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晞差人给他灌酸梅汤是好心,他看着白果来拿水囊时陈裕求助的目光,犹豫不绝的来来回回地在客房里走了好几个来回,最终还是决定婉言拒绝王晞的好意时,白术已经把灌好了酸梅汤的水囊送了回来。
而他此时望着王晞那一张一翕却红润如花瓣般柔美的双唇,他只得耳朵有点火辣辣的,那拒绝惋惜的话就更说不出来了。
算了,事已至此,至少有一个人是高兴的,他就不要说出来让大家都扫兴了。
陈珞冷峻地点了点头,骑马扬鞭出了云居寺。
王晞折回了正院。
常珂一个人坐在葡萄架下的石桌旁和两个小丫鬟正纳着鞋底,见了她冷冷地道:“哎哟,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要等到掌灯时分才知道归巢呢!不会是陈珞已经走了吧?”
王晞莫名其妙,道:“你这是怎么了?我哪里得罪你了?你有话就说话,我们之间可不能阴阳怪气的。我不喜欢!”
常珂跳起来就拿着鞋底拍了王晞两下,道:“你还知道你是内阁女子啊!那陈珞来了就来了,让你乳兄去招待他就是了,你去见他一面就已经是格外敬重他了,还值得你什么事都帮着安排好了?你要下次还这样,我就跟祖母说,我们回永城侯府去。”
她说着,眼神都黯了下去。
王晞在她心里当然是最好的,可像长公主那样的人,既没有机会了解王晞,也不会公正公平地看待王晞,就算是陈珞待王晞与众不同,长公主也不会把王晞作为儿媳妇的候选人的。
与其到时候伤心,还不如早早地断了。
王晞因为没有往这方面想,也就懵懵懂懂地没明白常珂的担忧。
但她能感受到常珂那惊忧的目光,想着常珂是不是对陈珞还是有些偏见,怕陈珞对她不利,她耐心安抚常珂:“是为了刘众的事。”
她把两人的打算告诉了常珂:“是我从中说的话,我总得有始有终啊!”
常珂想想阿黎那穿小了一伸手就缩到了手肘的内衣,心里酸酸的,觉得刘众与其给陈珞做幕僚还不如去王家做掌柜,好歹能短时间内学点本事,把这日子过起来。
她叹了口气,重新拿起针线继续给阿黎纳着鞋底,心里却琢磨着要不要给刘众提个醒,让他干脆选了王家,又觉得刘众连星相八卦都精通,肯定是个聪明人,没有她提醒肯定也会选择一个对他更有利的东家。转念又觉得聪明人通常都被聪明误,说不定刘众这些年看着家族败落,明知山有虎还偏向虎山行,最后选了陈珞……
她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到第二天还没有个定数,王晞却已经开始梳妆打扮,准备和陈珞一起去拜访刘众了。
常珂咬了咬牙,让人去给刘众带了个信,倒没劝他怎么选择,而是叮嘱他让他多想想阿黎,他可是阿黎的叔父,是阿黎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刘众得了常珂的口讯诧异得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他和这位永城侯府的小姐统共没说过几句话,没想到她对阿黎这样的疼爱,再联想到他打听到的王家小姐的事,他猜测阿黎的那些鞋袜说不定是这位常小姐做的。
可见歹竹出好笋,常家也有良善之人。
刘众谢过常珂身边的丫鬟,陈珞就和王晞联袂而来。
刘众看着陈珞身边鬓角戴了串茉莉花,手里提着个藤篮,打扮得像个村姑却难掩明艳容颜的王晞,嘴角抽了抽。
这姑娘不会又带了吃的过来吧?
王家的厨娘把阿黎的口味都养刁了。
他虽什么也不说,吃的时候却明显的没有之前期盼和开心了。
这小姑娘真是事多,要不是她,他也不会陷入这样的境地了。
刘众想着自己也不好和这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计较,只能压了心中的不快,请两人在厅堂里坐下。
阿黎自那天被刘众拎回来后就被拘在家里描红,听到声响,见是王晞来了,他丢下手中的笔就冲了出来:“王姨姨,你是来看我的吗?我好想你!常姨姨还好吗?她怎么没有和你一块儿来?她是不是生我气了!”
说完,他还期盼着朝外望了望。
那发自内心的欢喜,让他的脸庞都像月亮似的带着一层光,看得王晞心里一颤一颤的。
“你常姨姨今天有事,所以才没有来。”王晞忙笑盈盈蹲下来抱住了阿黎,温声解释道,“她没有生你的气啊!你那么乖,谁舍得生你的气啊!她在家里给你做虎头鞋呢,等过些日子,天凉了,你就有漂亮的鞋子穿了!”
“真的吗?”阿黎两眼更亮了,歪着脑袋甜甜地道,“我最喜欢常姨姨了!”
这让在场的王晞和刘众都有种心头积了口血之感。
陈珞却对阿黎淡淡的。
倒不是他不喜欢阿黎,他是对所有的小孩子都很冷淡,不知道这些小孩子有什么好玩的,为什么那么多人都喜欢逗小孩子玩。
对,是“逗”。
既然全都是些假话,有什么好浪费口齿的。
他小时候深受其害。
见王晞和刘众还准备继续和阿黎胡说八道,他略有些不满地咳了两声,道:“天气这么热,大家坐下来说话吧!”
他们虽说是坐的马车,可坐马车也是赶路,刘众怎么就没有想到给他们倒杯茶润润喉咙呢!
刘众显然也想到了,跟王晞和陈珞打了个招呼,就把阿黎抱进了内室,哄着他继续描红,自己去倒了茶点端出去。
刘家落魄到连个服侍的人也没有了吗?
陈珞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刘众,想着用什么方法说服刘众去给他办事。
谁知道刘众也打得是这主意。
他没等陈珞说话,就开门见山地道:“我听说陈大人想着让我去给您做幕僚,不知道陈大人看中了我什么?我又能为陈大人做些什么?您想必也打听过我们刘家了,这么多年过去了,虽说百姓还念着我祖父的那一点点余恩,但在朝堂之上,早就没有了我们刘家说话的地方了。我恐怕会让陈大人失望。”
第一百二十五章 愿意
这开门见山的就掌握了主动权,王晞眼睛一亮,睃了一眼陈珞。
陈珞却是精神一振。
好啊!他要的就是这样的人。
镇国公府长公主府宫里都这么复杂,他的情况又这么的严峻,要是还来个慢吞吞半天也还说不到点子上的人,他得急死。
何况幕僚不过是身边办事的人,又不是家仆,要他那么恭顺听话做什么?只要能帮他做事,解他之围,时候到了,大可一拍两散,各走各的。
刘众的话不仅没有让来的两个人失望,反而还平添些许的兴奋。特别是陈珞,既然心里已有些意动,气势上就不可能被刘众压了过去,免得到时候谁听谁的还不好说。
他可不想成为别人手中的剑。
“那你都读过些什么书?”陈珞淡然地道,丝毫不接刘众递过来的话。
刘众是没资格参加科举的,当然没有什么举业上的事可说,也就是说,他就算是学富五车,也没办法一句话两句话证实他的学识。
陈珞这么问,让他微微一愣。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陈珞又淡淡地道。
言下之意,你们刘家曾经再富有,再显赫,还不都是靠着我外家吃饭。
“不过是看着大家际遇差不多,想着互相搭把手罢了。”虽说让他入彀的手段有些不入流,陈珞却没准备整那些虚头巴脑的,说话行事颇为真诚,“你要是觉得行,那我们就好好说说话;你要是觉得不妥当,我就当我们出来走了走的。我犯不着勉强谁!”
刘众沉默了。
他这一路走来,不知道遇到了多少事。他从来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
亮牌之前,他可是仔细地调查过陈珞,当然知道陈珞是什么处境,缺的是什么,能不能让他委身相投,他见到陈珞之后,应该怎样给陈珞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他没有举业没有功名,又怎样避免被人贱用。
这些他都反复的考量甚至是推敲过,才去见的王晞。
他想开宗明义的引起陈珞的注意,没想到陈珞也跟他一样,来了个一针见血,直抒己见,让他那点小心思都消失殆尽。
刘众原想着那陈珞天时地利人和却落得这样一个境地,想来也只是个自作聪明之人,此时听了他这番话却不由得高看他一眼。
他看陈珞的目光自然也就变得郑重起来。
陈珞却心无波澜。
他的确是这么想的。
他既然想招揽刘众,当然也把他的事打听得一清二楚。
刘众想在京城立足,却又不能参加举业,刘侍郎得了刘子庸的好却算死了刘家这几十年都难以翻身,干脆不认账。刘众虽然知道这是人之常情,可真正被寄予期望之人拒绝敷衍搪塞,到底还是没能沉住气,搬了出来。
不过,他要是没这点气性,陈珞也瞧不上他了。
“既然如此,我想让陈大人推荐阿黎入伍,在军中站稳脚跟。”刘众眯着眼睛,毫不犹豫地开出了条件。
王晞咋舌。
阿黎还不满五岁!这么早提出这样一个要求,适合吗?
万一阿黎读书读得好呢?
念头一闪而过,她想起阿黎那异于常人的相貌。
做官,也要讲形象的。太丑了,是不可能入选的。像钟魁,不就是因为相貌太丑没办法做官吗?
让阿黎去军营,倒是个好出路。
王晞望着刘众,觉得他肯定是一早就想好了。
她再望向陈珞。
陈珞已爽快地点头,道:“可以!”
刘众心中一松。
他当然知道这个时候说这些还早了一些。可他还没有成家,早年间家中长辈给他订下的亲事也被对方找理由给退了,他对自己的婚事已不抱太大的希望,阿黎这个聪明伶俐,读起书来过目不忘的侄儿却一直生活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与其为不知道在哪里的子女求个前程,还不如为阿黎打算。
至于陈珞会不会守信,他们成了,这对陈珞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他们要是不成,他也有自信在搭上了陈珞之后给阿黎留个后手。
心中所愿已经有了前程,他也就不再纠缠那些细枝末节。
是骡子是马,得拉出去遛,东家才知道给你多少草料。
刘众早已明白这个道理。
他站了起来,大大咧咧地朝着陈珞行了个礼,道:“东家有什么吩咐,我随时都可以当差。”
陈珞这才正色地看了刘众一眼,觉得他要是以后还能这样雷厉风行,就算有什么小心思,放在身边也可以忍受一二。
他说白石桥那边的宅子,道:“你这两天就带着你侄儿搬过去吧!我还真有点事让你忙。”
谁知道刘众咧着嘴笑了笑,却对王晞拱了拱手,道:“王小姐,天气火热,阿黎之前住在城中曾经中过暑,不知道能不能请王小姐收留阿黎几天,等我在白石桥安顿好,就把阿黎接走。”
别人是怕亲人做了人质,他倒好,把人往她手里送。
王晞觉得这个刘众还挺有意思的,但也可以看得出刘众的狡猾。
要知道,阿黎可吃了她们不少的好东西,穿了她们不少的小衣裳小袜子。
可王晞也不想惯着他,闻言笑道:“可以!不过,一直是我表姐在照顾阿黎,你把阿黎送到我那边,我倒没什么,就是得跟我表姐打声招呼,毕竟小孩子再怎样乖巧也有顽劣的时候,放不得手,眨不得眼,可是个辛苦活。”
刘众一愣,不知道是因为王晞的说辞还是因为照顾阿黎的是常珂,但他没有改变主意,深深地给王晞揖了揖,还是把阿黎托付给了王晞。
亲叔叔都不担心,王晞就更不担心了。
她笑盈盈地应了,和陈珞出了云居寺山脚的客院。
陈珞望着满目青翠的山峰,看着半山腰戴着竹笠走过的樵夫,他不由道:“你要不要一起随意走走?”
“好啊!”王晞想也没想就同意了。
往年这个时候,她都和祖父祖母住在山中,不是钓鱼就是爬山,采野菜,做各种各样好吃的。
今天的夏天格外的无趣。
云居寺虽不如他们家平时避暑的地方,好歹也坐落在山上,能吹几缕清风,看些许翠嶂,清凉一下眼睛。
陈珞却是难得有这样的清闲的时候。
自他记事起,每年的这个时候他不是陪着皇上去西山避暑,就是护卫皇上去西山避暑。不过陪同是他十四岁以前的事,护卫是他十四岁以后的事。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他始终是紧绷的。不懂事时不记得,记得之后就知道皇上是天下之主,一怒之下,能千里伏尸,能让天天和他玩耍的宫女太监死无埋身之地,后来是有所求,求舅父的舐犊之情,求舅父的权力去压制生活中的困顿。
有了所求,怎么不畏!
也就这个夏天,皇上突然不去西山了,他能透口气了,随心所欲一回了。
至于去哪里,他觉得去哪里都好。
他望着不远处山顶的一点红,居然露出指点江山似的豪迈,笑道:“走,我们去爬山!”
陈珞回头望着王晞。
那舒展的眉眼,从心底流露出来的欢悦,像太阳,让他的脸庞如太阳般明亮。
王晞咽了一口口水,心里天人交战。
那山顶露出的一点红,不是寺庙的飞檐就是哪处的凉亭。
山里的景象是这样的,看着在眼前,事实上隔着十万八千里,能让人爬断腿。
陈珞一看就很高兴,又适逢找了个称心的幕僚,按理说是应该庆贺一番,她无论如何也应该捧个场,可让她毫无准备地去爬个十万八千里的山……就算陈珞哪里都长在她的喜好上,整个人像珠宝似的发宝光,她也要考虑一下。
王晞有些犹豫。
陈珞的脸色却在她没能及时回应的沉默中慢慢黯淡下来,渐渐趋于平静。
“你不愿意吗?”他淡然地问,看上去好像无所谓。
可敏锐的王晞却已感觉到他深深的不满,而且是那种故作大方的不满,记在心上的不满。
不至于吧?
从前他不是挺温和的吗?
难道是她看错了。
王晞怀疑自己的判断,本能地觉得不安。
有些人越是在乎的时候越不想让人看出来。
陈珞此刻就给她这样的感觉。
可爬山哦,又不是其他的事,她不想自己的脚板起泡,也不想自己的腿好几天伸不直……
电光火石间,她恨不得敲敲自己的脑袋。
她怎么忘了长辈们的教导。
不能直接拒绝的时候就得想办法委婉的拒绝。
明明知道陈珞不高兴了,她为何还要直接和他叫板?
这不是傻是什么?
王晞立刻高高兴兴地:“没有啊!我每年夏天也陪着我祖父去爬山啊!”
可祖父会安排滑轿,还会跟着很多背了水和吃食的健仆。
而不是像他们现在这样,一个身边只有个什么也没有拿的陈裕,一个身边只带了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丫鬟。
不对,青绸不算手无缚鸡之力,白果才是。
可她们渴了怎么办?饿了怎么办?要去茅厕怎么办?
王晞想想就觉得头皮发麻,忙道:“只是我们出来的时候都没有跟家里的人说,得派人去跟家里的人打个招呼才行。还要准备些吃食水囊,免得走到半路连口水都没有……”
她这已经算够委婉的了吧,谁知道陈珞大手一挥,豪迈地道:“不用!我曾经跟着皇上去巡过边,我知道怎么在山里找到吃的和喝的,你跟着我走就行了。”
那能一样吗?
皇上打猎好像那些亲卫都会买了家禽放在狩猎的地方,他跟着皇上能学到什么?
他要是跟的是清平侯府的人,她可能还有点信心。
第一百二十六章 爬山
可这话当着陈珞的面,王晞能说吗?
不能!
王晞望着陈珞眉眼飞扬的脸,深觉这样的说法太让人扫兴,而陈珞,又有多少个这样高兴的时候呢?
王晞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不说,还硬着头皮,昧着良心,睁着眼,笑盈盈地说着瞎话:“好啊!那我们去爬山吧!”
陈珞觉得自己快要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这小姑娘太有意思了。
明明一点都不想去爬山,圆溜溜的眼睛骨碌碌直转,找了这样那样的借口,最后还是被自己以不动应万变给牵了进来。
那自以为欢快却耷拉着的肩膀,像讨要小鱼干没得逞的猫咪,不仅有趣,还非常的可爱。
不过,她以为自己要到爬到哪里去?
不会是那个红色的凉亭吧?
那里离这里可是十万八千里,走过去只怕是天都黑了。
以陈珞的性格,他肯定会好好和人解释一番的。可此时,他不知道为什么玩心大起,很想逗一逗王晞,看看她会怎么办。
但他还是好心地砍了一根树枝,给她削了个手杖递给了她,道:“走吧!”
王晞拿着那新削好的树枝,求助地望了一眼青绸。
她们这里面,只有青绸的脚力最好,她若是能跑去给王嬷嬷报个信,王喜肯定能想办法把后面的事都安排好。
青绸却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上次因为她和红绸说话说忘了形,让刘众差点伤了王晞,她们就再也不敢离开王晞左右了。
青绸有点后悔没有让红绸跟着。
她拉了拉白果的衣袖。
这件事只能让白果去了。
虽说可能会慢一点,但总比大小姐有什么事的时候她不在身边的强。
白果急得不得了。
他们家小姐何曾受过这样的罪。
她朝着青绸微微点头,上前笑着曲膝给王晞行了个礼,道:“大小姐,你们今天肯定不能回去用午膳了,我去跟王嬷嬷说一声。”
那有什么用呢?
王晞在心里叹息。
以白果的脚程,王喜赶过来,她的脚底肯定已经起了水泡了。
她无精打采地点头,跟在陈珞的身后上了山间的小路。
太阳已经升了起来,照在青翠的山峦间,露珠被蒸发掉,空气燥动而又炙热。
不过一小段路,王晞已是汗流浃背。
她用手挡了挡额间的阳光。
欺霜赛雪的手仿佛要融化了一般。
陈珞不动声色地边走边捋了几把草,三下两下,就编了一个草环递给了王晞:“给,挡挡太阳。”
别以为这样她就可以原谅他!
王晞嘟着嘴戴在了头上。
阳光到底没有刚才刺目了。
王晞被悔恨淹没。
她就应该坚定不移地表示反对的。你看现在,她好不容易保养的皮肤暴晒在太阳底下,估计回去会变黑很多。还有这草丛中不时跳出来的不知名的小虫,也不知道会不会咬人……
说来说去,都是她太喜欢看陈珞的脸了。
可陈珞要是再这样作下去,她总有一天会抵抗住不受其影响的。
等到那时候……王晞心中的小人叉腰长笑。
看我怎么收拾你!
王晞想着,轻声笑出声来都没有察觉。
这小姑娘又在想什么?
一直小心观察着王晞神色的陈珞满头雾水,一会儿咬牙切齿的,一会儿嘻嘻哈哈的,可不管怎么样,她没自怜自艾,蹙眉抱怨就是。
还是个很乐观的姑娘家。
陈珞长长地舒了口气,觉得刚才一时的冲动倒也还好,没有招个哭哭啼啼的女孩子来。
他也就善心大发,笑道:“好,我们歇一会再走吧!”
王晞愕然,望着走在她身边的陈珞。
陈珞微微地笑,指了小径旁边不远处的一个石崖,道:“那边有道泉水,我们可以坐在那里歇一会。”
王晞顺势望去,石崖上长满的苔藓,有道清流涓涓而下,隐没到石崖下的小水洼中,清流周边全是遮天蔽日的大树,树下七零八落的几块大小不一的石块,形成了一个天然的纳凉之处,让人看着心里都跟着清凉起来。
“啊!”她惊喜地快步走了过去。
陈珞在她身后喊着“小心”:“地上打滑,你慢些!”
王晞慢下脚步,发现小水洼周边也都是青苔,而且水洼中的水清澈透明,可以看到里面的大大小小的卵石,而且那卵石黑的、红的、青的、黄的、褐的,各色花纹的都有,像是谁采了放进去的。
她不由蹲下来搅了搅水洼中的水。
清透凉爽,身上的暑气都消了一半。
那边陈裕已经不知道从哪里拿了两块像皮子又像绒布的垫子放在了两块石头上,还道:“王小姐,您歇会。这就是云居寺山上那道有名的清溪的下游了。您要喝茶吗?”
云居寺里有山泉水,据说被前朝的茶圣评为天下十大水之一。京城很多权贵人家会专门派了仆从从这里打水回去煮茶。
王晞道:“你怎么知道的?”目光却落在了陈珞的身上。
陈珞微微地笑,道:“我小的时候陪着母亲和皇后娘娘来云居寺礼佛,云居寺住持告诉我的,我还带二皇子和四皇子来过。”
也就是说,他对这里非常的熟悉。
那他还要去爬那山?
王晞顿时觉得脸上有点发热。
原来人家不是随意说说的,是有备而来的。
不然也不会找到这处落脚处了。
说来说去,还是因为她对陈珞少了点信任。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合作伙伴之间缺少了最基本的信任,是不可能好好合伙的。
王晞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掩饰般生硬地道:“你们带了炉子和茶点吗?在这里坐下来喝杯茶,吃几块点心,也是不错的。”
主要是快到午膳的时候了,山上肯定没有热食吃,先垫垫肚子也好。
陈裕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不一会儿,就带了两个壮汉过来,拿着红泥小炉和茶具点心。
王晞有些不敢抬头看陈珞,清清爽爽地坐在树下喝了会茶,吃了两块点心,就和陈裕继续往山上去。
陈珞选的都是小路,可走过了最初那段晒人的小道之后,一路都是荫凉葳蕤的树荫,还有山风吹过,清爽凉快,比在寺里的葡萄架下坐着更惬意。
而且走了没多久,他们又重新歇了下来。
这次他们歇脚的地方是个被树木掩盖的八角亭,坐在八角亭栏杆上,可以看到坐落在半山脚的云居寺,还有山脚下的村落。
陈珞笑道:“我们就在这里用午膳好了。”
王晞惊讶地望着他。
他闷闷地笑,眼里闪烁着促狭的光芒:“你不会以为跟着我就得像行军打仗,只能啃干粮吧?这里又不是大同或是蓟州,这里可是京城!随便说一声,多的是做席面的馆子酒楼和寺庙。”
是啊!京城是天底下最繁华的地方,再荒凉又能荒凉到哪里去呢?
王晞总觉得陈珞说这话的时候不怀好意,她瞪了陈珞一眼。
陈珞转过身去,笑得肩膀直抖。
王晞看着看着,也跟着笑了起来。
她应该对陈珞更有信心才是!
“你常来云居寺吗?”王晞问他,“你的午膳不会真的是在馆子酒楼里叫的吧?”
“那怎么可能?”陈珞道,眉宇间含着笑意,“是我刚才让陈裕去吩咐云居寺准备的斋菜。简陋得很,好在斋菜也就这样,最多填饱个肚子,等回了云居寺,我再请你吃好吃的——我提前让订了春风楼的淮扬菜馆子。这段时间巧了,女眷们宴请都往春风楼跑,也不知道刮的是哪阵风。”
当然刮的是她这阵风!
王晞抿了嘴笑。
看来当初的乔迁宴请大掌柜抓住了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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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说的是爬山,实际上用了午膳,陈珞就开始往山下走,走了个消食的时间,王晞就看到自家仆从抬着滑轿等在路边。
她不由望向陈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