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手机拿出来,拨上三个数递过去:“旁边那家店里就有监控,谁挑的事一看就清楚,还打么。”

最后这事解决的很快。

也可以说根本就没解决就散了。

天色愈发黯淡。

江妄起身,看了许宁青一眼,朝时念念侧了下头:“一会儿我送她回去。”

“……”

这就是逐客令了,许宁青也是服了。

-

两人也没什么地方好去,便在街上闲逛。

地上湿哒哒,路灯在路上一汪水中映照出亮盈盈的光,一阵风吹来,裹挟着寒气,时念念抬了抬手,把拉链往上又拉了拉。

都是沉默。

好一会儿,江妄从出声:“刚才,吓到你了吧。”

“嗯。”她垂着脑袋点头,哥哥回家刚跟她说时的确是吓到了。

“我没想打架。”江妄说。

时念念偏过头,看向一旁的甜品站窗口,神情挺专注的,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方才江妄的那句话。

她买了两杯热牛奶,递给江妄一杯。

双手捧着暖手,喝一口后才站在路边缓缓开了口:“江妄,明天还要……考试。”

“嗯,我送你回去。”他说,去牵她的手。

时念念回握住,却站着没动,江妄又抬起眼去看他。

少女平静又柔和的站在台阶上,正好可以和他平视,淡粉的指甲捏着牛奶杯,风吹过,黑发拂过脸庞。

像羽毛扫过心尖,撩拨人心,发痒。

“以后不要,这样了。”她缓声说,“我会担心。”

他停两秒,什么都没再解释,沉声:“好。”

时念念从台阶上轻轻跳下来,跟他并排往回家的方向走。

江妄发现,和时念念在一起的时候,心就能变的很静,所以烦躁都像是被熨平了。

挺神奇的,从第一次见到她他一颗漂浮又烦躁的心就静下来。

“你想跟我讲讲,”她看着他问,“以前的、事吗?”

不是那些你能跟我讲的难堪的事,而是更加深埋心底的那些难以启齿的事,那些在你心底真正留下创伤的事。

江妄是个聪明人,很快就反应过来时念念指的是什么事,或者说,哪些事。

他笑了笑:“看不出来你还挺八卦啊。”

时念念抿唇,没说话。

走过这一片热闹的步行街就安静许多,有年轻人骑着自行车在空荡荡的街道上穿梭而过,响起一片清脆的车铃声。

江妄叹了口气:“挺多事儿的,我想想从哪开始讲啊……我进监狱的时候刚满18,和那些社会上混很久的人关一块儿。”

“说起来,就我现在这打架的功夫一大半都是在那里学的。”他无所谓的笑笑,“刚进去的‘新人’,是要被立规矩的,反正那段时间过的挺难熬的,倒不是被打,统共也没怎么被打。”

“你肯定没法想象那里面的人是什么样的。”

江妄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声音像是叹息。

时念念悄无声息的屏住了呼吸,觉得眼睛发酸:“什么样的?”

堕落、混乱、麻木、萎靡不振、死气沉沉。

根本难以想象,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一个群体,坏的难以想象。

江妄有时候回想起,都不自觉的双手发凉。

不是害怕、也谈不上恐惧,而是当你置身于那样一个环境中时的茫然和无措,那些人都汇聚撑一堵黑墙,挡在你眼前,让你完全看不到自己前路和希望。

在那之前他也算得上是拥有被人羡慕的人生和天赋。

那种感觉就像是从云端直接坠落污泥中,根本站不起来,眼睁睁看着自己沉陷下去而又无法挣扎。

挺无力的。

18岁锋芒毕露又狂妄桀骜的少年啊。

“其实我在里面的时候还挺后悔的,怎么就把那人伤成那样了。”他笑了笑说。

时念念觉的自己后颈都腾起一股寒意,没法想象江妄在那样的地方待了半年。

“你出狱那天,我看到了。”她说。

江妄诧异:“嗯?”

“我正好、放晚自习回家。”

他笑着“操”了声:“这么巧啊。”

边聊边走已经快到小区口,今天江妄没缠着要送她到家门口,在警卫处就停了脚步,捏了捏她的手:“你进去吧。”

“嗯。”

她手里的热牛奶喝完了,江妄顺手把她那空杯子拿过来。

捧了一路,手心还是热的,时念念搓了搓手,踮起脚尖,双手轻轻搭在他脸颊上。

有些烫的。

江妄一顿,抬眸。

“暖不暖?”她问。

他喉结上下一动:“嗯。”

“江妄。”

“……”

她没敢看他,垂着眼,深吸一口气,没有磕绊道:“以后我对你好。”

江妄便笑了,学着范孟明叫她的称呼。

“行。”他笑,“时妹疼我。”

冬夜北风猎猎,没有再磨蹭多久,时念念便准备回家,走了没几步又被江妄叫住。

她回头:“怎么了?”

“有个事儿忘记跟你说了,过段日子,我可能要做个手术。”他说的云淡风轻。

时念念一愣:“什么手术?”

他侧耳。

“耳朵?”

“嗯。”

江妄也是今天刚刚拿到了检查报告,说具备手术可行性,当然也存在风险,具体的检查不清楚,要在手术过程中才能知道。

好在那个医生处理过许多这样的病例,最坏也就是发现手术风险过大就停止,及时止损,也算是把风险性降到最低。

他去做检查没告诉时念念,也没告诉任何人,就连自己也不敢抱希望。

好在是得到了肯定的检查结果。

时念念眼睛一亮:“能好吗?”

“手术成功就好了。”

“那你游泳、是不是也能更好了?”

江妄弯唇:“嗯,下次给你一块金牌。”

时念念也笑,唇角轻轻抿起,眼睛亮亮的,漂亮的不行。

这大概是这个夜晚来唯一一个让人终于松了口气的好消息了,时念念轻喘了口气,中了蛊似的再次靠近他。

她不怎么好意思抱他,只走上前,垂着双臂额头轻轻撞在他胸口,呼吸声都不自禁放慢下来。

江妄将她动作都看在眼里,笑意染上瞳孔。

他问:“要抱着么。”

她很小声的“嗯”一声。

这大概是她难得忍不住想要和人亲近的时候。

江妄含混笑了声,俯身,将她圈进怀里,下巴搁在她肩上。

作者有话要说:

时妹:要抱抱=w=

感谢【陆舟老婆】的深水鱼雷

感谢【毕绍欣 Helena】x2的地雷破费啦!

感谢【林彦俊的老婆】x9、【啊呀】x5、【小李不吃糖】、【MANKACHAN ?】、【大漂亮】、【小兔子乖乖】的营养液

第44章 妄想

三天的期末考很快就结束, 考完最后一门英语, 大家欢呼着解放回教室, 蔡育才已经站在讲台上了,面前是高高摞起的好几叠试卷。

临近寒假,教室里闹哄哄的。

时念念把黑板上的考试须知擦掉, 走下去时被蔡育才叫住。

“时念念,你帮老师把这个寒假作业发一下。”

“好。”

讲台上整整齐齐的摞着各科作业, 时念念手上掂了一下, 都挺厚的, 又是一个忙忙碌碌的寒假。

她拿一部分在臂弯,还挺重的, 按小组一组组发下去。

没一会儿,江妄从门口进来,自然从她手里拿了一大半试卷帮她一块儿发。

去别的考场考场的同学也纷纷回教室,一看到这厚厚一叠试卷就嚷:“老蔡, 你还让不让我们过年了啊!!”

“我的物理作业就13张卷子,新年七天都不用做,其他时间一天一张正好。”蔡育才笑着说,“其他的怪你们任课老师去, 可不能怪我不让你们过年。”

说完, 刘国启便站在前门口敲了下门:“过什么年啊过年!这次期末考考完你们高中也就一半结束了,等下学期都快进行高考总复习了知不知道啊?!一个个的都没点儿时间概念!!”

有人嘟囔:“这不是还有一年多嘛。”

少年少女们年纪都还太小, 丝毫没意识到时间穿梭而过的猝不及防,仿佛头顶风扇吱吱呀的日子永远不会过去。

刘国启听到他的嘟囔, 反驳道:“你以为一年很久啊!现在高三后悔怎么不早点儿好好学习的多的是!”

蔡育才在一旁好脾气的打圆场:“刘老师刘老师,孩子们也难得过年,还是别给这么大压力了。”

“没压力怎么可以,这没压力就没动力,就不会进步了,我跟你讲啊蔡老师,你不要觉得咱们这三班尖子生成绩好如今这局面就好了。”

……

发完寒假作业回座位。

江妄中途被蔡育才叫出去一趟,回教室便看见自己桌上的试卷已经整整齐齐的叠好摆好了。

他偏头:“你给我整的?”

时念念点头:“嗯。”

他笑:“你哥没告诉你别对男朋友这么好么。”

时念念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没懂。

江妄也没多解释:“一会儿还是送你回家?”

她摇头:“我爸爸妈妈……要过来,我自己回去吧。”

江妄还是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父母,印象中她一直是和许宁青父母住在一起,之前倒是听许宁青提起过,说是她父母都在别的城市。

他问:“来学校接你?”

“不是。”时念念把试卷放进书包里,“他们也去舅舅家,我怕……会遇到。”

“不让我见见岳父岳母么。”他低笑。

教室外面已经有很多家长都等着了,放假要带回家的东西格外多,光是教科书就厚厚一摞,重的不行。

时念念把书都整理好,试了一下,很快手肘就勒出一道印子,拿不动。

“你要把这些都带回去?”

“嗯,要……写作业。”

江妄懒散靠在椅背上,也没见他整书包,看她一会儿,说:“我给你带回去吧。”

时念念一顿,没明白:“什么?”

他抬了下下巴:“我先给你带回去,下次再找机会给你,或者让许宁青带回去。你抱回去多重。”

话落,讲台上的蔡育才也终于说完最后一句“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寒假正式开始。

江妄把她桌上的书挪过来,单肩背上她的书包,轻松抱起那一叠书,拎了把时念念的外套领子:“走吧。”

时念念跟上,走在他半步后。

少年肩上一个粉蓝色小书包,抱着那一叠教科书,看起来不伦不类的好笑。

走廊上不断有同学和家长的目光扫过来,他都完全不在意的样子。

时念念小跑两步跟上,问:“你的手术,什么时候?”

“五天以后。”

“这么快。”她吃惊。

“嗯。”

时念念不受控的看向他的耳朵,心尖儿不禁颤了颤。

江妄把书放到车里,也没坚持送时念念回家,便在学校门口分开了。

-

时念念回到家时许淑和时厚德都已经在了,和舅舅舅妈一起坐在沙发上,她一推门进去,原本屋内的谈话声便倏忽停止。

很明显的乍然安静。

时念念愣了愣,抿唇换好拖鞋。

舅妈起身:“念念回来了啊。”

“嗯。”

“饿不饿,冰箱里有我今天刚买的千层蛋糕。”

她摇头:“快吃晚饭了,我……不吃了。”

许淑坐在沙发上扭头说:“念念,你弟弟就在你卧室里,你进去陪陪他吧,爸妈这里有事情要和你舅舅谈。”

她一进卧室便看见时哲坐在她窗边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个什么东西,她留神看了眼,是江妄送她的手链。

“小哲。”她很快走过去,“这个不可以,能不能……还给姐姐?”

她把手链从时哲手里拿出来,还好这次没有尖叫,以前每次有不如意他的地方他都会骤然尖叫起来。

所以时念念以前都会顺着他的意思,可这条手链她怕他会玩坏了。

时哲目光定定的落在她手中的手链上没移开,时念念顿了下,把手链戴上,在他面前晃了晃,唇角抿起一个弧度。

“好不好看?”

时哲没什么反应,也不说话。

他经常这样子,时念念也不觉得怎么,坐在床边,一只手轻轻转动手链,垂着眸,有笑意从她眼底漾开来,是欣喜又满足的光。

“这个,是一个哥哥……送给姐姐的。”她轻声说。

“那个哥哥呀,是除了舅舅一家,对……我最好的人了。”

她嗓音细软,又甜又乖,知道自己说的话时哲根本没有听进去,还是自言自语似的继续说。

“姐姐真的,好喜欢他呀。”

卧室门没有关严实,父母和舅舅舅妈的说话声透过门板隐约的传进来,听不真切,但能听清几个骤然扬起的音调说出的字眼。

什么搬家、调查、贿赂的字眼。

时念念愣了愣,把手链重新收进抽屉了,偏头朝门的方向看过去。

晚饭饭桌上他们又非常默契的什么都没提,好像刚才那些话都是她幻听似的,时念念吃完后便回房。

从书包里拿出英语试卷,有30张。

她拿着笔一行行看下来,却集中不起注意力,看完便忘了前面的内容,她鲜少状态这么差。

过了会儿,她起身去隔壁的父母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