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由问陈裕:“你说她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
陈裕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陈珞问的是谁,反应过来之后不免心中一凛。
陈珞因为从小就长得好,抱在怀里的时候常被那些女眷们捏脸,长大后常被那些女孩子们注视,养成了他特别反感被女孩子围观的喜好。
这样追问一个女孩子,还是第一次。
不会真的像外面传的那样,他们家大人瞧上了王小姐,为王小姐出头,所以才打了薄明月的吧?
可不管陈裕心里怎么想,他回答陈珞的时候通常都会不偏不倚。
“应该是有意的吧!”他斟酌地道,“王家也不是市井之家,富阳公主到永城侯府做客,肯定会带很多的随从。王小姐把晴雪园的东西带走说得过去,可连花树都挖了,凭谁也看得出来她是什么意思了。”
话到这里,他不免为王晞担心起来:“只怕这样一来,永城侯府的人该不高兴了。”还道,“王小姐的性子也太暴躁了些,有些事大可不必做的这样直接!”
直接吗?
陈珞想。
真的很直接。
一点拐弯抹角都不带。
她在自己面前好像也很直接。
是谁给她的底气?
王家吗?一个普通的商贾之家。
也许有一点不普通。可在他面前,那也是普通。
陈珞想他从王晞手中夺来的那支千里镜。
可以看得出来,家里还是对她挺不错的。甚至让她来京城,住进了永城侯府,想通过永城侯府给她争个好名声。
陈珞脑子里突然闪现一副画面。
王晞珠环翠绕地站在高台上,叉着腰指使着身边的丫鬟婆子“把这给我搬走”、“把那给我砸了”的景象。
他呵呵地笑了起来。
别说,还真像是她能干出来的事。
他兴致、勃勃地叮嘱陈裕:“要是永城侯府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的,你赶紧来告诉我。”
陈裕一脸的茫然。
这个“风吹草动”指的是什么?是永城侯府发生了什么事?还是仅指王小姐遇到了什么艰难?
他一时间也不好判断。
可有一点陈裕说对了,王晞如此鲜明地表露出对搬家的不满,的确让太夫人很不高兴。她皱着眉头对施嬷嬷道:“到底不是在京城长大的,这性子也不知道随了谁?屋里空荡荡的好说,施珠惯用的东西也不少,填满就是了。可连小厨房也拆了,让施珠到哪里去设个茶房。
“内务府的名册都送到我这里来了。
“富阳公主身边的宫女、太监、侍卫加起来有快两百人呢!”
施嬷嬷也觉得王晞做得有点过分了,没有顾及永城侯府的颜面,可她这段时间收了王晞不少的打赏,而且王晞身边的人还一个个对她都挺尊重的,她总不好一句话也不帮衬吧?
“话虽这么说,可从前王家表小姐在那里不也住得好好的吗?是王家表小姐嘴馋,想弄些吃食,这才加盖小厨房的,还买了好几个灶娘回来。她要搬去柳荫园,那些厨具什么的怎么可能不带走呢?我听说王家表小姐为把蛋饼摊得均匀,大小一致,专程找手艺高超的师傅订了一口锅,一层铁一层铜,足足花了师傅十五个工,仅工钱就花了五十两银子呢!”
太夫人没有说话,到底没再追究王晞拆小厨房的事。
倒是侯夫人很是为难,不知道如何是好,私底下不免和潘小姐抱怨:“她们的事,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如今可好了,这晴雪园怎么办?难道还让我拿体己银子帮她修缮不成?”
潘小姐不以为然地嘻嘻笑,揽了侯夫人的肩膀,低声道:“我这不是在帮您吗?那施珠这么有本事,让她自己干啊!人家王小姐不就是自己干的!以后也免得她看谁都像井底之蛙似的。”
侯夫人听着心中微动。
的确!王晞虽然没说出来,其实总是嫌弃他们府里这不好那不好的。可人家自己想办法。
吃的不好,自己做;睡得不好,自己解决;就算是住的不好,也是自己修了房子,从来不麻烦别人。
怎么到了你施珠这里就不行呢?
你既然这么瞧不起人,那就自己动手好了。
反正她没有办法。
侯夫人如释重负,自己没有露面,派了潘嬷嬷去给施珠说话:“府里千头万绪的,侯夫人管了这个,那个又冒出来了,管了那个,这个又冒出来了,实在是精力有限。施小姐有什么想法,不如直接跟我们侯夫人说,我们派人出力帮您弄好,您看如何?”
第八十章 亲自
这就是撒手不管的意思了。
施珠气得半晌都没有说话,手里的帕子差点撕烂了。
她爹娘真是瞎了眼,把她托付给了永城侯府。
她爹之前还准备帮永城侯府的哪子弟谋个金吾卫或是羽林卫的差事,现在看来不用了。
她立刻写了一封信去榆林,狠狠地告了永城侯府一状不说,还有意把她父亲之前的打算透露了出去。
太夫人和侯夫人知道后面面相觑,很是后悔,可也不好让王晞和施珠换地方。
侯夫人就寻思着是不是这修缮晴雪园的银子,她想办法给出了算了。
还是潘小姐阻止了她:“那施小姐的性子在那里,别人对她的好她未必记得,可别人对她不足之处,她肯定记得。既然和她已经有了罅隙,想就这样解开,怕是不能的。
“与其就这样帮她把银子出了,还不如硬着头皮继续不管。让她知道厉害,说不定还有转圜的余地。”
侯夫人觉得自己外甥女说的有道理。
何况天塌下来了还有太夫人顶着。
施珠可是太夫人的娘家人。
她继续装不知道。
施珠没有办法。
总不能让她亲自去请王晞搬出柳荫园吧?那她成什么了?
眼看着富阳公主来家里做客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晴雪园却没有动静,她只好拿了自己的体己银子找了工匠来修缮园子。
只是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家中还有好几个哥哥嫂子侄儿,家里就是有再多的钱到她手里也没有多少了,何况施家不过是靠祖产和俸禄过日子,钱财上虽说宽裕那也不过是对比一般人家,怎能和王晞相比?
工钱给的低不说,要求高,催得还急,渐渐地,就有小气吝啬的名声传出来。
施珠身边的人不敢告诉她,为此她贴身的嬷嬷还背着她悄悄地将她几件不常用的贵重首饰当了个活当,打赏了几个做事做得好的工匠,这才堵住了一部分人的嘴。
*
这些事王晞全都不知道。
她正饶有兴趣地和白果几个布置着柳荫园,和常珂商量着什么时候请6玲和吴二小姐几个来家里做客。
常珂觉得夏天不管怎么样都挺热的,翻翻黄历,看个大致上不差的日子就行了,王晞却摇头,道:“得事先问问6小姐和吴家二小姐她们才行。我听说今年皇上不出宫避暑了,宫里的贵人都会在京城,就怕到时候6小姐或是薄小姐会被叫进宫去做伴。薄小姐都好说,没了6小姐,总觉得不太好。”
当初她能认识吴二小姐几个,都是6玲帮着推荐的,她请客,6玲不在,她会觉得很遗憾的。
常珂闻言很是意外。
这件事她都没有听说,王晞却听说了。
不过几个月,王晞已经从听她说到能说给她听了。
可见王晞已经开始融入了京城的交际圈中了。
常珂不免有些感慨,但她很快就释然了。
王晞的性格原本就很活泼开朗,她若不能很快交到朋友那才奇怪呢!
两人商量了半天,初步定了七月初十在家里请客,但这还得看看6玲她们有没有空。
常珂自告奋勇地去帮她落实吴二小姐几个的时间。
王晞自然是谢了又谢。王喜突然来见她,说真武庙那边让人带信给他,让王家的大掌柜去一趟,好谈谈香方的事。
王晞又惊又喜,连声问是怎么一回事。
王喜道:“是逍遥子的朋友弄出来的,可他不愿意告诉逍遥子配料,非要见到我们这边能说得上话的人。逍遥子没有办法,就叫了我去商量。”
为什么一定要见王家能说得上话的人。
王晞皱了皱眉,道:“逍遥子不是说他这个朋友是南华寺的人吗?这才几天,他那朋友就从南华寺到了京城吗?“
她有些怀疑逍遥子朋友的用心。
王喜“扑哧”地笑,道:“人家逍遥子道长只说这个朋友是南华寺的,又没有说他人就在南华寺?逍遥子道长的朋友原本在京城挂单,逍遥子道长说有个香料让他去看看,他就一溜烟地跑去了真武庙。”
王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觉得自己搬家搬糊涂了。
她道:“看样子我得亲自去见见陈珞才好。”
这香粉是陈珞给的,就算是大掌柜去了,也不是能当家作主的人啊!
王喜也觉得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王晞应该去见见陈珞,不然陈珞怎么知道王家付出了多少心血呢?
他去见了陈裕。
陈裕想着陈珞叮嘱过他,说要是王晞来探病,不用禀告他,直接把人带去就行了。
他就直接做主应承下来。
陈珞听说王晞要来拜访他,心里却隐隐有些失望。
这种事他遇到过太多次。
从前他不管是被父亲打还是去骑马蹭破了手肘,总会有世交或是通家之好的姐姐妹妹们先是殷勤地派人来慰问探病,接着就会找个借口登门拜访……最终的结果,全都是想让他心怀感激。
好像他是傻瓜似的。
难道几件贵重的礼物,几句好听的话,就能让他心生感激?
那他的感激也太廉价了。
但他的话已经说出去了,他这几天在家里“病”着,不见任何人,的确还有点无聊,见就见吧!
当是他感谢她送的那些绘本吧。
俗是俗了点,好歹比其他人那种只管最贵,不管错对的礼物,或者是莫名写首诗,或者是送个亲自绣的绣品要有意思的多。
但陈珞心里到底还是有点不耐烦的。
他把见面的时候定在了第二天的午时末,午食已过,晚膳还早——他怕王晞会留下来用膳。
王晞对这个时候也很满意。
正好是太夫人午歇的时候,她可以直接从柳荫园后门溜出来,从长公主府的后花园侧门进去。
神不知鬼不觉的,不用跟任何人解释,彼此都方便。
两人见面的地点则定在了陈珞在鹿鸣轩正院的小书房。
王晞虽说已经看过鹿鸣轩的舆图,也到过鹿鸣轩,可她走在这树木葳蕤、遮天蔽日的林荫甬道上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四处张望。
周围静悄悄的,只听得见鸟鸣声,满目的浓荫静谧间透着清凉,人走在其间,像走进山林。
有点像她们家的老宅子。
王晞感觉挺舒服的。
陈裕亲自把她迎到了一处白墙灰瓦黑漆门的小院子里。
院子不大,种了七、八株合抱粗的大树,迎面三间小小的厢房,红柱绿窗,台阶上摆了几盆开着红色花朵的绿植。
王晞不由眨了眨眼睛。
十八学士、金带围、狮子花、金钟吊兰……这不是她送来的几盆花吗?
她快步走过去。
陈裕忙笑道:“您送来的那盆兰花我们家大人摆在了内室的花几上,这几盆就摆在了这里。平时放在这里,早晚搬到屋里,还专门从长公主那里叫了个会养花的小厮过来伺候着,长得挺好的,连花瓣都没有掉一片。”
弄得长公主还以为他们家大人改喜欢赏花了,让他去花房里给大人挑花。
王晞闻言大大的杏眼笑成了月牙儿。
任谁送出去的礼物不仅被喜欢还被好好的照顾都会开心!
她点了点头,对亲自给她打帘的陈裕说了声“多谢”,这才发现这个小院非常的安静不说,还没有看见什么服侍的人。
陈裕估计也发现了,轻声道:“这是我们家大人平时休闲的地方,等闲人不得进出,要不是大人这几天在这边养伤,往日那可是一个人都没有的。”
就是喜静不喜闹。
王晞觉得自己对陈珞又多了一分了解。
看来亲自来见陈珞是件很正确的事。
只是陈珞躺卧在床,她又是个未出阁的女孩子,怎么也不可能直接闯到他养病的厢房去,两个人准备隔着屏风说话。
王晞父亲曾经告诉她,人的喜好会透露一个人的性格。
这里既然是陈珞平日惯来的地方,摆放的物品和家居陈设肯定都是他喜欢的。
她在厅堂坐下,趁着小厮进来奉茶点的时候,不动声色地打量着。
中堂是幅吴道子寻仙图,看得出来,是名家之作——难道陈珞更喜欢道教?
家具是乍眼看上去很普通的黑漆家具,却透着幽暗的光泽,可见油漆里渗了钿螺的——这倒符合陈珞给她的印象,比较注重用品的品质。
没有摆放瓷器玉石,墙角几旁摆放着绿色的花树,郁郁葱葱,养得很好——都不是什么需要修枝剪叶的君子兰、文竹之类,应该是仆妇打点的,他可能不太注意这些小细节。
对面是座十二扇的四季花鸟绢丝屏风,颜色艳丽明亮,端庄有余,灵秀不足,应是内造之物宫中赏赐——估计是临时搬过来用用的。
这屏风有点大,看不清楚内室的样子。
王晞借着低头喝茶的工夫,眼角的余光飞快地睃了睃屏风左右。
右边是完全看不到,左边可以看到满墙的书架。
看来还挺喜欢读书的。
只是不知道都读的些什么书?
王晞抿了嘴笑。
陈珞已道:“你说那香粉的配方已经有眉目了?”
他声音懒洋洋的,不知道是病久了还是有其他什么原因,王晞觉得他不是很情愿这次会面似的。
“是啊!”她不禁正襟危坐,肃声道,“我觉得我们得亲自去一趟真武庙。”
她怕陈珞听不进去,又解释道:“当然,我也可以让我们家大掌柜去,可他虽说精明能干,有些事却没办法做决断,没办法代替你说话。
“最重要的是,我怀疑逍遥子的朋友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不然他为何非要让香粉的主人去见他。
“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
第八十一章 屏风
当然不会觉得奇怪!
如果这件事不奇怪,他又怎么会追着这香方不放呢?
屏风后面,衣襟整齐的陈珞躺在铺着猩红色五福捧寿团花垫子的椅子上,悠闲地喝了一口茶,这才淡淡地道了句:“是有点奇怪!”
屏风外的王晞仿佛找到了志同道合的知己,兴奋道:“是吧!我就觉得这件事不简单。这些天冯大夫也拜访了不少同仁,他们都说不出你的香粉是怎么配出来的,可也都异口同声的赞扬,这调香的手段非常的高明,应该是哪位前人留下来的。可惜本朝不崇尚薰香,不然前朝那些薰香的传承也不会日渐式微……”
陈珞听得有些心不在焉,耳朵里全是她叽叽喳喳清脆却婉转的声音,带着让人不容错识的欢快,好像她在说一件非常有趣的,让她非常感兴趣的事。
他不由回想两人的几次见面。
好像她都是这样。
不管在什么时候,什么环境之下,都显得很高兴。
像只百灵鸟,唱出来的都是让人欢愉的调子。
也不知道是后天的还是天生的?
陈珞神游了一会儿,回过神来发现屋里一片寂静。
他不禁哂笑。
看样子自己漏了王晞的话。
好在他对这种事情有经验。
他只要继续沉默,对方就会小心翼翼地再问他一遍。
陈珞又喝了一口茶。
王晞果然沉吟道:“你不愿意让我去处理这件事吗?那你可有什么打算?还是我们依了逍遥子朋友的话,让我们家的大掌柜跑一趟?”
她原想着陈珞在京城认识那么多的人,却愿意把这件事托付给他们王家,可见这件事不宜对外宣扬。送香粉去真武庙的时候,王喜没说,逍遥子没问,大家都默认了是他们王家之物。她说由她代表他去见逍遥子诸人,他却没有回答,难道他觉得不妥当?
陈珞看见王晞皱了皱眉。
他不禁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屏风前。
王晞来见他,穿了件崭新的桃红色镶柿蒂纹妆花的褙子,粉红色内里,梳了双螺髻,戴了珍珠耳环,打扮得严严实实的,颇为庄重的样子。不仅漂亮的柳叶眉蹙着,红红的嘴唇也嘟着,十分委屈的样子。
陈珞有点想笑。
她肯定不知道内造所会制一种屏风,里面的人可以看见外面的人,外面的人却看不见里面的。
她这模样让他想起没讨到糖吃的小童。
不知道她是不是在无人的时候表情总是这么丰富。
陈珞强忍着才没有笑出声来。
王晞就有点不高兴了。
陈珞是什么意思?怎么不回话?难道他被打得这么厉害?已经趴在床上连说话都费劲了吗?
王晞这么一想,又觉得陈珞有点可怜。
她温声道:“要不,我们拖几天,等你有空了,我们再回那逍遥子的话?”
她几不可闻地叹气,眉间浮现出些许的担忧。
这小姑娘又在想什么呢?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忧愁的?
她不会是以为他真的被打得起不了身了吧?
陈珞脸色有点黑——忘记了这本是他的原意,沉声道:“这件事我自有主张,真武庙那里,倒真可以拖两天。”
王晞听着,瞪大了眼睛。
怎么这声音忽大忽小的?
难道这书房里还有什么乾坤不成?
在屏风后面说话的人有没有可能根本就不是陈珞呢?
那些话本上曾经写过,有劫匪绑架了人质后,会模仿人质说话。
陈珞悄悄的查这香粉,这香粉肯定事关重大,说不定那人比陈珞还有势力,还有手段,陈珞查香粉的事被发现了,她凑巧又闯了进来……
王晞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了一通。
“都听您的。”她应着话,眼睛珠子转了又转,咬了咬牙,提了裙裾,蹑手蹑脚地靠近了屏风,把耳朵贴在了屏风上,压低了声音道,“那我怎么回逍遥子?还是我就这样不搭理他们,等他们来催我们?”
王晞腿有点儿发颤。
万一陈珞真的被劫持了,她是救他呢还是不救他呢?要是救他,怎么救呢?
她不自觉地咬了下唇。
陈珞简直要笑死。
这小姑娘去别人家做客也是这个样子的吗?有没有人发现过?若是被人发现了,她会怎样办?
陈珞突然间好想从屏风后面走出去,而且他的脑子还没能管住脚,心随所愿地就真的这样走了出去。
王晞惊呆了!
陈珞也颇为意外。
但陈珞比王晞的反应快一点,他立刻露出一副惊悚的表情,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可王晞比陈珞想象的脸皮更厚,她立刻若无其事地用手抠了抠屏风上画眉鸟的眼睛,认真地道:“这鸟绣得太逼真了,我看了又看,越看越觉得它像活的,忍不住就走过来仔细瞧了瞧。”
随后还满脸真诚地赞扬:“你们家屏风的绣工可真好!你知道是在哪里买的吗?我想找到这个绣娘。不知道她给不给人绣花样子。八月十五的时候永城侯夫人肯定会带着我们拜月,我早就想用金银丝线绣条嫦娥奔月的裙子了,可惜没有找到好的绣娘。”
陈珞瞠目结舌。
她应该刚刚及笄的年纪吧?怎么和朝中那些三品大员的脸皮有得一比?
这么小的年纪,还是女孩子,他第一次亲眼看到,亲自遇到。
他望着她半晌都没说话。
王晞却跳了起来,狐疑地望着他:“你,你的病已经好了吗?我怎么听说你不能去浙江慰军了?那你要不要继续躺着?我肯定会给你保密的?”
她说完,还用一种“我知道”、“我明了”的眼神安慰着他。
陈珞有些啼笑皆非,听说王晞来拜访他时那点小小的不虞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道:“我既然要见客,总不能衣冠不整吧?”
“那是,那是。”王晞连声保证,可看他的目光依旧是那种“我知道”、“我明了”。
陈珞不知道她误解了些什么,但很小就已经学会不去解释,且他也不好意思解释自己为何突然从屏风后面出来了,还让王晞看见了他安然无恙的样子。
可王晞发现了,他也觉得这不是件什么大不了的事。
他反而更关心王晞的来意了。
他道:“我现在的确不太方便出面,你准备怎么去真武庙?”
王晞小时候被长辈抓包的次数太多了,对此心态良好,见陈珞没有抓着不放,也就立马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认真地和陈珞说起了正事:“最简单的办法当然是有人想卖个这样的香方给我们家,可我们家拿不准它是不是真的能治心悸,所以想找人鉴别一下。
“其次可以说是受朋友所托。反正像我们这样的人家,也有很多秘密和不好对外言明的地方,既然我们家请他们帮着辨认香方,我们家就会承他们的人情,于他们并没有什么损失,他们肯定不会追问。
“最坏的结果是对方一定要见到香粉的主人,我们拒绝,对方也拒绝。那就只好看看对方有什么弱点,希望能打动他,让他把我们想知道的告诉我们了。”
最后这一点虽然是她大哥惯用的伎俩,但却最难,王晞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
陈珞微微地笑。
想得还挺周到的!
那你就去干好了!
他道:“既然如此,那就拜托王小姐了。我这边现在的确是很不方便出面。”
她不是一直觉得她“知道了”、“明了了”吗?那她就继续“知道”、“明了”好了。
王晞却觉得自己这样拜访有点不妥,早知道她就写个信过来了。
她道:“那你好好休息,我就先告辞了!”
陈珞继续微笑。
想知道她接下来会怎么做?
王晞却在心里叹了口气。
陈珞,就这么静静地站在这光线暗淡的书房里微笑,就犹如一束光,闪闪发亮,英俊的让人心里怦怦乱跳。
知道他的人又是多么羡慕他啊!出身豪门,倍受圣宠,名利财富唾手可得。可他却是先被同父异母的姐姐算计碰见了母亲和情人在一起的场面,然后被父亲打还得装着“下不了床”来扭转别人怀疑他是否忤逆了镇国公的看法。
这么一想,他还不如自己。
挺可怜的!
王晞朝他挥了挥手,出了书房。
陈珞的微笑有点僵硬。
她,就这么走了?
真这么走了?
不再说说香方的事?不再说说真武庙的事?也不再说说她那位大哥?
陈珞在原地站了好一会,转身回到汗牛充栋的屏风后面,找到从王晞手中拿来的千里镜,出了书房,站在台阶上举着千里镜眺望王晞的回程。
她跟在陈裕的身后,东张西望,像个踏青的孩子般出了长公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