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这名字记在了心里,准备以后有机会要会会王晞,就把这件事丢在了脑后,问起了身边的人陈珞和长公主都在做什么。
陈珏回到京城就会派了人盯着陈珞和长公主,她身边的人早已知道她的秉性,想也没想地道:“长公主这几天常去探望江太妃,听说江太妃的病越来越严重了。二公子则在长公主府没有出门,就是刑部那边的差事,也找了个借口推了。”
陈珏听了不喜,道:“他找了什么借口?不会是说因为大公子要成亲了,他要帮忙吧?”
下人不敢回答。
陈珏低低地骂了几句:“惯会做表面文章的,谁不知道他黑心烂肝的,阿璎成亲,他不捣乱就是好的了,还帮忙。”
下人们噤若寒蝉。
话传到陈珞这里,他躺在床上动都懒得动弹,更不要说回嘴了。
他因为从小不是活在长公主眼皮子底下就是活在镇国公的眼皮子底下,偏偏这两个人一个管他礼仪管得严格,一个总是鸡蛋里头挑骨头,后来到了皇上眼皮子底下,又会被人妒忌。让他感觉自己被人看着,就是意味着被人挑剔,被人教训,被人非议,他非常的不喜欢。
可他明明知道窥视的人是王晞,还是高举轻放,就这样揭过了;明明知道男女有别,他一有什么事,翻墙闯院都要去见见她,只觉得在她身边,他就能放松,自在惬意。
但这意味着什么,他就是从来没有喜欢过谁,心里也隐隐有些明白。
他只要想想就觉得忐忑。
别人若是跟了他,连性命都会不保,他不是喜欢别人,那是害别人。
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王晞回蜀中,嫁给别人,从此老死不再相见,他也不愿意——王晞的性子那样的精灵古怪,寻常人都会觉得她闹腾吧?她要是嫁的人不喜欢她这性子怎么办?
陈珞想了几天都没能想明白该怎么办。
他来来回回像烙饼似的在床上翻来覆去,只觉得人生苦短,没有什么滋味,与其以后后悔难过,不如就这样蒙了头,什么也不做,仿若时间永远这样的停了下来似的更好。
只是他想掩耳盗铃,别人却未必能让他如愿。
大皇子突然派了身边的贴己的侍卫来见他,说是灵光寺今年培育出墨菊来了,请他去灵光寺吃斋赏花。
陈珞一个字也不相信。
大皇子因为生母生前喜欢去红螺寺,他也喜欢去红螺寺。若真的有心请他,应该去红螺寺才是。选了皇后娘娘和二皇子都喜欢的灵光寺,要不是想通过他向皇后娘娘或者是二皇子传递善意,要不就是为了向他表达善意。
何况灵光寺在真武庙和大觉寺的争斗中得利,他们又和真武庙联手,隐隐有和真武庙瓜分僧道之众的味道,他这些日子天天坐在家里如同困兽,出去散散心,看看大皇子找他到底要做什么也好。
陈珞慎重惯了。特别是当他意识到谁也不是他永远的依靠之后,他在去灵光寺之前查了查大皇子。
刘众嗤笑他小心过头了:“大皇子这段时间安分守己的,除了皇上配给他的亲卫,身边并没有其他的人出没。倒是您,王家请的几个游侠客的确厉害,有几个我打听来打听去都没有打听到,打听到的身份不菲,可见王家是下了大力气帮你的,不知道你以后怎么报答王家才算有情有义。”他现在和陈珞是一根蝇上的蚂蚱,陈珞若是声誉不好,他也很受影响。
陈珞听到这话脑海里立刻浮出“以身相许”四个字来……他面无表情,冷冷地对刘众道:“债多不愁,虱多不痒。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就怕他想以身相许,人家都未必愿意。
陈珞想着,心却忍不住怦怦乱跳起来。
要是别人愿意呢……
他不由仔细地回忆着和王晞在一起的情景。
很关心他,也很照顾他的情绪,愿意哄他开心,帮他和镇国公甚至是皇上斗……若说对他与众不同,好像也就是窥视他舞剑了。
难道王小姐喜欢身怀武艺之人?
不然为何会偷看他舞剑?
陈珞琢磨着,又有点不敢确定。
当初也不是没人偷窥他舞剑,大家不过是喜欢他的长相罢了。
不对,王小姐不是这样的。
她曾经点评过他的剑术,可以看得出来,她不是无的放矢,胡言乱语,是真心觉得他剑术不错的。
或许,他应该从此入手?
可喜欢剑术的女孩子不多吧?
但像王小姐这样特立独行的女孩子也不多啊!
她再多一个喜欢剑术,好像也不是太奇怪。
陈珞胡思乱想,心不在焉的到了灵光寺。
不知道大皇子是为了体现他的礼贤下士还是为了体现他能与民同乐,灵光寺并没有闭寺,而是和平常一样,香客如云,到了后面的客院才人声渐稀,看到三三、两两的护卫。
大皇子穿了件青竹色素面的白绢领的道袍,长身玉立地站在客院的香樟树下,正和接待他的灵光寺住持说着话,听见动静,他和住持都转过身来。
“琳琅!”大皇子有些不自在却又一副和他很亲近的样子打着招呼。
灵光寺的住持则上前几步给陈珞行了个礼。
陈珞露出应酬人时的标准笑脸,喊了声“大皇子”,然后给灵光寺住持还了个礼,这才走上前道:“刑部这段时间不是要审金华田氏杀妻案吗?怎么您还有空来寺里赏花喝茶。”
灵光寺的住持没等大皇子说话,笑道:“可能是大皇子听说我们寺里的那株茉莉花树今年开得好,所以想来尝尝是不是像传说的那样香浓。两位慢些,我这就去取了今年新熏的花茶过来。”
非常灵敏地走了。
可见灵光寺也不太看好这位大皇子。
机会在眼前也不愿意巴结上。
陈珞差点笑出声来。
大皇子的脸色有点不好看。
陈珞却不是来和大皇子讨论这些的,他觉得凭自己和大皇子的交情,大皇子估计也不会想和他讨论这些。
两人去了院子里摆放迎客松的石桌前坐下。
大皇子非常干脆利落地直接开了口:“你是不是很奇怪我喊你来?你是聪明人,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皇上是什么意思,我从前还有些念想。如今看到陈璎这么一闹,倒让我生出了些感触来。你要不要做个东,我有话想私底下和二弟说说。”
第一百七十章 围堵
陈珞诧异地望着大皇子。
大皇子不悦地皱着眉,眉间刻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道:“你不会真的以为我很傻吧?从前我不和你们来往,那是不想掺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我以为皇上会看在我孤家寡人的份上,对我多加赞赏。谁知道,天危难测,我算计来算计去,没算计到我根本不在父皇的眼里。
“阿珞,这种感觉,没有谁比你更清楚了吧?”
陈珞当然清楚,可他在外人面前并不愿意承认这种“清楚”,何况他和大皇子的关系还没有到能推心置腹的地步,他自然不会承认,而是淡淡地笑了笑,没有回答大皇子的话。
大皇子则当他默认了,有些艰难却仍继续道:“阿珞,你觉得如何?”
陈珞并不想掺和到夺嫡之中去,神色淡然地道:“我觉得挺好的。兄弟之间有什么话,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总比猜来猜去的好。有时候,有些事完全就是误会。”但他话锋一转,“只是我做中间人有些不太好,不如请了谢大人或者是俞大人做中间人好了。他们两位阁老都曾经教过你们功课,又俱是德高望重之人,比我出面更好。”
大皇子却不想自己的家事变成朝堂之事,他去见二皇子,也有试探彼此之间底线的意味,闻言不由道:“有些事我不知道应该不应该告诉你……”
陈珞听着立刻打断了大皇子的话,笑道:“既然有所犹豫,那就不要告诉我好了。我毕竟只能听一听,又不能帮你解决实际问题。”
大皇子这才发现自己这个表弟半点不像外面传的那样刚愎自用,反而滑不溜手,问题直击过来,让你想回避都没有办法回避。
早知道这样,他就应该和陈珞多走动的。
二皇子有个这样的好朋友,他还是挺羡慕的。
大皇子笑道:“你这瞻前顾后的,到底在怕什么?我们兄弟不管是谁做了皇帝,也不可能亏待你,你不用这么小心吧?”
他语带调侃,显得亲切风趣。
陈珞没想到大皇子还有这样的胸襟,被皇上推到风口浪尖上还能拿自己开玩笑,他一时间态度也和缓下来,笑道:“我是觉得麻烦。又不是什么为难的事,皇上却偏偏总不拿个主意,弄得我们好好的兄弟都生分了。”
大皇子一阵沉默。
的确,这件事的责任在皇上。
他要是早就定下了太子,他们这些人也不会胡思乱想了。
两人站在迎客松旁,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兵刃相击之声。
大皇子和陈珞同时循声望去,皱起了眉头。
有大皇子的贴身护卫神色狼狈地跑了进来,禀道:“大皇子,不知道是什么人,包围了灵光寺不说,还冲进寺里,见人就杀,朝我们这边过来了。外面已经乱成了一团。大皇子,我保护您赶紧离开吧!”
“这不可能!”大皇子骇然惊呼。
如今四海宴清,繁华的江南一带,连个劫道的土匪都没有,京城仍重中之重,皇上的十二亲卫,五城兵马司的五万衙役,还有天津卫、昌平、房山、保定的卫所,除非谁九族都不要了,要造反,不然朗朗乾坤之下,谁敢包围灵光寺杀人?
大皇子目光锐利地射向了陈珞,沉声道:“你告诉二皇子我在灵光寺了?”
“不是我!”陈珞心里也满是困惑,他摇着头道,“我是临时决定来见你的,之前并没有多想,只带了两、三个随从过来。”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京城郊外,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
他高声喊着“陈裕”,问他:“那些黎民怎么样了?”
陈裕显然也被这样的意外惊呆了,神色有些恍然,道:“寺里的几位大和尚正组织那些香客到西跨院避祸,灵光寺的武僧们也都换了衣裳,一半在西跨院,一半往这边来。”
大皇子要是在他们寺里出了事,他们责无旁贷。
加上皇上的外甥陈珞。
足以让灵光寺被夷为平地的。
陈珞觉得这件事不可能是二皇子做的。
除非他想谋逆,那也是应该先制住了皇上而不是大皇子。
他问陈裕:“我们的人呢?”
陈裕道:“马上过来了。”
陈珞的确没带几个人,但个顶个的都是好手,陈裕的话音刚落,就都朝陈珞这边直奔过来。
大皇子看了陈珞一眼,对身边的人道:“我们走!”
并没有邀请陈珞同路的意思。
陈珞也觉得和大皇子一起非常的危险。
唯一能称为他“仇家”的就是陈璎了,可不管是陈璎还是镇国公,都不可能组织这样的一场杀戮。这场杀戮十之八、九是冲大皇子来的。和大皇子分道扬镳,是可以降低被刺杀的风险的。
两人一声不吭,各带着各自的人,一个往西,一个往西北,各走各的。
可令陈珞没有想到的是,他也遭到了追杀。
而且还是招招致命的追杀。
看见身边的人为了保护他一个个倒下,陈珞这才感觉到了一丝不妙。
他趁着暂时摆脱了杀手躲在一个山洞的机会问陈裕:“知道大皇子那边脱险了吗?”
陈裕手里有个千里镜,他跑出去又很快折了回来,面如黑云地道:“大皇子根本没能走出灵光寺,他被逼回了合仙殿。”
灵光寺最后一重大殿供着合和二仙,被称为合仙殿。
陈珞感觉到重重危机。
大皇子和他不一样,他经常东奔西跑的,到哪里最多也就带个七、八个护卫。大皇子出行有皇子的仪仗,他又循规蹈矩想给皇上留个好印象,怕被言官弹劾,因而就算是轻车简从,身边也有百来人皇家亲卫。
他没能走出灵光寺情有可原,可大皇子也没能走出灵光寺,情况就有些微妙。
陈珞问陈裕:“我们被围多长时间了?”
陈裕拿出怀表看了看,道:“快半个时辰了。”
半个时辰,早已上报兵部,被皇上知道了。可京城方向却没有半点动静。
陈珞心里凉飕飕的,想到王晞曾经说过的话。
只有千里追贼,哪有千日防贼的!
难道,贼已经出现了吗?
那他的目的是什么?
杀了大皇子嫁祸给二皇子?
为何不在大皇子回灵光寺或者是来灵光寺的时候动手,留下他这个目击证人,是觉得他一定会帮着凶手作证吗?
还是,觉得不需要他作证。
一个人,什么情况下不需要他作证。
当然是死人!
人死了,才是最安全的。
陈珞鬓角的冷汗顺着面颊挂在下颌,落在了衣领上。
他突然间觉得拿剑的手有千斤重,举都举不起来,颓然地坐在山洞的石地上。
陈裕耳听外面传来搜索他们的声音,却看见原本锋利如剑,杀气凛然的陈珞突然间像被水浇透了的木炭,没有了生机,心中大急,低声道:“二公子,您这是怎么了?我们可不能留在这里?谁知道这件事是谁捣的鬼,我们要是留在这里,被冤枉是刺杀大皇子的凶手可就麻烦了!”
哪怕是死,也不能把尸体留在这里。
陈珞却无动于衷,喃喃地道:“你要是想走,就先走吧?我这边不用你管了。你们父子跟了我一回,”他要是死了,估计陈裕父子想堂堂正正的活着也不太可能,但若是他们愿意隐姓埋名,倒也不是完全没有一线生机。“出去后就去找刘众吧!我在他那里留了几招后手,以他的能力,定可以保你们都平安出京。”
只要你们不作死的出风头,应该还能平平安安活到寿终正寝。
陈裕急得不行,哪有心情揣摩陈珞的心思,听了只是焦急,上前就拉了陈珞,道:“二公子,您是不是哪里受了伤?我背您跑出去!大皇子肯定是他们的目的,我们趁着这个机会走正好。”
只是他一句话没有说完,迎面就射来一箭。
还好陈裕照着王晞的样子给那千里镜套了个背带,也像王晞身边的丫鬟似的,把那千里镜挂在了胸前,那一箭射在了千里镜上,把个千里镜射得稀里哗啦碎了镜片,他的人也被那劲道推着退后了两三步,却没有被射伤。
陈裕到底只是陈珞的近侍,生平还是第一次离死亡这么近。
他两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抬头就看见洞外有个身高八尺,穿着黑色劲装蒙着脸的汉子已搭上了箭,拉满了弓,正要朝他射出第二箭来。
“妈呀!”陈裕叫着,要去拉陈珞,手上却软绵绵的,没有劲。
他觉得自己难逃一死了,心怦怦乱跳,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能眼睁睁地的瞪着那汉子,等那支箭射过来。
不曾想那汉子却突然摇晃了两下,猝然倒在了地上。
眼睛瞪得像铜铃,手还没有从箭弦上放下来,就这样死了。
陈裕睁大了眼睛。
外面传来陌生男子带着几分轻佻的声音:“是陈家二公子吗?有人请我们护你周全。你还好吧?大皇子身边的人还挺不错的,把那些个刺客都拖住了,我们赶紧跑路。不然等他们回过神来,我们也要歇菜!我可不想有钱却没命花。”
陈裕这才想起王小姐曾经帮他们请了游侠客的。
这应该就是王小姐请的人了。
他感激涕零,力气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他转身就去拉陈珞:“二公子,我们快走。”
谁曾想陈珞却像秤砣似的,他连拉了两次都没有拉动。
就在他准备好好去拉陈珞的时候,陈珞骤然开口,对外面的人道:“这位大侠,好意我心领了。你们走吧!这里是个是非之地,沾上很麻烦。我自己的麻烦,我自己解决。”
第一百七十一章 动手
陈珞话音刚落,洞口就伸出个脑袋进来。
三十来岁的男子,平淡无奇的五官,清瘦中等的个子,要不是神色间还流露着几分与说话声音相同的轻佻,陈珞怎么也没办法把他和游侠客三个字联系到一块。
“这可不行!”他挑眉望着陈珞,颇有些不耐烦地道,“我们可不是无名之辈,我们是很讲信用的,收了你们的银子,就得把事情办好了。快!站起来!我们走了。”
他见陈珞没有走的意思,上前就拉了陈珞的胳膊,还道:“你就算是不想活了,也等我把你救出去了再说。不然我是拿不到余下的酬劳的。你说你连死都不怕了,还不至于要连累我拿不到银子吧?只是可惜了委托我们的东家,付了那么大一笔银子,等闲人家可以舒舒服服地过一辈子了。”
陈珞听着心头一跳。
他知道王晞给他请了人,可没想到花了这么大的价钱。
他想到她每次看到他都流露出来的那份“物有所值”的表情,若是她知道自己鸡飞蛋打了,肯定很伤心吧?
想到这里,陈珞的心大力地怦怦跳了两下,不由道:“你们有几个人?”
那游侠客就怕他心如死灰不愿意跟他走,闻言忙道:“来了十来个人,如今只剩下六个人了。你可得好好的,不然我们全都死光了,东家还得另赔笔银子给我们呢!”
他说这话的时候看上去神色轻松,可陈珞从他握着自己胳臂的劲道上却能感觉到他很紧张。
显然,他是知道今天的凶险的。
可他还是来了。
他们之间又没有什么交情,只能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就算是看在王晞那一大笔银子的份上,他也不能就这样死了啊!
陈珞的精气神又提了起来。
那游侠客立刻感受到了,想着原来这人心疼银子,那就好办。他忙道:“说起来,说你这身子骨是黄金打造的都不夸张。你可知道东家出了多少银子请我们?”他说着,报了一个让陈珞都有些咋舌的数字,随后笑道,“我做了这么多年的游侠客,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大的手笔。所以这人啊,好死还是不如赖活着。如果不赖活着,哪能遇到今天的事呢?”
陈珞没有说话,却有些心动。
他在几个或明或暗的游侠客的掩护下,险象环生地翻出了灵光寺高高的围墙,把追他的追兵甩在了身后。
只是他没有想到自己一出去就遇到了乔装打扮成车夫的王喜。
他驾着辆半新不旧的桐油平顶马车,一见他面露喜色,跳下车辕帮他打开了车门,低低地喊了声“公子”,语气急促地道:“大小姐知道您出事了,让我们不管怎样都要接了您进城。还说,只有您和大皇子都不在了,才不会说话。但凡您和大皇子活着一个,对方都不算赢了。”
因而他应该尽快逃命才是。
陈珞沉默了片刻,跳上马车朝着王喜颔首,放下了车帘。
王喜见他没有闹别扭,心中大喜,等陈珞上了马车,他驾车就往城里去。
陈珞出声拦住了王喜,道:“这个时候进城怕是不妥,我们去白石桥。”
还好他当时鬼使神差地在白石桥买了个宅子。
王喜看着人影稀疏的官道,想了想,点头调转马车,往白石桥去。
只是他们在半路就被一队仿佛在巡逻的皇家亲卫拦下了,强行要检查车里的人。
他们有三十几个人,王喜不敢违抗,一面去开了车门,一面道:“我们家公子病了,得去城里看大夫。可走了好几条路都被封了,只能折回家去。官爷,出了什么事?是宫里的哪位贵人要出行吗?”
京城里住的百姓常会遇到这样的事,皇上、皇后或者是哪位皇子出门,就要净道。他们就算是有天大的事,也只能在家里呆着。
那亲卫并不答话,探了头进去,见里面躺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书生,穿着件价格不高但也算十分体面的褐色杭绸白绢领的道袍,双目紧闭,面带病容地躺在石青色的大迎枕上,旁边还坐着个年约三旬,家仆模样的妇人。
见官员来搜人,那妇人并没有像普通百姓那样的惊恐,而是恭敬却又不失谦逊地道:“不知道大人在哪个衙门里当差?我们家舅老爷的姨父在金吾卫的石大人手下当差。都是一家人,还请行个方便。”说完,还塞了个荷包过去。
那人没有收荷包,却细细地问起他们那个在金吾卫当差的人是谁来。
妇人细细地答着,眼中却不时流露出几分担忧地看看像是昏迷过去了的年轻公子。
那亲卫不免多看了那公子几眼,见实在是面生,一溜烟地跑去了前面不远的凉亭。
陈珞没有睁眼,只觉得这些游侠客真是厉害,这么快的时间就能想出这样的点子来,还能不让人看出破绽,难怪值那么多的银子。
他很想说些什么,又怕坏了他们的事,最终抿了抿嘴,什么话也没有说。
那妇人是王家请来的游侠客之一,她竖着耳朵听了半晌,又见周围实在是没人了,这才低声道:“说主事的在前面,是位公公。”
陈珞不由压低了声音,道:“知道那公公长什么样子吗?”
那妇人把消息传了出去,过了一会消息传回来:“四十来岁,相貌周正,看上去慈眉善目的,左边眉心长了个痦子。”
是马三。
陈珞抿着嘴没有说话,觉得大皇子恐怕是凶多吉少。
那他就一定得逃出去。
不然这事可就说不清楚了。
还有陈裕,走的时候为了安全大家分头行事。
但愿他也能逃脱掉。
现在陈珞不用涂那些乱七八糟的在脸上,脸色也够难看的了。
接下来他就像真病了似的,由着王喜和那几个游侠儿把他带回了白石桥。
为了让阿黎上蒙学,刘众最近和阿黎搬去了六条胡同住,这边空了下来,只留了两个粗使婆子。见王喜拿着陈珞的对牌,两个婆子没敢多说,放了王喜的马车进来。
但王喜他们把马车丢在白石桥,却从后门悄悄去了隔壁之前王晞停放马车的院子。
陈珞对王喜道:“他们就算是查到这里来了,我们也可以想办法逃走。”那扮作仆妇的游侠客东张西望地道:“我倒觉得妓院最安全,我们与其躲在这里,不如躲到妓院去。”
从山洞找到陈珞的游侠客却笑道:“这里可是京城,哪家的妓院背后没人,哪个生面孔去了那种地方不会被惦记?我看这里就挺好。就这里好了!”
其他人不吭声了,王喜也交待陈珞几句,说要去安排陈珞进城的事。
陈珞觉得大可不必,说不定还会暴露王晞的行踪。
王喜却笑道:“我来的时候大小姐叮嘱了,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最好是能把您送回长公主府或者是六条胡同。这样就算是有人问起来,也可以说您早就从灵光寺回来了。让那些陷害您的人哑巴吃黄连,有苦也说不出来才好。”
别说,这还真是王晞的性格。
陈珞不由笑了起来,想着要是自己真的死在了灵光寺,哪里能再看得到机灵古怪的王晞了。
他喊住了王喜,在屋里来来回回踱着步子想了又想,最后道:“你帮我给金松青送封信去,就说我要进城,让他来想个办法。”
王喜竟然不知道小树林发生的事,想着既然是陈珞吩咐的,肯定有几分把握才行,忙不迭地答应了下来,派人去给金松青说话暂且不提。
王晞这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不说,还忍不住一阵阵后怕。
还好她及时给陈珞请了游侠客,还全都是些顶尖的游侠客。那些游侠客发现情况不对来找她商量怎么办的时候,她才发现陈珞遇到了危险。
皇家亲卫亲自出马,却越过了龙骧四卫和金吾卫、羽林卫这些与陈珞有旧的卫所,让从大同那边来的亲卫换上了皇家亲卫的衣服。
这样大的手笔,除非庆云侯要造反,不然也没有这样的权势能调动这么多的人。
皇上这是要对陈珞动手了吗?
在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陈璎的婚事上的时候,猝不及防地对陈珞下了手。
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
可惜王晞的人只够保全住陈珞,也不知道大皇子能不能逃过这一劫。
但此刻的形势却又让王晞前所未有的清醒和冷静。
杀了大皇子和陈珞就有了各种理由来拖庆云侯、镇国公甚至是长公主、皇后娘娘、二皇子下水,根本不用费那么多的周折去折腾后宫的事——陈珞和二皇子好得像亲兄弟,朝野内外都知道。长公主和皇后娘娘姑嫂相适,都快写进史书里了。
陈珞要是出了事,而且是和大皇子一起,其中还夹着储君之位和世子之位,能做的文章不要太多了。
而陈珞当务之急就是得进城。
进了城,有了长公主的庇护,有了清平侯府和庆云侯府的支持和庇护,陈珞才有可能逃过此次杀戮。
王晞在屋里来来回回地走着。
白术奉命出去又回来了,她把身上的包往王晞身边一放,高声道:“大小姐,您要的药材都在这里了。”
王晞觉得得给陈珞好好补补才行,让白术去济民堂拿了很多成药回来不说,还拿了很多名贵的药材,以备不时之用。
第一百七十二章 想通
躲在白石桥的陈珞正在洗脸。
刚才那群游侠客不知道拿了什么东西涂在他的脸上,他看上去立刻像得了大病快要死了似的,如今他们准备进城了,肯定不能还是这副打扮。
只是不知道王晞怎样了?
知道他被人围杀,王晞肯定很担心。
得想办法给她报个信才是。
陈珞收拾停当了,出了门就问王喜在哪里。
王喜正在院子里和几个游侠客商量进城的事,听见动静忙应了一声:“您有什么吩咐?”
陈珞看着俱是目光灼灼地望着他的几个游侠客,到了嘴边的关心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干脆道:“你们可有了好主意?”
领头的就是那个说话声音颇为轻佻的,他闻言语带揶揄地道:“没有!不知道大人有什么高见?照理说,像我们这样今天在东边明天在西边的人没有点路子是正常的,怎么大人自幼在京城长大,从小就在皇家亲卫军里任职,都没想过给自己留条后路呢?”
那是不可能的。
端看陈珞愿不愿意暴露,愿不愿意给他们用了。
几个游侠客都这么想,看陈珞的目光顿时有些微妙起来。
王喜只听王晞的吩咐,对于陈珞愿不愿意给他们用自己的路子并不十分在意,忙道:“大家此时都在一条船上,计较这么多干什么?我相信大人若是方便,肯定不会吝啬。此时不说,肯定是不方便……”
只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之前被派在外面望风的一个游侠客神色紧张地闯了进来,急急地道:“不好了!白石桥的那个宅子被人发现了,陈大人留在宅子里的人被掠杀了。”
众人俱是一愣。
这可是京城郊外,就算陈珞犯了株连九族的大罪,也轮不到捕人动手处决,何况陈珞留在另一个宅子里的人是两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妇人。按理,不应该用这样绝决的手段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