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加源想了想,继续说道:“他们到了加德满都,立即就会知道我的消息。尼泊尔王请家母前往,本是要她帮助平定内乱的。如今那暴君已到了这儿,我也奉了国王之命,来到这儿追踪他了。家父家母得知此事。一定也会赶来的。算算日程,我回国的前两天,他们已经从马萨儿国出发。他们到了加德满都之后,即使有几天耽搁,不久也会来到此地的。我父母一来,再多一个妖婆,也能对付。咱们不如多等几天,待我爹娘来了,再商大计。”
江海天沉吟不语,唐加源道:“贤弟有何心事?”江海天道:“实不相瞒,小弟有位好友,她是我师弟的妹妹,在昆布兰国遭遇不测之祸,此刻多半是已被囚在宫中,她一日未离险境,我总是难以心安。”当下又将马萨儿国与昆布兰国的纠纷,以及谷中莲怎样失陷在昆布兰国的经过,一一告诉了唐加源,唐加源想不到内情如此复杂,惊奇不已。
唐加源说道:“如此说来,马萨儿国的公主原来就是邙山掌门谷之华的徒弟,和我们天山一派也是极有渊源的了。贤弟既然急于救她脱险,愚兄又岂能置身事外?这么样吧,今晚是不能去了,咱们回去歇息一日,明天晚上,再闯它一次虎穴龙潭!”
江海天沉吟半晌,说道:“大哥,你还是等待伯父伯母来了再说吧。明天晚上,让我独自去探一趟。”
唐加源甚是不悦,说道:“咱们既然义结金兰,理该有福同享,有祸同当,我怎能让你一人单独冒险?”江海天道:“你身负重任,小弟不愿为了私人之事,连累于你。”唐加源道:“你和那妖婆交过手,究竟是怎么个厉害?咱们两人都不是她的对手吗?”
江海天道:“若论真实武功,小弟虽然没必胜把握,倒也还不会惧她。只是她一双毒掌确是极为厉害,别说给她打中,只是那一股腥风,已令人心头烦闷,浑身燠热,功力也就不知不觉的难以发挥了。”
唐加源听了忽道:“可惜,可惜!”
江海天道:“可惜什么?”
唐加源说道:“我本来有一朵天山雪莲的,这天山雪莲,能解百毒,可惜我在尼泊尔已送了人了。”
斗转星移,已是五更时分,唐加源道:“咱们回去再从长计议吧。反正你也得到明天晚上,方能行事,说不定明天我爹爹已经到了。”
江海天心想:“珠穆师弟内功深湛,他和云家兄妹,陷入冰河,未必便会送命。我干爹已沿着那条冰河去找寻他们了。要是干爹寻着他们,那固然最好,即使不见,干爹也要到这里来给我报讯的。他是天下第一神医,也足以对付那个妖婆。大哥说得不错,多等一天,不论是谁来到,事情便有转机。”于是,便对唐加源的提议表示同意,问道:“大哥,你住在什么地方?”
唐加源道:“我寄寓在一间喇嘛庙里,离此约有二十里。”
江海天道:“我也是住在一间寺庙里,离此更近,就在那边山下,可以望见王宫的。不如到我那儿吧。”
当下两人联袂下山,一路指点山川,谈说看闻,唐加源说道:“阿尔泰山,冰河最多。天山比它还要高些,却没有这样奇景。不过天山也有它的特殊风貌,天山雪莲,就是天下第一奇花。”
江海天道:“阿尔泰山也有一种奇花,名叫‘雪里红妆’,能使人长春不老,也奇妙得很。”唐加源怔了一怔,忽道:“贤弟,你曾上过灵鹫峰么?”
江海天道:“我前天才从那里经过,这么说,大哥,你也是上过灵鹫峰的了?”
唐加源道:“灵鹫峰上有间冰屋,屋中有个女子,你可曾见到么?”
江海天大是惊奇,心想:“大哥在泥泊尔几年,最近方始回国,碧妹在灵鹫峰失事,他怎会知道?哦,是了,他说的大约是指冰屋的主人,决不会是说碧妹。”他不愿多提华云碧的事情,当下说道:“我只见一个披着白裘的少年,不见有何女子。”
唐加源有点失望,说道:“这么说,你见的是那女子的哥哥了。”
江海天正想知道那白裘少年的来历,连忙问道:“大哥,你认得他的吗?他是谁?”
唐加源道:“这人名叫玉昆仑,他妹妹玉玲珑,是一位武林奇人的儿女。几年前我路过灵鹫峰,曾遇见他们兄妹。”
唐加源和玉玲珑有过一段很深的交情,但也不愿多谈。只说了一些玉家兄妹的来历,和他们父亲的事迹。江海天不知那白裘少年,实在就是玉玲珑女扮男装,只道果真是玉昆仑,心里暗暗为华云碧欢喜。“他于碧妹有救命之恩,又同是武林世家,但愿碧妹会慢慢的欢喜他。”他哪料到世事变幻,每每出人意外,华云碧后来果然是渐渐欢喜了另一个人,但那人却不是玉昆仑。
两人都是一等一的轻功,曙光微现,天色还未大亮,他们已回到了江海天寄居的那间寺院,也尚未有人起来。江海天带领义兄,悄悄回到房中,刚踏进门,忽觉一股清香,沁人肺腑,定睛一看,房中多了一个花樽,有一朵碗口大的白莲花插在樽中,正是:
正愁无计除邪毒,忽见仙花屋内开。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一回
残笺破镜藏幽秘
同气连枝是一家
江海天惊奇不已,心想:“这是谁开的玩笑,给我送来了这样美丽的鲜花?”
哪知有人比他还要惊奇,只见唐加源目瞪口呆,注视着那一朵花,忽地“啊呀”一声叫起来道:“贤弟,你何不早说?”
江海天道:“说什么?”
唐加源道:“原来你早已有了一朵天山雪莲!”
江海天吃了一惊,连忙问道:“什么?你说这朵花,这朵花……就是——”
唐加源道:“不错,这朵花就是天山雪莲,你从哪儿得来的?怎么你自己也不知道?”
江海天道:“这不是我的,连这花樽都是刚刚发现的。”
唐加源道:“这就奇怪了,天山雪莲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宝物,怎肯轻易送人。”江海天跳上屋顶一望,只见曙色朦胧,残星明灭,哪有人影子?他运用“天遁传音”之术,将声音凝成一线,远远送出:“是哪位高人赠我仙花,可容拜见么?”他内功精进之后,“天遁传音”之术已是运用得神妙无方,声音远远送出,只有修习过上乘内功的人才听得见,他所在之处的寺院僧人却反而毫无惊扰。但他接连三次传音,却兀是毫无反应。
江海天废然而退,说道:“这可真是却之不恭,受之有愧了。”唐加源道:“还有一样奇怪之处,你看看这朵雪莲颜色娇艳,像不像刚摘下来的?”
江海天刚才没想到这层,得唐加源提醒,果然觉得神奇,说道:“难道那人竟是神仙,懂得缩地的仙法?”
唐加源道:“天山雪莲离开枝头之后,可以保持十日,方才枯萎,但天山离此数十里之遥,即使是摘下已经十日,那人的脚程之快,也是并世无双了。”心中想道:“难道是我姨婆给我开的玩笑?”唐加源的姨婆即是他祖母冯瑛的妹妹冯琳,今年已是七十开外,但年虽老迈,尚有童心,故而唐加源疑心是她。江海天则在心想:“我师父有鬼神莫测之机,通天彻地之能,莫非是他老人家来了。”
唐加源道:“不管这雪莲是谁送来的,却正合咱们今晚之用。你只要把一片花瓣含在口中,就不必惧怕那妖婆的毒掌腥风了。”江海天道:“天山雪莲是否任何毒药均能消解?”
唐加源说道:“那也不尽然。天地间有七种至毒之物,黑心莲、腐骨草、断肠花、鹤顶红、孔雀胆、金蚕蛊和修罗花,若是这七种毒物,混合起来,研成粉未,天山雪莲也就不能解了。听说二十年前,孟神通就曾用过这种毒酒难过我的爷爷,后来厉胜男也曾用过这种毒药害过郊山派的掌门谷之华。不过雪莲虽不能解,也能保全性命。倘若受毒之人,内功已到炉火纯青之境,再加上天山雪莲,那就连这七种毒物,也决计不能伤害他了。谷之华是你师父的好友,你一定知道他们的故事的。”
江海天道:“不错,邙山谷掌门当年中了厉胜男的剧毒,就是仗天山雪莲保全了性命。后来又得我师父以绝顶内功相助,这才复原的。”
唐加源笑道:“贤弟,你现在的功力,依我看来,已不逊于你师父当年。有了这朵天山雪莲,你即使还未练成金刚不坏之身,也已是百毒不侵了。今晚再去,包你定能报那妖婆一掌之仇。”江海天心想:“报仇还在其次,但求得见莲妹,我已是于愿足矣。”藏好雪莲,心中又是欢喜,又是焦急,恨不得快快天黑,好与唐加源再去闯宫夜探。
谷中莲此时也正在为着江海天而惴惴不安,她昨晚听得御花园中有厮杀之声,一夜不能安枕。天亮之后,立即找一个和她比较要好的宫娥打探消息,这宫娥本是公主的侍女,对那童姥姥甚为憎恨,说道:“你问昨晚之事么,听说是来了两个小贼。可笑那童姥姥自夸天下无敌,昨晚那么多人,却连两个小贼都不能擒获,听说童姥姥还很吃了点亏呢!”谷中莲问道:“可知道那两个小贼是什么人么?”那宫娥道:“不知道,只知道都是年纪很轻的。”
谷中莲被软禁宫中,已有十多天了,无时无刻,不在盼望她哥哥快来救她。听了这个消息,心中一喜一忧,想道:“是两个本领极好的‘小贼’,这两人能在童姥姥手中逃脱,这一定是我的哥哥和江海天了。海天不是要去水云庄探访华云碧的么?怎的却又与我哥哥同来此地?但除了他之外,又还有谁能令那妖婆吃亏?”
她越想越觉得是江海天无疑,这意外的消息给她带来了意外的喜悦,但也给她带来了意外的忧虑:“哥哥的本领虽强,但那妖婆的毒功更是厉害,昨晚他们虽然不至被擒,但毕竟还是给那妖婆赶跑了。要是他们都救不了我,那我还有何方法可以逃出生天?唉,不知他们今晚还来不来?”她心里渴望能再见江海天,但又怕江海天来得多了,总有一次给那妖妇伤了。
谷中莲当日被擒了之后,童姥姥就用“修罗酥骨散”暗中下毒,这种毒药对人身并无伤害,但中毒之后,却是筋疲骨软,功力消失,多好的本领也使不出来。谷中莲起初被囚在冷宫,后来得太上皇解救,放她出来,让她在宫中自由走动,只是她功力已经消失,要想逃出宫去,那却是万万不能了。
谷中莲正在胡思乱想,只见又一个宫娥走了进来,说道:“太上皇有请公主。”谷中莲自出冷宫之后,一直奇怪昆布兰国的太上皇为什么对她这么好,这几天来,太上皇也曾见过她两次,两次都有侍卫在旁,太上皇似是有所顾忌,只是要谷中莲陪他下棋,说些闲话。谷中莲疑团塞胸,却还没有机会问他。
当下谷中莲便随着那个宫娥,前往太上皇所住的万寿宫,刚踏进宫门,忽见两个武士,神情沮丧,正走出来,看见谷中莲,还双双向她瞪了一眼。谷中莲认得这两个武士正是太上皇的侍卫,前两次她陪太上皇下棋的时候,这两个武士自始至终都守在一旁的。谷中莲见此情形,心中颇觉奇怪。
那宫娥低声说道:“这两个武士是给老祖宗赶出来的。”谷中莲:“为什么?”那宫娥道:“这两人是当今皇上派来给老祖宗做侍卫的,老祖宗今天早上发了一顿脾气,说他逊位而做大上皇就是要图个清净,不乐意有人跟进跟出,好像把他当作犯人看待似的,故而下了一道命令给大内总管,要他把这两个侍卫立即调走。从今之后,也不许再有侍卫到他的万寿宫来。”谷中莲明白了几分,道:“哦,原来如此。”
那宫娥又笑道:“咱们的老祖宗可真是疼你呢,可惜你是马萨儿国的公主,总有一天要回去的。”谷中莲道:“我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将我救出冷宫,又对我如此之好?”那宫娥道:“这大约是缘份吧。”
说话之间,已到了太上皇的御书房,那宫娥禀报道:“马萨儿国公主莲驾已到。”太上皇打开了房门,对那宫娥道:“好,你也可以退下去了。”随手关上房门,笑道:“今天没有打扰,咱们可以好好一谈了。”
书房陈设雅致,壁上挂有一幅画图,看来最少也是百年以上的古画了。画中是个宫装的中年女子,清丽绝俗,气度雍容。谷中莲一踏进书房就给这幅画图吸引了,这倒不是因为画中女子的美貌,而是因为越看越觉得似曾相识。
谷中莲正要行礼,太上皇摆了摆手,微微笑道:“今天没有旁人,咱们祖孙俩可不必客套了。我这一大把年纪,足够做你的爷爷,你就叫我一声爷爷吧。”谷中莲依言叫了他一声“爷爷”,乐得那太上皇眉开眼笑。
太上皇笑道:“你瞧这画中人可有几分似你么?”谷中莲猛然一省,寻思:“怪怪我觉得似曾相识,想来想去,却想不起是和我哪一个认识的人相似,却原来就是像我自己。”问道:“画中之人是谁?”太上皇道:“是我母后。”谷中莲连忙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太上皇道:“我幼年失父,是母后抚养我成人的。她教我治理国事,教我与邻邦要和睦友好,尤其对你们马萨儿国,更要视同兄弟之邦。我小时候是母后垂帘听政的,我十九岁那年,始正式加冕登基,我还记得母后要我亲手写第一封国书,这第一封国书就是送给你们马萨儿国国王的。”
谷中莲心中一动,说道:“爷爷,你看是否就是这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