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亚男突又转过身,面对着海洋。

她再也不说一句话,可是她的身子却还在颤抖,也不知是为了恐惧,还是为了悲伤。

胡铁花道:“你……你刚才一直在这里?”

高亚男道:“嗯。”

胡铁花道:“这里没有出事?”

高亚男道:“没有。”

胡铁花迟疑着,讷讷道:“也没有别人来过?”

高亚男沉默了半晌,突然冷笑道:“你若是约了人在这里见面,那么我告诉你,她根本没有来。”

胡铁花又犹疑了很久,终于还是忍不住道:“可是我……我刚才好像听到了别的声音。”

高亚男道:“什么声音?”

胡铁花道:“好像有东西掉下水的声音?还有人在惊叫。”

高亚男冷笑道:“也许你是在做梦。”

胡铁花不敢再问了。

但他却相信自己的耳朵绝不会听错。

他心里忍不住要问:方才究竟是谁在惊叫?

那“噗通”一声究竟是什么声音?

他也相信金灵芝绝不会失约,因为这约会本是她自己说的。

那么,她为什么没有来?她到哪里去了?

胡铁花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幅可怕的图画,他仿佛看到了两个长头发的女孩子在互相争执,互相嘲骂。然后,其中就有一人将另一人推下了海中。

胡铁花掌心已沁出了冷汗,突然拉住了高亚男的手,奔回船舱。

高亚男又惊又怒,道:“你这是干什么?”

胡铁花也不回答她的话,一直将她拉到金灵芝的舱房门口,用力拍门。

舱房中没有回应。

“金灵芝不在房里……”

胡铁花的眼睛已发红,似已看到她的尸体漂浮在海水中。

他只觉胸中一股热血上涌,忍不住用力撞开了门。

他又怔住。

一个人坐在床上,慢慢的梳着头发,却不是金灵芝是谁?

她的脸也是苍白的,冷冷的瞪着胡铁花。

高亚男也在冷冷的盯着他。

胡铁花只恨不得一头撞死算了,苦笑道:“你……你刚才为什么不开门?”

金灵芝冷冷的道:“三更半夜的,你为什么要来敲门?”

胡铁花就好像被人打了一巴掌,脸上辣辣的,心里也辣辣的,发了半晌呆,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么……你真的根本就没有去?”

金灵芝道:“到哪里去?”

胡铁花也有些火了,大声道:“你自己约我的,怎会不知道地方?”

金灵芝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淡淡道:“我约过你么?……我根本就忘了。”

她忽然站起来,“砰”的关起了门。

门栓已撞开,她就拖了张桌子过来,将门顶住

听到她拖桌子的声音,胡铁花觉得自己就像是条狗,活活的一条大土狗,被人索着绳子走来走去,自己还在自我陶醉。

幸好别的人都没有出来,否则他真说不定会一头撞死在这里。

他垂下头,才发觉自己还是在拉着高亚男的手。

高亚男居然还没有甩开他。

他心里又感激,又难受,垂着头道:“我错了……我错怪了你。”

高亚男轻轻道:“这反正是你的老脾气,我反正已见得多了。”

她的声音居然已变得温柔。

胡铁花抬起头,才发现她的眼波也很温柔,正凝注着他,柔声道:“其实你也用不着难受,女孩子们说的话,本就不能算数的,说不定她也不是存心要骗你,只不过觉得好玩而已。”

她当然是想安慰他,让他心里觉得舒服些。

但这话听在胡铁花耳里,却真比臭骂他一顿还要难受。

高亚男垂下头道:“你若还是觉得不开心,我……我可以陪你去喝两杯。”

胡铁花的确需要喝两杯。

到这种时候,他才知道朋友的确还是老的好。

他觉得自己真是混账加八级,明明有着这么好的朋友,却偏偏还要去找别人,偏偏还要伤她的心。

他甚至连眼圈都有些红了,鼻子也有点酸酸的。

“方才究竟是谁在惊呼?为什么惊呼?”

“那“噗咚”一声响究竟是什么声音?”

“金灵芝为什么没有去赴约?是什么事令她改变了主意?”

这些问题,胡铁花早已全都忘得干干净净。

只要还有高亚男这样的老朋友在身旁,别的事又何必再放在心上?

胡铁花揉着鼻子,道:“我……我想法子去找酒,你在哪里等我?”

高亚男笑了,嫣然道:“你简直还跟七八年前一模一样,连一点都没有变。”

胡铁花凝注着她,道:“你也没有变。”

高亚男头垂得更低,轻轻叹息道:“我……我已经老了。”

她颊上泛起了红晕,在朦胧的灯光下,看来竟比七八年前还要年轻。

一个寂寞的人,遇着昔日的情人,怎么能控制得住自己?

高亚男如此,胡铁花又何尝不如此?

他甚至连刚刚碰的钉子全都忘了,忍不住拉起她的手,道:“我们……”

这两个字刚说出,突然“轰”的一声大震。

天崩地裂般的一声大震!

整条船都似乎被抛了起来,嵌在壁上的铜灯,火光飘摇,已将熄灭。

高亚男轻呼一声,倒在胡铁花怀里。

胡铁花自己也站不住脚了,踉跄后退,撞在一个人身上。

张三不知何时已开了门,走了出来。

他来得真快。

莫非他一直都站在门口偷听?

胡铁花百忙中还未忘记狠狠瞪了他一眼,低声道:“看来你这小子真是天生的贼性难移,小心眼睛上生个大痔疮。”

张三咧嘴一笑,道:“我什么也没瞧见,什么也没听见。”

话未说完,他已一溜烟逃了上去。

天地间一片漆黑。

星光月色都已被乌云掩没,灯光也都被呼啸的狂风吹灭。

船身已倾斜,狂风夹带着巨浪,卷上了甲板。

甚至连呼声都被吞没。

除了风声、浪涛之外,什么也瞧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谁也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所有的人都已拥上了甲板,都已被吓得面无人色,这天地之威,本就是谁都无法抗拒的。

每个人都紧紧抓住了一样东西,生怕被巨浪卷走、吞没。

只有几个人还是稳稳的站在那里,身上的衣衫虽也被巨浪打得湿透,但神情却还是很镇定。

尤其是原随云。

他甚至比楚留香更镇定,只是站在那里,静静的听着。

谁也不知道他能听出什么!

浪头卷过,一个水手被浪打了过来。

原随云一伸手,就捞住了他,沉声道:“出了什么事?”

那水手用手挡住嘴,嘶声道:“船触礁,船底已开始漏水。”

原随云到这时才皱了眉,道:“带路航行的舵手呢?”

水手道:“没有瞧见,到处找都没有找到,说不定已被浪卷走。”

楚留香一直站在原随云身旁,此刻突然道:“这条船还可以支持多久?”

水手道:“难说得很,但最多也不会超过半个时辰了。”

楚留香沉吟着,道:“我到前面去瞧瞧。”

他身形跃起,只一闪,似乎也被狂风巨浪所吞没一般……

礁石罗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