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武功本以轻灵变化见长,此番身法乍一展动,虽然还没有完全现出威力,但招式之奇变迅急,已令人难以抵挡。

  驼子哈哈一笑,道:“好,你果然也有两下子!”

  笑声中,他身子突然陀螺般一转,人已冲天飞起,蹿上对面的屋脊了。

  他一招刚攻出,说变招就变招,说走就走,身法竟是快得惊人。

  只可惜,他的对手是以轻功名震天下的“云天飞龙”!

  他身形掠起,云在天的人已如轻烟般蹿了上去,五指如鹰爪,一把抓住了他背上的驼峰。

  “嘶”的一声,他背上崭新的蓝布衣衫,已被扯下了一块,赫然露出了一片炫目的金光。

  接着,又是“呛”的一响,他这金光灿灿的驼峰里,竟有三点寒星暴射而出,急打云在天的胸腹。

  云在天一声清啸,凌空翻身,“推窗望月飞云式”,人已在另一边的屋脊上。

  饶是他轻功精妙,身法奇快,那三点寒星,还是刚刚擦着他衣衫而过。

  再看那驼子,已在七八重屋脊外,驼背上的金峰再一闪,就已看不见了。

  云在天一跃而下,竟不再追,铁青的脸上已现了冷汗,目光看着他身形消失,突然长长叹了口气,喃喃道:“想不到‘金背驼神’丁求竟会又在边荒出现。”

  叶开也叹了口气,摇着头道:“我实在也未想到是他!”

  云在天沉声道:“你也知道这个人?”

  叶开淡淡地道:“走江湖的人,不知道他的又有几个?”

  云在天不再说话,脸色却很凝重。

  叶开道:“这人隐迹已十余年,忽然辛辛苦苦地送这么多棺材来干什么?难道他也和你们的那些仇家有关系?”

  云在天还是不说话。

  叶开又道:“飞天蜘蛛难道是被他杀了的?为的又是什么?”

  云在天瞧了他一眼,冷冷道:“这句话本是我想问你的。” 

  叶开道:“你问我,我去问谁?”

  他忽然笑了笑,目光移向长街尽头处,喃喃道:“也许我应该去问问他。”

  第八回 春风解冻

  长街尽头处,慢慢地走过一个人来,脚步艰辛而沉重,竟是傅红雪。

  他手里当然还是紧紧地握住那柄刀,一步步走过来,好像无论遇着什么事,他这种步伐都绝不会改变更不会加快。

  只有他一个人,乐乐山和慕容明珠还是不见踪影。

  叶开穿过长街,迎上了他,微笑着,道:“你回来了?”

  傅红雪看了他一眼,冷冷道:“你还没有死。”

  叶开道:“别的人呢?”

  傅红雪道:“我走得慢。”

  叶开道:“他们都走在你前面?”

  傅红雪道:“嗯。”

  叶开道:“走在前面的人,为何还没有到?”

  傅红雪道:“你怎知他们定要回来这里?”

  叶开点了点头,忽又笑了笑,道:“你知道最先回来的是谁?”

  傅红雪道:“不知道。”

  叶开道:“是个死人。”

  他嘴角带着讥诮的笑意,又道:“走得快的没有到,不会走的死人反而先到了,这世上有很多事的确都有趣得很。”

  傅红雪道:“死人是谁?”

  叶开道:“飞天蜘蛛。”

  傅红雪微微皱了皱眉,沉默了半晌,忽然道:“他本来留在后面陪着我的。”

  叶开道:“陪着你?干什么?”

  傅红雪道:“问。”

  叶开道:“问你的话?”

  傅红雪道:“他问,我听。”

  叶开道:“你只听,不说?”

  傅红雪冷冷道:“听已很费力。”

  叶开道:“后来呢?”

  傅红雪道:“我走得很慢。”

  叶开道:“他既然问不出你的话,所以就赶上前去了?”

  傅红雪目中也露出一丝讥诮的笑意,淡淡道:“所以他先到。”

  叶开笑了,只不过笑得也有点不是味道。

  傅红雪道:“你问,我说了,你可知道为什么?”

  叶开笑道:“我也正在奇怪。”

  傅红雪道:“那只因我也有话要问你。”

  叶开道:“你问,我也说。”

  傅红雪道:“现在还未到问的时候。”

  叶开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再问?”

  傅红雪道:“我想问的时候。”

  叶开微笑道:“好,随便你什么时候想问,随便你问什么,我都会说的。”

  他闪开身,傅红雪立刻走了过去,连看都没有往棺材里的尸体看一眼,他的目光仿佛十分珍贵,无论你是死是活,他都绝不肯随便看你一眼的。

  叶开苦笑着,叹了口气,转过头,就看到云在天已准备盘问那些车夫。

  他也懒得去听了——你若想从这些车夫嘴里问出话来,还不如去问死人也许反倒容易。

  死人有时也会告诉你一些秘密的。只不过他说话的方式不同而已。

  飞天蜘蛛的尸体己僵硬、冷透,一双手却还是紧紧地握着,就像是紧紧握着某种看不见的珠宝一样,死也不肯松手。

  叶开站在棺材旁,对着他凝视了很久,喃喃道:“密若游丝,快如闪电……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想要告诉我?……”

  正午后,阴暗的苍穹里,居然又有阳光露出。

  但街道上的泥泞却仍未干,尤其是因为刚才又有一连串载重的板车经过。

  现在这一列板车已入了万马堂。

  若不问个详详细细,水落石出,云在天是绝不会放他们走的。

  那辆八匹马拉着的华丽马车,居然还停留在镇上,有四五个人正在洗刷车上的泥泞,拌着大豆草料准备喂马。

  杂货铺隔壁,是个屠户,门口挂着个油腻的招牌,写着:“专卖牛羊猪三兽。”

  再过去就是个小饭馆,招牌更油腻,里面的光线更阴暗。

  傅红雪正坐在里面吃面。

  他右手像是特别灵巧,别人要用两只手做的事,他用一只手就已做得很好。

  再过去就是傅雪红住的那条小巷,巷子里住的人家虽不少,但进出的人却不多,只有那白发苍苍的老太婆,正佝偻着身子,蹒跚地走出来,将手里一张已抹上糨糊的红纸,小心翼翼地贴在巷子的墙角,又佝偻着身子走了回去。

  红纸上写着:“吉屋招租,雅房一间,床铺新,供早膳。月租纹银十二两整,先付。限单身无孩。”

  这老太婆早上刚收了五十两银子的房租,好像已尝出了甜头,所以就想把自己住的一间屋子,也租给别人了,而且每个月的租金还涨了二两。

  杂货铺的老板又在打瞌睡。

  对面的绸缎庄里,正有两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媳妇,在买针线,一面还嘀嘀咕咕的,又说又笑,只可惜比那三姨和马芳铃丑多了。

  马芳铃她们的人呢?

  马车虽然还留在镇上,但她们的人却已好像找不着了。

  叶开在街上来来回回走了两遍,都没有看见她们的人影。

  他本来想到那小饭馆吃点东西的,但忽然又改变了主意,却走过去将巷口贴着的那张红纸揭了下来,卷成一条,塞在靴子里。

  他靴筒里好像还有条硬邦邦的东西,也不知是金条,还是短刀?

  街上最窄的一扇门,就是这里的销金窟。

  门虽最窄,屋子占的地方却最大。

  窄门上既没有招牌,也没有标布,只悬着一盏粉红色的灯。

  灯亮起的时候,就表示这地方已开始营业,开始准备收你囊里的钱了。

  灯熄着的时候,这门里几乎从未看到有人出来,当然也没人进去。

  这里竟像是镇上最安静的地方。

  叶开打了个呵欠,目中已有些疲倦之意,迟疑了半晌,终于又推门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