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云在天,因事来晚一步,盼两位见谅。”
这个人居然是云在天。
怎么可能?
明明已死了十年的人为什么又会出现?
这个云在天是人?是鬼?
他的样子和十年前没什么两样,依旧是圆圆的脸、面白微须,不笑时还是令人觉得很可亲,年纪依旧是四十岁左右。
就算十年前他没有死,现在也该有五十岁了,样子也该变了,就算他保养得法,那岁月的风霜,多多少少也会留在他脸上。
可是没有,他的脸依旧光滑如镜,依旧白白胖胖的。
叶开不是吓呆了,而是傻了,他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已死了的人能再复活吗?
这是不可能的事,可是却又摆在叶开眼前。
夜风袭过,吹起了云在天的白衣衫,在此时此刻,在叶开眼中看来,云在天就仿佛是寒夜里出现的幽灵,令他不觉打了个冷颤。
傅红雪看着云在天,忽然上前一步,忽然问:“你是云在天?”
“是的。”
“那么十年前死的云在天又是谁?”
云在天一愣,一脸不解的样子,他疑惑地看着傅红雪:“我死了,十年前已经死了?”
“云在天十年前已经死了。”傅红雪一字一字地说。
“死在何处?死在何人手里?”
云在天问:“是死在你刀下吗?”
“不是。”傅红雪说:“死在马空群剑下。”
“三老板马空群?”云在天忽然笑了起来:“傅公子真会说笑话,在下差点让阁下唬住了。”
傅红雪还想开口,叶开忽然也大笑了起来,笑着拍拍云在天的肩膀。
“你接客来迟,这是傅兄给你的一点小小惩罚。”叶开笑着说:“云兄不会见怪吧?”
“怎么会呢?”云在天说:“接客来迟,本就该罚。”
明明是事实,叶开为什么要隐瞒?
云在天望着叶开,笑着又说:“阁下一定是叶开叶公子。”
“你认得我?”叶开注视着云在天脸上的神情。
“还未识荆。”云在天神色平静地说。
——十年前已经见过了,为什么说不认识呢?
“既不认得,怎知我就是叶开?”
“阁下年纪虽轻,却以一人之力揭发了上官小仙的秘密,破了金钱帮,这种事情又有哪个不知?哪个不晓?”云在天笑着说。
这些事发生在几年前,也就是马空群他们死后才发生的事,如果云在天十年前死了,又怎么会知道这些事呢?
但是他明明已死了。
可是现在这云在天一点也不像是个死人,也不像是别人易容装扮的。
如果是易容的,一定逃不过叶开和傅红雪的眼睛。
三
“请上车。”云在天说。
叶开微笑着答礼,欲上车前,忽然回头看着傅红雪说:“你是不是和十年前一样,走着路去?”
傅红雪没有说话,他用动作来回答了这个问题,他的左脚先迈出一步,然后右脚再慢慢地跟上去,他又用那怪异而奇特的步法走向夜色里。
“他不坐车?”云在天问。
“他喜欢走路。”叶开笑着回答。
看着渐渐走远的背影,云在天说:“他的腿好像有点毛病?”
“那是腿部麻痹症,从小就有了。”叶开说:“所以又叫‘小儿麻痹症’。”
“小儿麻痹症?”
车厢中舒服而干净,至少可以坐八个人,现在却只有叶开和云在天两人。
“不知道有没有别的客人?”叶开双手当枕地靠在车壁上。
“应该还有三位。”云在天说:“不知道花堂主请到了没有?”
“花堂主?”叶开眼里亮起了光芒:“花满天花堂主。”“你认识他?”
“本应该认识的。”叶开笑了笑:“只可惜我晚来了十年。”
“这话怎讲?”
“如果我早来了十年,不就认识了吗?”叶开笑眯眯地看着他。
“该认识的总会见面。”云在天说:“早晚都一样。”
“对,这句话说对一大半。”叶开说:“不知这辆车上是否备有美酒?”
“有,当然有。”云在天笑着说:“有如此佳客,又怎能无酒?”
云在天从柜子里拿出了两个水晶杯,和一瓶仿佛是竹叶青酒。
一拔开瓶盖,酒香立即四溢,叶开深深吸了口气,满足地说:“这是四十年陈的竹叶青。”
“闻气已知年份,好,看来叶公子一定是酒中高手。”云在天一边倒酒,一边说。
“爱喝倒是真,高手恐怕未必。”叶开说。
接过酒杯,叶开并没有立即喝,他先将杯口靠近鼻子闻了闻,等酒香入喉后,才一口喝光杯中酒。
这是标准酒鬼的喝法。也是标准的喝烈酒方法之一。
先让酒中辣味顺鼻入喉,等喉咙习惯了酒味时,再一口干尽,就不会被酒的辣味所呛到了。
夜色已深,马蹄声如奔雷般,冲破了无边寂静。
看着车窗外飞过的景象,叶开忽然叹了口气:“今夜不知是否也会有人来吟歌助兴?”
“吟歌助兴?”云在天说:“原来叶兄也好此道,在下可为叶兄安排。”
“多谢云兄。”叶开说:“只可惜我想听的并不是云兄所说的那种。”
“叶兄想听的是何种?”
叶开还是懒洋洋地斜倚在车厢里,忽然抬手敲着车窗,曼声低诵:
“天皇皇,地皇皇,眼流血,月无光,一入万马堂,刀断刃,人断肠。”
听到这里,云在天仿佛听得很刺耳,却还是勉强在笑着,叶开却仿佛没看见,他又继续轻吟:
“天皇皇,地皇皇,泪如血,人断肠,一入万马堂,休想回故乡。”
云在天的脸色已渐渐在变了,叶开仍然半眯着眼睛,面带着微笑,他等歌声消失在夜色中后,才笑着问云在天:
“这支歌,不知云兄以前是否听过?”
“如此妙词佳曲,除了叶兄外,别人恐怕——”
“只可惜此词不是我填,此曲也不是我作的。”叶开笑着说:“我只不过翻版唱一次而已。”
“哦?”云在天说:“不知这位兄台是谁?”
“死了。”叶开说。
“死了?”
“是的,十年前就已死了。”叶开说:“人既已死,既往不咎,云兄大概也不会怪在下重新唱出吧?”
“难得一闻叶兄清喉,高兴都来不及,又何来怪罪?”云在天说:“至于歌词吗,万马堂所受的流言,又何止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