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岗位,其他人老老实实地搬书,爬上爬下,累成死狗,吕雪却不然。
她一边摸鱼,一边和客人闲聊,了解什么样的书更受客人欢迎,什么样的宣传更容易吸引客人。
于是,每周开例会,其他人只知道什么书摆在哪里,要花费多少时间整理,她却可以侃侃而谈,针对性提出建议。
领导自然赏识这样的员工,其他部门的人知道,也只会觉得她能干。
唯有她的同事们一脸“卧槽”:你的活儿给我们干,你啥也不干,就知道做不该你干的事,不公平啊。
更过分的是,领导有任务布置下来,其他人没吭声,吕雪一口应下:“没问题,我想X哥X姐肯定也OK,如果忙不过来,我可以帮忙。”
X哥X姐:“……”滚。
半年后,吕雪升职成了图书管理,日常工作是辅助采购部选买新书,给新书登记造册,分类归位,管理图书区的正常活动。
她做事非常认真,也异常挑剔。
骨折那次,就是她嫌弃某个图书专员书架摆放得不对,系列书没有按照顺序,当众批评了她一顿,亲自爬上梯子理书。
紧接着,梯子被撞了一下,没站稳的吕雪摔下来,落地时右臂撑了一把,不幸骨折。
“该干的时候不干,不用她干了她反倒开始干了起来。”透露消息的员工这般暗示,“怪不得会摔,不奇怪,对吧?”
简静回以微笑的表情。
看来,不少人都认为吕雪的骨折不是意外,而是不满她的同事故意为之。
“那个人还在吗?”她问。
某员工:“早辞职了,是她杀了吕雪?”
简静:“没有证据表明二者有关。”
证据之外,动机也不足。吕雪与她的矛盾并不严重,跳槽可比杀人简单多了,退一万步说,职场恩怨,骨折的教训足矣,没道理还要杀人。
“听说后来吕雪去了采购部?”
“对,店长太偏心了,难怪有风言风语。”
店长本人在场,简静直接向他求证。
他否认:“我有老婆孩子,小吕也有男朋友,真不知道那些人怎么这么无聊,非要编排两句才痛快。有这个精力,像小吕一样好好干,还怕我不提他们吗?自己工作不做好,就以为别人和他们一样。”
简静不予置评,只是问:“你为什么调吕雪去了采购部?”
“小吕办事踏实,管书的时候也没忘记充实自己,私底下和我提出了不少有用的意见。我老早就想让她去采购部了,正好她骨折干不了原来的活,我就顺势把人调了过去。”
店长极其惋惜:“她做得确实不错,多锻炼两年,再升也不难。说真的,她突然辞职,我还以为跳槽了,谁知道……那个人,真的是小吕吗?”
“大概率是,不过具体还要等警方验过DNA后才知道。”简静话锋一转,“你知道吕雪在这里有什么仇人吗?我的意思是竞争对手之类的。”
店长迟疑道:“说是说职场如战场,竞争肯定有,可绝对说不上仇人。”
也许是顾忌书店的名声,他有人选,但不肯说。简静思忖着,没有较真:“你们还有没有吕雪的资料?”
“有。”店长暗松了口气,飞快应下,“我让人事发给你。”
“麻烦了。”
简静看看表,九点二十分。
她给季风打了个电话。
那头接得挺快,声音却含糊:“什么事?”
听着像打搅了熬夜后的补眠,简静不由有些抱歉:“我吵醒你了吗?”
“没事,说吧。”季风早就习惯了。
“我这边出了点事。”她尽量简洁地说明前因后果,末了请求道,“吕雪一年前不知所踪,我想请你查一查有没有相关的报案。”
“唔。”电话那头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可以,你等等。”
警方有内部平台,依据不同的权限可以调看不同等级的案卷,失踪案大部分都不设门槛,正式民警均可查阅。
按照简静提供的身份证号,季风很快找到了吕雪的相关讯息。
“她父亲一年前就报了警,说女儿失踪了。”他一目十行看过资料,“19年4月18号,说女儿已经连续三天没有打电话回家,电话迟迟没有接通,打到公司去说她已经辞职,但老人家不信,坚持女儿出了事。”
“立案了吗?”
“废话,不然哪来的案卷。不过像这种案子,一般都是当事人自己选择消失。尤其吕雪的母亲重病,父亲只是个清洁工,家庭压力很大……”季风见多了悲欢离合,人性善恶,不难猜想当地警方的想法。
只是,如果尸骨就是吕雪,显然另有隐情:“我尽快赶过去,还有事吗?”
简静说:“她父母的资料能不能发给我?”
“不行。”季风无情拒绝,“我们不能外泄个人资料。”
“就看一眼。”
“没商量。”
“我是在帮警方查案,又不是私事。”简静据理力争。
季风:“规定就是规定。”
她:“真不行?”
“你要她父母资料干什么?”季风反问。
简静反问:“你觉得,七点前某个人潜入书店,藏起尸骨,又避过所有摄像头全身而退,这个可能性有多大?”
“很小。”季风实事求是,“大部分的罪犯都是普通人,大部分的警察也都是普通人。”
简静同意这个说法——哪怕她内心深处仍然存有一丝怪异——因而道:“我倾向于那个电话只是障眼法,放尸骨的人就在之前的九个人之中。可是每个人进门的样子都被拍到了,谁都没有携带大物件。”
“噢,你觉得尸骨一直都在店里。”季风起了兴趣,“继续说。”
“金乌的员工相约七点钟到,来得越晚,行动越麻烦,尸体暴露的可能性也就越大,所以越后来的,嫌疑越低。策划、文案、运营三个人几乎是紧接着到的,不管是谁,都有不小的概率无法单独行动。”
简静一面说,一面整理思路:“时间最充裕的是经理和清洁工。虽然经理有可能说谎,实际没有那个电话,但警察可以查通话记录,很快就会被识破。”
“我明白了。”季风完全了解了她的思路,“吕雪的父亲叫吕卫国。”
电话彼端陡然静默。
简静站在卫生间门口,仰头看着展示牌,上面写着“保洁员蒋红”和“保洁员吕卫国”两个名字,每个名字旁边,配有一张单人照片。
“今天的清洁工就是吕卫国。”她轻轻说,“我去找他谈谈。”
吕卫国在打扫卫生。
看到她来寻,他苍老木讷的脸上没有过多表情,平平淡淡地说:“小姑娘,你有事吗?”
“是你把吕雪的遗体放到读书厅的吧。”简静开门见山,“你是吕雪的父亲,对吗?”
吕卫国沉默。
她道:“你希望用这样的方式找出凶手?”
这下吕卫国终于开口,口音浓重:“我什么都不懂,没文化,警察也不相信,没办法。”
“叔叔,我可以帮你。”时间紧迫,简静没功夫也没必要安慰他,直接道,“你从哪里找到的吕雪?”
正如她所料,吕卫国不需要安慰,要的是复仇:“花坛里。”
“三楼的空中花园?”简静惊了。
黝黑消瘦的老人缓缓点头:“那天下雨,狗老冲着叫,我心里就有点在意,你可能不信,可我一直晓得,我女儿就在这里。”
在他眼里,自己的女儿是天底下最孝顺的孩子。
家里穷,孩子她妈有病,仅靠自己微薄的工资,根本无法支撑一个家庭。女儿打小就聪明能干,出去打工后,每个月都能往家里寄两千块钱。
“爸,领导很看好我,我马上就涨工资了。”
“爸,我又升职了,下个月给你们汇三千,给我妈买点好吃的。”
“爸,我坐办公室了,每天吹空调,你放心。”
每天晚上,孩子都会给家里打电话,问问家里的一日三餐,叮嘱她妈每天按时吃药,风雨无阻。
直到去年的4月15号,家里再也没有接到她一个电话。
他知道,女儿肯定出事了,马上去派出所报了警。
然而,无论他怎么说女儿很孝顺,绝对不会因为家里负担重就撇下他们老两口不管,警察都说没法找,孩子已经成年了,能去任何一个地方。
他不信。
孩子妈死后,他卖掉家里的东西,一路找到了女儿工作的地方。这里的人说她辞职走了,他不信,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指引着他,告诉他,孩子没有走远,就在这里。
他没文化,也不懂怎么找人,就用最笨的法子,用脚走遍每一个角落。
足足一年,他最早来上班,最晚下班,干活认认真真,不放过任何一个地方,踏遍了这栋楼的每一处。
终于,苍天怜悯,一个月前的雨季,三楼来了个客人,带了只小狗。狗在露台上跑来跑去,路过花坛的时候,突然冲着那里叫。
他当时正在清理狗的尿迹,听见叫声,心里一个咯噔——什么地方都找过了,只有花坛里没有,他的女儿会不会……在那里?
晚上下班,他留到最后,偷偷摸摸上了三楼,用手扒拉花坛。
花坛的土有半米高,他挖半天,找到一只手骨。
发黄的手骨躺在他皲裂的手心里,好像女儿挣脱了坟墓,再度拉住了父亲的手。
第30章 笔迹鉴定
吕卫国决定找出凶手,为女儿报仇。
可是,他既不是经验丰富的退休老刑警,也没有刑侦知识,只是一个小学毕业,勉强认得几个字的清洁工人。
他想打听女儿的消息,但新来的员工根本不认识吕雪,旧员工也不会提起一个离职一年多的人。
求助无门,寻觅无处。
“我问过人,像我女儿这样失踪这么久的,交给警察也难。我不相信他们,我宁可自己找。”吕卫国和她说,“杀了我女儿的人,看到她在这里,说不定就会出来。”
合情合理。
然而,简静直觉他没有说实话。
这是一种极其玄妙的直觉,仿佛一缕蛛丝黏在后颈,轻飘飘的,毫无分量,皮肤却能捕捉到那一丝异常。
“你有怀疑的对象吗?”她假作不知,继续追问。
吕卫国说:“有。”
他最怀疑的人就是店长,理由也很好理解:“他们都说我女儿和他有点关系,他又结婚了……”说到这里,这位父亲的神色变得晦暗不明,“可能是为了我和她妈……”
简静不由蹙眉。
她明白吕卫国的想法:吕雪高中毕业,学历并不高,升职速度却快得不像话,加上旁人的风言风语,老人难免怀疑。
但是,莫要忘记其他人对吕雪的不满从何而来。
她抢功劳,爱表现,过分积极……这些负面的评价,一定程度上洗掉了两人暧昧的嫌疑。
“是谁和你说他们有关系的?”简静试探。
吕卫国抬头,浑浊的眼中均是茫然:“他们都这么说啊。”
“叔叔,人云亦云,不一定是真的。”简静谨慎地说,“我还要去别的地方查一查——您还有没告诉我的事吗?”
她杀了个回马枪,逼视吕卫国。
老人似乎慌乱了一下,随即镇定下来:“你想知道什么?”
简静定定注视他,许久,道:“有的话,我会问您的。”
“噢噢,好。”吕卫国低下头,无意识地用拖把反复搓洗地砖。
*
简静到三楼咖啡厅,为自己点了一杯焦糖玛奇朵和炸洋葱圈。
收银小妹一边做咖啡,一边问:“简老师,你查到什么了吗?”
“没什么头绪,毕竟已经过了很久。”简静斜靠在柜台上,视线扫过空旷的咖啡厅,闲话道,“好像没什么人。”
“中午的时候人会多一点。”收银小妹说,“我们这儿也算是网红店了,周末经常有人来打卡。”
简静笑了笑:“咖啡挺香的,肯定有员工经常来喝吧?”怕太刻意,故意混淆视线地多说一句,“有没有折扣?”
“员工八折,不过,每天都来的只有孙经理。”收银小妹眨眨眼。
简静摸摸脸,朝她露了个笑脸。
“您的焦糖玛奇朵和炸洋葱圈。”收银小妹递过托盘,压低声音,“其实,我们这儿的咖啡也没这么好喝,性价比都不如星爸爸。”
“谢谢你。”简静真心实意地道谢。
这条情报价值极高:性价比并不高的咖啡店,孙经理为什么每天都要来?尤其她的职位又是采购部的经理。
补天书店的采购部门设一个总监,人在总部统筹,每家分店有两个经理。吕雪与孙经理既是同事,也是竞争对手。
简静找到店长,再次询问吕雪辞职的始末。
“她走得很突然,一点征兆都没有。”店长回忆道,“15号早晨,我在办公桌上看到她的辞职信,说家里有事,没法继续做下去,这个月的工资不要了。”
“辞职信还在吗?”简静急迫地问。
“我找找,”店长翻找抽屉,口中道,“我们这种辞职信都是要交给人事部归档的,但当时,我觉得太突然了,也很可惜,想和她好好聊聊,所以留下了,和人事部说按照请假算,后来一直没联系上,才算解除合同。”
他翻箱倒柜半天,终于在抽屉的缝隙里找到了这封失踪已久的辞职信。
“幸好掉在夹层里,不然可能早当废纸粉碎了。”店长松口气,真挚道,“希望能帮到你,唉,真没想到小吕会出这样的事……早知道当初就多问两句,一年了……”
他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简静展开辞职信,里面的内容是常见的辞职信模板,宋体5号字,非手写字,没什么好说的,唯有落款处是手写。
她又请店长找出签有书店各员工名字的东西,方便做笔迹鉴定。
老实说,在无纸化办公的今天,鲜少有人手写字了,最后去了财务室,才拿到一本领取工资和报销的签名簿。
上面不仅有所有员工的签名,还有写日期的数字。
简静本着能省就省的原则,先鉴定孙经理的笔记和辞职信的对比。
中了。
此时,离十点的签售会还有10分钟。
*
孙经理走进店长办公室的时候,就知道完蛋了。
今天举办签售会的作家——据说是个推理小说家——正坐在沙发上,清清冷冷地看着她。
对方出乎预料的年轻,可孙冰绝不敢就此松上一口气,甚至相反,她的眸光如同她染就的发色,冷如冰刀,犹未靠近,脸上便已有寒霜。
“孙经理,9分钟后,我就要去做签售,时间有限,就不和你绕弯子了。”简静开口,“我请店长叫你过来,是想劝你自首。”
孙经理竭力掩饰自己的惶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自首什么?与我无关。”
简静扬了扬手中的辞职信:“这是吕雪的辞职信,只要做一份笔迹鉴定,很容易知道真正写下的人是谁。”
人有趋利避害的本能。“你说这个?对,是我写的,”孙经理听到自己冷静地反驳,“吕雪当时骨折了,手不方便,所以我替她写了,有什么问题?”
“她是手臂骨折,不是手指,就算是无法握笔,也可以按指印。”简静说,“这种需要签名的文件,于情于理都不可能让人代笔。”
孙经理满不在乎地说:“辞职信而已,又不是合同。靠这个就说我是凶手,该不会开玩笑吧?”
简静气定神闲,道:“凶手将吕雪的尸体埋在三楼花坛,想来事故的发生点就在这栋楼里。因为她没有办法把尸体搬出大楼,毕竟,断电关掉楼内的监控不难,可大门和后门还有其他店铺的监控,没有办法完全避开。
“所以,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将尸体藏在大楼里,放在眼皮子底下,每天都可以确认情况。”
“你疯了吗?无缘无故,我为什么要杀吕雪?别和我说是因为我们俩在一个部门。”孙经理抗辩,“我们有竞争,但我没必要杀人。”
简静道:“我去过行政部,按照记录,4月20号,采购部的办公室换了张坏掉的桌子。说实在的,这年头的桌子再不结实,也不至于半年就坏,除非有人想要毁尸灭迹。可你不知道,那张桌子并没有扔掉,被行政塞到了保洁办公室。”
孙经理面色微变。
“我想凭借如今的技术,不难在上面检测出血迹。”简静顿了顿,抢先开口堵死孙经理的狡辩,“你不会想说这是吕雪割伤了手弄到的吧?”
孙经理咬了咬牙:“不行吗?”
“你可以试试,但我不建议这么做。”简静加重语气,“警方总有办法戳破你的谎言,到时候,你要付出的代价远比自首多得多。”
手机闹铃响起,10点整。
“我还有事,孙经理可以慢慢想。”她道,“犯错不可怕,及时承认改正,总有再来的机会。可如果一味想掩盖错误,最终只会走向灭亡。”
孙经理面上的血色退尽,却仍怀抱侥幸,沉默不语。
简静轻轻一叹,不再多言。案情推理到这里,她能做的都做了,假如孙经理并非无药可救,必然能做出正确的抉择。
没有人能逃脱犯罪的代价。
每天望向花坛时,她真的不曾后悔过吗?
[任务完成,系统结算中]
*
为什么那么多人想成为明星?
也许是因为这一刻。
简静匆匆走进读书厅的时候,被现场的情况吓了一跳。
不大的房间里,挤满了热情的读者,他们的眼神热忱而崇拜,脸上挂着喜悦而热情的笑容。有的人手捧鲜花,有的人提了蛋糕,在她到来的刹那,他们爆发出高昂惊喜的尖叫。
粉丝的热情比暑日的热浪更滚烫,空调打到23°,室内温度却至少有二十七八度。
后背渗出微微的汗意,既有众星捧月的飘飘然,也有被人围观的紧张。
简静深吸口气,赶紧开启“定力”的状态,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她慢慢走到展台中心,鞠了个躬:“谢谢大家来参加我的签售会。”
“啊啊啊,简静老师!”
“静静老师,好喜欢你!!”
“祝《恶魔医生》大麦!!!”
粉丝们回以热烈的呼喊。
按照流程,签售之前,简静有一段简短的演讲。
康暮城说可以分享创作的经历,或者感谢编辑读者的支持,但绝对不能提自杀的事。如果有人问起,必须说当时的事是个误会,然后什么都不要解释。
同理,吴作家的含沙射影也没听过,不知道,保持微笑。
“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他关照,“千万不要小看记者的解读能力。”
然而,他们料到了有人发难,没料到内容。
自杀是几个月前的陈年老料,哪比得上新鲜出炉的热乎呢?
“简老师,打扰一下,”一名记者站起来,“我认为比起感谢词,另一件事更需要您的解答。”
她扬眉:“请说。”
“据书店内部人员透露,两个小时前,这里曾出现了一具尸体。”记者抛出惊天大雷,微笑道,“请问简老师,这是真的吗?”
不等简静回答,他又连珠炮似的发问:“如果是真的,死者是谁?为什么你们要掩盖消息?死者与你有什么关系吗?”
满场寂静。
第31章 奇怪的礼物
读书厅里挤了五六十个人,黑压压一片,七八个摄影师架着相机疯狂拍照。中央空调卖力地吹着冷风,却效果寥寥。
热情的粉丝被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慑,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简静换了个站立的姿势——今天穿高跟鞋跑上跑下,脚疼——握住话筒,镇定自若地回答:“签售会确实出现了一些意外,但你问的问题,在未经警方允许的情况下,恕我不能对外透露。”
“是你不能透露,还是不想透露?”记者不依不饶。
简静道:“配合警方工作,是每个公民的义务。”
“是的。但是,”他重音,“我听说死者是你的读者,今天又是你的签售,这是否意味着存在什么隐情?”
简静瞥了康暮城一眼。
他摇头。
“在未经警方允许的情况下,我无法回答你的问题。”简静反将一军,“这位记者先生,你是在教唆我违反规定吗?”
记者笑了:“我的职业道德要求我将真相带给大众。简老师,你口口声声说需要警方的许可,可你真的报警了吗?据我所知,你和金乌出版社压下了消息,并没有通报警方,这当然不会有允许了。”
保密可以理解,掩盖消息……怎么都像是心虚。不少人窃窃私语,向简静投以质疑的目光。
然而,简静并未露出慌乱失措之色。
她若有所思地扫过几张脸庞:“据你所知四个字,并非证据。”
“我需要保护线人。”记者狡猾地微笑,“避免您的报复,毕竟他说出真相也背负了不小的压力。”
“空口无凭,你要指正我,至少需要证人。连证人都没有……”她摇摇头,一副无话可说的模样。
记者略微停顿,又生一计:“既然简老师不肯承认,那么,你敢当着大家的面报警吗?”
这招使得太巧妙,康暮城面色瞬变。
他太了解这些记者了,他们无所谓她报不报警,只要她被牵着鼻子走,他们就赢了。或者说,再不结束眼下的场景,签售会就等于已经失败。
康暮城忍下怒火,准备上台代替简静回答。
简静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做了个阻止的手势:“没有这个必要。”
“为什么?”记者露出得胜的笑意。
“这还要问?重复报警会占用资源。”门口冷不丁响起一道冷冽的声音。众人循声望去,只看到一身笔挺的警服和一双大长腿。
季风大步上台,劈手夺过简静手里的话筒:“你知道指挥中心每天要接到多少个报警电话吗?多打一个无意义的电话,就可能占用另一个人的生命。”
记者见多识广,没有被他吓住:“阁下是哪位?书店的负责人?简静老师的经纪人?”
“和平市刑侦支队,季风。”季风展开警官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记者明显愣了下,可他反应敏捷,马上问:“据我所知,发现尸体是两个小时以前的事,为什么警方现在才出警?”
“依据规定,非紧急案件的出警时间是3个小时,我们在8点左右接到报案,现在是10点20分,并未超时。”季风冷淡道,“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
记者上钩:“什么原因?”
“在简静老师的帮助下,我们已经提前锁定了嫌疑人,目前,嫌疑人已经投案自首,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比起记者模棱两可的“据说”“听闻”,季风的话无疑更确凿有力,掷地有声。
现场一片哗然,相机也好,手机也罢,皆疯狂运作起来。
送佛送到西,人情送到家。季风一本正经地对简静伸出手:“我代表警方,对你的帮助致以感谢。”
简静配合得伸出手,和他握住:“我只是尽自己的义务罢了。”
稍加停顿,她压低声音:“自首了?”
“出去说。”季风松手,向她使了个眼色。
她会意,又说了两句场面话,把抽奖时间提前,这才得以抽身。
两人到僻静处交谈。
“算自首吧。”季风直来直去,“再不自首,她就得没命了。”
简静一怔,顿足后悔:“嗳,吕卫国!”
“才想到吗?”季风翻白眼,“我听到你说知道凶手身份,打算找她谈谈,就猜到可能要出事,幸亏我来得及时,不然好事变坏事,你得倒霉了。”
简静苦笑。
假如吕卫国找孙经理报复,签售会出现血案,结果一样完蛋。
“真是谢谢你了,帮了我大忙。”她诚恳道。
“这倒不必,该我谢你。”季风笑笑,“孙冰已经有了潜逃的念头,再晚几个钟头,她可能就跑了。我这边申请通缉令,再找人追她,得费不少力气,你第一时间能把案子解决,帮大忙了。”
简静不自觉扬起唇角,胸腔内浊气消散,通体清爽。
她发现自己已经逐渐爱上了这样的感觉,如此过瘾,不亚于方才受粉丝簇拥的愉悦。
不过,定力状态犹在,她依然保持了冷静:“孙经理为什么要杀人?”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季风爽快地说出原委。
去年年初,孙冰正筹备结婚。可彩礼被父母夺走,酒席费用出现缺口,男方家里无法接受,提出让他们分手。
孙冰很爱男友,不肯分,为了凑钱,打起了公款的主意。4月份,吕雪调任采购部,通过蛛丝马迹发现她的动作,暗中收集证据。
案发当天,孙冰被吕雪逮了个正着。她恳求吕雪放她一马,吕雪却想通过这件事扳倒竞争对手,为自己任职加薪增添筹码,遂拒绝。
两人起了争执,推搡间,吕雪跌倒。她右臂打了石膏,无法稳住重心,仰头磕在桌角,不幸一命呜呼。
孙冰不敢叫救护车,更怕事情败露,自己失去前途和幸福,所以狠狠心,断电关闭监控,将尸体拖到花坛,连夜掩埋。
而后伪造辞职信,假装吕雪辞职的假象,瞒天过海。
这一年多来,她无时无刻不在担心事情败露。尤其为了遮掩尸体腐烂的臭味,她曾往花坛里倒过化学药剂,使得栽种的草木迅速死亡,差点被人发现。
她不得不连夜换上相似的品种,重新换了土壤,才堪堪遮掩过去。
到今天,书店里还有不少员工以为她购买许多园艺用品,是喜欢种花呢。
[任务名称:签售会人骨事件(已完成)]
[任务奖励:20点基础勇气值]
[备注:勇气值可用于抽取卡片(普通),每次耗费5点]
*
案子破了,签售会还得继续。
读者们十分热情,排队的长龙都到了楼梯口。简静一开始还有精力和读者闲聊几句,到后面逐渐麻木,连“简静”两个字都不认得了。
她一面机械地签名,一面走神。
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忽略了。
是什么呢?
“简老师,读者送了你一束花。”策划手捧玫瑰,笑盈盈地递给她,“他不好意思上来,叫我转交。”
简静抬头,趁机活动酸痛的脖子:“好的,麻烦了。”
手接触到花束的刹那,湿淋淋的水滴溅落在手背上,一行行鲜红欲滴的液体顺着花茎流淌而下,在肌肤上勾勒出妖冶的纹路。
策划愣了愣,目露惊恐。
“你的手!”比她先尖叫的是旁边的读者,“这是什么?”
“好像是颜料。”简静也没料到自己居然如此镇定,与他们玩笑,“看来这位读者不小心上了商家的当,不过,礼物贵重与否不在价值,我们还是为他保守秘密吧。”
她说着,将花束藏到长桌下面,丝绒布一遮,什么都看不见了。
骚乱很快平息。
简静十分镇定地继续签名,毫无异常。直到签售会结束,她才从长桌底下拿出了玫瑰花,仔细打量。
这是一束白玫瑰,却被人用血染成了红色。
血迹干涸后凝固在花瓣上,妖冶美丽又血腥恶心。而在花束中央,插着一张硬质卡片,写着:
“甜心,我会再来找你。”
“你”字上面,画了一颗爱心。
与之前在门口的海报上所见的一模一样。
有种恶心的感觉。简静抽出纸巾,用力揩了揩手指,似乎想借此擦掉附着在皮肤上的黏腻感。
“出了什么事?”康暮城一眼看到玫瑰,嫌恶地皱眉,“这是什么东西?”
策划知道犯了错,尴尬地说:“我在楼下碰到个人,他说是简老师的读者,请我帮忙送花给她。”
玫瑰被玻璃彩纸包得很好,她当时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谁想几步路的功夫,居然会流出血来。
“不怪她,这花做得很好。”简静思忖道,“店长在吗?我想再看一看今天早晨的监控。”
她帮书店解决了吕雪的案子,店长自然愿意卖她个人情。
简静要求查看7点前后,大门口的监控。
最早拍到的是活动部经理,6点47分开门,6点55分,门口的地板上出现了一个手长的黑影,但没拍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