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多妩媚(重生)》作者:陵妃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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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案:

  郭娆自父亲死后,对身边的人一遍一遍刷新了认知,也彻底看清了所谓亲人的虚伪嘴脸。   所以在祖母与众叔伯商量着将她送予年过六旬的糟老头子做小妾时,她毫不犹豫选择了与母亲离开郭家,宁愿在京城外祖家寄人篱下。   *   刚入京城那几天,郭娆总做一些怪梦。   梦中,她未成亲,却与一个年轻男子同床共枕,有了关系。   后来,也是在年轻男子的床上,她被人下毒杀害。   郭娆不记得那个与她亲密的男子是谁,但她依稀记得,自己在梦中唤他:阿琅。   直到有一天,她发现自己京城里的那个清冷表哥,字阿琅……   注:琅(láng)   【小剧场】   老夫人寿宴那天,郭娆与某人起了场争执,结局不欢而散。   宴上,大舅母张氏做媒,指着一个青年才俊,说:“阿娆,那位是徐公子,抚昌伯嫡子,人年轻有为。昨日还递了帖子,说想约你一见,你可想答应?”   无视某道紧盯视线,郭娆浅笑,回:“好。”   旁边传来茶杯捏碎的声音。   “呀,世子,您的手流血了!”   郭娆置若罔闻,目光移向了徐公子。   夜深宴散。   某人一把拉过郭娆,将她压在昏暗廊壁上,一字一句冷笑:“郭娆,别以为我没有脾气,你再把那话说一句试试!”   貌美柔情假表妹VS高冷情深真表哥

  内容标签: 因缘邂逅 甜文 市井生活 小门小户

  搜索关键字:主角:郭娆、季瑜 ┃ 配角:宗政延,薛攸,宋妙涵 ┃ 其它:娆、瑜

第1章 梦中惊醒

  青衣婢女提着食盒的手冷汗直冒,在苑外左顾右盼,确定无人后,轻轻推开房门,悄悄走了进去。

  室内青花缠枝镂双鹤纹香炉里静静地燃着薰香,炉上烟丝缭绕,吞吐袅袅,淡淡的香味四处弥漫。

  婢女知道,那香叫罗生香,是西域贡品,价值千金。

  “表小姐,这是爷吩咐给您熬的伤寒汤,您趁热喝了吧。”她低眉敛首走到床前,手里端着白瓷小碗,碗里黑色的汁液,氤氲着淡淡的苦香。

  不一会儿,金绣的红帐被一只白皙柔嫩的手慢慢掀开。

  女子双眸如秋水雾起,睡意朦胧,柔媚的嗓音暗含几丝喑哑,带着些许疑惑。

  “你是谁?”

  青桂抬头,檀木雕花大床上慵坐着的女子,姿容清媚。红薄衫半遮半掩,鸳鸯肚兜些许松散,露出白如玉的肌肤,上面点点暧昧的青紫红痕一览无遗。她一只手慵懒地轻撑着绵软丝被,水眸微润,无辜清澈,疑惑地望着自己。

  青桂突然心慌,不敢再看,她低下头:“奴婢是小厨房的青桂,香云姐姐刚刚肚子疼,便让奴婢将这药膳送来。”

  郭娆睡意困顿,轻轻打了个呵欠。淡淡“嗯”了声,便接过白玉碗,闻见苦味时蹙了蹙眉,却还是一口气喝了下去。

  ……

  香云推开门,一进屋子就听见若有似无的痛苦闷吟,又看到内室微微晃动的红幔,以为那人还在,脸上一阵燥热,正欲转身退出,后面却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啊――”

  是小姐!

  察觉不对,香云心里一咯噔,返身匆匆往内室跑。

  流苏帐帘被撩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被褥凌乱的床上,女子身下,是大滩猩红的血。

  郭娆胸口大肆起伏,紧紧攥着绵软被褥,冷汗淋漓。腹部撕裂一般的绞痛和身下不断涌出的粘腻热流,让她清楚地意识到,体内那个小生命正在慢慢地离她而去。

  原来,她已经怀孕了。

  香云被眼前的血腥吓傻了,不敢置信:“……小姐?”

  郭娆发上汗湿如水,呼吸渐弱,看见来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伸了手:“……孩……孩子……”

  香云颤抖着回握住她,一个激灵回神,边哭边朝外大喊:“来人,请大夫,快来人啊――”

  耳边脚步声嘈杂,郭娆意识涣散,半阖的眼睛发现眼前不断有人影晃动。

  屋子里太闷,太吵,她身上很疼,很累,她太想闭上眼睛睡一觉,于是半阖着的眼帘不受支使地渐渐闭上。

  “娆娆。”

  惊慌颤抖的声音,仿若一道光划破黑暗而来,接着,她落入了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鼻尖盈满了好闻的清竹香。

  郭娆心尖一颤,依赖的感觉随之涌来,眼角无意识淌了泪。

  那人好像在跟她说话,声音温柔,一直紧握着她的手,不时吻着她的眼睛,她的脸。

  她努力想睁开眼,想看清面前的人,眼皮却好像有千斤重,怎么都睁不开。

  忽然腹间剧痛,喉间涌上一股腥甜。

  郭娆身体颤抖,喉间的热流不断涌出唇角,她紧紧攥了面前人的衣襟,气若游丝:“阿琅,我疼……”

  ……

  “小姐,您醒醒?小姐?”

  急切叫唤中,郭娆从梦中惊醒。

  她喘着气,冷汗淋漓。

  香云见小姐神情,便知她又做噩梦了,但这次,小姐在梦中的反应很激烈。香云拿出帕子替她拭了拭汗,担心询问:“小姐,您没事吧?”

  郭娆摆摆手,揉着额缓了半晌,才从方才的混乱血腥中清醒过来。大大呼出一口气,抬头环视四周,外面已经大亮,晨曦金辉透过镂花窗撒进来,干净明亮,她疲惫开口:

  “先去打些热水,我要沐浴。”

  刚刚那个梦太过真实,到处都是猩红的血,她现在都感觉后背有些发凉,浑身夹着汗的粘腻。郭娆不觉将手伸到了腹部,隔着一层单衣,那里温软平坦。

  她也很奇怪,最近她每晚都会做一些怪异的梦,梦中的场景很诡异,又零碎,无端让她心头恐惧,像是曾经历过般。

  开始做这个梦的时间,刚好是她越来越接近京城的这几天。也许这是菩萨给她的示兆,她本不该呆在京城,郭娆自嘲。

  沐浴装扮好,已是半个时辰后。

  郭娆看着菱花铜镜中苍白的脸,拿起胭脂盒子又搽了些粉掩饰,边问:“母亲醒了没?”

  香云替她戴好最后一颗珠花,安慰开口:“还没。夫人吃了药,这几晚睡得很好,没有咳喘,小姐不要太担心。”

  “嗯,那就好。”郭娆点头,放下心来,随后起身,“先去给外祖母请安吧。”

  郭娆如今身处魏国公府,京城有名的高门贵族。她现在要去问安的外祖母,是魏国公府后院之主,受人尊敬的季老夫人。季老夫人亦是当今圣上亲姑母,曾经的平魏大长公主,圣上亲封一品诰命。

  郭娆本家不在京城,而在距之千里的凤阳城。她父亲是凤阳首富,为人乐善好施,一生好事做尽,最后却命丧于乱匪之手,死不瞑目。

  至于她为何会与国公府扯上关系,是因为她的母亲。她母亲季月,是京城季老夫人的幺女,如今她的身份是季老夫人的外孙女。

  季月未出嫁时的闺房在菡萏阁,离老夫人的松风堂隔了两道曲折游廊,一个游园。

  郭娆拐过游廊,刚到游园,便见前面假山旁的两道身影。

  “三姐,祖母是不是太抬举那郭娆了!”黄衣女孩的声音气愤难平。

  郭娆刚要踏出去打招呼的脚一顿,抿了抿唇,退到廊柱后侧。

  “这不是明摆着的?祖母最疼三姑母,郭娆又是三姑母的女儿,不抬举她抬举谁?”一旁蓝衣女孩的声音晦涩中带着淡淡鄙薄。

  “这怎么行!那郭娆只不过是个低贱商户出身,怎么配留在国公府?还有那三姑母,虽然是国公府出去的姑娘,但俗话说得好,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况且她出嫁十几年,可回来过一次?这般的没有良心,祖母怎么能还待她们这么好!你看看府里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奴才,见着她们得宠,眼睛都眯成什么样了,以后哪有我们二房的立足之地,我……”

  “闭嘴!阿玉,你这毛躁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你想编排郭娆不算什么,但诋毁三姑母……这话我听着也就罢了,若传到祖母耳里,就真的没我们二房的立足之地了。”

  “可是……”

  “闭嘴!”

  “……是,三姐,是我……我太冲动了。”

  “知道错了就好,这样的话以后别再让我听到。时辰也不早了,赶紧去给祖母请安吧。”

  ……

  声音渐渐模糊,两道身影从假山旁的鹅卵石小径上渐行渐远。

  郭娆从廊柱后走出来。

  十四岁左右的年纪,她发丝半绾,配海棠珠花,衬得白皙的肤色愈加明艳,灵秀动人。她看着前面远去的背影,眼无波澜,面色很淡。

  香云担心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小姐。

  “小姐……”

  早在从凤阳来的路上,她就已经料到会有今日这般的局面。俗话说士农工商,商排最后,在朝歌,最为人轻贱,虽说当今圣上登基时,已废除了从商为贱这条旧律,但朝歌建朝几百年,世家贵族骨子里根深蒂固的观念却不是那么容易转变。能够经常外出并与人交道往来的男人们还好说,但对于日日留连于后宅的妇人,那轻商的观念太难消除。

  一说起商户,大多数人心中浮起的就是满身铜臭,粗俗不堪。

  她来了国公府也有三日,很多事情都有一些了解。老夫人只有一子一女,嫡长子季文舒继承了国公之位,女儿排行第三,嫁给了凤阳富商郭言,即小姐的父亲,老夫人还有一个养在膝下的庶子,是府中老二。

  那说话的三小姐与五小姐,便是出自二房,且不怎么受老夫人待见。

  小姐初来乍到,老夫人对小姐也颇为喜爱,惹人嫉妒眼红实在正常。

  郭娆淡睨她一眼,开口:“今日这话就当没听见罢。”

  到了松风堂,在外就听里面阵阵说笑。老夫人身边的画眉撩了帘子出来,福身笑请:“表小姐快请吧,老夫人正说着您呢!”

  郭娆点头,对画眉客气一笑,而后提了裙摆朝里走去。

  屋子里一下子变得很静,所有目光齐刷刷地扫过来,郭娆唇角含笑,面目从容地走向上首的人,福身请安。又转身看向大房、二房女眷,都行了个礼。

  坐在上首的人穿着一身暗色锦织金绣华服,头戴绣花抹额,牡丹花样繁琐精致,中嵌祖母绿宝石。她手里理着一串骨佛珠,面色慈蔼,笑着道:“刚刚才说到你,你就来了,快过来让我瞧瞧。”

  郭娆顺从地走过去,步子不急不缓,纯白的裙裾垂在金绣红地毯上,如水轻晃,白色绣花软缎鞋隐在裙下若隐若现,步态轻盈,优雅若莲,外人看来极为赏心悦目。虽说她是出自受人轻贱的铜臭人家,但言行举止却从容得体,比之官宦人家的千金嫡女丝毫不差。

  郭娆走至老夫人面前,又是一礼:“外祖母。”

  老夫人虽不喜郭氏一族,但对幺女是真心疼爱,不然当初也不会在幺女绝水绝食威逼下,答应幺女下嫁富商的荒唐请求。

  眼前人是幺女的女儿,背挺得笔直,眸子清亮,这几天给她请安,日日不怠。

  外在气质与自然而然流露出的品性是不是伪装,有心人一眼就可以分辨出来,她的确被幺女教养得极好。

  这样想着,对于这个素未谋面的外孙女,老夫人一向端肃的面容不由柔了些。

  她温声问:“这几日在府上可还适应?”

  郭娆含笑回:“得外祖母关照,阿娆与母亲一切都好。”

  “那就好,若还缺什么,便与你大舅母说,她会替你添置。”

  大舅母是国公夫人,如今府中一切内务都是她在操持。郭娆乖巧地点头。

  见外孙女低眉顺眼,婉约娴静的模样,老夫人眼前一晃,仿佛见到了当年那个在她身旁安静听话的幺女,她的心一软,拉了郭娆坐在身旁,抚上了她的手背,问了句:“阿娆可有小字?”

  这是老夫人的第一次触碰亲近,郭娆怔愣了一瞬。

  她知道老夫人不喜欢父亲,更不喜欢郭家人。

  进府那日,母亲对老夫人说,父亲被流匪所杀时,她清楚看见,老夫人眼也没眨,毫不关心,她的眼中,只有幺女归来的喜悦。从那一刻她就知道,她这个郭姓外孙女在她心中,怕也是一文不值的,她肯对自己好,不过是因为她身上流着母亲的血。

  此刻老夫人显出关心以外的亲昵,让她有些惊讶。但也只愣了一会儿,她便道:“幼时母亲常说,阿娆眉毛长得好,便取了眉眉二字。”

  老夫人抬头,果真仔细瞧了瞧她的双眉,半晌亲切开口:“眉眉的眉形浅黛自然,弯似新月,又似柳叶,敛一分则细,宽一分则厚。如今这般,也真教人懂了那‘未施妆,凝脂玉肤两靥红,柳眉似月秋波情了。”

  得老夫人如此夸奖,郭娆似是害羞了,婉转笑着低头。

  下首坐着的几人见老夫人这般亲昵态度,心思各异。

  月牙一进屋子,便见大夫人气定神闲喝着茶,二夫人眉间带怨,三小姐和五小姐看着表小姐,神色晦暗。她上前禀道:“老夫人,世子爷过来了。”

  老夫人正和郭娆说话,闻言一喜:“世子回来了?快请他进来!”语气愉悦至极。

  进府第一日,郭娆了解过府中大致人口。知道大舅舅与大舅母育有一儿一女,嫡长子季瑜,还有嫡女季连欣,不过这两位同辈她一个没见过。

  听府里人说那位连欣表妹是上了外祖家,至于大表哥季瑜,是出京办事了。

  现在,他回来了。

  郭娆见老夫人露出这样欣喜的神态,便知这位表哥在老夫人心中,份量肯定不轻。她识趣地起了身,退至一旁静静候着。果真,老夫人没有拦她,眼睛直看着门口的方向。

  郭娆也随着视线看去。不久,就见一个身着月白缎锦袍的少年走进来,身姿如玉。因逆着光,看不清他的样貌,只见脸部线条流畅的轮廓,冷硬刚毅。待绕过檀木牡丹丛蝶绣屏风,郭娆才看清男子的全貌。

  十七八岁的年纪,少年面容俊美,眉眼清阔。但他似乎不爱笑,面上表情很是清淡,眼中也蕴着一种陌生疏离,远远看去既矜贵不凡又透着距离感,让人难以接近,也难以捉摸。

  “孙儿见过祖母。”

  少年进来,拱手行礼。

  老夫人眼角笑纹加深:“可算是回来了,快坐下同我说会儿话。”又转头吩咐,“张嬷嬷,沏杯世子爱喝的竹碧青来。”

  张嬷嬷笑着应是,就要退下。季瑜却抬手阻止:“嬷嬷不必麻烦。”他看向老夫人,解释:“孙儿刚从信阳回来,待会儿还要进宫面圣,无法在这多待。”

  少年嗓音淡淡,如潺涓溪流,清冷却悦耳。

  老夫人知道孙儿此次前往浙江信阳,是受皇帝之命调查官员结党营私贪污受贿一案,事有轻重缓急,她理解。与孙儿关切了几句,便放他离去:“既然还要进宫,那便去吧,晚上记得早些回来。”

  季瑜点头,告辞离去。

  见他快出了屋子,老夫人才转头,一眼瞥到角落里安静站着的郭娆。见她如此知矩守礼,知晓分寸,她心头好感叠增,朝她招手:“眉眉,过来坐下,我们继续说。”

  郭娆莞尔,轻柔应了声:“是”。

  季瑜刚走至牡丹屏风处,听见女子声音,步子一顿,回头看了眼。

  女子步若生莲,走在老夫人身旁,眉目流转,笑意盈盈。

  季瑜眼眸微敛,片刻后才转身朝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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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嫁人之事

  老夫人听外孙女说起女儿在凤阳的生活,心里又酸又软。见外孙女面色柔和,眼眸里像泛着星子,话音儿娓娓细述,声音轻柔动听,让人不喜欢都难。她拉起郭娆的手,褪下一支内壁刻着梵文的翠玉镯,戴到她手上。

  郭娆的手白皙纤巧,柔若无骨,衬着这翠绿竟是无比亮丽。只不过那镯子像是大了些,郭娆手一垂那镯子就似要掉下来。老夫人笑了笑,“过两年再戴上吧,这就当是外祖母给你的见面礼了。”

  站在老夫人身边的张嬷嬷却是吃了一惊,她从小伺候老夫人,从不受宠的公主到尊贵的魏国公夫人然后稳坐老夫人之位,这支镯子是当年老夫人下嫁时,她的生母,已逝的林淑妃送给她的,她戴在手上已经三十余年,如今却眼也不眨地给了个才见几次面的外孙女?

  郭娆抚着那手镯,心里也惊了下。

  她父亲常年经商,每年走南闯北,回家时也都会带回很多稀奇玩意送给她和母亲,她各种饰品也见识得不少。这玉镯成色上等,一看就价值不菲,又是老夫人贴身佩戴,如今却送给自己?

  如此贵重的礼物,她自知身份,有些推辞:“外祖母,这礼物太贵重了,外孙女受不起。”

  老夫人道:“长者赐,不可辞。这镯子你收下吧,不然我可就生气了。”说着果真严肃了面容。

  郭娆无法,遂站起来,欲跪下叩谢。

  一只手过来扶起她,郭娆转头,看到大舅母张氏笑盈盈地扶住她,道:“长辈之礼,却之不恭,老夫人疼你才予你贵礼,你这般多礼,勿怪老夫人不高兴,跪伤了老夫人还得心疼呢!”

  郭娆赧然,只得顺着张氏起来,浅笑:“多谢外祖母,大舅母。”

  坐着的那一道黄色身影跑过来,也亲昵地挽了郭娆的手,歪着头看她,笑嘻嘻道:“就是,就是,表妹别这么见外,走,和我们一起吃点心去。”说着就拉着她往桌边走。

  郭娆转头看了老夫人一眼,老夫人笑着点头应允,她才向桌边走去。

  刚坐下,坐着的蓝衣女孩就给她倒了杯茶,热情笑着递给她:“阿娆,快坐下。”

  郭娆想起方才在游园听到这两姐妹的谈话,不动声色地将手抽了出来。这府里,实在居心难测。

  两姐妹缠着郭娆讲些凤阳趣事,又隐隐谈起京中上好的胭脂水粉,衣裳匹缎,不知怎的又扯上了京城贵族千金贵公子儿。兴许是了解了她们的性子,郭娆只细细听着,很少发话,任她们流露着那股子不知所谓的优越感。

  看时间差不多了,她才拿起帕子擦擦嘴。递了个眼色给门口的香云,香云心领神会,跑进来,半弯腰苦着脸为难:“小姐,时辰不早了,夫人说让您给老夫人请了安早些回去,她还等着您用早膳呢。”

  那表情,看得郭娆都要信以为真了。

  老夫人正和张氏聊着国公府最近的账目状况,但也时不时注意着郭娆这边的情况。

  一听这话,连忙放下茶盏,道:“那赶紧去吧,这边也没什么事了,别让你母亲等着了。”又转头吩咐张嬷嬷,“张嬷嬷,去库房挑几支上好的人参给表小姐,让她带回去。”

  听着这话,众人脸色又变了几变。

  郭娆想着欺骗了老夫人,心里有些愧疚。但一想到留下来还要虚与委蛇,便求之不得地想起身告辞。

  回到菡萏阁时,季月却是真的醒了。郭娆一进内室,就见母亲靠在床上吃药,脸色很苍白。她走到床沿坐下,接过绿枝手里的药碗,吹了一勺轻轻喂给季月。

  季月低头喝了一口,便问道:“这几日和府里的人相处得怎样?”

  郭娆咬了下唇,而后笑起来:“母亲莫要担心,府里姐妹性子热情,待我很好,外祖母平日虽看起来严厉,但对小辈也是非常可亲的。”说完想起什么似的,她放下药碗,取出怀中丝帕,轻轻展开,“这是外祖母送给我的。”

  又指了指旁边香云手中的托盘,“还有那人参。”

  季月看到那镯子,垂眸久久不语,最终只是叹了句:“既然给了你,你就收着吧。”

  半晌,她又笑起来:“老夫人肯将这镯子给你,便是很喜欢你了。眉眉,这里与凤阳是不同的,日后有老夫人替你撑腰,无人再敢逼迫你什么。”

  逼迫?

  郭娆一怔,来京城几日,她头一次想起凤阳来。

  首先浮现在脑海的,不是与父母的快乐时光,而是父亲暴毙后,族人觊觎她父亲钱财,露出的蠢蠢欲动的贪婪。

  想起那些人逼她嫁给当地权贵做小妾的丑恶嘴脸,那些都是和她生活了十几年的亲人,却还比不过一个现在只相处了几日的外族,就因为那区区的钱势利益。

  郭娆心里五味陈杂。

  见女儿沉默不语,季月也有些心酸,她轻柔地抚着女儿的发,温言道:“在京城,娘会为你寻一门好亲事,凤阳发生的事情,绝对不会再发生了。”

  郭娆眼睫低垂,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才弯了弯唇,道:“阿娆都听母亲的。”

  季月见她强笑模样,唇动了动,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只转头唤了人上早膳。

第3章 命不久矣

  饭到半晌,季月心口忽然刺痛起来,拿着筷子的手一抖,她脸色苍白,紧紧捂着自己的胸口。

  郭娆正在给母亲盛汤,见状连忙搁了碗,起身抚着她的背,问:“母亲,您怎么了?”

  季月艰难咽下喉间腥甜,闭上眼缓了好一会儿,脸色才渐渐好转,她睁开眼,对郭娆宽慰:“我无事,只是几日没有好好吃饭,今日多贪了些嘴,有些胸闷。”

  绿枝赶忙倒了杯茶递来,季月接过抿了几口,眼见她眉目间的苍白淡去,郭娆才放下心来。季月却道:“今日起身久了,现在身子有些疲乏,想要歇一歇,阿娆今日就不必陪我了。”

  想着母亲身子尚未痊愈,郭娆理解,她点点头,浅笑开口:“那母亲早些躺下歇着,阿娆改日再来看您。”

  扶着季月到了床上坐下,郭娆才离开。

  眼看着人走远,季月强撑的身体再也受不住,拿出帕子猛地咳嗽起来。

  绿枝心中忧急,帮她顺气:“夫人,您没事吧?”

  季月捂着帕子揺了摇头,半晌拿开。上面殷红濡湿一片。

  绿枝一下子红了眼眶:“夫人!”

  季月唇色白得厉害,靠在她怀里喘气:“拿去烧了,别让人看见。”

  绿枝哭泣不忍:“夫人何必呢,为什么不告诉老夫人?”老夫人堂堂长公主,皇上的亲姑母,她疼爱幺女。告诉她,她一定会想尽办法,寻最好的药材来帮夫人续命。

  季月笑起来:“我自己的身子我知道,早已药石无医了,喝再多的药又有何用?”她看向绿枝,“况且,我从出生就一直在喝药,那味道实在太苦了,绿枝,你就让我任性一回吧。”

  绿枝动容,掩面低泣。

  夫人自幼患有心疾,身体不好,曾经在凤阳心疾复发过一次,幸得神医相救,保下十年无虞。原本还有两年可活,可因老爷故去,夫人被人郭家人气得旧疾复发,身子越发不如从前。从凤阳到京城一路风霜奔波,夫人早已垮了身子,经常咯血,只是一直瞒着而已。现在到底能活多久,一切只看天命了。

  ……

  如今元旦将至,天气有些寒凉,郭娆走在长长的游廊上,正想着母亲今日奇怪的举动,以及看她的眼神,她总觉得母亲好像有什么事在瞒着她。

  一阵凛冽冷风吹过,郭娆满腹心事被凉风浇了个透顶,不禁打了个寒颤。

  香云见小姐冻得通红的鼻尖,劝道:“小姐,外面天冷,赶紧回房吧。”

  郭娆禁不住多想,紧了紧身上披着的白色狐裘,点点头,就要往屋里走去。

  忽而面前白色一闪,一团东西从旁边花丛里跃出来。两人俱是吓了一跳,香云忙将郭娆拦在身后,郭娆看向那抹白色,发现是只小动物。

  小东西腿脚微屈蹲在地上,正直直望着她,微微拢动的灵巧双耳,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透亮清澈,它歪歪打量着她,似是好奇。

  “这是貂?”

  郭娆眉轻扬,颇有些讶异。她以前闲暇时看过一些奇闻杂札,里面有貂的画像,注解还说貂生性凶残,喜吃生肉,极其难寻,也不易被驯服。

  朝歌野史上曾记载,百年前有位陈姓大将军就降服过一只野貂,那野貂还能随主人上战场,攻击起来可咬死人。

  可郭娆看这只貂可爱异常,它眼睛像带着璀璨星光,蹲在地上一眨不眨看着她,就像乞怜要抱的小孩子,郭娆心都要化了。

  这哪里像会伤人的样子?

  最终抵不过喜爱,弯下腰就想逗逗它。

  香云有些担心,拉着她阻止:“小姐……”

  郭娆笑着:“无妨,我小心些便是。”

  她蹲下身,试探着朝小东西伸手。

  小白貂好像也想跟她亲近。耳朵动了动,然后迈着小步子上前,眼睛亮闪闪看着她,到她手边后,伸出粉嫩的小刺舌,舔了舔她的手指,抬头软软地“咯”了声,像是在和她高兴地打招呼。

  小貂声音软绵,郭娆心都要化了。却在这时,她身后乍然响起一道男声——

  “娆表妹,好巧啊。”

  小白貂放软的身体陡然竖起防备,接着一跃蹿入花丛,消失不见。

  话落貂跑不过眨眼间,郭娆有些郁闷,站起来转向吓走小东西的罪魁祸首。

  不远处长廊上走来一个青衣少年,面容俊秀,精神奕奕,笑起来眼里却有几分轻浮浪态。郭娆认得他,她刚来国公府的第一日,就险些遭了此人的调戏,后来幸亏老夫人身边的画眉过来送东西,她才得以脱身。画眉告诉她,他是二房的嫡公子,在府中排行第四,虽整日笑脸迎人,阳光灿烂,性子却是随的他父亲,是京城出了名的浪荡公子哥儿。

  这块地儿属菡萏阁,虽距离花园近,但离二房的院子还是有些距离,她可不信有这么巧的偶遇。

  郭娆不欲与这种人纠缠不清,但她在国公府也只是个客人,不想太得罪这位表哥,于是客气应了句:“四表哥。”

  季安走近,笑得眼睛眯眯,因为年少,又长得唇红齿白,他神态倒并未显得十分猥琐,但眼神确实太让人不喜。

  季安道:“娆表妹,这漫漫寒日,一个人站在长廊上,是心情不好吗?要不表哥陪你走一走?”

  郭娆浅笑:“四表哥这话说笑了,阿娆只是看见了只蜜蜂在采花儿,觉得稀罕,便出来瞧瞧。”

  季安怀疑:“这大冬天还有蜜蜂?”

  “所以才稀罕啊!”郭娆回得面不改色,又指了指廊外的园子,“喏,你看那几株梅花,开得这么好看,芳香又扑鼻,蜜蜂刚刚就在那里绕着圈呢。”

  季安不信:“那那蜜蜂现在在哪儿呢?表妹也让我瞧瞧。”

  “它飞得太快,一下子就没影了,我也没见着,所以正在找啊。”她说完又叹了句,“许是这蜜蜂不知轻重,花儿采得太多,最后撑得自己蜜流而亡了。”

  季安:“……?”

  “四表哥不信?”见他质疑,郭娆一双清亮的眸子盛了委屈,似是他的怀疑伤透了她的心。

  美人秋波明媚生情,季安被看得心肝儿颤颤,哪儿舍得惹美人恼怒,忙不迭答道:“是是是,表妹说得在理,那蜜蜂实在太蠢了,这园子里百花争艳,它一只小小的飞畜还妄想采得满载而归,可不得要撑破了肚皮!”

  “四表哥信我就好。”郭娆眉眼弯弯,“不过现在这天气实在冷得很,阿娆也不想再去找那蠢蜂了,早些回屋子喝杯热茶暖暖身子才是一大享受。四表哥既然这么闲,不若去寻寻那蜜蜂,它兴许还没死,正围着哪朵花儿在采呢。”

  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香云跟在郭娆身后,低头捂着嘴,笑得肩颤。

  季安看着美人远走的袅娜背影,目光痴痴,可脑子里总觉得那话哪儿不对劲。

第4章 发现真相

  日子渐渐而过,这日,暖暖的金黄阳光透过格子窗,直射进烟火气重的小厨房。

  郭娆将袖子稍稍挽起,露出一截白皙细腕,她瞧了眼已烧得赤红的锅子,立马倒入葱姜蒜熟稔地翻炒,葱香飘出来,再加入已洗净沥干的鸡肉块,爆炒得散发出阵阵美味香气,接着就加水、撇浮沫、加香菇佐料、红参等补药,最后倒入砂罐中大火炖,一切做得井然有序,妥帖稳当。

  “先大火熬三刻钟,再用小火温炖,两个时辰后我来厨房取。”

  郭娆吩咐完,就让香云提着已经做好的糕点,出了厨房。

  “小姐,您好久没下厨了呢,但手艺还是那么好,奴婢隔着食盒都闻着香味了!”香云提着食盒,走在郭娆身后,毫不吝啬地夸赞。

  郭娆莞尔:“厨房还留了些,待会去给老夫人请了安回来,你与香叶她们便将那分了吃吧。”

  以前在凤阳时,只要小姐下厨,她们这些做贴身奴婢的,也能沾些光饱饱口福,但入了京城,这还是小姐第一次做糕点。大冬天里能吃上一口热气腾腾的美味糕点,香云也不客气,直接笑着道谢:“多谢小姐。”

  到了松风堂,大夫人张氏和二夫人郑氏还有季连柔、季连玉都在,但不同于以往的是,她那两个表姐现在都低着头,前者紧捏着帕子紧张又殷切,后者眉梢飞舞,有着按捺的喜色。郭娆撇下心中疑惑,进去请安。

  老夫人正沉默着听郑氏谈韩家公子,见郭娆进来,淡淡的面上漾起了丝笑,见她身后婢女手里拿着东西,问了声:“阿娆今日带了什么过来?”

  郭娆浅笑着,拿过食盒打开,端出里面还冒着热气的糕点:“外祖母,这是金枣酥酪,凤阳传统糕点,每年冬日里,基本上家家户户都会做上一回尝鲜。”她用筷子夹出一块放到老夫人盘里,“您尝尝。”

  而后又给座下四人各分了几块。

  老夫人年纪大了,不太能吃甜食,但见外孙女目光殷切,她还是尝了口。没有想象中的甜腻,味道酥软偏滑,咀嚼中有奶香飘散,清香爽口,味道在她意料之外,且非常不错,老夫人又尝了一块。

  郭娆见她喜欢,脸上笑意愈盛,解释:“阿娆知道外祖母不能吃甜,所以酥酪中没有撒糖,放的是盐,酥酪之所以还有栆香,是因为阿娆将酥酪搁在了枣泥中闷蒸,栆香热气中飘散,最后渗入酥酪,所以酥酪闻起来有栆香。”

  说起来只要三两句,但真做起来,还是得花费不少心思。但老夫人见郭娆毫无邀功之举,反而姿态谦虚,落落大方,心中喜爱不住上涨。

  她丝毫不掩饰眸中夸赞,笑着道:“阿娆有心了。”

  张氏见老夫人如此夸赞,狐疑拿起筷子,也忍不住尝了一口,清软的香味弥漫在口腔,萦绕不散,味道确实极好。她见外甥女温婉柔顺的模样,也勿怪老夫人对她越来越另眼相看,又想起自家闺女的任性淘气,心中叹了口气。

  郑氏心中却恼怒得很,看这横生而来的落魄外甥女,处处不顺眼。瞥见女儿低头失落的模样,才一下子想起正事儿来,她好不容易才寻着女儿那未婚夫婿的错处,今儿在老夫人面前说起,可不能因为个郭娆给打断了。

  眼看女儿年龄渐长,这退亲刻不容缓。

  她立时看向老夫人,继续方才的话道:“老夫人,那韩家小公子果真是被惯坏了,竟还敢当街强抢民女,如此蛮横暴虐的性子,若柔儿嫁过去,将来指不定要受什么委屈,老夫人,您看,这亲事……可否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