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马上盘算开了:“可惜那个杀人犯跑了,不过他的身份已经查明,警方已经发布通缉令,一找到他,就能顺藤摸瓜查出刀疤男的信息——我可不信他当时出现是巧合,这是个圈套。”
又沉吟:“这么看,他拥有煽动犯罪的能力啊。”
“不行。”简静打断他的谋划,直接道,“这家伙很危险,我不能让你冒这个风险。”
季风摆摆手,意味深长地说:“我不是为了你,对我来讲,他也是个很有价值的猎物啊。”
简静:“我有更好的主意。”
他扬眉。
她递过手机,给他看新发的一条微博。
——
简静V:
收到很多读者关于《玫瑰黄金》的疑问,在此回复大家最关心的问题。
杀手和女孩之间是否有爱情?
很遗憾,我也不知道。杀手的原型来源于一个过世的朋友,他并未倾吐过任何有关“爱”的字眼,因此无从得知。
斯人已逝,答案不再重要了。
——
发布这条消息时,简静心中闪过久违的怅惘,似有若无的愁绪如若雨天的雾,朦朦胧胧地镀在玻璃窗上,天地都变得虚幻起来。
但很快,零星的迷雾便被腥风血雨吹散。
她不禁想,当他看到以后,会怎么做呢?
电话响了。
简静向季风做了一个手势,走远些接起:“康总,你反应也太快了吧。我才发的微博,你就看到了?”
“我设置了特别通知。”康暮城十分不解,“你发这个干什么?”
她沉默片刻,没有再逃避,直接道:“那个人对我朋友下手了。”
“谁?”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简静说:“手背上有刀疤的男人。”
电话彼端骤然沉默。
“康总,是你送我去圣安琪的吗?”她轻轻问,“我不记得了,但,是你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第148章 说服
简静没在医院多留,探望完季风,直接开车去康暮城家里。
之前的猜测得到证实,她对康家十分熟悉,一进门就知道鞋该放哪儿,厕所在什么位置。肌肉记忆比大脑记忆更深刻。
王阿姨招呼她:“静静,你好久没来了。”
“王阿姨。”她甚至叫出了家政阿姨的名字,笑道,“您看起来一点都没变。”
“哎呀,你可比小时候活泼多了。”王阿姨笑眯眯地说,“暮城打电话过来,说你今天晚上要来吃饭,我专门做了你喜欢的菜,可得多吃点哦。”
简静道:“谢谢阿姨。”
王阿姨春风满面地做菜去了。
不多时,康暮城破天荒地提前下班回来,稍微聊了两句,叫她进书房细说。他神色凝重,看起来满腹心事,几度欲言又止。
反观简静,此时显出一年多的历练,镇定地说:“康总,你说吧,不要担心我。”
然而,康暮城并未松口气,反而轻轻一叹:“我真的不想告诉你这件事。”
“为什么?”
“这对你来说并不是愉快的回忆,静静,你好不容易忘记了,我不希望你重蹈覆辙。”他缓缓道,“季风受伤,我很遗憾,但这不是你能解决的事,还是移交给警方处理。”
简静倏然沉默。
原来,遗忘并非因为穿越,而是本来就忘了。可即便如此,她的主意也没有丝毫改变。
“他不会因为我忘记就放过我。”她说。
康暮城道:“警方会保护你,我可以为你申请保护令。”
简静摇摇头,恳切道:“他们不能保护我一辈子,但他能躲很久,直到我身边没有人为止。”
“我理解你的想法。”康暮城同样拿出强有力的理由,“我承认,这一年你变了很多,更勇敢,更自信,更有承受力。可是静静,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和发生在别人身上完全不同,你曾经遭遇过极大的不幸,我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你重新回到那样的状态。”
简静深吸口气:“就算我非常想知道,你也不愿意告诉我吗?”
他说:“是的,我不想告诉你。”
空气霎时寂静。
简静抿住唇角,压制住心底泛起的焦躁和无力,默默做了两个深呼吸。
她不想和康暮城吵架,争执没有意义。
“如果,”她徐徐吐出气,紧绷的面皮和缓,“如果你真的不想告诉我,我不会逼你。康总,我和英杰哥说过,不管怎么样都不会讨厌你,你对我很好,所以没关系,不想说就不说吧。”
康暮城未曾料到会听到这样一番话,略略怔忪,心绪复杂,莫名的滋味盘桓在胸膛,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他有些不舒服,可又罕见地词穷。
简静却已恢复如常,道:“我不勉强你,也不想骗你。但你做你想做的事,我也一样。”
“唉。”他深深叹息,靠在真皮椅中,眉眼略有倦怠,“静静,你已经不再相信我了吗?”
简静反问:“康总,你真的了解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吗?”
康暮城顿住。
“你如果了解他的行为模式,不会只帮我升级安保系统。”简静思路明确,冷静地叙述,“你只知道我出了事,把我送到了医院治疗,却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对不对?”
她说:“你了解我,正如我也了解你,他不是你熟悉的对手,你完全无法理解他这种危险分子在想什么。”
“既然你知道他很危险,”康暮城皱起眉,语速加快,“这不是你一个普通女孩子能对付的角色,为什么要冒险?我不想你出事,你明白吗?!”
简静问:“你觉得我躲开,就不会出事吗?”
康暮城道:“至少不用你正面对抗。”
“放心,我不会和他单打独斗,中门对狙。”她开了个玩笑。
可康暮城的态度并无和缓,言简意赅:“你懂我的意思。”
简静只好道:“康总,警方要是能抓到他,早就抓了,结果刘宝凤的案子,到现在也没有什么线索,他们抓不住他。”
“他们不行,你就可以吗?”康暮城对她向来鼓励为主,极少这般质疑,可见已无暇顾及其他,不复平日沉稳。
“他一日不伏法,我就一日生活在阴云中,运气好躲上三五年,运气不好,谁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来找我。”简静反驳,“要抓到他,就需要我。我想找回我遗忘的记忆,看到他的真实面目,这才是一劳永逸的办法。”
康暮城语塞。
谁不知道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可做来哪有说来容易。
他深吸口气,冷静下来,慢慢道:“你说得有道理,可这对你来说不是一件容易的工作,你所谓的最正确的做法,不代表伤害最小。”
简静以沉默坚持。
“如果我说,你要付出的代价,”康暮城注视着她的面孔,低声道,“是变成恶魔呢?”
她蹙眉,不解其意:“恶魔?”
“圣安琪很远,我本不想把你送去这么远的地方治疗,但你……当时变得很危险。”多年过去,康暮城回忆起往事,仍然能清晰地感受到惊惧与担忧,仿佛无形之手攥紧了心脏,气闭心鼓,冷汗迭出。
他终于吐露一星半点:“医生说,你受到过强烈的催眠。”
简静蒙了:“催眠?”
“这就是我不赞成的理由。”他说,“一旦开始,谁也保护不了你,无论是我还是季风,都一样。”
她若有所思。
催眠。
不错,假如是催眠,或许能解释很多疑问。
“在发生这件事以前,康总应该已经认识我了,我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她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康暮城想想,答道:“很文静,有点内向,但偶尔有惊人的勇气。你的父母曾经很不赞成你写书,你和他们吵了一架,离家出走,坐长途汽车到金乌来找我。”
简静愣住了。
他意识不到自己说了多么令人震撼的话,可她知道。
这件事,在另一个世界也真实发生过。
父母撕掉了她写白猫的本子,她当时一声不吭,次日,默不作声地离家出走。但那里,没有金乌也没有康暮城,只好去图书馆,一直待到闭馆。
天黑了,偌大的图书馆里一个人都没有,她不想回家,无处可去,心中委屈又害怕,窝在椅子里哭了半个晚上,才迷迷糊糊睡去。
等到后半夜,突然灯亮了,父母焦急的呼唤声传来。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他们却没骂也没打她,只是说:“没事就好。”
说完就忙着感谢大半夜加班的警察和图书管理员,感谢他们奔波开门,言辞之恳切,几乎能叫人落泪。
警察和管理员都是好人,连忙说:“不客气,孩子找到就好。”
父母把她带回家,告诉她,家中经济条件一般,恐怕读不起私立高中,本市的重点中学分数要求极高,她的升学压力很大。
“爸爸妈妈帮不了你,你只能自己努力。”普通的父母如是说。
那时,简静尚不能理解他们的苦涩,但选择原谅他们,不再往下写白猫,专心把心思放到学习上。次年中考,她获得了不错的分数,如愿进入重点高中。
“然后呢?”她不由追问。
康暮城说:“我吓了一跳,把你送回家,说服你的父母,终于让他们在合同上签字。”
简静弯起唇角,心头荡起涟漪:啊,原来两个世界的分叉点是从这里开始的。
两个的简静走上了不同的道路,可她们仍然是同一人。
她沉思片刻,说道:“我明白了,但我还是坚持。”
方才松弛下来的气氛,如同满弓之弦,再次绷紧,嗡然有声。
康暮城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可咽了回去,唇角紧闭。他很少用这么严肃的表情和她说话,哪怕她自杀后,也没有这般不虞。
“你怕我重新变回那个样子,但应该不会了。”简静轻轻叹息,“那个静静,已经死掉了。”
康暮城豁然变色:“你说什么?”
“自杀的时候,她已经死掉了。”简静道,“我是另一个静静。”
他皱紧眉,上上下下打量她,努力消化她放的惊雷。好半天,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你是说,人格?”
简静无意讲明真正的情由,欣然颔首:“可以这么说。”
康暮城道:“怪不得。”
他对心理学所知甚少,人格什么的,也不过听个皮毛,但她既然有过被催眠的经历,又经历过自杀的生死时刻,心理状态发生变化也实属正常。
而他相信这个说法,乃是一年来的亲眼所见。
她变了很多,但从根子上来说,并不是换了一个人。
“没有人能保护我,我会保护我自己的。”简静一语双关,“告诉我吧。”
康暮城的态度可见地软化下来,不再严词拒绝:“让我考虑一下吧。”
简静自然说好。
她在康家吃了顿丰盛的晚餐,在康暮城的强烈要求下,留在康家住了一晚。据王阿姨说,客房就是她曾经住过的房间,一切保留原样。
当然,被褥都是新的,几年过去,旧的早就不能用了。
不过书架和书桌都有了岁月的痕迹,收藏的几本书,也都是多年前的流行,时光好像停滞了。
简静心底升起了一股久违的怀念,虽然没有细节,但感觉真实。
她随手抽出一本书架上的书,津津有味地翻看起来。
同一时间,数墙之隔。
康暮城正和晚归的母亲谈话。
和寻常家庭不同,康蕾二十岁就生了康暮城,完全不懂如何做一个母亲,有时候像姐姐,有时候像老板,有时候又像朋友。
被随意养大的康暮城,度过了父亲缺位的童年时期后,长成了一个代替父亲照顾母亲的儿子。
同样强势的那种。
所以,他们的母子关系,既不是常见的母慈子孝,也不是女强人常遇到的母强子弱,地位更平等。
然而,康社长听完来龙去脉,眉毛一挑,问:“静静想知道以前的事,你不想告诉她——就这值得你半夜不睡觉,待在阳台上发呆?”
第149章 惊闻惨案
“暮城,你是不是和司英杰出去了趟,被他同化了?”康社长打量着儿子,真情实感地疑惑,“有什么好想的,静静已经做了决定,你就该支持她。”
康暮城忍不住反驳:“这个决定很冒险,谁也不能预料后果。我不能……”
话未说完,就被康社长打断了。“我问你,”她道,“如果今天,静静是想去写最冷门的题材,你会怎么做?”
康暮城:“两码事。”
身为作家经纪人,责任编辑,他再不赞成她的写作思路,也不会勉强什么。文学作品之所以独一无二,正是源于作者本人的灵魂倾诉。
作品可以通不过审核,可以亏本,却绝不能阻止其诞生。
“不,是一回事。”康社长平静道,“你这么犹豫,无非是调换了身份,以朋友以亲人或者别的什么立场,想阻止她做傻事。但当妈的提醒你一句,别做这种蠢事。”
年过半百的女强人意味深长地说:“意见分歧很正常,但勉强别人按照自己的意志行动,就算赢了也没用——你要知道,世上没有什么关系是不能拆伙的,作家和编辑,老板和职员,丈夫和妻子,都是这样。”
康暮城一顿,旋即沉默。
“我知道,你对静静的感情很深。她是你第一个带出来的签约作家,又照顾她那么多年,但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需要监护人。”康社长拍拍儿子的肩膀,“把这当作她的新作品,多信任她一点吧。”
康暮城默然。
夏夜的晚风吹过,徐徐生凉,远处飘来夜来香的气息。不知别墅区的哪一栋楼有人在练琴,叮叮咚咚,似有若无,欲寻无踪。
他轻轻叹息,听见自己说:“我知道了。”
翌日。
简静十点钟起床,惊悚地看到康暮城在院子里浇花。
她震惊了。
为什么,今天星期二,工作日,工作狂魔十点钟还没有去上班??夭寿了,是外星人攻打地球了,还是街上已经逛满丧尸??
“你这是什么表情?”康暮城皱眉,“快点吃早饭,吃完我有事和你说。”
简静:“噢。”
她吃了顿精美的中式早点,然后强烈要求多加一杯冰咖啡,端着杯子走进了康暮城的书房。
他这个人向来雷厉风行,昨晚决定告诉她一切,今早就把资料都整理妥当,示意她坐下,摆出长谈的架势:“夜长梦多,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就把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你。”
简静定定神,专注倾听。
康暮城思索少时,找到个合适的切入点:“事情发生在2014年的8月份,你上初二,正好在放暑假。8月2日,七夕节,你们家……发生了血案。”
简静立时悚然,汗毛倒竖:“你是说……”
“你父母也是死在他手上。”康暮城语气沉重,字字不易,“前一天,我和你们约好,次日上午10点钟过来拿白猫的稿件,结果敲门没有人应声,门里传出很浓的血腥味,我报了警,门打开后,发现了你父母的尸体。”
他说到这里,有意瞥了眼她的表情——只要她露出不适之色,就绝不再往下说一个字——然而,在简静心中,父母好端端活在另一个世界,故无惧色,更多的是震惊和愤怒。
“然后呢?”她问,“我在哪儿?”
康暮城道:“你不在那里。”
“警方告诉我,根据他的手法,他们判断他是一名连环杀人犯,专挑节假日,向幸福的家庭下手。你们家是第四起,前面还有三个家庭遇害,无一幸存。”他缓缓道,“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幸存者。”
简静倒吸口冷气,满心震撼。
“虽然当时所有人都觉得你必死无疑,可谁也没想到,三个月后,你就出现在自己家里,精神状态极度异常。”康暮城形容,“谁和你说话都没有反应,但有的时候,你会做出一些惊人的举动。”
“比如说?”
康暮城斟酌道:“你会说一些奇怪的话,‘如果活着痛苦的话,死掉就好了’‘人类对生命的敬畏太过可笑,死亡才是意义所在’之类的。”
简静捂住额角:好中二。
“情况很不乐观,心理医生认为你受到严重的催眠暗示,有强烈的死亡崇拜,极有可能伤害自己或他人。”他道,“我打听到圣安琪,决定把你送到那边去。大概一年后,治疗成功,你忘记了那些事。”
简静点点头,算是理清了圣安琪的来龙去脉。
然而仍有疑惑:“我失踪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没有人知道。”康暮城说,“警方很想从你口中得到线索,但没有办法,幸好自从14年后,他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没有再次犯案。相关案卷就被封存了起来。”
“心理医生怎么说?”
他沉吟:“国内的医生只说你受过强烈的精神刺激,没有什么其他线索。也许圣安琪的医生知道一些,但基于对病人隐私的保护,不会对外透露。尤其我并非你的监护人,他们一个字都没说过。”
“那我亲自去问那个医生,他会告诉我吗?”简静立即拿出提案。
康暮城摇头,遗憾地告知她:“我没记错的话,治疗你的医生已经去世。他是心理学界非常有名的专家,我看到过他的讣告。”
这么不巧?
简静抿住唇:“所以说,我要知道治疗的情况,唯一的途径就是我的病历?”
“对。”康暮城反而问,“你不记得了吗?”
她答以长叹,无奈之色溢于言表。
兜兜转转,还是得找出密码。
不过,谜团梳理到现在,基本上揭开大半,最让她介意的康暮城的态度,也有了合情合理的解释。
接下来就好办多了,案情的详细情况,让季风去申请调看卷宗,刀疤男的重要信息,应该就隐藏在病例之中。
简静心中一定,端起咖啡,吨吨饮尽:“我吃好了,还要去趟医院,走了。”
康暮城望着她充满干劲的背影,眉头便不自觉地松开,唇边又泛起了常见的无奈又纵容的微微笑意。
*
今天的季风被投喂了清淡的粤菜作午饭。
才想动筷,隔壁床的大婶一脸赞赏地夸奖:“你这闺女手艺不错,小季啊,你可要加把劲了呀。”
季风一口鱼生粥差点喷出来。
大娘什么眼神,饭盒上的logo那么大一只,本市出名的粤菜馆,怎么会认为是简老师做的?
简老师一看就不会做饭。
他脑补了下她变成贤妻良母,洗手作羹汤的样子,顿时恶寒不止。
简老师还是现在比较可爱。
他甩掉脑中杂念,三下五除二喝空了一大盒的外卖粥,心满意足地去昨天聊天的后花园,美名曰消食,实际上是拿案情当饭后点心。
“粥不错。”吃人嘴软,季风先夸了句,而后才道,“和我猜的一样,你和他有过非常密切的交流,他不杀你是因为有更深层次的精神诉求。”
简静道:“我想看看案卷,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我必须看到。”
这回,季风没再搪塞她,点头正色:“我会想办法,密码你有什么思路吗?”
她叹气:“一个个试,还能怎么样。”
“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季风可不像康暮城,把她当做易碎的玻璃人偶,下意识地怕戳中她敏感的心灵,直来直去,“不对吧,账号密码肯定是你痊愈后才设置的,没道理一起忘记。”
简静冷漠:“我说忘记就是忘记了,不行?”
季风敏锐地问:“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隐情?”
她:“什么时候我看到案卷,什么时候我们再聊吧。”
季风捂住胸膛,满脸痛苦,气若游丝:“我是为你受的伤,你不该对我多点诚意吗?”
简静一头黑线。
她对季风的伤当然颇具歉意,但被他自己说出来,一下就变味儿了。
“警察同志,你是在为人民服务。”她语重心长,“回头我给你送个锦旗,别客气,应该的。”
季风往后仰靠,缓解牵动伤口带来的痛楚,面上仍然笑眯眯的:“那也行,做好看点,我升职加薪就靠这个了。”
简静:“……”论无耻,还是输了一筹。
“该回去了,病号一天到晚在外面溜达,小心护士捶你。”
季风干笑两声,转移话题:“你发的微博有后续了吗?”
简静的表情一言难尽:“‘他’没出现。”
她昨天发布微博,只是为了告知刀疤男找错了对象,以免季风一不留神,再被袭击。同时,也想借此机会惹怒他,嘲笑他,逼他露出更多的马脚。
然而,凡事有利有弊。
公开渠道发声最快,最方便被得知,同时也意味着没啥隐私。
她的私信箱里全都在问原型是谁,和她什么关系。还有不少人认为,玫瑰黄金的故事是她的亲身经历,安慰她要好好活下去。
简静的心情十分微妙。
血玫瑰是灭门之仇的代表,也是杀害女孩父母的凶手遗留下来的。她安排这段剧情时,并未联想到自身。
然而,记忆虽然消失,沉埋于脑海深处的潜意识,却已悄然暗示了真相。
作者和作品之间的灵魂呼应,实在奥妙非凡。
或许她应该再好好看一遍自己的作品,玫瑰黄金中,可能藏有更多的提示……不对。
钥匙不在那里。
《玫瑰黄金》是她写的,线索也许有,但决计不多,她非常清楚这部作品的灵感来源:血玫瑰源于签售会,黄金来源于抢劫案,杀手是她自己的救赎和与谢唯的相逢。
真正藏有钥匙的作品,是……白猫。
《白猫神探》的最后几卷。
第150章 面试官
《白猫神探》总共16卷,出版时间为2013-2016年,但这个时间不能作准,关键在创作时间。
简静问康暮城要来了所有的初稿时间。
第1卷 开始于2012年,写完前3卷后,随便投了个出版社,被康暮城看中,签约金乌,正式出版。
2013年,写完4-9卷。
2014年8月前,交稿10-13卷。
2016,14-16卷出版,白猫结束。
简静多次向康暮城确认,案发当日,他去拿的稿件就是10-13卷的内容。
如此一来,分界线就十分明显了。
1-9卷两个简静都写过,可暂时放置一边。10-13卷是由这个世界的简静在出事前完成,其中包括第13卷 《布丁与宝石》。
14-16卷则是在病愈后所写,或许有隐藏的线索,或许全都忘了。
简静把这七个故事都看了一遍。
10-13没什么好说的,风格仍然轻盈梦幻,白小猫勇敢、正义、善良,完美得不像是个小学生(……)。
但自14卷开始,轻快的风格逐渐转变,出现了过去没有的血腥描写,角色的死亡不再是故事设定的背景,变得更沉重阴郁,流露出人性的黑暗面。
16卷的结尾,像是世界的蒙版被撕开了一角,窥见片刻真实。
很多书评人认为,这是《白猫神探》的精华所在,意味着梦幻的童年时代逐渐远去,孩童长大,不得不直面成人世界的残忍。
所以,16卷并不是剧情意义上的结局,故事并没有结束,却不必再写了。
作者长大了,白小猫的故事也戛然而止。
她因此获得了2016年的最佳新人奖。
解开病历的钥匙,究竟是在10-13,还是14-16呢?
不期然的,简静想起了江白焰,想起了他提到的《布丁与宝石》。
她又试了一次密码。
仍然错误。
红笔在表格的第六行打上一个大大的×。简静自我安慰,下面还有十几行的备选项,一个个试过去,说不定哪一个就对了呢。
然而,一周后。
表格全部都打上了红叉。
简静陷入自我怀疑:我十几岁的时候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会选择这么复杂的密码,这真的是我设定的吗?会不会已经被刀疤男黑过芯片,修改掉了??
答案当然是不可能。
真要隐瞒什么,直接毁掉芯片就好,修改密码多此一举。
而与查案截然不同的是,她的事业进入高峰期,各方面都顺得不得了。
《恶魔医生Ⅰ》翻译后进入海外市场,销量居然还不错,意外得符合外国人的审美;恶魔2的剧组已经选角完毕,择日开机,不过除了公开主演,其他消息全都对外保密,大量娱记蹲守片场,用尽手段,想拍到一些剧透,黄导和他们斗智斗勇,群里抱怨不断。
《玫瑰黄金》的剧本已经创作完毕,开始物色演员。导演姓梅,专程打电话过来,问她要不要参加试镜。
简静答应了。
自从知道女主角和“自己”的微妙联系,她对角色的感情便大不相同,无法袖手旁观,任由别人决定扮演的对象。
*
试镜的日期定在周六,地点在某酒店的会议室。
导演、制片人都有过不错的作品,金乌又是老牌企业,资金雄厚,原著的IP是当下畅销小说,现在还在热销榜上没下来呢。
这么一部电影,即便不能称之为顶级项目,也算得上年度大项目了。
小角色或特定角色,都由副导演提前发布信息,筛选得七七八八,今天来试镜的演员都是冲着男女主角来的。
面试的人有四个:梅导演、制片人、总编剧和简静。
才到地方,简静就被制片人塞了一沓的资料。
她随便翻翻,基本上认识,可见均是有名有姓的演员。
“这么多人啊。”简静吃惊,“都会来吗?”
制片人待她那个叫和颜悦色:“已经筛选过一次了,我们这个项目,业内看好的人不少。”又恭维她,“都是简老师的功劳,书卖得这么好,谁不想沾光。”
简静笑笑,未曾当真:“我还是第一次参加面试,你们有什么想法吗?”
梅导演道:“主要看合不合适。”
“以作品为主。”总编剧插口,“我觉得气质和演技是最重要的,演员不一定要顶漂亮,但一定要贴合角色。”
简静点头认同。
大家达成共识,面试便正式开始。
过程并不算特别有趣。履历表上的内容花团锦簇,真人有多少水准却不一定,有的人名副其实,演技在线,有的却是一场灾难。
简静的精神一点点萎靡下来,最后托腮怀疑人生。
为什么他全程面部表情地瞪着我?
为什么她要对我挤眉弄眼,大喊大叫?
为什么他演技还行,偏偏有点显老?
为什么快三十岁了,还要来试镜十几岁的小女孩?
这戏还能拍吗?不会亏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