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少女轻飘飘的落下地来,对桂华生笑道:“你瞧我的冰魄寒光剑已成了!”陡然间亮出一把寒光闪闪,通体晶莹,非金非铁,酷似一段寒冰的长剑,当真是人间独一、世上无双的异宝奇珍!

  冰魄寒光剑略一挥动,冷气寒光,果然立刻向四面发射,提摩达多咬紧牙关,双掌连环疾扫,呼呼风响,把寒光震散,冷气荡开,居然又接了一百多招,白衣少女使出冰川剑法,攻如雷霆震怒,静如江海凝光,每发一剑,便是一股刺骨的寒风,更加上桂华生的腾蛟宝剑也是人间罕见的神物利器。两人联剑而攻,世间的高手谁可与之抵敌?

  再过一百余招,寒气激荡,愈来愈浓。那亿万年寒玉所发出的阴冷之气,几似就要凝结成实物一般,提摩达多的掌风虽然强劲,却也难以驱散。提摩达多额角渐渐沁出汗珠,却又全身颤抖。

  提摩达多是武学大行家,心中想道:“我若再运真气与之相抗,纵然还可以支持一两个时辰,胜败也还难料,但却必然要得一场大病。摩兰法师已先逃了,我何苦为他卖命?”打定主意,将真力凝聚掌上,猛发一掌,将双剑交织的光网冲开了一个缺口,立刻飞身便走,桂华生见他在寒光冷气包围之下,苦战了半个时辰,居然还有如此功力,也不禁骇然。

  这时朝阳初上,从白雪皑皑的山峰射下来,丽彩霞辉,耀目生缬,阴寒之气在阳光下。渐渐消散,桂华生心上的阴雾也像被春风一拂,消失得干干净净了。

  桂华生道:“这不是梦么?”公主笑道:“当然不是!”桂华生道:“我真想不到你就是公主?”公主道:“怪不得你昨晚还向那个印度王子道贺,呀,大哥哥,你真傻,你早就应该猜到了。”粉脸上突然飞起两片娇红,令桂华生看得如痴似醉。

  过了半响,桂华生幽幽说道:“你是一国的公主,而且还将是未来的女王,我还怎敢高攀,叫你做妹妹?”公主笑道:“你怎的也有世俗之见?我不过偶然生在帝王之家,这又何损于你我的交谊?呀,你实在不知道我的心意,我哪里想做什么劳什子的女王?我把荣华富贵,都当成过眼云烟,但愿,但愿……”桂华生心头甜丝丝的,冲口说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公主轻弄云鬓,久久不语。过了好一会子,忽地说道:“我瞒着父王偷出深宫,他病体初愈,需人服侍,我现在该回去啦。谢谢你的天山雪莲。”

  桂华生想起昨晚的许多离奇情事,说道:“公主,你得当心你的堂兄!”公主道:“我早就知道他野心勃勃,其实我并不想与他争夺王位。所以他在魔鬼城所干的事情,我也没有告诉父王。我在暗中设法消弭他的野心,也便算了。”桂华生叹口气道:“你为人真好,只怕、只怕他的野心还不止此?”公主道:“怎么,极其量他也是想做国王而已!”桂华生久历江湖,比起华玉公主,自然是较为懂得人情世故,想道:“你不想做女王,这心意他可未曾知道!”本来从昨晚的一些迹象,桂华生对那尼泊尔王子已有点疑心,疑心他与下毒的事情也有点关系,但究竟还未敢肯定,而且自己初到尼泊尔来,一来是疏不间亲,二来也不愿干预他们的国事,故此虽有一点疑心,话到口边,终于又吞了回去,未曾对公主明说。

  公主抬头一看,道:“峡口那边的山也燃起了烽火,大约是他们已知道你们在这里追捕摩兰法师的事情了。看来他们再过片刻,就会赶来啦,我真的应该走了。”

  桂华生迈上一步,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再见?”公主微笑道:“你多读些尼泊尔的经典文学吧。”桂华生怔了一怔,忽地恍然大悟,叫道:“呵,原来你是教我去应试,那么咱们将来要在擂台上再见了。你可得手下留情呵!”这几句话说完,但见公主已飘然而去。桂华生爽然若失,正自痴痴望她的背影,忽听得身畔有呻吟之声。

  桂华生心头一凛,想道:“麦士迦南和雅德星都受了重伤,我怎的将他们忘了。”先去看麦士迦南,这时麦士迦南已经醒转,那呻吟之声便是他发出的。桂华生将压在他身上的那匹马移开,但见他肋骨虽然断了两条,那却是跌伤的,并不严重。原来提摩达多掌毙他的坐骑之后,掌力已是强弩之末,虽然触及他的身体,却没有伤及内脏。桂华生给他推血过宫,助他呼吸,过了一会,麦士迦南已经能够起立走动了。

  麦士迦南舒展了一下筋骨,咋舌说道:“好厉害的家伙!”两人同去看雅德星王子,不禁都大吃一惊,只见雅德星面如金纸,皮肤灰暗,毫无光泽,一探他的鼻息,气若游丝,麦士迦南稍懂医术,再给他把一把脉,摇摇头道:“糟啦!他的三六经脉已给震动,五脏亦已易位,神仙难救!再多可以活半个时辰。”

  桂华生凝视片刻,说道:“那也未必!”取出一朵天山雪莲,将雅德星扶到山泉旁边,掏了一鞠清泉,揉碎雪莲花瓣,撬开他的牙关,将整朵雪莲和一鞠清泉都灌入他口中。原来天山雪莲不但能治百毒,而且还可以化开体内的瘀血,瘀血一化,鲜血的循环恢复正常,便不致于暴毙,只是受伤太重,一时之间,还不能苏醒。麦士迦南叹道:“你白白糟蹋了一朵天山雪莲,最多不过能令他的生命延长数日。”桂华生双眸炯炯,深深的吸了口气,忽道:“麦士迦南,我求你一桩事情。”麦士迦南道:“若有所需,赴汤蹈火,亦所不辞。”桂华生道:“好,咱们各以本身功力,给他疗伤。我教你推血过宫之法。但给他医治好了,咱们真气消耗过甚,恐怕要临床静养几天。麦士迦南慨然说道:“你的内功比我深厚百倍,你不怕耗损功力,我亦自当稍尽绵力。”

  其实以桂华生本身的功力,已可以替雅德星打通十二重关,加上了麦士迦南,自是更易见效,不过一盏茶的时刻,雅德星的面色便渐渐红润起来。桂华生松了口气,忽听得麦士迦南道:“刚才那位美貌的女子是谁?”原来公主临走之时,麦士迦南刚刚苏醒,惊鸿一瞥,已震惊于她的国色天姿,是以有此一问。桂华生微微笑道:“她吗?她是公主!也就是咱们在魔鬼城中所听到的那位吹笛的仙女!”麦士迦南“阿呀”一声叫了起来,忽地停了下来。桂华生道:“怎么?”麦士迦南道:“那你为何要费尽心血来救此人?”桂华生一听便知其意,心道:“我若是小人,撒手不管,在公主的求婚者中,便减少了一个大大的劲敌,但我岂肯这么去做?”便对麦士迦南笑道:“我虽然不敢以侠义自命,但若是见死不救,于心何安?”麦士迦南道:“我并不是不想救他,不过我更佩服你的大量。如果换我是你……”桂华生道:“你便怎么?”麦士迦南想了想,一笑说道:“还是救他!”

  说话之间,雅德星王子悠悠醒转,这一番话他刚好听到,可是桂华生却不知道。

  桂华生将他扶起,掌心紧贴他背脊的“天枢穴”,一股阳和之气,传进了他的体内。雅德星王子喉头咕咕作响,忽地一大口一大口的瘀血吐了出来,桂华生待他吐净后,掏清泉给他漱口,笑道:“瘀血吐尽,再用人参鹿茸等上品补药医治,服食半月,定可康复。这些药品虽然贵重,尼泊尔的宫中要多少都有,王子,你可以放心!”雅德星王子眼中蕴泪,怔怔的望着桂华生,好久好久,说不出半句话。

  就在此时,一骑马闯进峡谷,原来是尼泊尔王子到了。他一进来便扬声问道:“你们怎么啦?”桂华生道:“没什么,雅德星王子受了一点点伤。”尼泊尔王子道:“那个,那个……”麦士迦南道:“那个提摩达多么?他早已给我们的桂大哥打跑啦!”其实麦士迦南并没瞧见桂华生和华玉公主联剑杀败提摩达多,那时他还在昏迷状态之中,这说话不过想当然耳。桂华生本想说明真相,想了一想,决定还是瞒着王子为妙,于是微微一笑,说道:“虽然赶跑了提摩达多,摩尔法师却走脱了。”

  尼泊尔王子听说桂华生打跑了提摩达多,心中不由得大吃一惊,但他素性深沉,并不形于神色,哈哈大笑,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将手中九环锡杖往地上重重一顿,向麦士迦南道:“这是不是你们法王的传教法杖?”麦士迦南大喜道:“正是,多谢王子,你替咱们夺回来了?”尼泊尔王子道:“不止夺回法杖,摩兰法师也给我杀了。”原来王子抄小路到那边谷口拦截,那是山谷中一处隐秘的出口,他料定摩兰看见烽火,必然不敢从正面谷口冲出,心中早已算好,若是摩兰和提摩达多同来,他索回法杖之后,便叫他们赶快逃走,谁知却只是摩兰一个人来,因此他一见面,不待他开声便把他杀了。他和摩兰是同谋毒害国王的伙伴,摩兰绝料不到王子竟会杀他,要不然以摩兰的武功,王子最多不过与他打个平手。

  麦士迦南接过法杖,尼泊尔王子说道:“咱们该回宫去见国王报喜啦!法杖虽然是我夺回来的,但你们都有一份功劳。”雅德星王子虽然醒转,身体还是虚弱之极,桂华生将他抱上马背,和他同乘一匹骏马,驰回京城。

  走了一程,雅德星忽地微微呻吟,呼吸紧促,桂华生急忙勒住骏马,让他缓缓而行,低声道:“你觉得怎么?”雅德星断断续续说道:“我……我只怕不行啦!”桂华生道:“没有的事,但请安心!”雅德星颤声说道:“灵鹫山、王舍城、龙叶恩师、恒河风光,从今永别了!”桂华生叫道:“你不要胡思乱想,你死不了!”将手掌贴在他的太阳穴上一试,只觉他发着高热,桂华生也不禁吃了一惊,想道:“难道我替他打通十二重关,还不能救他性命?不,不,他本身的瑜伽功夫也已有了相当造诣,只要他心中安定,绝对死不了。”正要指导他自己用吐纳的方法镇定精神,只见他还是断断续续的发着呓语,好像已在迷糊的状态之中,桂华生甚是着急,忽见雅德星睁大了眼,颤声说道:“我求你一件事情!”

  桂华生道:“请说。”雅德星道:“我要一朵天山雪莲。”桂华生怔了怔,笑道:“你体内的瘀血都已化开了,不需再用雪莲啦。”雅德星双眼火红,只是断断续续的说道:“雪莲,雪莲,天山雪莲,我要天山雪莲!”那神情就像小孩子向大人撒泼,索取玩物一样。桂华生给他轻轻推揉,说道:“王子你醒醒,咱们就要到王宫啦。”但雅德星还是没有清醒,好像高热的病人一样发着呓语,不断的叫:“雪莲,雪莲,天山雪莲!”桂华生心有不忍,将仅有的一朵天山雪莲拿了出来,雅德星双眼放光,喃喃说道:“我费尽无穷心力,求取雪莲,若得一朵雪莲陪葬,死了方可瞑目。嗯,给我,给我!”桂华生心道:“原来他是这个想法。”有些人(尤其是帝王)在临死之时,总想把最心爱的东西殉葬,但桂华生却想不到雅德星也有这样的心理。

  桂华生一阵踌躇,他从天山所带来的三朵雪莲,一朵救了尼泊尔国王,一朵救了雅德星王子,现在就余下一朵了,他明明知道雅德星王子不再需要天山雪莲了,可是看他眼色中充满祈求,心中想道:“巴勃老先生说过,给病人治病,最紧要的是令病人心安。我若吝啬不与,只怕他的病情又会恶化。不如先给了他再说。”于是微微一笑,将仅有的一朵天山雪莲交给了雅德星。

  雅德星接过雪莲,脸上泛出笑容,靠着桂华生宽阔的肩膊,闭着眼睛养神,现出心满意足的样子。桂华生大为欣慰,策马缓缓而行,到了宫门,早已有人候他,原来尼泊尔王子和麦士迦南先他进宫,早已把雅德星受伤的事情报告给国王知道了。

  宫中侍卫将雅德星放在一张有锦褥的担架上,抬到了国王面前,国王亲下御座迎接,一面向桂华生致谢,一面慰问雅德星的受伤。雅德星忽地一笑而起,跃下担架,向国王施礼说道:“公主所要的天山雪莲,我已经带来啦!”

 

  桂华生吃了一惊,这才知道雅德星刚才是假装的。这霎那间,桂华生心头一片混乱,只听得国王喜道:“好,我立即叫宫女拿你的聘物交给小女。这是她自己要的,应该没有话说啦!”后面两句是国王向王子说的。

  桂华生喉头哽塞,一急之下,满面通红,不知说什么好。忽听得雅德星王子朗声说道:“不,陛下你误会了。这不是我的聘物。这朵天山雪莲是桂先生的,桂先生的武功人品胜我百倍,与公主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此话一出,大出桂华生意外,呼了口气,心想:“我几乎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只见雅德星说完这番话之后,摇摇欲坠,他损耗过甚,如今强振精神,毕竟是支持不住了。

  国王面色一变,望了桂华生一眼,缓缓说道:“雅德星王子神智昏迷,真是令人难过。桂先生你今次立了大功,我必定不会负你。宫中珠宝,任你索取,若欲为官,朕便任你做御林军总管。”

  国王只提封赏,绝口不谈婚事,桂华生自是听得懂他的意思,心中想道:“只要公主真心爱我,我不会报名参加求婚者的选拔考试吗?何必要自恃功劳,向国王提出婚事?”当下向国王谢道:“我早已说过,不望酬报。珠宝于我无用,高官更不愿为。”国王道:“那么就请先生多住些时,也好让寡人得以常聆教益。”桂华生道:“不敢麻烦陛下,我住巴勃家中,陛下若有宣召,我自当随时晋谒。”

  国王心中虽有歉意,但转念一想,女儿对他颇似有意,还是不要让他在宫中为妙。原来国王仍是想把公主许配给雅德星,在国王眼中,桂华生的才学武功人品,虽然并不输给雅德星,但桂华生到底不是王子的身份。

  当下国王重重的赏赐了巴勃医生,便送他们出宫。雅德星王子则留在宫中养病。

  两人走出深宫,恍如一梦。巴勃笑道:“我正想译李时珍的《本草纲目》和《奇经八脉考》,中国文字深奥,正好请你帮助。他年你做了驸马之后,还要借重你的大力,将这些医书,大量刊印。”桂华生道:“我哪里有这个福份。”巴勃笑道:“我们这里有句谚语,只要姑娘对你有了情意,那就似蜜蜂去采花蜜,赶也赶不去的。”

  谈笑之间,不知不觉已回到家门,巴勃打开大门,便嗅到一股幽香,走上厅堂一看,只见茶几上放着一叠书籍,压着一纸花笺,巴勃笑道:“你瞧,有了你在这里,花香自己便会飘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