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所谓。
第五个千年。
想她。
第六个千年。
想她。
此时神灵已经很少回应,或者惩处凡尘恶孽,天道陨落的消息不胫而走,仙人众势力越发猖狂。
第七个千年。
人间不知寒暑,但他的记性却变差了。
对少女的记忆恍如抓不住的流沙,在他指间飞逝。
恶孽侵蚀、道心失去的影响比他影响还要大。
神灵开始时时刻刻回忆当时的记忆碎片,时时刻刻复习铭记,不断加深记忆。
但记忆的磨损仍然无法停止。
就连赤霄也受他情况影响,开始无法自制地遗忘清禾。
有时他觉得,那明眸善睐的少女就在他面前,歪着头地冲他微笑。
可片刻恍惚后,他又会冷淡而漠然地想——
那个女孩,是谁?
第八个千年。
他偶尔会后悔。
当日便不该在她露出那样眼神时心软,就该将她强留下,封她做后土。
便是天理紊乱,世事混沌又如何?
没有人能将她从他身边夺走。
神灵阴郁地想,她当时的眼神,分明是希望他将她留下。
所以当时……为什么没有留下她?
更多时候,神灵在沉睡。
不知自己为何要沉睡,只是恶孽与戾气,以及残留在神识中的本能孤傲,让他以沉睡克制内心煞气,而不去做“堕神”之恶事。
第九个千年。
他是长眠于此的,被世人遗忘的古神,在等待……
什么也不记得了。
只是偶尔睁开眼,会注视着那悬挂于地宫之顶的巨剑。
万年之后。
……
……
……
她唤醒了他。
这是一位名为天道,不,名为祓的神灵,长达万年,却又如此简单的故事。
而故事的名字。
大概叫做守望吧。
扑入神灵怀中的瞬间,她便泪流不止。
“祓神大人!”
她肆意发泄着自己在这段旅程中承受的压力与不安。
但此刻,那熟悉又依赖的神灵就在她面前,正将她紧拥入怀。
——赌对了!
也撑过来了!
神灵真的等了她万年,她也圆了这场因果循环,全了他们万年前的姻缘,回到了现世!
“想你想你好想你!”她满足地在祓神怀中蹭蹭。
“你现在有万年前记忆了么?”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她担忧地抬眼。
可不知为何,祓神俊美眉眼间,并没有如她一般的喜悦与放松。
那一下下摩挲她长发脊背的动作,与其说是爱抚,不如说是压抑。
他在隐忍什么?
她仰首的瞬间,神灵微微垂眸,便俯首轻易含住她的唇瓣。
攻城略地,不容置疑。
仿佛重病干渴的病人,渴求那万年难求的,唯一能够缓解空虚心境的甘霖。
清禾鲜少与他在现实中如此亲密,最初尚且有些羞涩,但稍稍僵硬后,便热情地回应了他。
好想祓神大人。
其实她也想亲……
“唔!”
少女发出短促疼痛地闷哼。
却又因嘴唇被封住,而难以发声。
神灵……居然在咬她?
第一百章 骸骨生花
如果只是单纯的叼住,清禾也不会与祓神计较。
毕竟祓神素来就喜欢这样亲亲啃啃的亲密动作,她也习惯了。
但此刻不同,祓神仿佛带着无尽的恨意,根本是奔着想把她弄通来的。
“痛!”
破皮了,绝对破皮了。
清禾尝到口腔里浓重的血气味,本能地张嘴,却被神灵反而侵入地更深。
被玩弄,被压制。
仅仅只是唇齿相交,竟也能如此令人脸红心跳,恼怒不已。
若非她是半仙之躯,只怕此刻早就被冷酷又强硬的神灵压迫到接近窒息,饶是如此,神灵的步步紧逼,也令她难以承受地弯下腰。
而她每弯下一分,神灵便更逼近一寸,直到将她如一张弓般紧紧拉满,双眼更是柔软地几乎能凝出水来。
祓神毫无疑问把控着全部节奏。
因为此刻执握弓腰的手,正是神灵的掌心。
而在另一只原本抬着她下巴的手逐渐向下,顺着衣襟划向胸前起伏之处时,清禾终于意识到情况不对。
这里可是山上,相思树下!
祓神想做什么?!
小姑娘当即从朦胧中挣脱出来,努力推拒神灵,想让他清醒些。
“清醒,清醒!唔唔……你放……唔。”
根本无力反抗神灵的少女,眼见局势越发危急,索性学着他的样子,狠狠咬了他舌尖一口。
再坚硬的神灵,那里也是柔软无骨的。
清禾抓住时机,奋力开口:“第一次绝对不能在这里!”
掷地有声,石破天惊。
就连陷入某种迷乱情绪的神灵,也因她这奋力一声而滞住。
祓神:……
清禾:……
清禾木然凝望着因果重续后,便生长在天圣山顶的相思树,一时哽咽无语。
她的底线,似乎又低了一截。
居然能掷地有声的发表第一次地点看法。
……
她不忍心回忆方才情景,只是稍微一想,便是无地自容,脸颊爆红。
“抱歉。”
神灵清冽的嗓音此时听起来有些微哑,含着淡淡的水意。
“我只是有些……情难自禁。”
神灵轻声低语。
岂止情难自禁。
因果重续的瞬间,因漫长岁月、以及宿命影响而磨损的记忆,也在瞬间归还神灵。
长眠万年中忍耐的孤寂与痛苦,让他在一瞬间,几乎想将清禾拆碎吞吃,方能满足空虚的心腹之间,平息永无停歇的渴求。
“这不还是忍住了。”
清禾没有察觉神灵一瞬间的危险想法。
不就是稍微有点走火嘛……可以理解。
因为她也超想和祓神贴贴,只是现在场合不对,不适合做某些更深入的事情。
清禾脸颊火辣辣的,心脏怦怦直跳。
她很想真切感知祓神的存在。
想他最怜惜,最温柔地安抚自己。
“在家里……就可以嘛。”
短短七个字,却耗尽了她毕生尊严与勇气。
说完她就有些羞耻的垂下头去,不敢看神灵表情。
在她没有看到之处,始终萦绕着祓神,浮躁而隐约透着狂乱的气氛,终于渐渐散去。
露出阴郁乖戾之下,神灵原本凛冽精致的眉眼。
日月陨落,天地仍然一片混沌。
唯独砥砺万年,归来仍旧清净出尘的神灵,瑰丽得仿佛在发光。
清禾悄悄抬眸,本是想观察情况的,但看着眼前神灵,她目光一时呆住。
真美。
无论多少次看见祓神——尤其是万年后的他,她都会因神灵周身之间笼罩的,清冷孤傲,透着淡淡郁色的独特气质,而怦然心动。
“看什么呢?”
“看你。”
她看不见太阳,看不见月亮。
但她看见了,比世间万物都要美好灿烂的神灵。
飘忽无依的心脏,在此刻终于安定下来。
她由衷的,向神灵露出甜甜的微笑。
“爱你。”
神灵淡漠的表情,陡然如被碎石击破的水面,泛起涟漪。
世间万物荒芜,唯独受神灵偏爱的相思树依旧郁郁葱葱。
感知到神灵此刻情绪变化,相思树随风摇曳,霎时间,红豆满枝头,颗颗相思子,如此殷红,仿佛神灵万年之爱,相思血泪所化。
“我也是。”他轻声道。
虽然成功在万年后,于相思树下与神灵再度相逢,但该解决的问题,还是得解决的。
两人坐在锁灵殿清禾卧室的软榻上,清禾单手撑在小几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神灵,不管对方说什么,都只笑眯眯点头。
比如她身上残留的诅咒。
“此前便应为你祛除干净,但宿命妄图以此利用你,试图将它制为隐患。”
“嗯嗯,然后呢。”清禾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没有然后。”神灵的手拂过她的发丝,自然牵下一缕黑烟般的不明之物。
随后灵光乍现,那黑色烟雾“惨叫”一声,烟消云散。
黑烟分明任何动静,可在它消散的瞬间,清禾却觉得自己仿佛听见了某种惨叫声。
“这是……”
“这是依附在你诅咒中的宿命残余。宿命引领你走向我,引领你救赎我。”
“宿命要我救赎你,原谅三界与凡人。”
可人的感情,从来不是所谓命中注定能轻易左右的。
命中注定她会遇见神灵。
可遇见神灵后的所思所为,却只会出于她本心而行。
“此世已无宿命与规则,若要重建,只会是以我为基的天理。”
而神灵的天理……被她日常那些“贤人理论”影响,早便改变了许多。
“嗯嗯。”清禾继续点头。
“怎么,你看起来倒不是非常有兴趣。”
“哎呀,”清禾挑眉,“于最最厉害的祓神大人来说,解决这些问题,那不都是这个?”
她比了个小拇指。
“轻而易举。”
“反正和你在一起,我一点也不担心危险。”
神灵凝望着她:“你对我不用敬语了。”
“……?”清禾惊觉。
对哦。
“可能是万年前说多习惯了。”
最开始是生天道的气,故意不用敬称,但后来就慢慢习惯了。
“要改么?”清禾不自觉皱眉。
她用敬称与其说是尊敬,倒不如说是情趣……一口一个祓神大人、您什么的,就很有感觉。
“随你喜欢。”
“那就不改了。”
清禾望着神灵,眉眼间满满的笑意终于逐渐淡去:“但我还是在意。”
“什么?”
“你的心脏,还有你的双眼,如何取回?”
神灵不动声色,淡淡道:“万年前的我,不是已看过你真正模样了么?”
……?
清禾敏锐从中闻到一股酸味。
但身经百战的个中老手,岂会被这种小绊子为难。
她只故作懵懂地看回去。
“但是,那之后我们大婚时候,你岂不是看不清我身穿嫁衣的真正模样,只能想象了?”
神灵微怔。
那冷漠面容上,浮现出遮掩不及的无措。
“哇!还是说你不准备给我补大婚?”小姑娘委屈起来,“就准备让我这么无名无分的跟着你咯?”
清禾发起威,那即使有所历练的神灵,也会被拿捏到位。
最后不由自主地交代出实话。
“自然不是,我早有准备。”
“嗷。”清禾拉长语调,“我懂了,那我不说了。”
但闪闪发光的眼睛,分明诉说着她的期待。
祓神:……
神灵只能以冷酷表情维持自己的平静。
“所以,你的心脏和眼睛怎么办?”
这才是清禾最关心的。其他事情都可以靠边站,现在既然知道眼睛和心脏在哪里了,那肯定要关心神灵安危。
“眼睛好办,你失踪的近半年中,我已寻到陨落的金乌月兔,找回双目,只是目前不是复原时机。”
“哦。”清禾点头,“那日月重燃,也不难吧?”
“你安全归来,自然不难。”
如果清禾出了事,那出问题的就不会只是仙人、规则与日月光辉了。
清禾甜滋滋地问:“那心脏呢?”
清禾摸摸自己的胸口:“当时光芒闪得太快了,我没看清,但好像是流向我全身,然后我就□□重塑了……难道要炼化我的血肉吗?”
神灵稍有些迟疑:“此事倒是有些困难。”
少女表情顿时因神灵的变化而凝重起来。
“怎么说?”
居然能让祓神都觉得困难……
“我的五感因你而生。”
“血肉因你而存。”
“衰竭消逝的心脏,亦应因你而重新跳动。”
说得很文艺很深情,但清禾现在没工夫谈情说话了。
“所以困难点,到底在哪里呢?”
“……需要体交。”
稍作沉吟后,神灵给出了答案。
清禾:???
正如清禾灵体涣散,需要神交巩固灵体一般。
神灵血肉不存,亦需体交重焕生机。
神灵严肃地提出了请求。
“所以,我需与你身体交合,阴阳真正交融,方能在不损坏你躯体地情况下,汲取心脏之本源,以爱意作引,重塑真心。”
清禾不知道是不是高冷的神灵,谈起这种话题都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
反正她已经眼睛开始乱飘了。
“那、那如果是为了救你,也不是不行……”她小声道。
可给清禾致命一击的回答,还在后面。
“但我血肉尚未真正复原,”神灵越发清净冷淡,“若要本体交合,只能以骸骨。”
这才是祓神之所以始终未提的缘故。
本体相交,于少女已是极大突破,若是以骸骨……那等亵渎纯洁的画面,只是想想,便令人大皱眉头。
活人岂能与骸骨相交?
然而神灵复生又需一真正仰慕他,自愿被骸骨亵渎的活人少女。
这是一个无解的循环。
清禾微僵坐在远处,脑海里嗡嗡作响了。
来了来了它来了!
一个数万年的老古董在主动发起□□请求。
救命,和古董那什么是犯法的吧?
清禾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一时间乱七八糟的吐槽全冒出来了。
“那、那要如何做呢?”她飘也似的冒出一句。
“有两种方式。”神灵认真而严谨为她讲解,“一为我主导,一为你主导。”
“我主导,则是由我手持我之骸骨——我建议指骨,但若你坚持,可以腿骨、肋骨、或任何你感兴趣之处。”
清禾绝望地发出疑问:“那我主导是怎么主导?”
“你主导,便是由你手持我的骸骨,自己探索,这样或许你更好自己把控程度。”
神灵有些迟疑,轻声道:“但你年纪尚小,未必知晓厉害,我担心你将自己弄伤,或者……”
“别说了,别说了。”少女捂住脸,“让我缓缓,冷静思考一下。”
救命,神灵说完两种方式后,她脑子里居然连怎么做,什么样完全想好了,甚至还不小心幻想了一下那样的感受。
救命救命。
她什么时候变成这样涩涩的颜色了。
神灵立时安静下来,等她整理情绪。
半晌,清禾抹了把脸。
“来吧。”她沉下心。
为了神灵复生,她义不容辞!
祓神冷静地提出疑问:“那是你主导,还是我主导?”
清禾孤注一掷:“等等,我用骰子试一下,点数大于三我就自己来,小于等于三就你来。”
“好。”祓神从善如流。
最后,在清禾复杂的目光下。
点数为四。
“我自己来。”
神灵配合地化作本体,站在清禾面前,随她挑选自己骨骼部位,甚至抬起来为她讲解。
“看,我的腿骨相对你来说是过于粗了,你自己来……会撑坏,那里比不得别处有灵力护佑,容易受伤。”
清禾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