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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祓神:……

  清禾说会正题:“木枝是您找到的西岐部洲无辜者之一,她的事情其中定然另藏隐情,代我稍稍整理收拾一下,我们便可以出发。”

  她摇摇头:“其实她的事,我以前就和您表明过态度了,怎么现在还要我重复第二遍。”

  神灵轻嗤。

  “不过现在我可以告诉您回答啦。”

  清禾眼神明亮而澄澈。

  “荔枝,是甜的。”

  见祓神要开口,她补充道:“不是一点点甜,是很甜。”

  “再加糖,就要把人齁死啦。”

  “是么?”

  “当然。所以您不用难为荔枝仙子,土地仙之类的。”清禾忍不住露出无奈的笑意,“荔枝本来就是甜的,人家又没做错什么,就是非要问,人家也只会摸不着头脑。”

  “那你为何说它是苦的?”神灵不动声色,淡淡道。

  “因为……当时不开心。”清禾终于坦然承认了方才两人的矛盾。

  “那现在呢?”神灵追问。

  “说过一次的话,怎么还要问呀?”

  祓神微微垂下眼睫:“既然如此,便算了。”

  “没有没有……虽然您没有问这个问题,但就当我自作多情,多嘴说一句。”

  “您对于我来说。”

  “也是最特别的。”

  “准确说,在许久许久以前,对我就是特别的了。”

  在她第一次阅读小说时,祓神就已然与其他所有人,彻底区别开来。

  清禾笑眯眯道:“您还需提问么?”

  祓神沉默了片刻。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声音仿佛自云海深处,被风吹动而来。

  清冽中,透着不易察觉的柔和。

  “不必。”

  “但我还有呢。”

  “等天亮的时候,一起去看日出吧?”清禾主动发出了邀请。

  “好。”

  “希望明天会是好天气。”

  “明天会是好天气。”祓神道。

  神灵如此说了。

  那——

  明天的天气,一定会很好。

第六十五章 在意之人

  清禾睁开眼眸。

  神灵单手支着下颌,坐在玉床上,垂眸无声地望着她。

  他脸颊洁白如玉,乌墨般的长发未完全吹干,仍有淡淡潮意。因此,现下神灵的姿态,透着有别于寻常的温和恬淡气息。

  不过发觉清禾从识海中脱离,神灵便立时收起了望向她的目光。

  他语气克制地说:“一切均已结束,你辛苦了。”

  “不辛苦,”清禾说道,“而且事情也没有结束。”

  祓神望向她:“嗯?”

  “说好的日出呢?”

  “……自不会忘了你。”祓神道,“准备出发吧,欲要从何处去看?”

  “就在山顶吧。”清禾突发奇想,“你说您能不能让太阳奔我而来?”

  “可以。”

  “真的?”

  “若你想让人间大旱十年,或者再出一位后羿,自当随意。”神灵不紧不慢道,“但做是能做到的。”

  “那倒也不至于。”清禾摸了摸鼻子,心知祓神这是在不动声色地嘲讽。

  不过没关系。

  她最懂怎么反击祓神了。

  “但我也确实没想到,您如今待我,居然已到了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只要想要,便是太阳都能摘下来送给我的地步。”清禾煞有其事道,“看来我对您来说,确实独一无二。”

  “慎言。”祓神声线微冷。

  “您在对世上独一无二的清禾说什么?”清禾眨眨眼睛,“风太大,刚才没听清。”

  祓神一时语塞。

  见他如此,清禾不由失笑:“好啦,不说闲话。”

  “不过您确实应该准备一下。”

  祓神瞥她一眼。

  “喏。”清禾挑起神灵沿着肩颈垂落的长发。

  她指尖发力,只见神灵长发在指腹氤氲出一片水意。

  “还很湿呢。”

  “你欲如何?”祓神已然看懂她的套路。

  清禾自身后变出一条浴巾,展示给祓神。

  浴巾后,露出小姑娘狡黠的面容:“我来帮您吧?”

  “……嗯。”

  可祓神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连帮别人擦头发,都能这么兴致盎然。

  清禾上了玉床,祓神跪坐于前,她则直起上身,将祓神长发分作数股,以浴巾擦拭,吸收水分。

  祓神淡淡道:“有什么可高兴的。”

  “又怎么啦?”

  “服侍人的活计,你是如何找到兴致的。”

  清禾心说,擦个头发,尊贵的神灵大人就觉得有些受不了了,那要是知道,书评区有无数人想做天道大人的狗,嚷嚷着舔鞋踩我之类的话,他又该怎么说。

  但千言万语归结起来,只是简单的一句话。

  清禾双手轻搭在祓神肩头,垂首凑在神灵耳畔,仿佛情人呓语般,告诉他一个小秘密。

  她用气音,悄声说道:“这话我告诉您以后,您不能给别人说。”

  神灵原本想要蹙眉避开她的亲昵,听到这句话后,紧绷的身躯勉强放松少许。

  “……说罢。”

  她外表平静,乃至是刻意伪装游刃有余。

  只是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也不由心跳加快。

  咚。

  咚咚。

  “不是因为我喜欢侍奉别人。”小姑娘声音如云外飘来,“而是因为,对象是您。”

  “如果是您这样美貌高洁的存在,在我们那里,这就不叫侍奉了,叫情趣。”

  “而我也不算受委屈。”

  至少她自己不委屈。

  “所以——”

  早在听到情趣二字时,神灵微蹙的眉心便滞住了,随后白皙耳根越来越红。

  【多说点,多说点!】赤霄简直喜出望外,他兴奋极了,连连催促。

  可祓神大人一点也不想听,哪怕清禾三言两语便能令他血气上涌,情绪起伏。

  “伤风败俗!”祓神大人立即斥道,“世上岂有、岂有……便是夫妻,也不应耽于如此……”

  可清禾还是好好站在这里。

  没有被风吹走。

  也没有被袖子卷住腰丢出玉露池。

  懂了。

  因为需要擦拭头发,她此刻虚虚贴在祓神肩颈,神灵肌肤微凉,但在她碰触得久了,居然也沾染了些温度。

  以至于令人不得不出现某个想法——

  今日他们穿着,似乎都有些太单薄了。

  清禾专门用委屈语气道:“所以我已经很小声了呀,除了您,没人能听见。”

  “如果有哪里说得不对……我年纪小,您教教我嘛。”

  前半句姑且还好,听到最后一句时,祓神耳垂几乎红得能滴出血来。

  “既然知道自己年纪尚幼。”这句话几乎是从他薄唇中逼出的,“为何要学他人,做如此轻佻之言?”

  他声音冷下来:“与他人,你也要如此么?”

  “这不就又回到第一句了么?”

  清禾以自己独有的烂漫口吻,在他耳畔道:“因为对象是您,我才会这么说。”

  轻描淡写。

  石破天惊。

  祓神面容冷漠如玉,耳垂殷红似血。

  就在清禾反思自己要不要见好就收,免得神灵大人恼羞成怒时,起风了。

  果不其然。

  她被风卷起,丢在了玉露池外。

  “等等!”

  清禾伸出手,试图挽留住风:“您头发还没干!我们还要看日出呢!”

  ……

  结果最后还是没赶上正经欣赏日出。

  因为祓神大人用来调整心态的时间实在太久太久了,等他离开玉露池时,已经薄日初升。

  所以在祓神说可以出发时,清禾目光绕着他整整打量了三圈。

  “怎么?”神灵冷淡问。

  “看您还有没有哪里红红的,以至于退温耽搁时间……诶诶诶,别起风,别起风,我胡说八道的!”

  啧。

  祓神大人真的很好看。

  就是太不禁逗了。

  “您现在准备好了,但我还不行。”清禾拽拽身上已经没了最初威仪风度的礼服,“换一身常服比较舒适方便。”

  “那你方才怎么不去做自己的事情?”

  小姑娘理所当然道:“您不是不开心了么,那我就寻思,让您一出来就能看见我,如果有什么事情,也好哄……也好说清楚嘛。”

  “下次不必。”祓神冷淡道。

  “嗯?”小姑娘唇角隐隐有失落下垂趋势。

  “我是道,类似这种赌气之事,你事后处理以自己优先,不必顾虑我。”祓神顿了顿,轻叹,“方才,是我失礼。”

  清禾惊了。

  收回之前的话。

  祓神大人现在脾气真好。

  “是我恶作剧在先啦。”

  望着日出时,神灵被融融旭日晕染出温润质感的侧颜,她忽地由衷感叹。

  “而且,我发现了一件事。”

  “嗯?”

  她狡黠一笑:“暂且保密,免得您现在又把我丢回玉露池。”

  祓神:“那倒也不会……”

  少女唇边露出笑意。

  还是暂且保密吧。

  这句话实在大逆不道,甚至到了冒犯神灵的地步。

  但。

  温柔讲理的祓神大人,真的令她……

  难以抗拒。

  最终,两人没能赶上日出。

  不过顶着向世间喷洒蓬勃光明的旭日,奋发向前赶路的体验,也十分不错。

  此前她还未曾与祓神正经漫步于日光下。

  “既已来此世间,总该晒晒太阳。”清禾弯起眼眸,对祓神轻快道,“尤其这种暖融融的日光,最是令人放松享受。”

  “化作太阳的金乌,当年是我座下行者。”祓神平静诉说一个事实。

  天地混沌无光,是天道慈悲,以金乌铸日,以雪兔溶月,自此方使世间有了昼夜之分。

  清禾忘了科学规则在这里不太好使。

  “那也得晒太阳,对骨质疏松有好处。而且,我做了荔枝烤鱼,我就不能吃它了么?一个道理。”

  祓神思索道:“其中似乎还有区别……”

  她赶紧打断这个话题,不然天真的要被祓神聊死了。

  “不说这个,我其实在想,昨天忘了再对您本体进行一次检查。”

  看看还是不是一碰就碎的脆弱状态。

  “我祛除恶孽后,暂时无此顾虑。”

  “那太阳呢?您感觉怎么样?”

  她还记得,以前祓神对阳光有多陌生不适。

  那是埋葬在地底,万年的时光。

  神灵抬起眼,望向目光尽头之处,山脉后冉冉升起的日轮。

  日轮灼目刺眼,但祓神完全没有回避,只是认真地注视着、观察着。

  这份万万年前,他于天地初开,万物混沌时的创作品。

  “看起来还不错。”

  祓神伸出手,融融日光落在苍白的肌肤上,为其多了几分温润活气。

  “这是您当初赠予世间的礼物。”清禾说道。

  “看!”清禾两手食指与拇指倒转,拼在一起。

  “这样可以将世间耀眼之镜框在掌中。”

  “这是世间最耀眼之物。”清禾框出太阳,展示给祓神。

  “这是世间最缥缈之物。”她框出白云,展示给祓神,

  “这是世间最美丽之物。”这次却没有给祓神看。

  少女框完景色,收回了手,望着祓神微笑。

  祓神问道:“什么最美?”

  少女神秘兮兮:“这个不告诉您。”

  但神灵知道,清禾方才是框住他身后某处景色,他展开灵识,看到磅礴山脉连绵起伏。

  “是山脉么?”

  清禾摇头:“比山更高远。”

  “是江河吗?”

  清禾依然摇头:“比江河更浩荡。”

  神灵微蹙眉头,身后值得高看一眼的,似乎也就是山水了。

  “你可以自己找找嘛。”清禾眼眸明亮,“说不定就找到了呢?”

  祓神:“……”

  “找找嘛。”

  在少女的催促下,神灵终是双手比出框,对准了清禾:“是这样么?”

  “嗯。”清禾引导道,“您觉得世上最耀眼之物是什么?找找看。”

  祓神对准的方向并未改变。

  “嗯……那世上最缥缈之物呢?”

  神灵还是不动。

  清禾不禁无奈。

  “那世间最美丽之物呢?”

  祓神:“……”

  通过手指间,清禾与面无表情的神灵对视。

  她猜想,祓神的框,现在框出的绝对是她此刻无奈的脸庞。

  “就这样吧。”神灵收回手,淡淡道,“不必再找了。”

  “其实世间还是有许多美丽之物的。”她试图努力,“您方才不是也说,太阳还不错么?”

  “都为我之所有。”

  神灵缓缓握起掌心,森罗万象,尽在彀中。

  “日月星辰,山川河流。”

  “有何特别?”

  当神灵客观地指出现实后,清禾便再难言语了。

  事实确实如此。

  但天就这么被聊死了。

  她讷讷:“我只是希望您能喜欢世间……”

  “你无需做更多。”

  神灵顿了顿道:“只需变得更聪明些。”

  清禾:???

  “干嘛无缘无故又说我。”

  “世上最为耀眼、美丽、珍贵之物,我已找到了。”神灵给出了回答。

  “嗯?什么时候?”

  祓神冷冷瞥她一眼:“自己想。”

  “我用过的招数,您不许再用一遍!到底是什么呀?”

  祓神问:“那你且说,你找到的世上最为美丽之物,是什么?”

  问到此处,清禾顿时忸怩了几分。

  她吞吞吐吐:“不是都说了,您自己找么?”

  “那我已经找到了。”祓神冷静言道,“与你所认为的最美丽之物相同。”

  可是,她觉得祓神是世上最美好的存在啊。

  事实如此,可祓神不像能做出如此自恋之事的性子……哦,懂了!

  就是因为说出答案会显得过于自恋,祓神才不愿说的。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清禾深沉道,“我不会再追问了。”

  神灵不由瞧她,怎么看都不像是脑袋灵光了的表现。

  “既然你我英雄所见略同,那我也就不必羞涩遮掩了。”

  清禾大声宣布:“您就是我认为的,世上最美好的存在!”

  祓神:……

  赤霄:【……】

  赤霄痛苦想道,别说了别说了!

  祓神大人刚刚出现的心跳,啪叽一下就没了啊!

  慈周心庵信奉大隐隐于市,她们作为栖凰国信奉的国教,总坛便设立在栖凰国国都,梧京。

  栖凰国开国于三万年前,开国皇帝与慈周心庵第一代掌门慈陵师太乃是道侣,栖凰国因此得名。为了自家皇后开心,皇帝在国都内种满梧桐。

  之后慈周心庵不少神女都做了栖凰国皇后,栖凰国也因皇族大多修行,成为西岐部洲最为强盛的国家。

  但后来,慈周心庵渐渐以天道妾侍自居,便不再看得上凡夫俗子了,只作为栖凰国国教,永世流传。

  梧京有渡劫期强者亲自设下的结界庇佑,盘查极为严格,未有户籍路引者不得入内,修行者可以特殊些,但更需前往慈周心庵登记。

  这些自是难不倒他们。

  梧京坐落于西岐部洲最长的一条山脉落凤山下,主体为青瓦打造,又有山都之称。

  一入城门,便是满城翠绿。

  茂盛粗壮的梧桐生长道路两侧,树冠翠绿繁茂,有行商于树荫下摆摊叫卖,人群来来往往,面上尽是欢笑轻松,哪怕是修行者,亦可融入人群中。

  并且市面上来往之人,甚至女子更多。

  “快看快看,绮罗坊新出的款式,这身轻纱你穿着定然不错。”

  “女儿节你不是要与你家那位一起……这身更适合你。”

  “掌柜的,来三坛酒!弟兄们都累了,放松一下。”

  “得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