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个女人。

楚留香失声道:“是金姑娘么?”

这人的牙齿还在打着战,显然刚经过极危险、极可怕的事。

但现在她却笑了,带着笑道:“你拉住我的手干什么?你不怕小胡吃醋?”

楚留香和胡铁花几乎在同时叫了出来。

“高亚男,是你!”

火折子又亮了。

高亚男的脸色苍白,头发凌乱,衣襟上带着血渍,嘴唇也被打破了一块,谁都看得出她一定已吃了不少苦头。

胡铁花冲了过来,失声道:“你怎么也来了?”

高亚男笑道:“知道你们在这里,我怎么会不来?”

她虽然在笑,笑得却很悲惨,眼眶也红了。

胡铁花拉起她的手,道:“是谁欺负了你?是不是那些王八蛋?”

高亚男合起了眼帘,泪已流下。

胡铁花恨恨道:“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你?你不是他们请来的客人么?”

高亚男道:“他们现在已知道我是谁了……也许早就知道我是谁了。”

胡铁花咬着牙道:“英先生说的不错,这些人里果然有内奸。”

楚留香道:“可是……华姑娘呢?”

高亚男忽然冷笑了一声,道:“你用不着想她了,她绝不会到这里来。”

楚留香道:“为什么?”

高亚男张开眼,眼泪已被怒火烧干,恨恨道:“我现在才知道,出卖我们的人就是她!”

这句话说出,每个人都怔住了!

高亚男道:“将‘清风十三式’的秘本盗出来的人就是她!师父想必早就在怀疑她了,所以这次才故意将她带出来,想不到……想不到……”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又放声痛哭起来。

张三跺了跺脚,道:“不错,她当然知道蓝太夫人就是枯梅大师,当然知道我们的行动,当然也会摘心手。想不到我们竟全都被这小丫头卖了。”

胡铁花恨恨道:“白猎想必在无意间看出了她的秘密,所以她就索性将白猎也一齐杀了——那时我就已有些怀疑她。”

张三冷笑道:“那时我好像没听说你在怀疑她,只听你说她又温柔、又善良,而且,一见血就会晕过去,绝不会做这种事的。”

胡铁花狠狠瞪了他一眼,又叹道:“老实说,这丫头实在装得太像了,真他妈的该去唱戏才对。”

高亚男抽泣着道:“家师临死的时候,的确留下过遗言,要我对她提防着些,但那时连我也不相信,所以也没有对你们说出来。”

张三道:“她想必已知道令师在怀疑她了,所以才会提前下那毒手。”

高亚男道:“但家师一向待她不薄,我又怎么想得到她会和蝙蝠岛有勾结呢?”

胡铁花道:“我惟一想不通的是,她的武功怎会有那么高,能随随便便就杀了白猎?”

高亚男咬着牙,道:“白猎又算得了什么?连你们只怕都不是她对手。”

张三失声道:“那小丫头好像一口气都能吹得倒似的,又怎会有这么大的本事?”

高亚男叹道:“你们全都忘了一件事。”

张三道:“什么事?”

高亚男道:“你们全忘了她姓华。”

胡铁花道:“姓华又怎样?难道……”

说到这里,他忽然叫了起来,道:“她莫非是昔年‘辣手仙子’华飞凤的后人?”

高亚男道:“一点也不错。华祖师爷修成正果后,就将她早年降魔时练的几种武功心法全都交给了她的兄弟。因为这些武功全都是她老人家的心血结晶,她实在舍不得将之毁于一旦。”

胡铁花道:“摘心手的功夫想必就是其中之一。”

高亚男道:“但摘心手却还不是其中最厉害的功夫。她老人家也觉得这些武功太过毒辣,所以再三告诫她的兄弟,只能保存,不可轻易去练。”

胡铁花道:“这几种武功的确已失传了很久,有的我连听都没听说过。”

高亚男道:“但华真真也不知用什么法子,将这几种武功偷偷练会了,然后才到华山来找家师。”

胡铁花道:“她以前并不是华山门下?”

高亚男道:“她投入本门,只不过是近几年来的事。师父听说她是华太祖师的后辈,自然对她另眼相看,所以才传给她‘清风十三式’。”

胡铁花沉吟着,道:“也许她就是为了要学‘清风十三式’,所以才到华山去的!”

高亚男道:“想必正是如此。因为那几种武功虽然厉害,但‘清风十三式’却正是它们的克星。”

胡铁花叹道:“她想必在未入华山门之前,就已和蝙蝠岛有了勾结。”

高亚男黯然道:“家师择徒一向最严,就为了她是华太祖师的后人,所以竟未调查她的来历,否则也就不会有今天这种事发生了。”

张三道:“如此说来,昨夜英老先生遇着的人,想必也就是她。”

英万里迟疑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迟疑着,不敢说出来,也不敢向楚留香那边瞧一眼。

他似乎做了什么亏心的事,不敢面对楚留香。

楚留香却一直保持着沉默,什么话也没说。

勾子长忽然叹了口气,道:“现在我们总算将每件事都弄明白了,只可惜已太迟了些。”

胡铁花道:“我却还有件事不明白。”

勾子长道:“什么事?”

胡铁花道:“你那黑箱子里本来装的究竟是什么?总不会是火药吧?”

勾子长道:“火药是丁枫后来做的圈套,箱子里本来什么都没有!”

胡铁花道:“什么都没有怎会那么重?”

勾子长道:“谁说那箱子重?”

胡铁花摸了摸鼻子,苦笑道:“看来就算是亲眼看到的事,也未必可靠。”

楚留香淡淡道:“不错,有时连眼睛都靠不住,又何况是耳朵?”

英万里忽然扑了过来,抓住勾子长,厉声道:“箱子既然是空的,赃物在哪里?”

勾子长盯着他,良久,才叹了口气,缓缓道:“我现在还不想死。”

英万里道:“谁都不想死。”

勾子长道:“但我若说出赃物在哪里,我就活不长了。”

英万里还想再问。

但就在这时,突听一人冷冷道:“你们都很聪明,只可惜无论如何都已活不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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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蝙蝠公子

这里只有七个人。

楚留香、胡铁花、张三、勾子长、英万里、高亚男和东三娘。

这句话却不是他们七个人说的。

声音仿佛很遥远,但每个字听来都很清楚。

七个人全都怔住。

谁也不知道这声音是哪里来的。

石狱中骤然变得死一般静寂,几乎连呼吸也都已停止。

过了很久,那声音才又响起:“但我并不急着杀你们,现在你们已什么都瞧不见,我立刻就要你们连听都听不见,然后再慢慢的要你们的命!”

这人还不知道这里已有了火光,显然并不在这屋子里。

他在哪里?

楚留香突然纵身一掠,滑上了石壁。

他立刻发觉屋角上竟藏着根铜管。

管口很大,宛如喇叭,然后才渐渐收束,直埋人石壁深处。

声音就是从这铜管里发出来的。

说话的人在铜管另一端,显然也可以从铜管中听到这里的动静,他们在这里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能在那里听得清清楚楚。

他是否已听出了什么?

楚留香对着铜管,一字字地道:“阁下就是蝙蝠公子?”

他每个字都说得很慢,声音听来也不很大。

但他每说一个字,铜管都被震得嗡嗡发响。

对方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久闻楚香帅轻功妙绝江湖,不想内力也如此深厚,若能与我为友,何愁不能雄霸天下。只可惜……”

说到这里,他语声忽然停顿,仿佛在叹息。

但突然间,这叹息声就变了,变得说不出的尖锐。骤然听来像是一种声音,但仔细听来,却又像无数种声音混合在一起,一声接着一声,越来越快,又像是千万柄刀剑互相在摩擦。

铜管也被震得起了回应。

整个山窟都似乎震动了起来。

没有人能忍受这种声音。

楚留香想用手去堵住铜管,但一触铜管,整条手臂就都被震麻了,他的人也像是一片风中秋叶般跌了下去。

胡铁花只觉得仿佛有千百根针在刺着他的耳朵,又从耳朵钻入他的心,他的人也似将被撕裂。

他的手也被震得发抖,火折子已跌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