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姥姥冷笑说道:“你骗得了谁,泰情王敢来迫宫,还不是受你指使?你害死我的干孙儿,叫我这老年人无依无靠,你自己说说,你应该受何惩处?”尼泊尔废王听出事有转机,“卜通”跪倒,“咚、咚、咚”的就叩了三个响头,童姥姥道:“你这是干吗。三个响头就赔得两条人命吗?”

  尼泊尔废王说道:“若蒙圣母不弃,请收我作你的干儿,我有两个孩子,也就是你的干孙儿了。”童姥姥道:“这么说,我失了一个干孙儿,却得回两个,外加一个干儿,也还不至于亏本,不过——”

  尼泊尔废王忙道:“昆布兰国和马萨儿国两国的宝藏完全归你所有,将来两国合并,你就是两国共同拥戴的圣母。哦,我还说漏了一个,若是我能回国复位,尼泊尔也……”童姥姥道:“长远之事且先莫说,只说目前之事,你们连马萨儿国的公主都打不过,还敢说要吞并她的一个国家?”尼泊尔废王道:“正是要求圣母相助。”

  话说至此,童姥姥才哈哈一笑,放开了废王,搓一搓手,站了起来,说道:“听起来你倒要比我这个千孙儿有点良心,我这个干孙儿呀,唉,唉,真是在我白疼了他一场,他竟敢瞒过了哦,偷偷将解药给了这个丫头!”

  废王喜道:“我还没有禀告你呢,你这个子孙儿和这位马萨儿国公主其实乃是兄妹。”童姥姥说道:“我早已知道了。你别啰唆,我助你一臂之力便是。”迈步上前,喝道:“退下,待我拿她!”

  景月上人与孟哈赤巴不得有人接替,连忙退下,孔雀明伦王虽然不高兴童姥姥这副骄傲的神气,心里亦自想道:“也好,我乐得坐山观虎斗。”袈裟一撤,跟着也就退开。

  孔雀明伦王的袈裟一撤,两道剑光登时向童姥姥卷来,童姥姥长袖一挥,使出上乘的卸劲功夫,将谷中莲的宝剑一引,“叮”的一声,教谷中莲的宝剑碰上她师父那把剑。

  岂知谷之华的“玄女剑法”神妙无方,两师徒又是配合得十分纯熟,心意相通,童姥姥功力虽然高过她们二人,却也高不了大多,两师徒的宝剑一碰,反而解开了童姥姥那股粘黏之劲,两口宝剑登时反弹削出,反而变出了另一新招,双剑一合,只见童姥姥的一蓬乱发,已随着剑光飞起。

  童姥姥又惊又怒,五指疾弹,只听得“铮铮”之声,恍如繁弦密奏,原来她每根手指上都套着一只铁指环,可以当作兵器来使,由于动作快如闪电,运劲又恰到好处,谷中莲宝剑的威力未及发挥,剑尖已给她弹歪。

  谷之华一招“长河落日”,剑光划了一道圆弧,迅速补上缺口,阻歇了童姥姥的攻势。师徒俩双剑合壁,攻中带守,童姥姥竟是无可奈何。

  童姥姥之连发三次暗器,先是夺命神砂,接着是透骨钉和化血针,每一种暗器都是含有剧毒足以置人死命的暗器。但谷之华师徒俩所使的都是世所罕见的宝剑,双剑合壁,化成了一道光幢,任何暗器,投入光幢之内,都化成粉碎,根本就打不到她们身上。

  童姥姥暗器无功,毒粉失效,心中焦急,只好冒险进招,觑个真切,运指连弹,铮、铮两声,又在两剑的剑脊上各弹了一下。

  谷之华忽觉一缕阴寒之气,忽地从剑柄传入她的手心,与此同时,谷中莲则感到一片炙热。原来童姥姥练有阴阳二气,“隔物传功”,因人而施,同时向谷之华和谷中莲攻袭。

  谷之华发觉不妙,立即抱元守一,导引真气,从手少阳经脉顺流而下,与对方攻来的阴煞之气相抗。她功力之厚,不及童姥姥,但功力之纯,却在童姥姥之上,虽然不能立时驱出毒质,但那股阻煞之气,只攻到了虎口的“关元穴”附近,就再也升不上去了。

  谷中莲服食了天心石之后,护体神功最近也刚刚练成,自然生出反应,恰恰也足以与对方的毒气相抗,这么一来,双方各有顾忌。谷之华师徒要分神抗毒,但童姥姥由于不断要施展“隔物传功”的绝技,也是危险极大,只要一个弹得不准,必然也要给宝剑所伤。

  激战中忽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气呼呼地嚷道:“小顺子,你眼中还有你这个爷爷吗?你要害死我的莲儿,先把我杀了吧!咦,你们都是些什么人?我的孙儿哪里去了?”原来是昆布兰国的太上皇,扶着一根拐杖,颤巍巍地走了进来。“小顺子”乃是他孙儿的小名,他只道国王要杀谷中莲灭口,故而赶来相救,却不知道他的孙儿早已死了。他年纪老迈,视力模糊,一时间还未认出尼泊尔废王,但已隐隐觉察这些人的装束,不似他本国的武士。

  尼泊尔废王嘿嘿冷笑道:“老爷爷,你要找你的孙儿么?……”

  太上皇大叫道:“童姥姥,快快住手,你要什么东西我都可以给你,你切莫伤了我的莲儿!好呀,你还不住手,我把我这条老命与你拼了!”他发现了童姥姥正在向谷中莲步步进迫,便只顾朝着童姥姥大叫大嚷,根本就听不到尼泊尔废王在向他说些什么?就在这时又听得呜鸣声响,一声比一声急促。

  童姥姥面色倏变,原来这正是从她那座金轮宫传来的警报,童姥姥寻思:“玛儿不知是碰上什么强敌,警报来得如此紧迫?金轮宫是我的根本重地,我可不能不顾。这两个女子我也没有必胜她们的把握,不如就给太上皇做个顺水人情吧!”当下一声长啸,回答缪夫人的讯号,一转身就从太上皇身边掠过,在太上皇耳边低声说道:“我只要那本龙力秘藏,回头你给我送来。”她最近确实知道了太上皇身世的秘密,只道这本龙力秘藏在太上皇那儿,她肯买帐,这也是原因之一。

  童姥姥突然撤退,尼泊尔废王这边的众人个个吃惊,生怕谷之华师徒双剑合壁,又再杀来。连孔雀明伦上也打定了只顾自己的主意,悄悄的从废王身边移开,靠近了门口。孟哈赤是废王的忠仆,不忍离开,但亦已手颤脚震。

  谷中莲颤声叫道:“爷爷!”太上皇挥手道:“快走!快走!我已不能保护你了,你快快出宫去吧!小顺子他眼中已没有我这个爷爷了。”谷中莲不忍把他孙儿的死讯便告诉他,眼泪不禁夺眶而出,又叫了一声:“爷爷。”

  谷之华听出谷中莲声音有异,仔细一瞧,只见谷中莲眉心隐隐现出一股黑气!谷之华大吃一惊,心道:“她怎的遭了那妖婆的毒手。刚才双剑合壁,防御得风雨不透,毒药怎的会沾到她的身上?她现在的功力已是不逊于我,何以我又不觉得什么?”谷之华哪里知道,谷中莲并不是遭了童姥姥的毒手,而是国王骗她服下的那颗毒药,现在开始发作了。正是:

  同气连枝施毒手,只知利害不知亲。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四回

  同室操戈何惨酷

   临歧分手暗伤心

 

  谷之华在徒弟的耳边忽地叫道:“玉女投梭,金鹰展翅!”谷中莲自小跟随师父练习剑术,师父说什么,她就练什么,这已经成为习惯,当下不假思索的立即出招,剑光如练,向前刺出,果然先是“玉女投梭”随即变为“金鹰展翅”。

  孔雀明伦王站在门口,他是个武学大行家,本来也看出谷中莲有些异样,但却不敢断定她是否真的中毒,即使中毒,也还不能断定她受毒的深浅,一见双剑合壁,两道剑光,恍如二龙抢珠,来势十分凌厉,孔雀明伦王吓得连忙躲避,哪里还敢阻拦。转眼间谷之华师徒俩已是闯出宫外。

  谷中莲走了之后,太上皇放下心头大石,松了口气,这才认出了面前的这人是曾经以子侄之礼,由他孙儿带领来拜见过他的那个尼泊尔废王。大上皇吃了一惊,说道:“你怎么带领这么多人私自闯进我的内宫?我的孙儿呢?”废王道:“老祖宗,你别伤心,我看你身体很好,还可以亲自执政几年。我愿以客卿的地位,帮你的忙。”

  原来尼泊尔废王见昆布兰国的国王和泰清王同时死了,心里正在着急,不知如何收拾残局。这时忽然得个主意,意图利用太上皇作为傀儡,让他操纵昆布兰国的政事,这么一来,他就仍然可以运用昆布兰国的兵力了。

  太上皇莫名其妙,斥道:“我的家务事不用你来插口。”

  废王笑道:“我这是一片好心,你的孙儿,你看——”

  太上皇随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有两个人倒在血泊之中。太上皇定睛一瞧,这才发现是他孙儿和泰清王两人的尸体。

  突然间太上皇瞪得又大又圆的双眼布满了红丝,尼泊尔废王给他瞪得心里发毛,连忙说道:“老爷爷,这,这不关……”话犹未了,只听得太上皇大吼一声,便似发了狂的怒汉一般,举起拐杖,不由分说,劈头便打,只一下子,就把废王身边的两个武士打翻!废王的胫骨也着了一下,痛得在地上打滚。

  孟哈赤喝道:“你这老糊涂嫌命长么?”一抓抓着杖头,哪知太上皇也不知哪里来的一身气力,孟哈赤一抓竟没抓牢,“卜”的一下,膝盖也被敲了一记,登时矮了半截。原来太上皇虽没习过武功,但自幼便得他母后传过静坐吐纳的方法,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便是修习内功的基本功夫,只觉持之有恒,身轻体健,便数十年如一日的行之下辍。这数十年的功力岂比寻常,孟哈赤要夺他的拐杖,等于与他硬拼功力,焉能拼得过他?

  景月上人发觉不妙,连忙从背后偷袭,伸指点太上皇的穴道,太上皇未学过武艺,内力虽强,却不懂得运用,也不知道趋避,被他一指点中了“谷虚穴”,登时动弹不得,拐杖也就掉下来了。其实若只论本身功力,景月上人还远不如他。

  孟哈赤被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打了一拐,又羞又怒,抢过了武士的一柄弯刀,便过来要杀太上皇。尼泊尔废王刚从地上爬起,连忙喝道:“孟哈赤,他老糊涂,你也跟着糊涂了么?你杀了他,咱们还能在昆布兰国立足么?快快住手,快快住手!”他被太上皇打了一拐,腔骨碎了两片,也顾不得疼痛,便过来向太上皇大献殷勤,笑嘻嘻说道:“老祖宗,你受惊了,你放心吧,你死了孙子,我给你做孙子。”

  太上皇闭了眼睛,不理不睬,暗中祷告:“佛祖慈悲,诸神保佑,让我的莲儿早早脱离险地。我的小顺子已经死了,莲儿,我只有指望你给我报仇啦!”

  谷中莲这时正越过宫墙,谷之华拖着她飞跑。谷中莲忽道:“咦,似是有人叫我!”谷之华道:“那是敌人的吆喝,莲儿,咱们还未远离险地呢。你要咬住牙根,再支持一会。”谷中莲说道:“不对,这不是敌人的吆喝,我当真听见了,听见……”谷之华道:“听见什么?”谷中莲道:“是海哥他在叫我!”

  谷之华一看,谷中莲已是满面黑气,双眼无光,心中好生怜悯,柔声说道:“莲儿,你别胡思乱想,你好了之后,我会替你把江海天找来的。”她见谷中莲脚步虚浮,索性把她背了起来,使出了全副轻功,如飞疾跑。

  谷之华以为是徒弟心有所思,故生幻觉,哪知谷中莲听到的确实是江海天的声音,不过江海天用的是“传音人密”之术,声音凝成一线,杂在厮杀声中,且又是远远传来,幽微难辨,谷中莲听惯了他的声音,心意相通,立生感应;谷之华却在全副心神对付敌人,所想的只是如何脱险,因而对这声音也就听而不闻,错过了与江海天相见的机会。

  且说童姥姥赶回她的金轮宫,只见文廷璧与缪夫人正在院子里和江海天恶斗,江海天将他们迫得步步后退,即将闯进大门。另外还有一个黑衣少年,运剑如风,将宫中侍卫杀得东奔西跑。

  童姥姥喝道:“哪里来的臭小子,敢在我宫中撒野!”那黑衣少年喇的一剑向她刺来,童姥姥长袖一挥,便要夺他的宝剑。这黑衣少年正是唐加源,他兼有父母两家剑法之长,剑锋一颤,骤然间从童姥姥袖底穿过,点她胸口的“璇玑穴”,童姥姥骄指一弹,“铮”的一声,把唐加源的游龙剑弹开,唐加源一个游身滑步,闪过一边,正要施展追风剑法,忽觉虎口有一股麻痒痒的感觉。

  原来童姥姥在他剑脊上那一弹,己使用“隔物传功”的绝技。把剧毒传了过去。唐加源发觉不妙,只好先闪过一边,暂停攻击。幸而他口中含有一瓣天山雪莲,能解百毒,当下默运玄功,将天山雪莲的药力散开,消解刚沾上手腕的剧毒。

  童姥姥眼光一瞥,见唐加源井未倒下,心里也好生惊骇,就在此时,只听得“砰”的一声,原来是文廷璧被江海天的劈空掌力震倒,从台阶上滚了下来。童姥姥顾不得再伤害唐加源,趁着唐加源已经闪开,飞身一掠,一掌便向江海天背心击去。江海天也顾不得再打文廷璧,听得背后劲风扑到,立即反掌相迎。双方功力旗鼓相当,掌力碰冲,声如郁雷,各自退了三步。

  童姥姥练的“化血神功”是邪派三大毒功之一,足以与“修罗阴煞功”“大乘般若掌”并驾齐驱,鼎足而三。只要中了她的一掌,一个时辰之内,便要坏血而亡。

  江海天硬接了她的一掌,虽然没有昨晚的难受,但也略感晕眩,心中作闷,连忙运了口气,他口中也含有一瓣天山雪莲,雪莲的清香随着他真气的运行,沁人脾肺,腥闷之感,登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江海天冷笑道:“你还有什么伎俩,尽管施展出来,看你能奈我何?”声发掌到,转瞬之间,又与童姥姥硬对了三掌。童姥姥毒功失效,大为惊诧,只好凭着真实武功与江海天恶战。

  原来江海天功力之高,当今之世,能胜过他的,除了师父之外,只不过有限几人而已。以他的功力再含了天山雪莲,世间已没有什么毒药,可以伤害得他。江海天运气三转,试出并无中毒的迹象,放下了心上的石头,更是精神抖擞,掌法使开,便如长江浪涌,一掌紧过一掌。

  文廷璧爬了起来,向缪夫人抛了个眼色,说道:“咱们回去看守犯人要紧。”这时唐加源已消解了沾上手腕的剧毒,正要再加入战团,缪夫人发出一枚毒雾金针烈焰弹,阻了唐加源一阻,烟雾弥漫中,她与文廷璧已逃入内宫。

  唐加源以劈空掌力扫荡了妖烟邪雾,挥动游龙宝剑,便拟夹攻童姥姥。江海天不愿以二敌一,说道:“唐兄,我听得西北角似有厮杀之声,你去看看。”

  童姥姥的本身功力本来与江海天也是旗鼓相当,但论到掌法的精妙,却是江海天要胜她一筹了。江海天的大须弥掌式,九九八十一招,还未使到一半,已把童姥姥的身形罩住,童姥姥毒功失效,内力又胜不过对方,招数上再一落下风,那就只有招架的份儿了。

  江海天越战越勇,眼看就可取胜,童姥姥忽地说道:“你心上的人儿,你是要她还是不要?”江海天吃了一惊,喝道:“什么?”童姥姥道:“谷中莲已落在我的手中,你若还不知进退,我马上传令将她处死。哼,你还不住手?”

  江海天不由不信,只好退了三步,停止攻击,说道:“你让我和她见上一面,我就不与你难为。”话犹未了,童姥姥忽地一声狞笑,把手一场,一大片绿幽幽的焰火,登时四面铺开,把江海天困在当中。

  原来童姥姥正是要骗他暂时住手,两人身形分开之后,这才好用“冷焰搜魂”的邪术来侵害他。这种“冷焰”乃是童姥姥收集古墓的毒磷所炼,沾上一点,就足以令人形销骨毁,而且一发就是一大片焰火,从四面八方侵来,比起她的化血神功,要厉害多了。

  只见这冷焰卷过之处,草木焦枯,石头爆裂,江海天见得如此厉害,也不禁暗暗吃惊,转眼间那一大片冷焰寒光,已是如潮卷到。江海天大喝一声,“呼”的一掌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