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道:“他怎么能练成这种刀法的?难道白天羽早已将他的神刀心法传给了那贱人?”

  马空群淡淡道:“白天羽对白凤公主本就是真心诚意的。”

  黑暗中忽然响起一阵咬牙切齿的声音,听来如刀锋磨擦,令人不寒而栗。看来他和白天羽之间,的确有深不可解的仇恨。

  马空群道:“但若没有叶开在暗中相助,傅红雪也未必能得手。”

  这人道:“叶开?他跟白家有什么关系?”

  马空群道:“这人来历不明,行踪诡秘,起初连我都被他骗过了,当他只不过是个恰巧路过的人。”

  这人冷冷道:“连你居然都能被他骗过了,看来这人的本事倒不小。”

  马空群道:“他年纪虽轻,城府却极深,武功也令人难测深浅,实在比傅红雪还不好对付。”

  这人道:“你看他比起老三来如何?”

  马空群道:“那位丁三公子的确也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只可惜……”

  这人道:“只可惜怎么样?”

  马空群叹了口气,道:“只可惜太聪明的人就不会太长命的。”

  这人失声道:“你杀了他?”

  马空群淡淡道:“我只求他不杀我,就已心满意足,怎么能杀得了他!”

  这人道:“是谁杀了他?”

  马空群道:“傅红雪。”

  这人道:“你怎么知道?难道你亲眼看见了?”

  马空群迟疑着,终于承认。

  这人厉声道:“你亲眼看见他遭人毒手,竟没有过去救他?”

  马空群道:“我本该过去救他的,只可惜我也受了伤,自身已难保。”

  这人道:“是谁伤了你?”

  马空群道:“就是他,他的飞刀。”

  这人说不出话了。

  马空群道:“不管怎么样,我既已来到这里,你就已无法脱身事外。”

  这人道:“你准备怎么样?”

  马空群道:“十九年前,梅花庵外那件血案,是你我两人主谋,江湖中绝没有一个人会想得到,傅红雪纵有天大的本事,也绝不会找到这里来。”

  这人道:“所以你准备躲在我这里?”

  马空群道:“暂时只好如此,等将来有机会时,再斩草除根,杀了傅红雪。”

  这人冷冷道:“你我虽没有交情,但事已至此,我当然也不能赶你出去。”

  马空群忽然笑了笑,道:“你当然也不会杀我灭口的,你是聪明人,总该想得到,我若没有准备,又怎敢到这里来。”

  这人冷笑道:“你尽可放心,只不过近几年来,我这里几乎已隔绝红尘,就算在这里杀个把人,外面也绝不会有人知道的。”

  马空群淡淡笑道:“如此说来,我倒的确可以放心住下去了。”

  这人忽然道:“你刚才说的那个叶开,我倒也听说过他的名字。”

  马空群耸然道:“为什么?”

  这人道:“傅红雪纵然不会找到这里来,但叶开却迟早一定会来的。”

  马空群道:“哦。”

  这人道:“因为他现在几乎已等于是我们丁家的女婿。”

  马空群失声道:“这千万使不得。”

  这人冷冷道:“为什么使不得?他若做了丁家的女婿,我岂非更可以高枕无忧?何况,丁家的女儿非他不嫁,我本来还不愿答应这件事,现在倒要成全他们了。”

  马空群忽然冷笑,道:“你想成全他们?几时又有人成全过你?”

  这人突又沉默,然后暗中就响起了他的脚步声,“砰”的一声,推门走了出去。

  马空群仿佛又笑了,微笑着喃喃自语:“叶开呀叶开,你最好还是莫要来,否则我保证你一定会后悔的。”

  淡淡的星光从窗外照进来,桌上竟有壶酒。

  他拿起来,尝了口,微笑着又道:“果然是好酒,一个人在寂寞时,的确该喝……”

  他并没有说完这句话,笑容已僵硬,人已倒下。

  夜凉如水。

  叶开抱着膝坐在冰冷的石阶上,看看梧桐树上的明月,心也仿佛是凉的。

  月已将圆,人却已将分散了。 

  人与人之间,为什么总是要互相伤害的多,总是难免要别离的多?

  既然要别离,又何必相聚?

  他忽然又想起了萧别离,想起了在那边城中经历过的事,想起了梅花庵中那寂寞孤独的老尼,又想起了那山坡上的坟墓……

  现在,所有的事他几乎都已想通了,只有一件事不明白。

  也只有一件事还不能解决。

  也许这件事本就是无法解决的,因为他无论怎么样做,都难免要伤害别人,也难免要伤害自己。

  别离虽痛苦,相聚又何尝不苦恼?凉山吹过,他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也听见那清悦的铃声。

  他忽然回过头,道:“你来的正好,我正要去找你呢。”

  丁灵琳抿嘴笑了,道:“你为什么不去?”

  叶开道:“因为我刚才还没有决定,是不是该将这件事告诉你。”

  丁灵琳道:“什么事?”

  叶开道:“这件事我本不愿告诉你的,但又不想欺骗你,你总算一直对我不错。”

  他的表情很严肃,声音也很冷淡。

  这不像是平时的叶开。

  丁灵琳已笑不出了,仿佛已感觉到他说的绝不是件好事。

  她勉强笑着,道:“不管你要说什么事,我都不想听了。”

  叶开道:“可是你非听不可,因为我不等天亮就要走的。”

  丁灵琳失声道:“你要走?刚才为何不告诉我?”

  叶开道:“因为这次你不能跟我走。”

  丁灵琳道:“你……你一个人要到哪里去?”

  叶开道:“我也不是一个人走。”

  丁灵琳叫了起来,道:“你难道要带沈三娘一起去么?”

  叶开道:“不错。”

  丁灵琳道:“为什么?”

  叶开道:“因为我喜欢她,我一直都喜欢她,你只不过是个孩子,但她却是我心目中最可爱的女人,为了她,我可以放弃一切。”

  丁灵琳吃惊地看着他,就像是从来也没有看见过这个人一样,颤声道:“她……她难道也肯跟着你走?”

  叶开笑了笑,淡淡道:“她当然肯,你也说过我是个很可爱的男人。”

  丁灵琳脸色苍白,眼圈却已红了,就仿佛突然被人狠狠地掴了一巴掌,掴在脸上。

  她一步步往后退,泪珠一滴滴落下,突然转过身,冲出去,用力撞开了沈三娘的房门。

  叶开并没有阻拦,因为他知道沈三娘也会跟她说同样的话。

  沈三娘已答应过他。

  但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沈三娘屋子里发出了一声惊呼,就像是有人突然看见了鬼似的。

  惊呼声却是丁灵琳发出来的。

  屋子里还燃着灯。

  凄凉的灯光,正照在沈三娘惨白的脸上,她脸上的神色很平静。

  她的人却已死了。

  一柄刀正插在她胸膛上,鲜血已染红了她的衣裳。

  可是她死得很平静,因为这本是她仔细考虑过之后才决定的。

  除了死之外,她已没有别的法子解脱。

  孤灯下还压着张短笺:“丁姑娘是个很好的女孩子,我看得出她很喜欢你,我也是个女人,所以我虽然答应了你,却还是不忍帮你骗她,我更不能看着你们去杀马空群。”

  这就是沈三娘最后的遗言,她相信叶开已该明白她的意思。

  但丁灵琳却不明白。

  她转过身,瞪着叶开,流着泪道:“原来你是骗我的,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我伤心?”

  叶开明朗的脸上,竟也露出了痛苦之色,终于长叹道:“因为你迟早总要伤心的!”

  丁灵琳大叫,道:“为什么?为什么?……”

  叶开已不愿再回答,已准备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