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珂笑道:“你不是应该奇怪为何他们家的姑娘出阁是五千两银子的陪嫁,儿子成亲才三千吗?”

王晞不以为然,道:“姑娘家原本就生的苦一些,我们家姑娘出阁的陪嫁也是高于儿子成亲的,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常珂汗颜,道:“我还当只有清平侯府是这样,没想到你们家也是这样。但我长这么大,也就只遇到了你们两家,其他人家,也不说其他人家了,就说我们家,姑娘出阁公中只出五百两银子,儿子成亲却是一千五百两。”

王晞直笑,道:“你这才多大,以后见的事多着呢?慢慢就不稀罕了。”

常珂点头。

却不知道她余生虽长,可也只碰到了这两家。

当然,后来她自家和王晞不算在其中,她总觉得她和王晞都是亏得了王家的。

她说起庆云侯府的事来:“薄六小姐原籍在甘肃,薄六小姐的高祖父曾经在清平侯府吴家的麾下当过游击将军,因军功累官至山东总兵。薄小姐的曾祖父则是武举出仕,在五军都督府做了个主薄,这才领着全家在京城定居。孝宗皇帝的时候,薄家六小姐的姑祖母才有资格被选入宫,先是美人,后是嫔妃,最后被立为皇后。

“薄家这才一跃成为当朝显贵的。

“可薄家扬名立威,却不是靠着国舅爷的身份。

“薄六小姐的祖父也是武举出身,那年清平侯府在金川和番兵交手,连折了七员大将,丢失十城。皇上大怒,派了薄六小姐的祖父去问责。谁知道薄六小姐的祖父去了之后,和清平侯一起被番兵围了城。

“薄六小姐的祖父气得不行,夺了清平侯的帅印,临时换将,不仅突破出城,还在朝廷没有派出一兵一卒之时连夺六城,直接把番人赶到了吐番城下,被先帝封了征西大将军。

“吐番人这么多年都未进犯中原,就是薄六小姐祖父的功劳。

“不过是当时清平侯府声威正隆,薄太后又被封为了皇后,薄家人为避嫌,没有张扬,很多人不知道金川一战实际上是老庆云侯做的总兵。

“老庆云侯也是因为这一战受了重伤,病了好几年,还是去了。

“薄六小姐的父亲也是因此稳稳地在五军都督府站住了脚跟。

“因而清平侯府的遇到了庆云侯府的总有些怏怏然不得劲的模样。”

常珂说到这里,呵呵地笑了几声,这才继续道:“我祖父活着的时候常唠叨薄家,说什么‘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老庆云侯狡猾奸诈,谁知道他是打到吐番城下还是血洗吐番王庭,要不然薄家为什么这么有钱?

“可我觉得,我祖父肯定是嫉妒老庆云侯厉害,能封妻荫子还能弄得到银子。

“薄六小姐的两个叔父都有个世袭的四品指挥使官职,他其中一个叔父还中过武举人呢!”

难怪皇上不敢随意发难。

王晞依着香叶的意思,帮香叶挠了挠肚皮,直把个香叶美的“呼噜噜”眯着眼睛要睡着了,她这才把猫儿递给了照顾它的小丫鬟,对常珂道:“如果是这样,二小姐的这门婚事还不错啊!那户人家是次子,她不用管家,正好投了她的脾气。”

常凝这脾气,的确不适合当长媳。

常珂道:“只是不知道黄家如今还和庆云侯府来往不?但我大姐是个稳当的,她婆婆给二姐做媒,她应该知道。她既然知道了,那就肯定不会让常凝吃亏。我也不知道常凝闹什么闹。

“我要是大伯母,也得把她拘在屋里不让她出来。

“要是她在富阳公主面前说了些什么不合适的话,反而更丢脸。”

王晞也这么觉得。

两人嘀嘀咕咕地说着话,太夫人身边的施嬷嬷笑盈盈地提了个食盒,装了七、八种点心过来了,说是太夫人让她过去用晚膳,见常珂也在这里,顺水的人情,也请了常珂,只是那话说的有些言不由衷。

第九十四章 借冰

常珂也是从小低眉顺眼长大的,这点察颜观色的眼力还是有的,她自然委婉地拒绝了,还在施嬷嬷走后悄悄地对王晞道:“祖母为了让施珠好好地接待富阳公主,家里大小的事都为此而让着步,今天叫你过去用晚膳,未必是件好事,你可要多个心眼。”

王晞感激地朝她点头,和常珂商量了个差不多的名单,就交给了白术,开始写请帖。

她还准备去太夫人那里也提一句,看能不能明天不去晴雪园。

应酬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还是只能奉承不好得罪的人,太难受了。

王晞觉得她这么想是因施珠而迁怒富阳公主,可谁让她和施珠的关系不好呢?

她换了身衣裳就去了太夫人那里。

太夫人那里摆了一席家常宴,没看见施珠,常妍和二太太却在。

“哎哟,表小姐过来了。”二太太一反往常和王晞只是点头之交,热情地和她打着招呼不说,还让自己贴身的丫鬟去给王晞奉茶点。

这情况不对啊!

王晞在心里琢磨着。

难道太夫人叫她来不是为了施珠的事而是二太太找她有什么事?

她面上不显,笑盈盈地坐下来,谢了二太太,还主动地和常妍拉着家常:“我有些日子没有看见三姐姐了,三姐今天穿的这件衣裳真漂亮,瞧这花纹,井字格里绣宝瓶,墨绿色配了鹅黄色,应该是今年杭州那边的新样子吧?”

常妍笑吟吟地和她寒暄:“王家表妹好眼光,上次我在银楼重新打了支蝶恋花鬓花,别人都没有看出来,只有王家表妹看出是新样式了。我看这京里除了薄家六小姐,就数王家表妹的眼睛尖了。”

王晞呵呵地笑,和常妍母女打着太极,抱着“你不动我不动”的道理,喝了两盏茶,吃了一块点心,等到施嬷嬷指使着丫鬟婆子把菜都上上来了,还没有人提为什么让她过来用晚膳。

她也只当不知道,挑挑捡捡地按着自己的喜好吃了一顿饭,大家移坐去了西间喝茶。

等大家坐定,二太太把今天的菜点评了一番,终于朝王晞开了口:“今年皇上不出城避暑,弄得原本赏给我们家的冰也没了。眼看着天气越来越热,日子也越来越难过了。这不,潘家老安人就有些不好了。

“潘小姐是低嫁,我这做婆婆的还不得巴结着点。

“前几天我就向太夫人要了点冰送去了潘家。

“潘家也不是那没有礼数的人家,不仅让人送了些时令的果子,还让人送了两支人参,几包天麻,几包何首乌,几匹湖绸贡段过来了,我都让送到了太夫人屋里。

“只是有一桩,潘家的人问,能不能再帮他们家老安人弄点冰,好歹把这个夏天对付完。

“我是没办法。

“那点冰还克扣了太夫人的份例,总不能再克扣她老人家的吧?

“还好我听阿珂说,你们家给你送了些冰过来。你看,你能不能匀点我们,就当是看我这个二舅母的面子了。”

王晞想着母亲送她来永城侯府,就是想她认下永城侯这门亲戚。

二太太是她的二舅母,又从来不曾求过她,这面子肯定是要给的。

可怕就怕,这冰不是给潘家的老安人用,而是给施珠用来招待富阳公主的。

但这件事是在太夫人屋里,当着太夫人的面说的,可见太夫人是同意这种做法的。

又不是什么伤筋动骨的事,她还不至于拿不出来,只是如果这件事与施珠有关,她心里就有点不乐意了。

脑子飞快地转了转,王晞笑道:“这有什么关系呢?还要二太太亲自来给我说,您让三姐姐给我带个话就是了。”

二太太等人听了俱是一喜。

只是这喜刚在脸上绽开,还没有来得及到心里去,就听王晞说了句“可是”,然后道:“您也知道,这冰是我们家送进府的。是从天津卫那边买过来的,而且我们家之前没有得到信,是府里的冰不够了,才急急忙忙到处打听消息……”

二太太想着王晞出身商贾,这商人嘛,在商言商,王晞一会儿说这是从天津卫弄来的,一会儿说到处买不到冰,说来说去,不就是要告诉她这冰得来不易,搭了人情还非常的贵吗?

永城侯府再落魄,也不差这点银子。

她就笑着打断了王晞的话:“我知道,我知道,这件事算是舅母求你了,你去问问家里的管事,看多少钱合适,我等会就先给你拿两百两银子过去,等你们家的大掌柜回了话,我再给你补上。”

王晞心就有点冷。

永城侯府看着对她很好,但在心底,还是因她出身商贾瞧不起她。

她看了一眼屋里的其他人。

人人都是一副“二太太这件事做得很有章程”的意思。

王晞微冷的心突然间恢复原本的温度。

若不是她母亲还心存那么一点念想,这屋里的人实际上都与她不相干。

既然是不相干的,又谈何心冰心暖呢?

王晞微微地笑,原本就防着施珠没准备多给二太太冰,现在就更不会去做这人情了。她道:“二太太此言差矣,如今京城的冰有价无市,哪里就是银子的事?何况你我亲戚,亲戚之间只有帮衬的道理,哪里有买卖的事?我是怕二太太误会,这才跟你说起了这冰的来源。

“我是想跟二太太说,我家里也没给我弄多少冰过来,倒不是嫌弃钱多钱少,而是买不到。只送了不到一车过来。寻思着先顶一阵子,再看看保定府那边或是燕山卫那边能不能弄到点冰。

“听二太太这么一说,燕山卫就不用去了,只能看保定府那边能不能找到关系让一点了。不然到了正热的时候,我想孝敬太夫人都不能了!”

二太太和常妍脸皮通红。

先不说她们误会王晞说这冰来之不易是为了卖钱,仅仅提起燕山卫,也就是常三爷的岳家,她们心里就觉得有愧。

巴结潘家是真的,给潘家送了冰也是真的,潘家还了厚礼也是真的,只是潘家不缺冰,并没让他们再送点冰过去,而是想问二太太能不能在富阳公主过来做客的时候请了潘家的小姐做陪。

二太太也想着潘家能出有力的姻亲,当然愿意帮忙。

没想到的是,施珠提了这样的一个要求,偏生太夫人还觉得有理,让她出面做这筏子。

她之前没有多想,虽觉不妥,但也不是什么难事。

谁知道王晞的口齿这样的伶俐呢?

二太太感觉自己在王晞面前都没办法做人了,她强撑着看了太夫人一眼。

太夫人是没有办法了,知道再扯下去王晞要是不答应,她们也没有别的办法,不由朝着二太太点了点头。

二太太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倍觉难受,声音也低了下去,道:“是我的不是,王家表小姐大人大量,别和我一般见识。那我就到时候请施嬷嬷帮着去找王嬷嬷了。”

这种借柴烧水借米下锅的事当然不可能由着主家们出面,自有身份对等的人去具体办事。

二太太却点了施嬷嬷,分明就是告诉王晞,这是太夫人的意思,还有点解释自己是媳妇,身不由己的意思在里面。

王晞却不会在这上面多想。

她答应了借冰,就一定会借。可这冰到底能不能管上一整天,那就看施珠身边服侍的人有没有这本事和机灵劲儿,把几块一尺见方的冰用上一天了!

王晞在太夫人那里略坐了一会儿就回了柳荫园。

红绸兴高采烈地跑了过来,眨着眼睛问她:“大小姐,您是不是向大掌柜借了寨子的人?刚才王喜过来说,大掌柜那边有个人选,是保定府那边一个铺子里小掌柜的太太,姓米,刚到保定,是个生面孔。人很利索,从前服侍过先去的大太太,就是年纪有点长,今年都三十五了,让过来问您行不行?

“如果不行,大小姐就再等几天。大掌柜让人带信回蜀中,看还有没有其他合适的人选?”

合不合适,得陈珞说了算。

王晞松了口气。

千头万绪的,终于有一件事有了些许的进展。

她翻出记事的册子,划了一道,有些高兴地吩咐红绸去给陈珞送信。

陈珞已经知道红绸和青绸有武艺,她也就不用瞒着了。

红绸翻了院墙去的鹿鸣轩,差点被陈裕给逮住。

可陈裕也差点被红绸一鞭子抽着。

陈珞看着就更眼热了,没怎么问那米娘子的事,就答应了,还和王晞约了明天他下衙后两人见一面,好安排米娘子进府的事。

红绸都不用问王晞就拒绝了,道:“明天富阳公主来永城侯府做客,我们家小姐还不知道能不能出门呢!”

陈珞见红绸大方,对她印象很好,多看了她几眼,认了个样貌儿,道:“那就看你们小姐什么时候有空?”

红绸想着陈珞是王晞暗中窥视的人,待她也十分的和气,胆子就更大了,道:“多谢陈大人了!就怕施小姐盯着我们家小姐不放,我们家小姐纵然有心来见您也不成!”

陈珞一愣,想想施珠的性格,再想想王晞的行事作派,这两人还真就不是一个道上的。

他想了想,道:“那就等我下衙!”

反正是得罪,也就不差那一件、二件的事了。

红绸觉得陈珞不太体贴他们大小姐,可这不是她一个小丫鬟应该议论的,她应诺,悻悻然地去回了王晞。

第九十五章 掰扯

王晞倒不觉得这是个事。

陈珞又不是没个正经差事,他要是想去衙门的时候就去,不想去的时候就不去,反让她瞧不起——在她受的教育里,你可以不干事,但既然干了,就不能不尽力的干好。

陈珞这样,在王晞看来,才是正经的态度。

“我明天压根就没有准备去凑热闹,”她对红绸道,“施珠就算是想盯着我也不能吧?”

红绸想不出王晞有什么理由不去晴雪园。

王晞笑道:“她们不是向我要冰吗?我明天得去给她们弄冰啊!”

红绸听着眼睛都亮了。

这样一来,她们是不是可以出门逛一天了?

听说京城的一元茶楼每天都有苏杭来的师傅唱评弹,她还没有听过苏杭师傅唱的评弹,也没有去过京城的茶楼,她好想跟着大小姐出去玩啊!

她怂恿王晞:“大小姐,你听过苏杭的师傅唱评弹没有?听说京城的一元茶楼请的全是正宗的苏杭大家,我们蜀中的小红玉,实际是江西人,她的师傅刘红玉也不是苏杭人,也不知道她们唱的和那些苏杭过来的师傅有什么区别?”

旁边的青绸听了哭笑不得,没等王晞说话就笑着狠狠地点了点红绸的额头,道:“你啊!给我老实点。大小姐说去哪里就去哪里,什么时候有你拿主意的份?你要是再敢胡说,我就去告诉王嬷嬷,让王嬷嬷罚你抄一本《阿弥陀佛经》,我看你还有没有精力胡思乱想。”

红绸朝着青绸做了个鬼脸。

王晞哈哈大笑,道:“一元茶楼怕是去不成了,不过可以去小文庄,据说那里有很多观赏鱼卖,我觉得我们可以养几条,让香叶看得见,吃不着。”说完,想起香叶的馋样儿,又笑了一阵子。

照顾香叶的小丫鬟愁眉苦脸的,一夜都没怎么睡,怕王晞真的买了几条鱼回来养着,那香叶得多难受啊?

那她岂不是得天天抱着香叶不能错眼睛?

谁知道第二天一大早起来,晴雪园那边还在做最后的清扫,薄六小姐屋里的管事嬷嬷突然来拜访太夫人,说是薄六小姐今天下午要进宫,可原本准备送给皇后娘娘的披帛因为小丫鬟不注意,被猫给抓坏了。说是那披帛是从王家的铺子里买的,想请王晞帮个忙,陪着去见见王家的大掌柜。

庆云侯府虽然因为立太子的事被很多人家顾忌,可也没谁敢得罪他们家。

何况这件事还牵扯上了皇后娘娘。

二皇子能不能成为太子,皇后娘娘能不能成为皇太后,那是以后的事。但谁若是让他们不舒服了,他们却能让你现在就难受。

太夫人一听,甚至没顾得上跟王晞说一声,就让施嬷嬷带着薄家的嬷嬷直接去了柳荫园,拉着王晞就出了门。

借冰的事,提也没有提。

不知道是慌慌张张的忘了,还是觉得薄六小姐的事比施珠的事更重要?

王晞还没有用早膳,心里不免有些不痛快,道:“听说大栅栏东头有家早点铺子的豆花和油条做的尤其的好。”

庆云侯府在小时雍坊的槐柳胡同,在永城侯府的南边,离永城侯府坐车不到一炷香的工夫。而大栅栏却在大时雍坊的北边,前门大街那块儿,离永城侯府坐车得两刻钟。

王晞要去那里喝豆花,这一来一去就得半个时辰。

那嬷嬷却笑道:“大小姐说的是,那我们就先去那家用了早膳再去见我们六小姐好了!”

对她这么谦让啊!

王晞摩挲着腰间用来做噤步雕着万事如意的和田玉玉佩,在心里琢磨着,薄六小姐出现的这样突然,要不是在太夫人那里过了明路,太夫人认得这人,她还以为是假冒的。

不过,也有可能是有事相求。

王晞安安心心地喝到了想喝的豆花,吃上了想吃的油条,还尝了豆汁配炸圈,吃得心满意足,这才去了庆云侯府。

庆云侯府占了槐柳胡同一条街,白墙灰瓦,普通的广亮门,要不是门上挂着个“敕造庆云侯府”的牌匾,王晞都不敢相信这就是赫赫有名的庆云侯府的正门。

不过,王晞走的是二门的侧门,因为她的身份还不足以让庆云侯府开侧门。

她走的是垂花门夹道旁边的侧门。

这是给来做客的女眷走的门。

王晞依礼行事,没好意思打量庆云侯府内院的景致,而是等到马车停了,她由白术服侍下了马车,这才有空打量四周的景色。

谁知道她一抬头,却看见薄六小姐笑盈盈地由七、八个丫鬟簇拥着,正站在门口等她。

她吓了一大跳,还是感受到了薄六小姐的善意,不由也跟着真诚地笑了起来,上前去和薄六小姐见了礼。

薄六小姐就朝着她有些俏皮的眨了眨眼睛,低声道:“我们家是男女分别序齿的,你看我的排序就知道我们家的兄弟姐妹很多了,有什么事,我们到我屋里去说。”

王晞家里的兄弟姐妹也很多,彼此却没有这么强的戒备心。

她笑着颔首,和薄六小姐穿过一段花墙,过了道曲桥,就到了薄六小姐的院子。

那院子砌在一片柳林之中,五间三进,花木扶苏,颇为宽敞明丽,是薄六小姐一个人的院落。

王晞想起永城侯府的逼仄。

可见同为侯府,也一样分出三六九等来。

薄六小姐的丫鬟给她上的是明前龙井,那特别的豆香味,让王晞觉得非常的熟悉。

她不禁深深地闻了几下茶香。

薄六小姐见了抿嘴而笑,道:“王小姐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

王晞一愣,随后脑子里灵机一闪。

她想起了陈珞给她的茶。

难道这是出自一家的茶?同时送给了薄家也送给了陈家?

但若仅仅如此,薄六小姐不应该这样问她。

她大胆地猜测,委婉地道:“这茶不会是贡品吧?薄小姐有,宝庆长公主府好像也有。”

“难怪七哥说你是个聪明人。”薄六小姐莞尔,道,“我也不为难你了。这茶是我向陈珞讨的。他请我帮忙,今天把你请到我们府里来避一避。我可不愿意被他当仆妇指使,就向他讨了这茶叶过来,也让他心疼心疼。”

可陈珞根本不喜欢喝茶啊!

也许在薄六小姐眼中是茶中珍品,在陈珞眼里也不过是几片树叶而已。他怎么会心疼?

只是这话王晞不好明言。

照薄六小姐的语气,陈珞和她非常的熟悉,可她却不知道陈珞不喜欢喝茶,可见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像薄六小姐表现出来的那样好。

在没有弄清楚、搞明白之前,她是不会是和薄六小姐说什么的。

“没想到六小姐和陈大人的关系这么好。”她微微露出些许的惊讶。

薄六小姐又朝她眨了眨眼睛,这次神色间不再是些许的俏皮,而是带着几分揶揄,道:“我和陈二哥的关系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好。要不然,他也不会急急地托了我出面,把你从永城侯府请出来了。”

什么意思?

王晞没听懂,困惑地望着薄六小姐。

薄六小姐哈哈地笑,道:“不明白没关系,你只要知道,我今天下午既没有准备进宫,我准备送给皇后娘娘的披帛也没有被猫抓坏,我更不会在外面买了披帛送皇后娘娘就行了。你好生生的在我这里喝茶赏花,等陈珞下了衙,再把人交给他,我那件碧叶金蕊的花簪就到手了,我也心满意足,其他人也心满意足了。”

王晞大惊。

陈珞这是什么操作?

薄六小姐见了只怕把她吓着,忙道:“你别害怕。陈二哥和施珠有旧怨,要釜底抽薪,给施珠点颜色瞧瞧,要借了你的名头找事。”

话说到这里,她不免露出几分歉意来,想着王晞也算神仙打架,旁边遭殃的小鬼了。

施家瞧上了几位皇子的正妻之位,谋划着想把施珠嫁到皇家,施珠看中了谁不好,却看中了二皇子。

妻好一半贤。

施家再好,施珠的脾气禀性在那里,就算是皇上答应,皇后娘娘也不答应,二皇子更不愿意。

薄六小姐怀疑陈珞这是受了二皇子所托才为难施珠的,她肯定得搭把手。

只是可怜了王小姐,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若是施珠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为难王小姐呢?

她想到这里,忙道:“王小姐的乔迁之宴,无论如何也要给我放张帖子。我之前说的可不是客套话,我是真心觉得王小姐是可交之人,想着我们姐妹们能高高兴兴地玩乐也就这一、两年光景了,能走动的时候还是应该常常走动走动才是。”

王晞听着这话心中却警钟高鸣。

就算是陈珞想给施珠难看,薄六小姐对她也太热情了一点。

陈珞最终决定和她合伙,最最重要的一点是陈珞身边没有能够帮他的妇人。包括他这次急着见米娘子,也与此有关。

看薄六小姐的样子,和陈珞倒真有几分朋友义气。

薄六小姐不会是陈珞又一个合作伙伴吧?

如果是这样,陈珞那就是不守信用。

她肯定比薄六小姐更早就和陈珞结了盟,否则不管是凭着人脉还是其他,薄六小姐都比她强。而陈珞在没有事先告知并征得她同意的情况下又和薄六小姐合作,根本没有把她放在心上,是对她最大的羞辱。

王晞气得忍不住嘟了嘴。

觉得这件事不能就这样轻易过去。

她得好好地和陈珞掰扯掰扯。

第九十六章 细说

可当王晞真的见到陈珞的时候,满腹的不甘突然就说不出来了。

陈珞来的时候还穿着当值时的官服,俊脸黑的几乎能滴出雨来,嘴唇抿得紧紧的,像要发怒的河神,谁要是惹怒了他,他能一口把人给吞了。

王晞已经由之前和陈珞的交往中一而再,再而三的试过他对她的底线了,这样的怒火还不足以令她害怕,她是有些心痛他。

他这个样子,一看就有事发生,心情很差。

她也没笑,和薄六小姐寒暄了几句就跟着陈珞出了门。

倒是薄六小姐,大气也不吭,什么首饰、好处半句也没提,送他们走的时候像是在送瘟神的样子,让王晞暗暗奇怪。

陈珞是坐着轿子过来的,还带了顶轿子来接王晞。

王晞好生奇怪,但还是一声不响地上了轿。

他们并没有走远,依旧在小时雍坊,就在槐柳胡同旁的六条胡同,进了个二门小宅院。

轿子直接进了垂花门。

陈珞介绍道:“这是我小时候置办的一处宅子。那时候不愿意着家,就以陈忠的名义买了这宅子,时不时的来落个脚。”又介绍道,“陈忠是陈裕他爹,从前是金家的仆从,后来跟着我母亲去了镇国公府。算是我母亲送给我的人。”

陈裕居然是这样的来历。

陈珞心也够大的了。

难怪上次陈珞看见长公主和金松青没什么表情,是不是他早就知道了,并接受了母亲和金松青的事?

王晞没忍住,问:“那陈忠现在在做什么?”

陈珞含含糊糊地道:“现在在帮我打理一些产业。”

王晞语凝。

敢情陈珞还悄悄地置办产业,还让陈忠在打理!

不过,世事无绝对,说不定这陈忠父子在和陈珞交往的过程中成了陈珞的忠仆呢?

王晞只能这么想,瞅着空打量了两眼陈珞的私产。

院子不大,但收拾得挺干净,三间正房,两间的东西厢房,红柱绿窗,左边是株高过屋顶的枣树,此时正开着簇簇的小花,倒是右边架着的葡萄树,已经结满了成串的葡萄,葡萄旁青花大缸里养的荷花开了两、三支,余晖下,小院安宁静谧又充满了勃、勃生机。

狡兔三窟的家伙!

仅她知道的他就有三处房产了。

不知道在哪里还有些什么产业?

王晞和陈珞坐在葡萄架下的石桌旁说话。

喝的还是明前龙井。

王晞怀疑陈珞手里全是明前的龙井,招待客人,应酬朋友,全都是它。

反正明前龙井名声在外,任谁也不能挑出错来。

陈珞哪里想得到王晞在腹诽他,道:“我已经安排好了。镇国公府的仆从多是从河南老家过来的,到时候米娘子冒充那边外嫁后大归讨生活的姑娘,以我父亲的禀性,他肯定会把人收下的。”说到这里,他撇了撇嘴角,露出些许的讽刺。

难道这也有故事?

王晞现在对陈珞比镇国公感兴趣。她道:“你祖籍河南的?是河南什么地方?”

陈珞不屑地道:“洛阳。”

王晞有些意外,道:“古都名城啊!那里的牡丹特别有名。我还吃过他们的水席,全是汤汤水水的热菜,吃完一道上一道,吃上八道十道,能吃一整天。我当时还和二哥说着。这些菜肯定是前朝的宫廷菜,他们那个时候做官可比现在的官员强多了,不说别的,至少参加皇家宫席的时候不用提前填饱肚子,臣子们被皇帝留膳不至于吃不饱。”

陈珞闻言想到他历次参加宫宴的情景,不禁嘴角轻扬,露出淡淡的笑意。

明显的阴转晴了。

王晞没想到他还真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

陈珞却觉得和王晞在一起,听她东扯西拉的,还真能让他的心情好起来。

他不由说起他家里的一些事来:“正因如此,我父亲总是自诩为名门大家出身,祖上曾经出过好几位大将军,和其他开国功勋不一样,不管他外表如何,骨子里却非常的清高,这个那个的都瞧不起。”

会不会是因为这样,所以宝庆虽贵为长公主,但陈愚还是不怎么瞧得起二嫁的她呢?

王晞好险没有问出来,和陈珞开玩笑道:“没想到你还系出名门!”

陈珞笑出声来,居然还有些谦逊地道:“大家都说我出身好,我反而觉得挺没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