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要怎么样才能找到铁水?”
“你根本不必去找他。”
“为什么?”
“因为只要有人看见你,就立刻会通知他来找你。”
“我们现在就去?”
“现在却不是时候。”
“为什么?”
“因为现在根本没有人能看见你。”
“我们难道要在这里等到天亮?”
“假如你真的相信世上没有绝对不可能的事,现在你就该先乖乖地睡一觉。”
段玉真的睡着了。
他还年轻,一个疲倦的年轻人,无论在什么地方都能睡得着的。
何况他正在她身旁。
世上还有什么地方能比这里更温暖、更安全?
一个温柔可爱的女人的怀抱,岂非本就是男人的天堂?
春天,艳阳天。
阳光灿烂,天空澄蓝。
段玉觉得精神好极了。
其实他并没有睡多久,可是他睡很很熟,就好像小时候他睡在母亲的怀抱中一样,梦里都带着极温馨的甜美。
醒来时,他发现自己睡在华华凤腿上。
她的腿温暖而结实。
她没有睡,正在看他。
他一睁开眼就看到了她,看到了平时总是深藏在她眼睛里的温柔情意。
在这一瞬间,他忽然觉得她已是个真正的女人,已不再是那个专门喜欢找他斗嘴的孩子。
他看着她笑了。
他们笑得愉快而真挚,谁也没有觉得羞涩,谁也没有觉得抱歉。
他枕在她腿上,好像本就是件很自然,很合理的事。
他们的心情也正和窗外的天气一样,新鲜、清洁,充满了希望,充满了光明。
春天的阳光,总是不会令人失望的。
他们走在阳光下。
他们看见了很多人,觉得每个人好像都很快乐,当然,也有很多人看见了他们,当然也觉得他们很快乐。
他们本是令人羡慕的一对,但最被人注意的,并不是段玉,而是华华凤。
穿着一身紧身衣服在路上走的女人并不多,身材像她这样的女人也不多。
段玉道:“别人都在看你。”
华华凤道:“哦?”
段玉道:“他们为什么不看我?”
华华凤抿着嘴笑道:“因为你没有我好看。”
段玉道:“可是我值五千两银子。”
华华凤这才觉得有点奇怪了。
她刚才还没有想到,女孩子在被很多人看着的时候,心里又怎么会想到别的事?
华华凤道:“也许现在看见你的人,凑巧都没有看见铁水贴出来的那张悬赏单子。”
段玉道:“你是在哪里看见的?”
华华凤道:“茶馆里。”
无论什么地方的茶馆,通常都是人最杂的地方,现在虽然还很早,但大多数茶馆都已开门了。
“上午皮泡水,下午水泡皮”。最懂得享受的杭州人,早上当然不会呆在家里吃老婆煮的稀饭。
杭州茶馆里的汤包、蟹壳黄、扬州千丝,本就和广东茶楼里的鱼饺、烧卖一样受欢迎。段玉一走进这家茶馆,果然立刻就发现自己的尊容被贴在墙上。
奇怪的是,茶馆里的人偏偏还是没有注意他,一双双眼睛还是要盯着华华凤。
这些人难道全都是色鬼,没有财迷。
两个穿着对襟短衫,手里提着鸟笼子的市井好汉,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他们选的位子,恰巧就在一张赏格下。
有个人正抬着头在看段玉的尊容,嘴里也不知在跟他的朋友说什么。
段玉向华华凤递了个眼色,慢吞吞地走了过去,有意无意间往这张赏格下一站。
提着鸟笼的市井好汉,倒也看了他两眼,却偏偏又转过头去,大声招呼伙计:“来两笼小包,一壶龙井。”
难道他对包子比对五千两银子还有兴趣?
段玉干咳了两声,开始念上面的字:“无论谁发现此人行踪,前来通风报信,赏五千两银整。”下面还有个报信的地址。
段玉好像这才发现别人悬赏捉拿的就是他自己,立刻做出很害怕的样子。
谁知这两个人还当他是假的。
段玉忽然对他们笑了笑,道:“你看这上面的人像不像我?”
“不像。”
“一点都不像。”
这两人回答得好干脆。
段玉怔了怔,勉强笑道:“可是我自己为什么越看越像呢?”
这两人已开始在喝茶,连理都懒得理他了。
段玉真想揪住他们耳朵,问问他们究竟是瞎子,还是呆子?
有个茶博士正拎着个大茶壶在为客人加水。
段玉忽然一把拉住了他,大声道:“你看这上面画的人是不是我?”
茶博士拼命摇头,就像是看见了个疯子,吓得脸色发白。
段玉又怔住。
华华凤已走过来,悄悄地拉他衣襟。
段玉眼珠子转了转,故意用很多人都可以听得见的声音道:“这上面画的人明明就是我,幸好这些人竟连一个看出来的都没有。”
他一面说,一面用眼角去打量别人。
但满屋子的人好像忽然全都变成了饿死鬼投胎,一个个都在埋头吃他们的点心,谁也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段玉已开始觉得有点哭笑不得了。
“这么好赚的五千两银子,为什么竟偏偏没有人赚呢?”
他实在想不通。
华华凤也想不通。
她拉着段玉坐下来,勉强笑道:“也许已有人去通风报信了,只不过不敢被你看见而已。”
段玉叹了口气,道:“但愿如此。”
于是他们就在这里等,幸好这里的汤包和干丝味道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