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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桂华生见他郑重相劝,微笑说道:“好,等一下我就悄悄溜走。”这时天边飞来了一片黑云,掩盖了一钩眉月。山风又呼呼的刮起来,那白衣喇嘛疾奔上山,桂华生也趁着夜色如墨,偷偷的跟在他的后面。

  待得乌云散开,那白衣喇嘛已经不见了。桂华生借石障形,偷偷一看,原来已到了白塔前面。这白塔形式奇特,下面是座方形的庙宇,庙宇中有一座顶上造了一个圆亭的高塔,塔的下层,四边外壁上塑有两只眼睛,眼睛上还有两道弯弯的眉毛,眼下面有一种似乎用来象征鼻子的东西,形如“?”,这种奇异的建筑形式,不但桂华生走南闯北,从所未睹,即在书本上也未曾见过。

  那两幢闪闪发光的建筑就在白塔之旁,白塔前有两个黑衣武士面对着面,各自开步向对方走去,碰头之时,一个立正,向后转身,背向而走,各自走到庙的一端,又再转身相向而走,周而复始,为状甚是滑稽。

  桂华生轻功超卓,趁着他们转身的时刻,一个“白鹤冲天”,已从他们的头顶飞过,落在那座琤明琉亮的建筑侧面,伸手一摸,但觉触手冰冷,原来这座房屋,竟是坚冰所造。

  另一座房屋没有这样冰冷,舐舐指头,却有咸味,原来这一座是晶盐造的。桂华生暗自笑道:“魔鬼城果然名下无虚,地方、房屋、人物,样样都是古怪透顶。”

  探头一望,那两个守卫庙门的武士正各自走到一端,未曾转身,桂华生飞身一掠,端如一叶飞坠,落处无声。待得那两个武士转过身来,他已飞上了白塔的第一层,隐身在殿角飞檐之内,偷偷的从庙顶一片透光的琉璃瓦向下窥探。

  但见庙里供着一尊数丈高的巨大佛像,一个鹰鼻深目、长发披肩,穿一件缀以明珠的大红袍,相貌甚是威严的中年汉子,站在佛像的中间,两旁有一列僧侣一列武士,这时正有三个官吏装束的藏人向他行礼。

  只听得一个黑袍僧侣唱名说道:“萨迦藩王使者,弄赞藩王使者,亚东藩王使者谒见王子。”桂华生心中一动,想道:“原来这人就是王子,看他相貌装束,分明不是藏人,这是哪里来的王子?”

  这僧侣和王子的西藏话都说得相当流利,但听得那王子说道:“我不望酬报,一心扶助你们三家藩王做西藏鼎足而立的霸主,只要你们好好待我派来的人,我将来还要派兵来助你们,你们的藩王都明白了吗?”那三个藏官依次说道:“明白啦,我们特来与王子定盟。”

  那王子哈哈大笑,首座僧侣走了出来,捧着一个盛满血酒的骷髅头,恭恭敬敬的递给王子。

  王子将骷髅头高举,大声说道:“基荣基里达布嘉时?”这句藏话的意思是:“沾饮阁下剩酒,引以为荣,阁下俯允否?”桂华生怔了一怔,这藏话他听得明白,却不知道其中含义。萨迦藩王的使者首先喝了一口,那王子接回骷髅头酒器,也喝了一口,依次递给弄赞和亚东的藩王使者,都是这样。仪式完成之后,王子哈哈笑道:“从今之后,咱们都是一家。我先派人给你们训练军队。”桂华生恍然大悟,原来这仪式正等如中国的歃血定盟。王子的那句话是客先让主的礼节。

  那三个藩王使者喝了血酒,鱼贯退下。待了一会儿,两旁的僧侣高声唱道:“法王使者到!”王子满面笑容,亲自走上去迎接,来的正是那黑衣武士带引来的那两个白衣喇嘛。看来王子对这两人的重视远在那三个藩王使者之上。

  王子弯了弯腰,向他们还了一礼,说道:“法王法体安康?”那两个白衣喇嘛恭身道:“我佛保佑,托庇平安。”王子道:“这些年来,法王远离圣地,我心甚是不安,是以愿充护法,迎接法王回藏,区区之意,不知法王明白了么?”

  为首的那个白衣喇嘛道:“仰仗王子大力,护持圣法,法王欣悦何似,特遣弟子前来向王子敬致谢意,并即定盟。”桂华生吃了一惊,心中想道:“百余年来,西藏各教派纷争,曾引起好几次干戈,若然在青海的白教,也要打回西藏,岂不更要掀起滔天的风浪。”

  只听得那王子哈哈大笑,又举起了骷髅酒器,高声道:“基荣基里,达布嘉时!”为首的那个白衣喇嘛接过酒器,正在俯腰喝酒,尚未沾唇,忽听得两旁的僧侣武士大发一声喊,那王子高声喝道:“来者何人?擅闯圣庙!”

  桂华生定睛一看,只见来的正是那个被自己救醒的白衣喇嘛,只见他高举九环锡杖,大声叫道:“白教法王座下护法使者麦士迦南!”

  此言一出,两旁的僧侣武士都现出惊诧的神色,那王子眉头一皱,说道:“法王使者,现在此间,你是何人,竟敢假冒?”那自称是法王护法使者的白衣喇嘛,将九环锡杖迎风一扬,杖头的两串金珠哗琅琅作响,仰头一笑,脖子上悬挂着的一尊金色佛像闪闪发光,朗声说道:“法器在此,岂容假冒?”

  先来的那两个白衣喇嘛十分惊诧,说道:“怎么法王又将你派来?”原来这两个白衣喇嘛乃是法王的心腹,这次前来魔鬼城与王子定盟,事情极为秘密,教中只是有限几人知道。这麦士迦南在白教中辈份甚低,职位也并不是护法使者,按说他不应知道这件事情,更轮不到他做使者,但他手持的九环锡杖,和那尊金色佛像,却的确是教中的法器。

  王子见他们这副神气,料想其中必有蹊跷,眼珠一转,强笑道:“好,法王加派使者,足见郑重此事,你也来参加订盟吧。基荣基里,达布嘉时!”

  麦士迦南双眼一翻,毫不客气的就从同伴手中抢过那骷髅酒器,忽地横掌一击,将那骷髅头劈得粉碎,血酒溅了一地,大声说道:“订什么盟?法王有命,叫你们二人速赶回去,切不可沾惹邪魔歪道!”

  先来的两个白衣喇嘛勃然变色,一个喝道:“法王当真有这说话?”另一个喝道:“法王圣谕现在我手中,你好大胆,乱传法旨!”麦士迦南道:“你传的是哪个法王的法旨?”那白衣喇嘛斥道:“还能有几个法王?我传的是灌顶国师转轮法王第十五世的法旨!”麦士迦南朗声道:“第十五世法王早已禅位,我传的是灌顶国师转轮法王第十六世的法旨!”

  在西藏的红、黄、白三派喇嘛中,只有白教法王可以禅位,但第十五世法王正在盛年,雄心勃勃,断无禅位之理。那两个白衣喇嘛呆了一呆,齐声喝道:“好啊,原来是你们这帮叛教邪魔,纂夺了当今法王的大位。王子,这个使者是假的!”

  麦士迦南喝道:“你这两个才是假的!”那王子当然是站在先来的两个白衣喇嘛这边,冷冷笑道:“不问可知,真伪立辨。法王的使者那有在这圣庙中捣乱的道理。”把手一挥,那两个白衣喇嘛和带引他们进来的那个黑衣武士立刻扑了上去。

  只听得啪啪两声,那两个白衣喇嘛已被麦士迦南用重手法打晕地上。那黑衣武士一声怪啸,拔出了一柄精光闪闪的月牙弯刀,唰的一刀,便向麦士迦南的颈项勾下,麦士迦南将九环锡杖一挑,叮当一声,杖头给月牙弯刀勾了一下,溅出了一溜火花,麦士迦南回杖一拍,锡杖和刀锋都碰了一个小小的缺口。

  那黑衣武士倏的将刀收回,刀光一转,又取中盘。麦士迦南将锡杖展开,宛如一条虬龙凌空飞舞,那黑衣武士也把月牙弯刀舞得霍霍生风,劈、刺、勾、斫,每次刀杖相交,都发出叮当音响!

  桂华生心道:“这黑衣武士的月牙弯刀,式样特别,但论到武功,也不见得有什么特异之处。到是这个麦士迦南的杖法,刚猛凌厉,劲道十足,却大可以与中土的伏魔杖法一较雌雄。”

  果然不过片刻,但见麦士迦南一声大喝,锡杖一挥,便将那个黑衣武士的月牙弯刀打得脱手飞出。

  那王子“哼”了一声,咕咕噜噜的说了几句,却并不是藏话,站在第一列前首的一个番僧赤手空拳的走了出来,用藏话喊道:“把这锡杖给我放下!”

  麦士迦南大怒喝道:“有本事的你便来取!”锡杖一个盘旋,舞起了一道圆圈,将那黄衣番僧围在如山的杖影之中。

  那番僧冷冷一笑,双掌一圈一引,竟然把麦士迦南的锡杖引出外门,登时脚踏中宫,反掌便劈麦士迦南的手腕。桂华生暗暗惊异,心道:“闻说天竺武功自成一派,少林派的始祖达摩祖师便是天竺(印度)来的,天竺、西藏、尼泊尔等地疆土相邻,武功流派彼此影响。看来这黄衣番僧的掌法和中国的内家掌法各有胜场,那粘、连两式与太极手法也有点相似,可见中外武功虽异,武学的道理却大致可以相通。以内功而论,这黄衣番僧的功力在中国也可以到第一流的境界了。”

  麦士迦南的杖法阳刚,黄衣番僧的掌力阴柔,恰是外家高手和内家高手的比拚,斗了半个时辰,强弱形势渐渐分了出来,但见麦士迦南汗如雨下,九环锡杖的力道减弱,出手招数每每为敌所制,力不从心。

  桂华生暗叫不妙,但见那黄衣番僧双掌一圈,招数与武当派的“怀中抱月”有些相似,一圈一带,倏的就将麦士迦南的杖头抓住!

  这一下连桂华生也以为麦士迦南的九环锡杖要被他夺出手了,哪知麦士迦南锡杖一抖,陡然间几点金光电射而出,原来他杖头所缀的两串金珠,并非饰物,而是暗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