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开道:“因为这人不愿别人发现,飞天蜘蛛是死在慕容明珠手里,更不愿别人找慕容明珠。”
傅红雪道:“为什么?”
叶开道:“因为他生怕别人查出他和慕容明珠之间的关系。”
傅红雪道:“你猜不出他是谁?”
叶开忽然不说话了,似已陷入沉思中。
过了很久,他缓缓道:“你知不知道今天下午,云在天去找过你?”
傅红雪道:“不知道。”
叶开道:“他说他去找你,但他看到你时,却连一句话都没有说。”
傅红雪道:“因为他找的根本不是我!”
叶开点点头,道:“不错,他找的当然不是你,但他找的是谁呢?——萧别离?翠浓?他若是去找这两人,为什么要说谎?”
风更大了。
黄沙漫天,野草悲泣,苍穹就像是一块镶满了钻石的墨玉,辉煌而美丽,但大地却是阴沉而悲怆的。
风中偶尔传来一两声马嘶,却衬得这原野更寂寞辽阔。
傅红雪慢慢地在前面走,叶开慢慢地在后面跟着。
他们两个人之间,仿佛总是保持着一段奇异的距离,却又仿佛有种奇异的联系。
远处已现出点点灯火。
傅红雪忽然缓缓道:“总有一天,不是你杀了我,就是我杀了你!”
叶开道:“总有一天?”
傅红雪还是没有回头,一字字道:“这一天也许很快就会来了。”
叶开道:“也许这一天永远都不会来。”
傅红雪冷笑道:“为什么?”
叶开长长地叹息了一声,目光凝视着远方的黑暗,缓缓道:“因为我们说不定都全死在别人手里!”
马芳铃伏在枕上,眼泪已沾湿枕头。
直到现在,她情绪还是不能恢复平静,爱和恨就像是两只强而有力的手,已快将她的心撕裂。
叶开、傅红雪。
这是两个多么奇怪的人。
草原本来是寂寞而平静的,自从这两个人来了之后,所有的事都立刻发生了极可怕的变化。
谁也不知道这种变化还要发展到多么可怕的地步。
这两个人究竟是谁?他们为什么要来?
想到那天晚上,在黄沙上,在星空下,她蜷伏在叶开怀里。
叶开的手是那么温柔甜蜜,她已准备献出一切。
伯是他没有接受。
她说她要回去的时候,只希望被他留下来,甚至用暴力留下她,她都不在乎。
但是他却就这样让她走了。
他看来是那么狡黠,那么可恶,但他却让她走了。
另一天晚上,在同样的星空下,在同样的黄沙上,她却遇见了个完全不同的人。
她从没有想到傅红雪会做出那种事。
他看来本是个沉默而孤独的孩子,但忽然间,他竟变成了野兽。
是什么原因使他改变的?
只要一想起这件事,马芳铃的心就立刻开始刺痛。
她从未见过两个如此不同的人,但奇怪的是,这两人竟忽然变得同样令她难以忘怀。
她知道她这一生,已必定将为这两人改变了。
她眼泪又流了下来……
屋顶上传来一阵阵沉重的脚步声,她知道这是她父亲的脚步声。
马空群就住在他女儿楼上。
本来每天晚上,他都要下来看看他的女儿,可是这两天晚上,他却似已忘了。
这两天他也没有睡,这种沉重的脚步,总要继续到天亮时才停止。
马芳铃也已隐隐看出了他父亲心里的烦恼和恐惧,这是她以前从未见过的。
她自己心里也同样有很多烦恼恐惧。
她很想去安慰她的父亲,也很想让他来安慰她。
但马空群是严父,虽然爱他的女儿,但父女两人之间,总像是有段很大的距离。
三姨呢?这两天为什么也没有去陪他?
马芳铃悄悄地跳下床,赤着足,披起了衣裳,对着菱花铜镜,弄着头发。
“是找三姨聊聊呢,还是再到镇上去找他?”
她拿不定主意,只知道绝不能一个人再待在屋里。
她的心实在太乱。
但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一阵很急的马蹄声自牧场上直驰而来。
只听这马蹄声,就知道来的必定是匹千中选一的快马,马上骑士也必定是万马堂的高手。
如此深夜,若不是为了很急的事,绝没有人敢来打扰她父亲的。
她皱了皱眉,就听到她父亲严厉的声音:“是不是找到了?”
“找到了慕容明珠。”这是云在天的声音。
“为什么不带来?”
“他也已遭了毒手,郝师傅在四里外发现了他的尸体,被人乱刀砍死。”
楼上一阵沉默,然后就听到一阵衣袂带风声从窗前掠下。
蹄声又响起,急驰而去。
马芳铃心里忽然涌出一阵恐惧,慕容明珠也死了,她见过这态度傲慢、衣着华丽的年轻人,昨天他还是那么有生气,今夜却已变成尸体。
还有那些马师,在她幼年时,其中有两个教过她骑术。
接下去会轮到什么人呢?叶开?云在天?公孙断?她父亲?
这地方所有的人,头上似乎都笼罩了一重死亡的阴影。
她觉得自己在发抖,很快地拉开门,赤着足跑出去,走廊上的木板冷得像是冰。
三姨的房间就在走廊尽端左面。
她轻轻敲门,没有回应,再用力敲,还是没回应。
这么晚了,三姨怎么会不在房里?
她从后面的一扇门绕了出去,庭院寂寂,三姨的窗内灯火已熄。
星光照着苍白的窗纸,她用力一推,窗子开了,她轻轻呼唤:“三姨。”
还是没有回应。
屋里根本就没有人,三姨的被窝里,堆着两个大枕头。
风吹过院子。
马芳铃忽然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寒噤。
她忽然发现这地方的人,除了她自己外,每个人好像都有些秘密。
连她父亲都一样。
她从不知道她父亲的过去,也从不敢问。
她抬起头,窗户上赫然已多了个巨大的人影,然后就听到公孙断厉声道:“回房去。”
她不敢回头面对他,万马堂中上上下下的人,无论谁都对公孙断怀有几分畏惧之心。
她拉紧衣襟,垂着头,匆匆奔了回去,仿佛听到公孙断正对着三姨的窗子冷笑。
用力关上门,马芳铃的心还在跳。
外面又有蹄声响起,急驰而去。
她跳上床,拉起被,蒙住头,身子忽然抖个不停。
因为她知道这地方必将又有悲惨的事发生,她实在不愿再看,不愿再听。
“……我根本就不该生下来,根本就不该活在这世上的。”
想起傅红雪说的话,她自己又不禁泪流满面。
她忍不住问自己:“我为什么要生下来?为什么要生在这里?……”
傅红雪的枕头也是湿的,可是他已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