微微陷在枕头里,散落的长发便一股脑地聚在脸颊两边,映得莹白色皮肤宛如美玉。

视线粗略扫过,依次能见到小扇子一样纤长的睫毛、精致的鼻梁与玫瑰色唇瓣,宁宁是与他截然相反的人,无论醒着还是入睡,都由内而外散发着平易近人的温和气息,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不像他,一直是冷冰冰又干巴巴,不会与人交往,也不懂得什么情趣,生命里只有“活着”和“练剑”两件事,简直无聊透顶。

裴寂认真想过很多次,关于宁宁为什么愿意一而再再而三地接近他。

明明他什么也给不了她,没有任何利用价值,而她身边总是有许许多多的朋友,无论如何都不缺他这一个。即便如此,宁宁也还是会隔三差五去院子里找他,站在门口笑着挥一挥手:“小师弟!”

后来裴寂想,也许宁宁之所以对他好,是因为她对每个人都很好。

——可他不想她对所有人都那么好。

裴寂被这个古怪的念头吓了一跳,有些困惑地皱起眉。正当他蹙眉的刹那,躺在床上的宁宁也动了动眉头,轻轻摇晃脑袋。

原来是几缕头发落在她脸上,被夜风一吹,就跟挠痒痒似的胡乱晃动。

裴寂的指尖稍稍一动。

他右手往下落的动作很快也很轻,等指尖恰好触碰到宁宁脸颊,整个脊背便显而易见地出现了一瞬停顿。

当手指将那些头发拂去的时候,也在同一时间划过女孩脸上细嫩的皮肤。

……碰到了。

宁宁的脸颊柔软得不可思议,只不过轻轻一拂,手指就会顺着力道倏地滑下来。即便他迅速把手挪开,那一缕若有若无的、温和柔软的触感也还是残存在指尖。

裴寂向来厌恶旁人的触碰,可不知为何,这种感觉他并不讨厌。

甚至于……就算拥有更多,也不会觉得麻烦。

他忽然觉得心里有点乱。

“你这算不算是,”承影没发现裴寂的异常,努力斟酌词句,“悄悄摸了宁宁的脸?”

裴寂这回终于对它做了回应,语气里是十足的不耐烦:“住口。”

承影没明白这位小少爷怎么突然就心情不好,眼睁睁看他沉着脸走出房间,极尽小声地关上门。

直到瞥见他紧紧抵在食指上的拇指,才猛然爆笑出声:“不是吧裴小寂!宁宁这会儿还在睡觉,你都能自己把自己弄害羞,要是等她醒了,你得怎么办啊!”

裴寂一字一顿,眼底笼上一层杀气:“闭嘴。”

也许是想起琴娘,宁宁梦见了另一个世界的爸爸妈妈。

她从小被宠着长大,后来身患重病,父母就更是操碎了心。可惜他们为她付出那么多,到头来却没享受到一丁点女儿应尽的孝道,彼此之间早早便分别了。

宁宁越想越难过,醒来时泪流满面,眼眶肿得像核桃,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接着睡着。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能透过窗户望见如今仍是深夜——

等等,窗户。

她之前不是和裴寂一起待在瀑布边吗?莫非他转移阵地了?对了,在瀑布旁边的时候……

她是不是被裴寂横抱起来,而且还把脑袋靠在他肩头上睡觉?

不对不对,头靠肩膀的那个动作,好像是裴寂自己主动的……吧?

她那时神志不清、半梦半醒,压根不知道哪些是现实哪些是梦境。然而无论其余的记忆是真是假,那个不由分说的横抱都绝对是真实的。

要是裴寂当真把她的脑袋放在肩膀上——

啊啊啊那也太、太暧昧了吧!

宁宁越想越慌,干脆整个人缩进被子里,闭着眼睛在床上滚来滚去,把自己裹成了与蚕茧无异的圆滚滚一条。

她模样漂亮,性格也好,从小到大收到过不少告白,却从没有恋爱过。不仅因为家里管得严,更重要的原因是,宁宁似乎很难对那些男生产生好感——

不喜欢异性之间太过亲密的接触,也抵触目的性强烈的撩拨与示好,对一切花言巧语狂轰滥炸都一并免疫,可谓刀枪不入、软硬不吃。

然而想起之前与裴寂在瀑布旁的事情,却出乎意料地,好像并不讨厌。

宁宁从被子里钻出脑袋,发着呆望向天花板。

这其中一定有个合理的解释。

也许是当时性命攸关,这些动作都可以被抛之脑后,也许是她和裴寂有过命的情谊,也许是修真界民风开放,男女之间——

呸。

修真界再开放,能比得过二十一世纪么?

宁宁越想越心烦意乱,眼看睡眠已经成了种奢望,便顶着头乱糟糟的黑发从床上爬起来。

水镜阵眼被她所破,如今两处秘境应该已经合二为一,而这栋房屋所在的地方,定然是狐族曾经一同居住的村落。

村子被废弃已久,理应灰尘遍布、脏污不堪,然而这里却干净又整洁,床上更是一丝灰尘都见不到;鞋子被端端正正放在地面上,全然不像她平日里一脚直接踹开的习惯。

直到这时,宁宁才非常认真地尝试思考:将她带来这里的应该是裴寂,那收拾好屋子、替她脱了鞋掖了被子的人……

不会也是他吧?

应该不是吧。

宁宁试着想象了一下当时的情景,总觉得很是别扭。裴寂在原著里我行我素,活脱脱一个以剑证道的杀神,哪里会是耐着性子做这种事的人。

可是……那床被子上的的确确有属于他的味道,宁宁把自己整个裹在里面的时候闻到了。

她想不出个所以然,因为那个梦又格外心情烦闷,无所事事之下,决定独自出门逛逛。

打开房门,入眼便是一处院落。院子方方正正,四周还围了其它几座房屋,正中央的位置生了棵已经枯败的大树,而树干旁——

宁宁微微一愣。

树干旁居然站着个高挑挺拔的人影,正是裴寂。

现在应该特别晚了。

天色尽暗,连月亮都没了踪迹,只有门口的一盏长明灯还亮着,却将景色衬托得更加幽异,仿佛深渊里燃起的一缕鬼火,周围游荡着血红色魔气。

她怎么也不会料到,居然会在此时此刻见到裴寂,略带迟疑地叫了声:“裴寂,你还不睡?”

说完又轻声笑笑,用开玩笑的语气问道:“不会是在等我醒吧。”

宁宁的确是在开玩笑,而裴寂也不出她所料,抱着剑面色淡淡地应了句:“不是。”

停顿须臾,又沉声补充:“我睡不着,出来走走。”

“我呸!还‘不是’!你说谎都不眨眼睛的吗!”

一道中年男性的雄浑嗓音在他耳边响起,满满尽是辛酸愤慨,像打小报告似的:“宁宁你听我说!这小子分明就是担心你半夜突然醒来,要么不知道当下情况,要么灵气衰竭出什么岔子,所以一直守在这儿——他还偏偏不敢进你的屋,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我呸!”

可惜宁宁一句话也听不到。

裴寂面无表情,听承影继续义愤填膺地喊:“看见他手里抱着的剑了吗!这小子怕黑,要抱着它才能一个人待在外边!可恶啊啊啊!害我也睡不了觉,这等了得有多少个时辰?老大叔也是要休息的好不好!”

“你也睡不着?”

宁宁笑了:“要不,我们一起出去逛逛?”

裴寂默了片刻,似是有些不情愿:“嗯。”

承影:呵呵。

真实的秘境比之前那个阴森许多,四下昏暗得像是恐怖片片场,只有几个挂在院门前的长明灯吞吐着光亮。

在这种氛围下并肩散步,没有太多浪漫可言,倒像是恐怖电影里即将领盒饭杀青的狗男女。

裴寂一直抱着手里的剑,偶尔垂眸不着痕迹地望她一眼。

之前两人隔得远,加之四周黑蒙蒙一片,他并不能很清楚地看到宁宁的模样。如今并肩走在一起,才发现她许是哭过,眼眶晕了浅浅的红。

他不会安慰人,也想不明白身旁小姑娘掉眼泪的原因,虽然琢磨了许久应该如何开口,到头来也不过冷声告诉她:“若是有人让你不开心,可以告诉我。”

宁宁怔然看他,听裴寂云淡风轻地解释,似乎不太在意的模样:“我会打架。”

她原本觉得有些压抑,听见这句话后噗嗤笑出了声,弯着眼睛问他:“师弟,你平日里都是用这一招对付人呀?”

宁宁很少叫他“师弟”,如今却把这两个字咬得格外清晰,多多少少带了点调侃的意思。

裴寂在心性上坚韧得超乎寻常,无论遇上怎样的险境、受了多么重的伤,从来都可以默不作声地暗自承受。然而在待人接物的处世之道上,有时候却又幼稚得个小孩。

不会说话,更不会讨人欢心,出了事就打,其余时间默不吭声,连安慰人也是笨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