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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热闹的盛宴里,突然多了一个伤心的人。

属于他自己的声音回荡在耳边,江肆满脸茫然抬起脑袋,正对上郑薇绮笑得合不拢嘴的脸。

她刚刚……说的是一千五百?

不是五百?

哈哈,原来不是故技重施,而是挖了另一个等他自己跳进去的陷阱啊。

——所以你为什么不按套路出牌!欺负他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古董人有意思吗?啊?有意思吗?

这毒妇!

即便她得到了他的钱,也得不到他的心!

“不愧是少城主,出手就是大气。”

郑薇绮摇头晃脑,从储物袋里又抽出本小册子递给他;江肆状如雕塑,神情恍惚地将它接下。

低头一看,《我的天才夫君》。

杀人诛心,真是每个字都在嘲笑着他的愚蠢与脆弱,郑薇绮绝对是有意而为之。

江肆只觉得呼吸不畅,差点吐出一口血:“女人……你在挑战我的极限。”

郑薇绮礼貌笑笑,收下他递过来的智商税:“没事,这不没成功吗?来日方长,咱们还可以继续。”

江肆努力吸气呼气,以免被她气死。

郑薇绮拿了钱,便美滋滋与这冤大头道别说再见,搂着小师妹往宴席另一边走。

宁宁被她一顿猛如虎的操作逗得笑个不停,两人交谈之间,丝毫没察觉到人群中几道隐秘的视线。

“我看见她了,玄虚剑派的那姑娘。”

一名媚修少女坐在假山之上,淡笑着看向斜倚在山旁的红衣少年:“容辞,咱们上次可是被她耍得够呛,这回终于能光明正大地比一场……先说好了,谁先抓到就算谁的,另一个不许抢。”

容辞收回视线,懒洋洋笑道:“那是当然。”

“哎呀——”目光触及到宴席角落里抱着剑的黑衣少年,少女掩唇轻笑,声线甜如蜜糖:“那是宁宁姑娘的小师弟吧?我们俩方才看着她讲话,被他狠狠瞪了。”

她一边说,一边将发丝缠绕在葱白食指上,眼底闪过捕食者狩猎般的冷光:“模样倒是挺不错,说不准是个有趣的人……对吧?”

另一边,万剑宗。

许曳胆战心惊地看一眼自家师姐:“师姐,你已经咧着嘴笑了整整半个时辰,比你上半年总共笑的时间都多——你是不是嘴巴抽筋了?”

“你不懂。”

苏清寒按住腰间长剑,止住剑身因兴奋而不断发出的嗡鸣:“十方法会以武会友,各大门派精英弟子皆汇聚于此,你难道不想与他们切磋一番么?”

许曳胆子小,硬着头皮回答:“大概……想吧?”

目光瞥见人群里的紫衫少女,苏清寒神色微敛:“宁宁师妹在小重山中的表现颇为亮眼,此番试炼,一定会有不少人向她发起挑战。”

想起宁宁折腾霓光岛与浩然门的那件事,许曳下意识点头:“的确如此。宁宁这回必定处境凶险——师姐,你想帮她?”

“帮她?”

苏清寒轻笑出声,眼底浮现起一抹势在必得的亮色:“我会第一个打败她。”

鸾城风光正好,搭配美酒佳肴令人流连忘返,如果不是一道突然响彻耳边的传音,宁宁愿意把今天晚上称作“无与伦比的一夜”。

然而等那声音出现,就从“无与伦比的一夜”瞬间遭遇滑铁卢,变成了“许多麻烦事的源头”。

“诸位小友,在下乃鸾城城主骆元明。经过长老们的一番商讨,决定在今夜开启试炼秘境,即十方法会的第一轮比试。”

宁宁一边仔细听,一边抬头与郑薇绮四目相对,很明显后者也收到了同样的传音入密。

“在第一轮比试之前,各位都将得到一块特制令牌。待前往九幽山进入秘境后,便可随意发起挑战,抢夺他人身上的令牌。”

那声音继续道:“陷阱、计谋与集体合作皆不禁止。如果某人手中令牌数量清零,会被立刻强制离开秘境;试炼结束时手持令牌数量倒数,亦将被淘汰出局。”

“试炼一共持续三天,秘境中还有诸多奇遇等待各位发现。那么——”

“飞舟即刻抵达城主府,将承载各位前往九幽山,请做好准备。”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法会不仅多出了争抢令牌这一规则,更是头一回在宴席之中宣布开启,无异于当头一棒。许多人尚未做足准备,听罢皆是焦急万分,不知如何是好。

而正如骆元明所言,在他说完不过半柱香的时间里,几座飞舟如约而至,划破城主府上厚积如棉絮的云层。

跟突击考试似的,天下所有老师果然都是一样贼。

“令牌数量不能是倒数……”

郑薇绮无可奈何地笑道:“这不是摆明了鼓励大家自相残杀么?那群长老真是一年比一年恶趣味。”

她是元婴期剑修,试炼秘境面积广阔,为了确保公平,自然不会与金丹的宁宁分在同一场地。

略一思忖后,有些不放心地嘱托她:“我听说小师妹在小重山中表现不俗,说不定会因此惹上麻烦。切记谨慎行事,尽量与门派里的其他人会合。”

宁宁乖乖点头。

飞舟声势浩荡地悬在半空,垂落数阶蜿蜒而下的长梯。

长老们估计在什么地方偷偷摸摸看好戏,自始至终不见人影,弟子们则几家欢喜几家愁,吵吵嚷嚷地逐一登船。

在玄虚剑派所有人里,趁机大吃大喝的贺知洲最后一个上船。他吃得太多坐不了,只能扶着腰站在飞舟门口,探出脑袋往下看。

随着飞舟缓缓升空,地面上的人与物都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

房屋的轮廓已经淹没于夜色之中,万千灯火团团簇簇,随风摇曳不定,如同纯黑色纸张上晕开的点点彩墨。人们的面孔同样变得不甚清晰,一半被黑暗吞噬,另一半掩映在火光之中。

四下张望之时,贺知洲一眼就望见了顶层阁楼里玄虚剑派的诸位长老,似是与他视线相撞,纷纷抬起手臂挥了挥。

贺知洲心里一阵感动。

小白菜地里黄,两三岁没了娘。他师尊李忘生常年不着家,只会偶尔寄一堆剑谱功法和珍惜灵植回来,要不是师叔师伯们多有提携照顾,他指不定会落魄成什么样子。

此番被抓进刑司院,也是天羡子在第一时间就赶了去,将他带出那个鬼地方。这份恩情没齿难忘,他决不能辜负师叔的苦心。

“各位师叔师伯——”

贺知洲扯开嗓子喊:“各位放心,我一定会通过此次试炼的!”

天羡子张了张嘴,应该是在对他讲些什么。可惜两人距离太远,贺知洲只能看见对方大张着嘴巴,却没能听见一丁点声音,跟看默片似的。

不过思来想去,老师在比赛之前还能说什么?无非是些为他加油鼓劲的话。

贺知洲想到这里更加激情澎湃,大声喊道:“天羡师叔!放心吧,我不会让您失——”

那个“望”字还没出口,就被硬生生堵回了喉咙。

准确来说,是挤回了喉咙。

——在贺知洲往外探头探脑、自我感动的时候,飞舟的大门,悄无声息地关上了。

原来师叔师伯们并不是在挥手道别。

而是拼命向他示意:“快把脑袋缩回去啊!否则马上就要被门夹啦!”

贺知洲面无表情,整个人直愣愣站在飞舟里,只有一颗头被挤出门外,动弹不得。

晚风吹起他不羁的黑发,在朦胧视线中,正巧撞上高楼中一家三口诧异的目光。

飞舟,夜空,火光,挂在门口的人头。

一声刺耳的尖叫划破夜空。

贺知洲:……

听他解释!他是个品行端正风流倜傥的英俊剑修,真不是什么被镶嵌在门缝里的人头!!!

然而还没等他朝那家人露出一个友善的笑,便察觉有人在身后胡乱抓了把自己的头发。

然后是后背被拍了一下。

宁宁的声音无比清晰地传入耳朵:“师姐,你做什么呀?不要欺负贺师兄。”

郑薇绮义正言辞:“分明是你对他动手动脚,还想嫁祸于我!”

这飞舟里多数是玄虚剑派的弟子,见到此番景象哄然笑开。不少与贺知洲关系要好的同门师兄弟有样学样,你碰碰我挠挠。

可怜他本人的一颗头被关在外面,只能听见身后一团嗡响,压根不知道是谁在做手脚,唯有面目扭曲地拼命挣扎:“给我住手!你们这群混蛋!”

宁宁站在飞舟里,视线所及之处只有他佝偻如九旬老汉的半个身体。那场面实在滑稽,让她忍不住笑个不停,猝不及防间,忽然听见贺知洲大喊一声:“糟糕!”

她多少还存了点良心,闻言问道:“怎么了?”

贺知洲似乎觉得难以启齿,声音小了很多,需要细细辨别才能听清:“……我好像,被下面的很多人围观了。很多很多。”

与他一起在李忘生门下修习的三师弟笑得没心没肺:“这有什么好围观的?只不过是一颗挂在飞舟上的人头——”

等等。

这可是一颗挂在飞舟上的人头啊!!!

试想烟火璀璨、举城庆祝的日子里,你和娘子吃着火锅唱着歌,刚一抬头,就在窗外望见一个诡异的悬空人脑袋——

这也太恐怖了吧!!!

“贺师兄,稳住!”

场面一片混乱,为了鸾城百姓的身心健康,这下总算没人敢继续折腾他。小弟子们纷纷正色,七嘴八舌地提意见:“一定要保持微笑,表情绝对不能太阴沉,否则会吓到小孩子的!”

宁宁颇以为然:“没错。要用笑容告诉大家,你不是个被挂在门上的头,只是脑袋碰巧被门夹了。”

于是十方法会盛宴之夜,飞舟腾起时烟火骤燃,不少鸾城百姓倚窗而望,欲要瞻仰一番仙门风姿。

飞舟浮空,灯影交融,不谙世事的小孩睁着大眼睛,满脸好奇地发问:“娘亲,天上飞的大船是什么?”

“那是十方法会的飞舟。飞舟之上尽是各大门派里最为出色的弟子,若是想登船,定要勤修苦练,来日——”

女子倚立于高楼之上,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便倒吸一口冷气,后背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

——在其中一艘飞舟的门口,赫然挂着颗面目狰狞、脸色惨白的人头!

一朵烟花炸开。

那颗人头目光茫然、神情恍惚,不经意间与一家三口视线相撞,竟然颇为僵硬地咧了咧嘴角,勾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干笑。

这已经够吓人了。

没想到这笑容转瞬即逝,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头颅便猛然换了脸色。

只见它又哭又笑、摇晃不止,大张着的口中不知在讲些什么东西,只有一张狰狞可怖的面孔在火光下格外清晰,深深刻进每个人的记忆里。

随着飞舟缓缓前行,越来越多的百姓见到了它。

不知名姓的脑袋龇牙咧嘴地抽搐着,仿佛极为痛苦般眼珠子乱转、脸颊皱成一团,口中无声的大骂,或许正是为了控诉生前所遭遇的不公。

高楼里的孩子们异口同声地号啕大哭,哭声一片连着一片,滔滔不绝。

忽然有人恍然大悟般大喊:“我想起来了!那不是今日在街市作乱、被关进刑司院的玄虚派弟子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

不知是谁颤抖着接下话茬:“我听说他被门派里的长老带走了,难道玄虚剑派为了处罚,竟把他给……!不愧是修道之人,都这样了还没死透啊!”

“玄虚剑派为何那样!”

一个女人瑟瑟发抖,惊声尖叫:“他只不过犯了个小小的错,哪至于将头颅砍下来,挂在飞舟上示众!这师门究竟是什么铁石心肠,真是叫人死了都不得安生!”

那颗头在空中随风飘摇,于暮色中渐行渐远,直至飞舟离去,也没有被人取下来。

而它的表情居然渐渐柔和下去,最终闭上眼睛,变成一张佛性十足的笑脸。那样安详,像是临终前得到了解脱。

这名弟子在濒死中挣扎了那么久之后,终于还是缓缓闭上了眼睛。

城中百姓一夜未眠,玄虚剑派杀死弟子并挂在飞舟的事情一传十十传百,不少人自发为那个可怜人献上花圈和纸钱,烧在苍江岸边。

场面之震撼、影响之浩大,史称“我们仍未知道那天所看见的人头的名字”。

而玄虚剑派的长老们怎么也不会想到,在那一夜之后,鸾城中家长吓唬小孩的方式彻彻底底变了个样,从“再哭?再哭虎姑婆就来把你抓走”变成了——

“再哭?再哭我就把你送进玄虚派!”

还真别说,效果显而易见地好了很多。

第45章

等每名弟子都排着队拿到了爱的号码牌, 没有一点点防备, 也没有一丝顾虑, 十方法会的第一轮比试便正式拉开序幕。

秘境名唤“水镜”, 位于鸾城城郊的九幽山中, 为确保等阶公正, 筑基、金丹、元婴期选手的赛场被有序分开,不会相互影响。

出于上一辈子的经验,宁宁对毫无征兆的突击考试习以为常, 因此并没有太大心理负担, 带着星痕剑径直走入其中。

和小重山一样, 进入试炼秘境的弟子们会被随机传送到不同地点。她运气不错, 没有去往悬崖峭壁或灵兽老窝,睁开眼后见到的景象,是一片葱郁茂密的树林。

如今正值夜晚,参天古树遮掩了大半月色,只有生长在树下的灵菇与青苔散发着光亮,朦胧淡薄如雾气, 叫人看得不甚清晰。

林海浩淼之中,郁郁苍苍的枝叶汇聚成翻涌着的绿浪,放眼望去尽是翠绿与深棕色泽, 莫名挟来一股铺天盖地的压迫感,让宁宁有些喘不过气。

灵菇圆润如球,挂在树梢与树干上,倒有几分像是五颜六色的小灯笼。借着由它散发出的亮光, 宁宁低头看一眼手中的令牌。

令牌只有半个巴掌大小,由梨花香木所制,拿在手里能闻见清雅幽寂的缕缕淡香。

在牌面之上精心雕刻着一个她看不太懂的符令,大概是为了与秘境产生感应,时刻监视持令者的动向。

令牌只能被随身携带,不允许放进储物袋中,她没做多想,将其揣入上衣口袋里。

原著中虽然提到过这场试炼,但写得极度流水账,基本没有任何参考价值——

不但未曾提及法会提前举行一事,就连剧情也是清一色的“裴寂遇见了人,裴寂干掉了人,裴寂持有的令牌数量最多,引得长老们啧啧惊叹”。

像过了期的甘蔗似的,又长又索然无味,也不知道当初的自己为什么愿意强忍着把那本书看完。

她今日在鸾城玩了一整天,早就被耗去绝大多数精力,本打算等宴席结束后回客栈养精蓄锐,却没想到长老们脑门一拍,直接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山野之中常有灵兽袭人,如今的当务之急,是尽快找个安全的地方好好休息。

宁宁有些疲倦地打了个哈欠,正要往前走,忽然察觉有几道微弱的灵气迎面而来,在触及皮肤的刹那又如轻烟般散去,寻不到丝毫痕迹。

它们的存在感十分稀薄,散发出灵气的人距离此地应该还有一段距离。

所有人都被逐一分开,同门派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成功会合,因此可以排除团伙作案的可能性。而以这些气息中若有若无的杀气来看,很可能是几名弟子狭路相逢,直接打了起来。

宁宁充分继承了国人流传千年的优良传统——爱凑热闹,这会儿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当个吃瓜群众,瞻仰一番各大门派精英弟子的风采。

要是有机会,说不定还能趁乱出手,夺来几块令牌。

她从来都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比起咸鱼一样躲躲藏藏,主动出击显然更有意思。

宁宁说做就做,当即感应着灵气来源一步步向前。没过多久,便听见一名女子的低斥:“大家都是音修,有必要赶尽杀绝么?”

她心下一动,敛了气息上前几步。透过葱葱茏茏的婆娑树影,见到四个人彼此对立的身影。

三男一女,青衣女子眉目秀丽,穿着流明山的门服;站在她不远处的青年男人满脸戾气,似笑非笑地把玩着手中的翠色玉笛,在四人之中,属他杀气最盛。

一个秀气少年颇为不耐地立于树下,眉宇之间尽是烦躁,看浑身玉白的装束,应该来自百乐门;与他遥遥相对的梵音寺僧人则神色如常,似是有了些许倦意,垂眸倚靠在树干上。

青年把笛子在指尖转了个圈,挑眉冷笑道:“把我们这几个音修放在一起,那群长老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他们要看好戏,咱们当弟子的,哪里有拒绝的道理?不如顺从长老们的意愿,好好来比试一场。”

白衣少年目露嘲讽:“讲得这么冠冕堂皇,说白了,不就是想要我们身上的令牌么?多说无益,来吧!”

青年正是等他这句话,闻言腾空跃起,立于古树粗如人臂的枝干上,随即催动笛音,霎时间疾风骤起。

与有形有质的剑或符咒不同,音律看似纤弱风雅,实则鬼魅无踪、变幻万千,往往在无影无形之中置人于死地。他的笛音悠扬婉转,随着音律起伏变化,环绕在林中的夜风化作一把把凛冽刀刃,在一道尖啸声后,径直冲向树下三人。

宁宁藏匿了气息,站在不远处的树丛里。那笛音飘飘悠悠传入耳边,因为并未对她造成威胁,以吃瓜群众的角度而言,不失为一首婉转动听的好曲子。

音韵被晚风裹挟着四处倾泻,潜入每一处僻静的角落,如同夏夜里一场清凉舒适的雨,令人心旷神怡——前提是忽略它越来越重的杀气。

白衣少年出身于以音律闻名的百乐门,此时自然不甘示弱,在避开一道道利刃般的疾风后,从怀里掏出储物袋。

来了!

宁宁兴致大增,颇为期待地看着他的双手。

音修大多风雅端庄,武器以笛、琴和琵琶为主,如今场上汇聚了好几名音修,且个个实力不俗,四舍五入一下,就是场免费的露天音乐演奏会。

只见白衣少年手中储物袋暗光一闪,不过眨眼之间,手里便出现了一把……

二胡。

青年嘴角一抽,却还是全神贯注地继续吹笛。

随着音调越来越高、变幻越来越快,风刃与灵力也就越来越强,横冲直撞间,斩断数根粗壮的枝条。

随即少年拿起琴弓,二胡声起。

宁宁一直以为,音修都是以音律优美、婉转悦耳为修炼目标,直到这个少年的出现,给了她重重一锤。

这不是拉二胡。

这是在拉锯子。

二胡作为传统乐器,以清幽哀婉为主要特色,宛如溪间清泉,自有一番风骨。

然而白衣少年琴弓一拉,发出的却并非潺潺流水声,而是类似于指甲划破黑板的恐怖噪音。

只需听这一下,宁宁就差点被直接送走。那曲子一点也不“清幽哀婉”,真正哀婉的,是听到这首曲子的可怜人。

超越了仙道,超越了历史,这一波,是绝无仅有的魔法攻击。

宁宁多想冲上前,眼底饱含热泪地告诉他:“别拉了,别拉了!你手里的这把锯子,它绝对生锈了啊!”

饶是之前张扬跋扈的青年也不会想到,跟前这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少年人居然是个狠角色。

二胡一出,再搭配上他烂到令人发指的演奏技巧,霎时间引得风云变色,每一株花花草草都惨淡非常。

青年暗道难缠,却已无路可退,百般无奈之下,只能吹着笛子负隅顽抗。哪成想那个来自流明山的女人也拿出储物袋,待观察一番眼前形势后默念口诀。

宁宁不由得微微一愣。

那少年把二胡拉成了锯子,几乎将笛音完全掩盖,一看就是个不好招惹的狠角色。这女人究竟用的什么武器,才能在这种情况下毫不犹豫地把它拿出来?

难道——

储物袋中光线散去,青衣女人手里的乐器渐渐显形。

细长身,圆锥形大喇叭,通体鎏金色。

赫然是把金光闪闪的唢呐。

吹笛子的青年脸色煞白,心态全崩。

这女人之前表现得温驯怯懦,看她浑身上下的气质,怎么说也应该是个玩琴玩箜篌的——

结果你才是全场最离谱的那个啊!一个两个都在扮猪吃虎,这个世界还能有一点人与人之间的诚实和信任吗!

他不想跟这群人玩了。

他手里的笛子是那样弱小可怜又无助,哪里经得起那两个乐器界恶霸的折腾。别说吹曲子,不远处驴叫般的二胡音一响,他的调子就能直接被带去姥姥家,要是这唢呐再一响……

俗语有言,百般乐器,唢呐为王,不是升天,就是拜堂。千年琵琶万年筝,一把二胡拉一生,唢呐一响全剧终。

青衣女子神色坦然,举起手里的唢呐。

一曲出,四野寂。

高昂洪亮的音律如潮似水,以席卷天地之势涌入耳畔。随着耳膜的一阵颤动,其它所有乐音都变得索然无味。

那边是吱吱呀呀不绝于耳的驴叫,另一头是势如猛虎的尖啸,青年的笛音可怜兮兮地兜兜转转,早就忘记了原本的音调。

三股针锋相对的灵气于夜色中轰然碰撞,四周阴风大作,宛如百鬼夜行,惊悚非常。

好端端的乐修比试,被他们赛出水平赛出风格,稍微包装一下,就能直接去殡仪馆抬棺送葬。

没有二胡拉不哭的人,没有唢呐送不走的魂。

躺着听,是对他们最大的尊重。

一开始闹腾得最凶的吹笛青年首先支撑不住,脚下树枝被形如鬼魅的乐音尽数斩断,身上亦被汹涌灵气冲撞出几条口子,无比狼狈地跌倒在地,眼看落入下风,只得将令牌拱手相让。

一曲肝肠断,天涯何处觅知音。

少年与青衣女子在大战中竟生出了几分棋逢对手的惺惺相惜之感,一块令牌自然不够两人平分,视线无声交汇片刻,同时望向靠在树下的僧人。

那僧人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生有一张清朗温润的脸,虽然称不上俊逸非凡,一双琥珀色双眼却静如古井无波,能轻而易举叫人心生好感。

梵音寺里除了佛修体修,还有一群数量稀少的乐修,比起流明山与百乐门,修习的乐器要古怪许多。

琴瑟筝萧都是小儿科,木鱼才是主流,听说前几年还出了个拿嘴当乐器,专门吟咒念经的狠人,一顿比试下来,嘴皮子能冒火花。

如果这名僧人也是用的木鱼,大概率会在两人的夹击之中败下阵来。宁宁心觉时机已到,正犹豫着要不要出手相助,却陡然瞥见眼前佛光大作——

不止是她愣在了原地。

连专业送葬团队都停止了演奏,露出颇为惊异的神色。

现身于佛光之下的,哪里是什么木鱼。

那玩意硕大无比,通体浑圆,逐渐显形之时,以舍我其谁的王霸之气震慑四野,发出一声浑厚嗡鸣。

好家伙,居然是一口足有两人高的梵钟。

少林寺每天早上都要敲来当闹铃的那种。

青衣女子只想破口大骂。

哪里会有乐修拿梵钟当武器啊!别人弹琴吹箫,你拿个钟杵死命去敲?有病!

宁宁心里赞叹不已,暗道各大门派真是人才辈出。

剑修虽然狗,但绝大多数都是闷骚,狗得内敛,狗得毫不外露。

然而这群音修就截然不同。

他们放飞自我,毫不掩饰,甚至明晃晃地向旁人展现出来:嗯,对,这就是我的武器。

打个比较,你能看见拿木鱼梵钟唢呐做乐器的音修,但绝对不会见到用烧火棍当武器的剑修。

人才,都是人才。

这一出好戏层层递进,每个人都深藏不露,长老们不愧为长老,连整人都这么清新脱俗。

女子与少年显然也没料到一山更比一山高,在场的乐修一个比一个古怪。在一阵怔愣后重振旗鼓,继续奏响乐音。

二胡哀怨,唢呐凄幽,当之无愧的阴间配乐,引出一道道诡谲至极的冷风。

而那身处风暴中心的年轻僧人面色不改,微微颔首之后,手中赫然出现一根巨大钟杵。

佛家音律庄重明朗,与二人的曲风最是格格不入。钟声响起的刹那,两道截然不同的灵力彼此相撞,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剧烈轰鸣,让宁宁不得不捂住耳朵。

奈何钟声虽响,以僧人的一己之力却也无法与二人相抗衡。

洪亮的钟磬音沉重如磐石,一声声涌向耳边时,伴随着蕴含了佛气的阵阵掌风。少年与青衣女子并肩协作,分别以灵力斩去道道重击,距离僧人越来越近。

眼看那僧人渐渐不敌,少年沉声喊道:“交出令牌,我二人必不会伤你!”

对方却并不理他,只顾埋头一味敲钟。

于是两人又迅速对视一眼,同时将攻势加强加快,一步步朝他靠近。

他们势在必得,宁宁却隐约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那僧人虽然已经落于下风,却不反抗不求和,也不逃跑或加强攻势,就那样无动于衷地站在原地……

就像是专门想要引那两人靠近。

这个念头匆匆划过脑海,就在刹那之间,年轻的僧侣忽然抬起眼眸。

他的瞳孔无波无澜,清澈如泉,此时却映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黯淡光线,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宁宁看见他高高举起了钟杵,却没像之前那样,用杵头敲打在梵钟之上。

而是整个将它抬起来,像打棒球似的,一举把跟前的梵钟……

给抡飞了。

梵钟挺着大肚子,直挺挺地在空中旋转跳跃不停歇,顺着僧人打出的轨迹,直接砸在并肩而行的一男一女身上。

宁宁惊了。

物、物理攻击?!

为什么好端端的梵钟会被你打成棒球啊!快住手,这不是乐修应该有的操作!

两人被梵钟撞飞老远,以双人跳水的姿势翻飞落地,动作同步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

青衣女子哪里见过这种套路,当即捂着胸口落了泪:“你、你卑鄙!居然拿乐器撞人,我不依!”

看来她适应能力还挺强,能脱口而出把那口大钟叫做“乐器。”

少年咳嗽几声,试图挣扎求饶:“大师,出家人以慈悲为怀,你就放过我们俩吧!”

“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