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湖中最不能惹的,就是和尚、道士和乞丐。”

  因为这种人只要敢在江湖中行走,若非有出众的武功,就一定有很大的势力。

  如此良辰美景,这几个出家人为什么要到这里来横冲直撞?

  段玉本来有点奇怪的,现在也决心不去管他们的闲事了。

  “是非全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若要想一路平安,就千万不可惹事生非,以及多管闲事。”

  段玉喝完了最后一碗,只等他叫的面来吃完了就走。

  只听“砰”的一声,那艘快艘居然笔直地往画舫上撞了过去。

  窗子里坐着的那正在调弄着白鹦鹉的丽人,被撞得几乎跌了下去。

  那四个大和尚却已跃上画舫,凶神恶煞般冲了进去,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却又听不出骂的什么。

  连笼里的白鹦鹉都已被吓得吱吱喳喳又跳又叫,人更已被吓得花容失色,全身抖个不停,看来更楚楚可怜。

  这些大和尚偏偏不懂怜香惜玉,有一个竟伸了蒲扇般的大手,仿佛想去抓她的头发。

  哪里来的这些恶僧,简直比强盗还凶,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之前,居然就敢这么样欺负一个可怜的单身女人。

  这种事若再不管,还谈什么扶弱除强,行侠仗义?

  段玉只觉胸中一阵热血上涌,他什么都顾不得了,抓起桌上的刀,霍然一长身,就已窜出了栏杆。

  栏杆外就是一片湖水,眼见着他就要掉下去,那大眼睛的小姑娘似已惊呼失声。

  谁知段玉年纪虽轻,武功却很老到,早已看准了落脚处。

  只见他脚尖在围住鱼塘的竹栏上一点,人又腾身而起,使出来的竟是登萍渡水、燕子三抄水这一类的绝顶轻功。

  大眼睛的小姑娘惊呼还没有完,段玉已凌空翻身,一式“细胸巧翻云”,跟着一式“平沙落雁”,轻飘飘地落在画舫上。

  四个大和尚中,有一个正留在舱外观望,看见有人过来,立刻沉着脸低叱道:“什么人?来干什么?”

  这和尚一脸金钱麻子,眼露杀机,看来就不像是个清净的出家人。

  段玉也沉下了脸,道:“你们是出家人,还是强盗?”

  这和尚仿佛终于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双掌合什,道:“阿弥陀佛,出家人怎么会是强盗?”

  段玉道:“既然不是强盗,怎么比强盗还凶?连强盗也不敢这么样欺负女人。”

  和尚厉声道:“你是那女子的什么人?要来管这闲事?”

  段玉挺起胸,道:“天下人管天下事,这闲事我为何管不得?”

  船舱又传出那丽人的惊呼:“救命呀,救命,这些凶僧要行非礼。”

  段玉火气更大了,冷笑道:“看来你们这些和尚的胆子倒真不小。”

  这和尚怒道:“你的胆子也不小,竟敢在洒家面前如此放肆!”

  他嘴里说着话,一双手也没闲着,突然沉腰坐马,双拳齐出,猛击段玉的腰肋,用的竟像是少林正宗伏虎罗汉拳。

  只可惜段玉并不是老虎,什么罗汉拳也伏不了他。

  他身子一偏,已反手扣住了这和尚的脉门,四两拨千斤,轻轻一带。

  这种借力打力的功夫,正是这种刚猛拳路的克星,和尚用的力越大,跌得就越惨。

  他这一拳力量可真不小,只见他一个百把斤重身子突然飞起,“噗通”一声,竟然掉人湖水里。

  岸上有人在鼓掌,却也不知是不是那大眼睛的小姑娘。

  段玉还没有回头去看,船舱中已有两个大和尚冲了出来。

  这两人身法矫健,出手更快,忽然间,两双钵头般大的拳头已到了段玉面前,只听拳风呼呼,果然是招沉力猛。

  只可惜中原第一条好汉段飞熊的大公子,武功非但不比他父亲差,简直已有青出于蓝之势。

  尤其是他的轻功身法,不但轻灵过人,而且又潇洒、又漂亮。

  他轻轻一提气,突然鹞子翻身,人已到了这两个和尚的身后。

  和尚变招也不慢,甩手大翻身,“罗汉脱衣”,挥拳反击。

  可是他已经太慢了。

  段玉手里的刀鞘,已打在他左肩的肩井穴上。

  他刚翻身,这部位正是他全身平衡的重心,一下子被打着,身子立刻站不稳,踉跄后退了七八步,“砰”的撞断了船上的“栏杆”。

  另一个和尚比他还慢一点。

  段玉再一挥手,只听“噗通,噗通”两声,两个和尚又掉入水中。

  剩下的一个和尚刚抢步出舱,脸色已变了,也不知是出手好,还是不出手好。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这看来斯斯文文的少年人,竟有这样一身惊人的武功。

  他简直从未看见过任何一个少年人,有这样的武功。

  段玉也在看着他。

  这和尚年纪比较大,样子也好像比较讲理,最重要的是,他还没有伸手打人。

  所以段玉对他也比较客气,微笑着道:“你的伙伴都走了,你还不走?”

  这和尚点点头,长长叹息了一声,忽然问道:“施主高姓?”

  段玉道:“我姓段。”

  和尚道:“大名?”

  段玉道:“段玉。”

  和尚又叹了口气,道:“段施主好武功。”

  段玉笑道:“马马虎虎,还过得去。”

  和尚忽然沉下了脸,冷冷道:“但段施主无论有多么高的武功,既然管了今日之事,以后只怕就很难全身而退了。”

  段玉道:“哦?”

  和尚道:“施主难道看不出贫僧等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段玉道:“和尚当然是从庙里出来的,除非你们不是和尚,是强盗。”

  这和尚狠狠瞪了他一眼,什么话都不再说,突然跃起,“噗通”,也跳进水里。

  段玉又笑了,喃喃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看来这和尚倒蛮够义气。”

  他挥了挥衣裳,想走,又想过去问问那白衣丽人有没有受伤。

  正拿不定主意的时候,船舱中已有人在呼喝:“段公子,请留步。”

  声音如出谷黄莺,又轻、又脆、又甜,和她喊救命的时候大不相同了。

  段玉轻轻咳嗽了两声。

  他并不是真的想咳嗽,这是段老爷子的毛病,老爷子喉咙里总是有痰,要说重要的话时,总喜欢先咳嗽两声。

  所以段公子也学会了。他发觉在没有话说的时候,先咳嗽几声,是种很好的法子。

  谁知那白衣丽人却已走了出来,手扶着船舱,看着他,美丽的眼睛里充满了关切,柔声道:“段公子莫非着了凉?这里刚巧有京都来的枇杷膏,治嗓子最好。”

  段玉连咳嗽都不敢咳了,勉强笑道:“不必……在下很好。”

  白衣丽人嫣然道:“公子你本来就是个好人,我知道。”

  段玉的脸红了,抢着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没有病。”

  白衣丽人笑得更甜,道:“没有病就更好了,船上还有一坛陈年的竹叶青……”

  段玉赶紧道:“不必,不必客气,在下正要告辞。”

  白衣丽人垂下头,轻轻道:“公子要走,贱妾当然不敢拦阻,只不过,万一公子一走,那些恶僧又来了呢?”

  段玉没话说了。

  要做好人,就得做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