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岩光滑如镜,毫无可以着手攀缘之处,江海天不顾透骨奇寒,将身子贴着冰岩,便用“壁虎游墙功”游了上去,但这冰岩却不比墙壁,有几处微微凸出的乃是较薄的冰棱,被他的身体一压,冰片碎裂,几乎将他跌了下来,幸而江海天轻功超卓,一觉不妙,立即拔出宝剑,插进冰层,定着身子。以“壁虎游墙功”与剑插冰岩之法交替运用,渐渐越上越高,已经隐隐可以看得见峰顶有一间屋子了。
江海天心道:“想不到这雪峰高处竟然住有人家!”随即想道:“是了,碧妹定然是被这屋于的主人救了,要不然她怎能禁受峰顶的严寒。”但他全神贯注,攀登冰岩,已不能再用天遁传音之术。
心念未已,忽又听得一缕箫声随着山风飘来,如泣如诉,如怨如慕,音细而清,似是满怀心事,要找知音倾吐。江海天心道:“原来碧妹吹得这样好的洞箫,听这箫声,敢情她对我仍是一腔幽怨?”心头甚感内疚,但他历尽艰难,终于发现了华天碧的下落,听到了她的萧声,这份高兴也是难以形容,向上攀登更快了。
不久,只有数丈高度,就可以登上峰顶厂,忽然又有颗石子抛了下来,石子从他身边滚过,打裂了几片冰棱,江海天脚尖用力在冰岩一蹬,倏地飞起,直上巅峰,叫道:“碧妹,我来啦!你不要抛石子了!”
忽听得“呜”的一声怪叫,在他面前的竟是一只怪兽,那怪兽后蹄人立,前蹄还抓着一颗石子,在它侧面还有一只同样的怪兽,龇牙露齿的向着他。江海天定睛一看,认得是厉复生那两头金毛狻。江海天好不容易才到达冰岩绝顶,哪知见不着华云碧,却见了这两头金毛狻,不禁大怒骂道:“原来是你这两头畜牲戏弄于我。”
江海天认得这两头金毛狻,这两头金毛狻也认得江海天,它们曾在江海天手下吃过几次大亏,焉能不怕?一见是江海天上来,呜呜的叫了两声,夹着尾巴便跑了。
江海天心道:“金毛狻既然在这里发现,厉复生想必也在这儿了。我且到屋中看看。”这时他刚刚站稳脚跟,还未来得及四周察看,忽听得有个声音说道:“你别骂这两头畜牲,是我叫它们将石子扔下去的。”声音就在他的身边,江海天吃了一惊,抬头看时,只见一个披着白狐裘的少年,拿着一支洞箫,站在一块磨盘似的冰块上,冷冷的看着他,那少年披着白裘,又是站在冰块之上,要不是地上有他的影子,简直看不出那里有一个人。江海天初上来时,只见那两头金毛狻,竟未发现那少年就在他身畔的冰块上,就是这个缘故。
江海天这才知道,刚才吹箫的那人也并不是华云碧而是这个少年,不禁心头有气,便即问道:“阁下何人?因何相戏?”那少年道:“这厮是不是金世遗那个姓江的徒弟?”他不答江海天的问话,却向着另一个方向发问。江海天朝着那个方向望去,这才见到厉复生在那间怪屋的侧边露出面来。
厉复生道:“不错,就是他了!”那少年“哼”了一声,冷笑道:“有其师必有其徒,你们师徒俩都是一丘之貉!”江海天怔了一怔,说道:“你我素不相识,何以你一见面就张口骂人?”
那少年冷笑道:“我不认得你,难道你做的事情我也不知道吗?哼,哼,你和你的师父是同一个模子铸出来的,寡情薄义,毫没心肝!什么大侠小侠,简直欺世盗名!”
江海天给他骂得一佛出世,二佛涅槃,惊愕之余,忽地心头一动,连忙问道:“你这话意何所指。敢情你已见着了华姑娘?”那少年道:“你还有脸来问华姑娘?”江海天叫道:“快说,快说,她在哪儿?我无暇与你争辩!”
就在这时,忽听得怪屋内有人呻吟,接着叠声叫道:“海哥,海哥!”声音如同蚊叫,但江海天还是听得清清楚楚。江海天又惊又喜,不再理会那少年,径自便向那怪屋奔去,大声叫道:“碧妹,我来啦!”
那怪屋是用坚厚的冰块砌成的,四面光滑如镜,但因冰块太厚,却看不见里面的景物,还有一样奇怪的是,竟找不到进出的门户。江海天心道:“碧妹显然病体未愈,怎能住在这冰屋之中?”当下快步飞奔,恨不能一拳打破这间冰屋,将华云碧救出来,正是:
谁人营屋冰屋住?引出奇情又一桩。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七回
心事难言挥玉笛
风云不测陷冰河
那白裘少年忽地一声冷笑,说道:“你害得她还不够吗?”话犹未了,已是翩如飞鸟般地扑了到来,洞萧一挥,疾点江海天胁下的“愈气穴”。
这“愈气穴”乃是人身死穴之一,江海天在问不容发之际,用“天罗步法”闪开,不禁心头火起,说道:“华姑娘是我义妹,她刚才叫的就是我,你怎么可以不许我去看她?我有话自然会对她去说,不必你来多管闲事。你是她的什么人?”
那少年厉声喝道:“滚开,你和她是义兄义妹又怎么样?你对不住她,这就已经恩断义绝了。她现在是我的客人,我不许你见就不许你见!”他口中说话,手底丝毫不缓,片刻之间,已是遍袭江海天的三十六道大穴。江海天以天罗步法配合上乘轻功,虽然一一避开,但却冲不过去。
江海天怒道:“你再不让路。我可要不客气啦!”那少年仍是喝道:“滚开!谁与你讲交情,你不客气,我更不客气!”江海天默运玄功,一掌拍出,但他见这少年的说话似乎是处处帮着华云碧,想来不是坏人,故而这一掌只用了三成功力,意欲将他推过一边,便冲过去。
哪知这少年只是晃了一晃,依然拦在他的面前,江海天大感意外,心道:“难道他练有金刚不坏神功?”要知江海天自服食天心石之后,功力之深厚,除了他师父金世遗之外,早已无人能及,他用了三成功力,心里还在害怕那少年禁受不起,只因他见那少年的点穴手法极是高明,这才用到三成功力的。在他意想之中,那少年不是一跤摔倒,就定要远远避开,哪知这少年正面硬接了他的一掌,只不过晃了一晃。
但那少年晃了一晃,已是满面通红,原来这少年也是骄傲得紧,一向自负的人,他还不知道江海天仅仅是用了三成功力,吃了点亏,又羞又怒,心中也是大感意外!
江海天心念未已,忽觉一股热风迎面吹来,原来是那少年在洞箫中吹出一股纯阳真气。这少年的内功虽然未到最上乘的境界,也还未练成无形罡气,但他练的独门内功颇为怪异,他所用的洞箫名为“温玉箫”,也是一件异主,这股纯阳真气从“温玉箫”中吹出,竟然热浪迫人,触脸如烫。
江海天有护体神功,当然不怕他这股纯阳真气,但却也不能不提防伤及眼睛,当下双眼一闭,霍地一个“凤点头”,侧身一闪,听风辨器,左掌从时底穿出,就要硬抢那少年的玉箫,那少年也确是了得,趁着江海天闭眼的刹那之间先发制人,玉箫倏然中途转向,已点中了江海天腰背的“精促穴”!
江海天的护体神功,立时生出反应,只听得“卜”的一声,玉箫触体,如击败草,那少年虎口发热,手臂酸麻,不由得踉踉跄跄地退了两步。
这少年固然吃了亏,但江海天也不能如心所愿。原来这一戳早在江海天意料之中,他恃着护体神功,有心让那少年点中他的穴道,好乘机夺取他的玉箫。他也知那少年功力非凡,但却料想不到还在他估计之上,这一戳虽然未能伤及他的经脉,但在这刹那间,竟似有股电流倏然通过一般,江海天也不由得心头一震,遍体酥麻,劲力发挥不出,他意欲夺取玉箫的那一抓也就落空了!
那少年给江海天的护体神功震退,大吃一惊,但他也是个武学行家,看出江海天正在运气通关,功力在一时之间,定然不能运用自如,一退即上,手挥玉萧,又来点江海天穴道。
江海天遍体酥麻,急切间确是不能恢复,见那少年乘危进袭,不由得动了怒气,喝道:“好呀,你既不知进退,我先让你尝点厉害!”“嗖”的一声,宝剑出鞘,严似一道银虹,蓦然飞出!
江海天的功力虽然不能全副用来对付那个少年,但只要能使出三分,只是强劲非常,何况他的精妙剑招,依然还是能够随心运用。这一招拿捏时候,恰到好处,已听得“当”的一声,玉萧银剑,已是碰在一起!
裁云宝剑,天下无双,江海天准拟这一剑定然把那少年的玉萧截断,哪知“当”的一声响过,那少年的玉萧依然无损,乘暇抵隙,绕过他的背后,又来点他“风府穴”。江海天反手一剑,加了一两分力道,那少年溜滑非常,这一次却不与他硬碰,倏地中途变招,再点他腰背的“归藏穴”,而且还冷笑说道:“领教了,也不见得怎么厉害呀!”
江海天听风辨器,就如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唰、唰、唰,连环三剑,把那少年的攻势一一化解,在这片刻之间,他已功行百穴,气透重关,酥麻之感,尽都消失,功力恢复,大喝道:“你让不让开?”
那少年口头虽是调侃江海天,心里却实是知道他的厉害,见他剑光暴长,剑尖尚自离身数尺,一股劲力已是无声无息的袭来,不由得怯意暗生。
江海天剑掌兼施,将功力逐渐增加,加到七成力道的时候,那少年已是无法防御,只得闪开,江海天疾冲过去,“砰”的一掌,在那冰墙上重重一击,打得层冰碎裂,声如雷鸣,但因冰墙太厚,却还未能破屋而入。
江海天叫道:“碧妹,你别害怕,是我来了!”说也奇怪,只在江海天刚刚上到这灵鹫峰头的时候,华云碧曾叫过他两声,以后就一直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了。现在江海天已经来到冰屋之前,而且掌击冰墙,准备破屋而入了,论理华云碧是该出声呼唤的,但冰屋里仍是一点动静也没有。这时江海天以宏厚的金刚掌力,击碎了一大块坚冰,冰墙减薄,冰块透明,屋内的景物已隐约可见,中间有一张大床,形式古怪,颜色墨绿,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做的。床上睡着一个人,脸向着里面的冰壁,隐隐约约看得出是个女子。
江海天惊疑不定:“难道不是碧妹,但她的声音我绝不会听错,这屋内的人分明是她,她刚才还在叫我,怎的现在反而熟睡了?哎呀,莫非——”
要知江海天在外面打得地动山摇,如今又掌击冰墙,声如雷震,纵然华云碧是在熟睡之中,也会惊醒,何况她在江海天初初来到的时候,还会出声呼唤?这只有一个解释,除非华云碧已经气绝!
江海天不敢再想下去,就在这时,只听得那白裘少年喝道:“你想害死她吗?”手挥玉箫,又已点到,江海天反手一剑,将他格开,说道:“你赶快让我进去救她,要不然只怕她当真会给你害死了!”
那少年大怒道:“胡说八道,她现在好端端的,要你救她?”
江海天不假思索,冲口而出,问道:“她在床上动也不动,你知道她真是没有死么?”那少年厉声斥道:“你再乱打这堵冰墙,那就是当真要害死她了!”
江海天猛地里一惊,这才想起冰墙不比普通墙壁,普通墙壁打穿一个大洞,房屋不会倒塌;冰墙被他的掌力所震,那可就不敢保险了。江海天连忙住手,说道:“那么,你告诉我怎样进去?”
那少年道:“我叫你滚开!”
江海天怎肯罢休,改为求恳的语气道:“你只让我看一看她都不成吗?”
那少年道:“她不要见你!”
江海天道:“你怎么知道?”
那少年道:“她亲口对我说的。”
江海天道:“她为什么刚才还在叫我?”
那少年怒道:“我不与你胡缠了,你走不走?”玉箫挥舞,又是一阵狂攻。
江海天心中隐隐作痛,暗自想道:“她背向着我,难道当真是不想见我吗?”
“不,我一定非见她不可!”突然间得了个主意,改以劈空掌力,将那少年挡在三尺之外,却用宝剑去穿刺冰墙,这样震力不大,不至于有倒塌的危险。
厉复生一直袖手旁观,这时忽地喝道:“你这小子真是不识好歹,硬要死赖胡缠!好,那就只好把你打跑了!”抽出玉尺,上前助战,气冲冲的就朝着江海天的脑门砸下!
厉复生的玉尺也是件宝物,不惧江海天的裁云宝剑,两下一碰,火花飞溅,各无伤损,但厉复生却多退了一步,这还是因为江海天只能用一半功力去对付他的缘故。
江海天道:“厉叔叔,我看在师父和过世的师母份上,一向不愿与你为敌,你却又何苦与我为难?”
江海天虽没有听师父直接说过,但从他父亲和姬晓风等人的口中,他也知道这厉复生和他死去的师母厉胜男定有渊源,故而如此说法。
厉复生怒道:“你还提你的师父,你们师徒俩都不是好东西!”一退复上,玉尺抡圆,强攻猛打。厉复生的功力虽然不及江海天,却也甚为不凡,而且他的玉尺可以硬碰宝剑,江海天又不愿将他杀伤,这么一来,厉复生与那少年以二敌一,已与江海天打成了平手。
那少年得厉复生之助,玉萧点穴的手法得以尽展所长,奇诡变化,层出不穷,江海天曾吃过他的亏,也不得不小心防备。双方你退我进,有守有攻,但江海天因为究竟不敢全力抢攻,打了约半住香的时刻,竟给他们迫得逐步后退,与那间冰屋的距离也渐渐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