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 马上就要转医院。”
她缓慢点了两下头,听话说:“好。”
“行,我送她过去医院。”刘国启说,“我下节课是四班的英语课,江妄,你去帮我和四班班主任说一声,然后让老蔡通知一下家长。”
江妄皱眉:“我也去。”
“你去干什么!”刘国启声音扬起来,“还上不上课了!?”
江妄根本不听劝,最后还是时念念扯了下他的衣角,哑着声音磕磕巴巴说:“江妄,你先……回去吧,帮我,让我……哥哥告诉,舅妈,别担心……我。”
女孩儿烧的眼角都有点儿红,可怜兮兮的耷拉下去。
声音也是软的,有气无力,听的人心尖儿都颤。
江妄蹲下来。
时念念低着头看他,口罩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剩下一双清澈漂亮的眼睛露出外面。
“你别怕,我过会儿就去医院。”他说。
-
到医院后,刘国启一路带着时念念又是挂号又是排队,最后终于做好了鼻咽检测。
这几天医院的人比平时都多,闹哄哄的挤来挤去。
“你好,请问你是患者时念念的父亲吗?”一个护士过来问。
刘国启忙站起来:“不是不是,我是她老师,孩子是在学校发烧的。”
“哦。”护士偏头看了眼他身后坐着的时念念,低声说,“她的检测结果已经出来了,请您跟我过来一下。”
刘国启心里一跳。
跟着护士走到另一边:“怎么样,不会是甲流吧?”
“检测的确是甲流没错。”护士说,“最近甲流传染病传播高发,需要防疫中心登记备案,孩子现在肯定是没办法跟您再回学校了。”
刘国启怔住:“……难道要隔离吗?”
“是的。不过您放心,甲流不是难治的问题,死亡率和普通发烧并没有相差多少,孩子本身抵抗力还可以,等退烧后观察一阵子就可以正常返校了。”护士说。
护士的安慰没有半点安慰到刘国启,反而“死亡率”这个词砸的他更加头晕了。
要是换个其他学生可能现在都已经吓哭了,好在时念念很平静,平静到让人看着都心疼,被护士暂时带进的隔离室里。
“你先把这个药吃了,要是困了的话可以睡一会儿。”护士说。
时念念从她手里接过,乖乖吃了药。
“别怕啊,这个是特效药,很快就会退烧的,再观察一阵子就没事了。”护士柔声宽慰她,“不会有事的,也已经通知你家长了,你们可以隔着玻璃讲会儿话。”
“嗯。”时念念翘了下唇角,很快又抿的平直,“谢谢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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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蔡育才没有在班上说时念念已经确认是甲流的消息,只说是普通发烧,最近可能不会来学校。
只不过很快就有校医过来班上一个个测体温记录,还有专门的消毒人员对教室进行消毒,比上回蔡育才那一壶的醋专业多了。
大家隐隐约约也能猜到不对劲。
江妄刚给许宁青发了信息问时念念的情况。
“会不会是确认甲流了啊?不然学校这么紧张干什么,而且全校就我们班这样子哎。”
“有可能,普通发烧应该不至于闹成这样呀,老蔡从上午那节物理课下课到现在都没停下来过,刚刚还被王建平叫过去了。”
“甲流啊……好恐怖的,我妈一个朋友的八个月的孩子就因为甲流死了。”
“啊?真的假的?”
……
姜灵被前面几个女生烦的头疼,带着哽咽吼过去:“吵什么吵啊!老蔡不是都说了只是普通发烧吗!”
前面几个女生议论的声音小了点。
被吼了以后偷偷翻了几个白眼,小声抱怨:“本来就是猜猜,激动什么呀。”
话刚落,教室后门突然“嘭”一声巨响。
江妄一把甩开门,沉着脸拿着手机大步走出去。
教室里终于没声了。
刚刚收到了许宁青的信息,时念念确认了是甲流。
好在今天早上他是自己开车来的学校,江妄一边坐进车里一边拨通一个电话:“喂,乔医生,有个忙需要你帮。”
乔医生是这一年多来给江妄检查耳朵的医生:“怎么了?你耳朵也该来复查了吧,我……”
江妄打断他的话:“我朋友因为甲流现在被医院暂时隔离了,我得进去看她,你有没有办法?”
“隔离你怎么进去看她?”
“所以才给你打电话啊。”
“……”乔医生顿了顿,决定先安抚人心,“这个甲流吧,其实没有外面传的那么可怕,你不用那么担心。”
江妄不耐烦:“你就说你能不能让我进去。”
“那是传染病!怎么能放你进去!万一传染了怎么办?”
江妄笑了声,声音有点儿哑,语气不屑:“你不是说没那么可怕吗,传染了就正好一起隔离呗。”
他说的漫不经心,乔医生愣了愣。
这实在不像江妄的性子,他也接触他挺长一段时间了,一直觉得他性子过分冷漠。
他迟疑问:“你要看的人是谁啊?”
“我同桌。”
乔医生声调一扬:“就只是同桌?”
江妄坦然:“也是我喜欢的人。”
-
下午时舅妈和许宁青就过来了。
时念念吃了药感觉已经好多了,没有先前那么晕的迷迷糊糊的了,舅妈怕她吃不惯这里的菜,还带了饭过来,拿保温壶装着,让护士拿进去。
时念念简单吃了点又重新把保温壶拿出去。
“还有什么想吃的吗念念,舅妈晚点再给你带过来。”
她不习惯这么麻烦人:“不用了,舅妈,我没……胃口。”
舅妈蹙起眉,一脸的心疼:“哎哟我们念念,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出来,等你好了咱们就去吃大餐,肯定没事的,马上就会好的。”
等舅妈走后时念念就开始犯困。
大概是吃的药里有安眠成分,她没过一会儿就睡着了。
睡的不踏实,梦境也是断断续续,梦到了自己刚来这座城市时的时候,所有都是陌生的,又梦到她从小因为口吃的毛病被同学们恶意或非恶意的玩笑。
梦的最后,是江妄的脸。
他蹲在她面前,对她说:“你别怕,我过会儿就去医院。”
少年有一双很凛冽锋利的眼睛,狭长眼尾,窄窄的双眼皮,第一次见时是冷冰冰的,后来又总是狭着玩世不恭的坏和笑,再到今天白天,认真的,专注的,还有一点时念念分辨不出的光芒。
再醒来时天色都暗了。
隔离室内没开灯,只一抔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格洒进来,时念念睁开眼,在床边看到一个隐约的人影轮廓。
她夜盲,看不清楚。
“你挺能睡的啊。”人影说话了。
江妄的声音。
理智和思绪还没来得及从梦境中回归,这种梦中梦到的人醒来就在旁边的感觉太奇怪了,时念念甚至以为自己是烧出了幻觉。
江妄迎着月光坐在椅子上,眉眼低垂,看向时念念。
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这坐了多久了,看她睡的熟也不忍心叫醒她,就这么坐到了天黑。
时念念愣了好一会儿,才迟疑的叫了他名字:“江妄?”
“嗯,我说了来陪你的。”他靠近,在黑暗中轻轻握上了她的手腕,“还难受吗?”
时念念仍然没反应过来,她慢吞吞的把手抽回来:“开一下……灯,我看不……清。”
“嗯?”
“我有一点,夜盲。”
啪嗒一下,江妄开灯,房间乍然亮起来,时念念不适应的眯了眯眼。
她问:“你怎么来了?”
“说了啊,我来陪你的。”江妄吊儿郎当的。
时念念看着他,表情有点儿小严肃:“这里……可是,隔离室!”
“我也被隔离了啊。”
她从床上跪坐起来,直着背伸长手过去,江妄顿了一秒,直起身靠过去,让时念念摸到他的额头。
小姑娘的手指挺烫的,还很软,极轻的覆上来。
江妄的心静了。
可惜她很快就收回手,认真的说:“你没有、有发烧啊。”
江妄抬起手,食指上勾着一把钥匙,转了一圈,勾唇:“我偷偷进来的。”
“你……”
江妄了然她要说什么:“别想赶我走啊,这钥匙都是我求来的,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求人,不能白求。”
时念念无言看了他一会儿,过了两秒直起身从袋子里扒拉了两幅口罩出来,自己戴上后又把另一枚递过去。
江妄没拿,只挑了下眉。
“拿着呀。”
她怕传染给江妄,急的声音也响了点,还有点恼。
“这么凶啊。”江妄调侃她,接过口罩戴上,在鼻骨上捏了一下。
她还企图给他讲道理:“你快……回去吧,发烧会、会很难受的,而且甲流也,很危险。”
她磕磕巴巴的费劲说了好一会儿,谁知道这人一点都没听进去,还是笑的散漫慵懒,双手插着兜靠在椅背上。
还笑眯眯问她:“说的累不累?”
时念念气死了。
江妄好像很喜欢逗她生气,看着她那气鼓鼓的表情自己在那笑了好一会儿。
少年声音沉沉的,有点压人。
他笑完了,才凑上前,指尖轻轻勾着时念念放下来的一绺发丝,打了个卷,又松开。
他低声问:“一个人在这,会害怕吗?”
时念念不想搭理他,没说话。
江妄又勾着那一绺头发别到她耳后,动作又轻又慢,像故意的折磨人,时念念觉得脸又有点儿烫。
他说:“怕也没关系,我在这陪着你呢。”
时念念这一天听到太多人跟她说“不要怕”了。
可是怎么可能不怕呢,这段时间大肆传播传染的病,还有好几例死亡病例,不可能不怕的。
她挺害怕的。
虽然护士姐姐一直都在安慰她,说这个病没有大家传的那么恐怖,吃了药很快就会好,她也还是很担心。
万一呢。
她不想死。
她不想让自己显得太胆小了,所以这一天都强迫自己表现的很平静,好像一点儿都不害怕的样子。
所以听到江妄这么说,她就觉得眼睛有点发酸。
就像是万分委屈的时候被人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我会传染,给你的。”她轻声说。
“传染就传染呗,还省的我偷摸进来了。”
“……”
时念念无声的、偷偷的、在口罩里牵起唇角,嘟囔出一个字:“傻。”
隔离室是一个挺小的房间,除了一张床就没有别的设施,像个过分狭窄密闭的空间,只有他们两人。
时念念觉得她这样坐在床上不好,太奇怪了。
于是坐起来踩上拖鞋。
小姑娘的脚也生的漂亮,脚趾细长圆润,小小的。
窗前有个窄窄的飘窗,时念念坐上去,转过头对江妄招了招手,示意他也过来。
“你不要……靠我太,近。”时念念面对着窗户盘腿坐着,“也不要面对,对我。
于是江妄也只能面对窗户坐着。
两人肩抵着肩,坐在狭窄的飘窗前实在有点傻。
“你无聊吗?”江妄问。
“还好。”
“你手机呢。”
“在学……校。”
“课桌里吗,那我明天带给你。”
江妄拿出自己手机。
他手机里倒是有几个游戏,虽然也不经常玩。
他递过去:“你看看你有没有什么想玩的?”
手机就放在飘窗上,时念念低下头,食指滑动了几下,最后点了一个音乐app。
“想听歌?”
“嗯。”
“听什么。”
“都可以。”
江妄从兜里拿出耳机给了时念念一个,选了个歌单顺序播放。
两人一人一只耳机。
第二首歌是五月天的《咸鱼》。
我没有任何天分,我却有梦的天真
我是傻不是蠢
我将会证明用我的一生
我如果有梦
有没有错 错过才会更加明白
明白坚持是什么
……
时念念听着歌,轻轻笑了。
江妄侧头:“笑什么?”
“你听这个歌,应该……没什么,共鸣吧。”
江妄心说他根本都没认真听歌词是什么,他没明白时念念想说什么,“嗯”一声,问:“你有共鸣?年级第一还是咸鱼么。”
“我那是,很努力……很努力……才考出来的,成绩。”时念念说,看着窗外亮成一片的街道,“你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
“你考第二,好像很……容易,而且你游泳……也很厉害。”
时念念无意识的往下说,直到察觉到江妄扭头过来看着她时才一愣,她刚才说了一愣。
她不确定“游泳”这件事在江妄这里是不是可以提的,这算是他被迫放弃的梦想之一,也许并不希望别人知道或提起。
少年看着她,有点错愕,但也没多余情绪。
时念念想解释又不知道从哪里解释起,口吃是在是个太不好的毛病。
她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