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蓬莱山虽不很高,也有二三十丈,从这样的高处跃下,劲道自是大得惊人,这一抓若然抓着欧阳婉的身体,只怕当场就要抓得她身体破裂。
江海天虽是武功高强,但要在半空中煞住这急坠之势,却也不能,他正是向天魔教主扑来,眼看就要碰上!
就在这千钩一发,危机瞬息之间,江海天双足忽地交叉踢出,左脚在右脚脚背一踏,借着这股力道,身子拔高少许,再落下来。如此一来,急坠之势,登时大减,本来要碰着欧阳婉的,经过这么一个转折、减速,落到地上的时候,也就离开她一丈有多了。
文廷璧一见有机可乘,趁着江海天立脚未稳,立即一掌击来,江海天反手一拍,只觉对方的掌力似有如无,本身却被自己的掌力带动,滑出两步。心中方自警觉,文廷璧猛地一声大喝,掌力一发无遗!
原来文廷璧老奸巨滑,深知江海夭服食天心石之后,功力大增,难以硬拼,只能智取。他早已练成“三象归元”的邪派绝顶神功,自忖若然只守不攻,用以防身,绝不至于给江海天一掌击倒,因而在出掌之时,一方面用了个“卸”字诀,将对方的刚猛之劲卸去少许,一方面缩小防御的范围,拉长双方的距离,用意就在诱发江海天的全部掌力之后,猝然反击,这正是兵法上“避其朝锐,击其暮归”的道理。
他能够把掌力使得虚虚实实,似有如无,武学的造诣,确实算得是高明之极,倘若对方的功力比他高出不是大多,这时定将是强弩之未,不能伤他,而只有为他所伤了。哪知江海天的内功本来已有相当基础,即使在未服天心石之前,他已与文廷璧相差不远。再加上三颗天心石所平添的三十年功力,内力蓄积之厚,实远远超出文廷璧意料之外。
文廷璧只道对方之势已衰,猝然反击,哪知这正是江海天将计就计,先诱发他的掌力。双方勾心斗角,不过一瞬,陡然间文廷璧只觉对方掌力排山倒海而来,而且竟似无穷无尽,前面一道劲力未逝,后面一道劲力又加上来,重重叠叠,沛然莫之能御。文廷璧大吃一惊,连忙撤掌后跃,只觉双眼发黑,“哇”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此时江海天若要取他性命,易如反掌,但他急于救欧阳婉,却无暇对付文廷璧了。这时天魔教主抓着欧阳婉作为盾牌,又已奔出十数丈地,欧阳仲和在后面紧追,始终没有追上。
江海天扬声叫道:“教主我念在昔日香人之情,请你把欧阳姑娘放下,两罢甘休。否则休怪我不客气了!”天魔教主笑道:“海天,你已有了谷中莲,还苦苦追欧阳姑娘作甚?”江海天大怒,身形一起,登时如箭离弦,直射出去。
文廷璧忽地叫道:“欧阳亲家,你也该有个决断了!”江海天与欧阳仲和本是朝着同一方向追赶天魔教主的,江海天后发先至,这时正好越过欧阳仲和前头,离天魔教主已不过数丈之地,欧阳仲和一声不响,忽地猛力一戳,一指戳中江海天背脊椎骨正中的“章门穴”!
原来欧阳仲和刚才与文廷璧对了一掌一指,那一掌打得他气血翻涌,但未受内伤,也还罢了,那一指却是点中了他督脉的隐穴,这隐穴深藏体内,被对方的内力透过,当场没有发作,日后却有性命之忧,文廷璧用的又是独门手法,除他本人之外,别人决难解救。
欧阳仲和也是武学大行家,当然知道厉害,不过他想先把女儿救下,然后再向文廷璧求情。哪知文廷璧已先出言威胁,欧阳仲和固然是爱女情深,但对自己的性命却更加爱惜,一想倘若不助文廷璧对付外敌,女儿未必得救回来,自己性命也将不保,匆促之间,哪容得他从长考虑,心念一转,便立即出指伤人。
江海天虽然知道欧阳仲和是个魔头,但他现在是为了救欧阳仲和的女儿,可说是与他同仇敌忾,做梦也想不到欧阳仲和竟会对他暗算,因此一点也没有防备。
这章门穴乃是三焦经脉交会之点,人身死穴之一,江海天虽有护体神功,但事先没有防备,未曾运气抵御,中了这一指,也不禁痛彻心肺,伤了一点元气。这还是由于他已服食了天心石的原故,否则不死也得重伤。当下又惊又怒,反手就是一掌。
欧阳仲和点中了江海天的章门穴,也是做梦也想不到他居然便能出掌还击,一惊之下,来不及跃开,已给江海天的掌力罩住。
江海天反手发掌,随即转过头来,眼光一瞥,见了欧阳仲和惊惶的神情,心中不由得一软,想道:“我要救欧阳婉,怎好伤了她的父亲?”他的掌力早已到了随心所欲,收发自如的境界,心念电转,就在掌力将发未发之间,猛的收了回来,饶了欧阳仲和一命。
如此一来,他与天魔教主的距离又拉远了。只好再发力追赶,绕过了小蓬莱山,堪堪又要追上,忽听得刺耳的吼声,两头金光闪闪的怪兽风驰电掣而来,正是那两只金毛狻,随着来的是个长发披肩的少年,江海天认得是天魔教的另一副教主厉复生。
江海天识得这两只金毛狻的来历,心中想道:“它们是我师父的朋友,我可不便伤了它们。”
那两只金毛狻来得快极,一只跳起来抓他的头盖,另一只就张开口咬他的喉咙,江海天深知这两只金毛狻铜皮铁骨,倘若自己不使出内家真力,决难将它们击退,可是由于他的内力乃是服食了天心石之后突然增长的,只怕还未能使得恰到好处,“轻了等于给它们抓痒;重了又怕它们禁受不起。它们虽然厉害,究竟是畜类,不比武学深湛之士懂得运功抵御,内力一透过它们坚韧的皮肤,必将震裂它们的心脏!”
江海天既不愿伤害它们,只好使用天罗步法闪开。但这两只金毛狻矫捷之极,江海天的天罗步法虽然神妙无比,也险险给它们抓中。
说时迟那时快,厉复生手挥玉尺,也已跑到眼前,江海天眉头一皱,陡然间一个筋斗翻开,那两只金毛狻跟踪扑到,江海夭忽地大喝一声,一掌拍出,将假山石打碎一块,碎石似流弹般四面激射,这些碎石虽然不能伤害金毛狻,却也打得它们感到疼痛。这两只金毛狻颇具灵性,识得厉害,连忙避开。
厉复生玉尺一挥,趁江海天立足未稳,疾即点到,江海天伸指一弹,只听得“铮”的一声,厉复生的玉尺给他弹开,但江海天的虎口亦自发热,不禁心中一凛:“我已使出弹指神通的功夫,竟未能将他的玉尺打落,难道他的功夫还在文廷璧之上?”
其实厉复生的功夫与文廷璧实是不分上下,各有擅长,倘论到内功之深厚,文廷璧还胜他一筹。但文廷璧给江海天的掌力震得口喷鲜血,而厉复生却可应付自如,这其中有两个缘故。
一来是由于江海天刚刚受了欧阳仲和暗算,元气稍稍受伤,二来是厉复生占了兵器的便宜,他的那柄玉尺乃是一件玉物,乔北溟当年采取海底寒玉打成的,长度不过一尺二寸,却有百多斤重,江海天的内力被这柄玉尺接下一半,还有一半传到厉复生的身体,他当然可以应付自如了。
江海天曾听得义伯姬晓风说过,说这厉复生多半是厉胜男的家人,厉胜男是金世遗的妻子,江海天看在师父的份上,也不愿伤他。他接连弹了三指,都未能将厉复生的玉尺弹落。但他的内力一重重的加上去,厉复生也自感到手臂酸麻。
厉复生对天魔教主最是忠心,明知不敌,也死缠不退。他一声呼啸,那两只金毛狻又扑上来。江海天力敌一人二兽,心中又存有顾忌,弄得十分狼狈,幸而文廷璧也受了伤,一时间未能恢复,不敢上前相助,否则江海天更难应付。江海天竭力周旋了十来招,天魔教主愈跑愈远,背影都几乎看不见了。
江海天大为着急,正在此时,两只金毛狻又已扑来,江海天忽地双腿半弯,往下一蹲,那两只金毛梭何等矫捷,一左一右,长爪早已抓着他的肩头。厉复生大喜,手挥玉尺,正要点他穴道,猛听得江海天大喝一声,蓦地长身而起,一手抓着一只金毛狻,高高举过头顶,一个旋风急舞,将两只金毛狻抛上了半空。
原来江海天既不想伤害金毛狻性命,但又要摆脱它们,因此只好冒险受它们的一抓,算准它们扑来的部位,运起护体神功,金毛狻的指爪赛如利刃,但也只不过抓破他一层油皮,江海天趁势施展擒拿手法,反而抓着了金毛狻的后颈,制住它们的要害。金毛狻虽然凶猛无比,被他一提起来,也是不能作恶的了。
江海天服食了天心石之后,气力之大,天下无匹,端的有霸王扛鼎之能,这两只金毛狻总共有三百来斤,他提在手中,也不过是舞弄猫儿一般,用力一抛,竟把那两只金毛狻抛到山上。他这一抛,用的只是超乎常人的气力,而并非用内家的重手法,料想那两只金毛狻铜皮铁骨,碰着石山,也最多不过是摔晕过去,绝不会死亡。
厉复生大吃一惊,说时迟,那时快,江海天一招“二龙抢珠”,伸出中食二指,挖他的眼珠,厉复生惊惶未定,本能的用玉尺往上一撩,江海天喝一声“着”!双指一棚,搭着了他的玉尺,左掌一穿,已在他的肩头拍了一下,厉复生登时全身麻软,动弹不得。原来江海天挖他眼睛的那一招不过是个虚招,这一拍才是乔北溟秘笈中的制胜绝招。厉复生倘若不是惊惶失措,也许还不至于给他一拍即中。如今给他拍中了肩井穴,那就最少要在一个时辰之后,方能走动了。
江海天接连三场激战,击伤了文廷璧,吓退了欧阳仲和,摔晕了两只金毛狻最后又拍中了厉复生的穴道,令他不能动弹。至此,江海天已无后顾之忧,但天魔教主亦已走得无踪无影。
江海天大叫道:“欧阳姑娘,你在哪儿?”远远的听得欧阳婉尖叫了一声,随即便似给人扼着了喉咙一般,声音戛然而止,想是被天魔教主点了穴道。但只这一声,江海天已能辨别她的方向,当下施展绝顶轻功,立即向声音的来处追赶!
天魔教主抱着一个欧阳婉,当然跑不过江海天,追了一会,两人的距离又渐渐拉近。江海天心道:“幸亏她没有躲起来,只是在这园子里乱跑,倘若她随便在个假山洞里藏起来,我倒不易寻找了。”殊不知天魔教主狡狯之极,江海天想得到的她岂有想不到之理?她这正是诱敌之计!正是:
纵有通天彻地能,难当覆雨翻云手。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七回
神鹰展翅惊强敌
玉女施针表素心
前面是一片繁花盛开的树林,那些奇花异草,大半是江海天从未见过的,香气馥郁,灿如云霞,但江海天急于救人,却也无心欣赏。
天魔教主回头笑道:“海天,我劝你还是不要追来的好。”江海天道:“你把欧阳姑娘放下,我不为难你。”天魔教主道:“好,拿去吧!”忽地把手一扬,一股毒烟激射而出,江海天早有提防,立即闭了呼吸,一记劈空掌打出,将毒烟扫荡得干干净净。
天魔教主道:“你别以为可以对付毒烟,便胜得了我。我还有许多厉害法宝未曾使用,我再劝你一次,还是不要追来的好!”
江海天怒道:“你有何伎俩,尽数使出来吧!”天魔教主笑道:“当真不怕,那就追来吧!”笑声中早已抱着欧阳婉钻入了树林。
江海天技高胆大,紧追不舍,忽觉微风飒然,腥臭扑鼻,一条五色斑烂的长蛇突然向他窜来,江海天一手抓去,却原来不是真的蛇,而是一条形似长蛇的彩带,江海天运劲一夺,只听“咚”的一声,一个女人从树上跌下,把眼一望,依稀认得这女人就是从前假冒过谷中莲母亲的那个“缪夫人”。
这条五色斑烂的彩带蕴有奇毒,幸亏江海天早有准备,真气凝聚掌心,任何剧毒都侵不进他的肌肤,他摔开了毒带,冷笑道:“你还埋伏有什么人?”
天魔教主叫道:“好,你们都下来吧!”江海天一掌护身,伸手就抓天魔教主,冷笑说道:“你弄什么玄虚?不把欧阳姑娘放下,你纵然埋伏了千军万马,我也要将你抓住!”天魔教主那一声叫后,树林里仍是静悄悄的不见任何人影,江海天更以为她是虚声恫吓。
眼看就要抓着天魔教主,天魔教主忽地又叫道:“江海天你小心了!”她身形掠过,衣袖急挥,只见花朵纷纷落下,花粉沾了江海天满身,江海天护着眼睛,只觉手足头颈,突然间都麻痒痒的好不难受,同时一股浓烈的香气也钻进了他的鼻孔。
原来在江海天周围的几棵花树,都是天魔教主所栽种的奇种毒花,不但花香可以将人迷倒,花粉沾上皮肤,皮肤也会溃烂,江海天虽有护体神功,但究竟不能将真气遍布全身,一般强弱。身上某些抗抵力不足之处,沾上了花粉,毒气便蔓延开来。幸亏江海天的功力已大胜从前,虽然中了点毒,却也还不至于晕到。
江海天闭了呼吸,纵身一跃,再度抓去,但因他受了毒花突袭之阻,与天魔教主的距离又拉长了一段,这一抓却没有抓中。
江海天身形一落,正要再跃起抓她,脚尖点着的那块石头忽地一沉,地上裂开了一个大洞,江海天脚尖一点,借着那一点的反弹之力,身形平地拔起。天魔教主挥袖一拍,喝道:“下去吧!”
江海天一把扯住天魔教主的衣袖,天魔教主手臂一缩,只听得声如裂帛,衣袖已断了一幅,江海天失了凭借,又落下来,天魔教主那一拂之力,加上江海天自己那一抓之力,下坠之势极速,地下已裂开一个大洞,江海天跌入洞中,再要用双足交踏之法跃起,已是力不从心了。
江海天吸了口气,半空中一个筋斗翻转过来,将急速下坠之势消减了一半,脚尖往前轻轻一点,撑着石壁,再翻了一个筋斗,平平稳稳地落下来。忽听得“咕咚”一声,似乎就在他的身旁,也正有人跌下,而且跌得比他更重。
江海天一手抓去,却抓着一把利针,刺得他五指鲜血淋漓!江海天正要聚拢目光,黑暗中那人已是逃之夭夭,只听得滚动的声音。
洞穴里黑黝黝的,什么都看不见,但从刚才所听到的呼吸声息,却可以知是两个人而不是一个人,那当然是天魔教主和欧阳婉了。原来江海天那一拉用上了粘黏之劲,天魔教主的衣袖虽然断了,江海天那股内力还是传到了她的身上,把她和欧阳婉一并拉了下来。
江海天定了定神,聚拢目光,渐渐在黑暗中已可看出模糊的影子,江海天摸索着向前走去,那影子也在移动,江海天问道:“欧阳姑娘呢?”那影子笑道:“欧阳姑娘没死,你放心。但你要见她,也怕很难了。现在你知道我的厉害了吧?”这几句话一说,那影子便倏然不见了。
江海天听了天魔教主说话的声音,知道她也受了伤,更是忧心,心想:“她已然受伤,欧阳婉只怕伤得更重。”看来这石洞里藏有机关,天魔教主和欧阳婉不知藏在哪个暗室。江海天道:“我身上有小还丹,你把欧阳姑娘扶出来,我不计较前仇,给你治伤。”
天魔教主道:“多谢了。小还丹你留着自己用吧。你跌得不重,中的毒可不轻啊!只怕小还丹也未必救得了你。我早已劝你不要追的,你可怪不得我!”听声音距离不远,人影却看不见。江海天的手碰着石壁,忽觉手指僵硬,转动不灵,身上的麻痒也越来越厉害了。江海天暗暗吃惊:“天魔教主果然不是虚声恫吓,我中的毒确实不轻。”只好盘膝坐下,默运玄功,将真气运到麻痒之处,驱毒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