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换了别人,纵然能一掠七丈,也难免要撞上石壁,撞得头破血流。
但他掠出时,脚在后,手在前,指尖一触及山壁,全身的肌肉立刻放松,整个人立刻贴上了山壁;缓缓的向下滑。
滑了一两丈后,才慢慢停顿,像是只壁虎般静静的贴在山壁上,先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
然后,他就开始听。
没有声音,却充满了一种复杂的香气,有酒香,有果香,有菜香,还仿佛有女人的脂粉香。
这里究竟是个怎么样的地方?
楚留香耳朵贴上了石壁,才听到石壁下仿佛有一阵阵断续的、轻微的、妖艳的笑声,女人的笑声。
他是个有经验的男人,当然知道女人在什么时候才会发出这种笑声来,他却想不到会在这种地方听到这种笑声。
他也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等心跳也稳定下来,他就开始用壁虎功向左面慢慢移动。
他终于找到声音是从什么地方发出来的。
他就从这地方滑下去。
有这种笑声的地方,总比别的地方安全些。
黑暗虽然可怕,但现在却反而帮了他的忙,只要他能不发出一丝声音,就没有人能发现他。
轻功无双的楚香帅当然不会发出任何声音。
他一直滑到底,下面是一扇门。笑声就是从门后发出来的,只不过这时笑声已变成了令人心跳的呻吟声。
楚留香考虑着,终于没有推开这扇门。
“有所不为,有所必为”,有些事,他是死也不肯做的。
他再向左移动,又找着另一扇门。
这扇门后没有声音,他试探着,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门后立刻响起了人语声:“请进来呀。”
声音娇媚而诱惑,简直令人无法拒绝。
楚留香看不到这扇门后有些什么,也猜不出她是什么人,有多少人,也许他一走进这屋子,就永远不会活着走出来。
但他还是走了进去。
判断虽只是刹那间的事,但其决定却往往会影响到一个人的一生。
屋子里的香气更浓,浓得几乎可以令人溶化。
楚留香一走进门,就有一个人投入了他的怀抱。
一个女人,赤裸裸的女人。
她的皮肤光滑而柔腻,她的胸膛坚挺。
她整个人热得就像是一团火。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女人,黑暗……
世上又有哪个男人能抵抗这种可怕的诱惑?楚留香的本能似也有了反应……
女人吃吃的笑着,探索着他的反应,用甜得发腻的声音笑道:“你还年轻,我已有很久没有接触过年轻人了,到这里来的,几乎全是老头子……又脏又臭的老头子……”
她紧紧的缠着楚留香,就像是恨不得将他整个人都吞下去。
她的需要竟如此强烈,几乎连楚留香都觉得吃惊了,这女人简直已不像是人,像是一只思春的母狼。
她的手几乎比男人还粗野,喘息着道:“来呀……你已经来了,还等什么?”
这匹母狼仿佛已饥渴了很久很久,一得到猎物,无法忍耐,恨不得立刻就将她的猎物撕裂!
她简直已疯狂。
楚留香暗中叹了口气。
这样的女人,他还没有遇到过,他也并不是不想尝试。
只可惜现在却不是时候。
女人呻吟着,道:“求求你,莫要再逗我好不好?我……”
楚留香突然打断了她的话,道:“我至少应该先知道你是谁?”
女人道:“我没有姓,也没有名字,你只要知道我是个女人就够了——在这里的女人,反正全部都是一样的。”
楚留香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女人像是吃了一惊,道:“你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楚留香道:“不知道!”
女人道:“你……你既然不知道,是怎么来的?”
楚留香还没有回答,她又缠了上来,腻声道:“我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是怎么来的,只要你是个男人——只要你能证明自己是个男人,我就什么都不管了。”
楚留香道:“若是我不愿证明呢?”
女人长长吐出口气,道:“那么你就得死!”
楚留香知道这并不是威胁,一个人到了这里,本就随时随地都可能死,而且死得很快。
他若想安全,若想探听这里的秘密,就得先征服这女人。
要征服这种女人,只有一种法子。
楚留香却想用另一种法子。
他突然出手,捏住了她致命的穴道,沉声道:“我若死,你就得先死,你若想活着,最好先想法子让我活着。”
女人非但没有害怕,反而笑了,道:“死?你以为我怕死?”
楚留香道:“嘴里说不怕死的人很多,但真不怕死的人我还未见过。”
女人笑道:“那么你现在就见到了。”
楚留香道:“我也可以让你比死更痛苦。”
女人道:“痛苦?像我这样的人,还有什么样的痛苦能折磨我?”
楚留香说不出话,他知道她说的是真话。
女人又道:“你无论用什么法子都吓不倒我的,因为我根本已不是人!”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只要你帮我忙,我也会帮你的忙,无论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
女人道:“我只要男人,只要你!”
要征服这种女人,只有一种法子,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
无论多大的浪潮,都会过去的,来得若快,去得也快。
现在,浪已过去。
她躺在那里,整个人都已崩溃。
她活着,也许就为了要这片刻的欢愉。
一个人若只为了片刻的欢乐才活着,这悲痛又是多么深邃。
楚留香忽然觉得她比自己所遇到的任何女人都可怜,都值得同情。
因为她的生命已完全没有意义,既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
过去是一片黑暗,前程更黑暗。
她活着,就是在等死。
楚留香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只要我能活着出去,我一定也带你出去。”
女人道:“你不必。”
楚留香道:“你难道想在这里过一辈子?”
女人道:“是。”
楚留香柔声道:“你也许已忘了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人间并不是如此黑暗的,那里不但有光明,也有欢乐。”
女人道:“我不要,什么都不要,我喜欢黑暗。”
无论她说什么,都是同样的声音,永远是那么甜、那么媚。
一个人竟会用这样的声音说出这种话,简直是谁都无法想像的事。
她竟似已完全没有情感,接着又道:“我要的,你已给了我,你要的是什么?”楚留香道:“我……我想问你几件事。”
女人道:“你不必问我是谁,我根本不是人,只不过是妓女;只要是到了这里的人,都可以来找我,我都欢迎。”
这窄小的、黑暗的房子,就是她的全部生命,全部世界。
在这里没有年,没有月,也分不出日夜。
她只能永远在黑暗中等着,赤裸裸的等着,等到她死。
这种生活简直不是人过的生活,简直没有人能够忍受。
但她却在忍受着。
像这种生活无论谁只要忍受一天,都会发疯,都会变成野兽,贪婪的野兽。所以无论她做出什么事,都是可以原谅的。
楚留香忽然悄悄下了床,穿好了衣裳。
她也没有挽留,只是问了句:“你要走了?”
楚留香道:“我不能不走。”
女人道:“到哪里去?”
楚留香叹了口气,说道:“现在我还不知道到哪里去。”
女人道:“你知道外面是什么地方?”
楚留香道:“不知道。”
女人道:“既然不知道,你根本就连一步都不能走,也许你只要一走出这屋子,就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