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名字事隔多年再被叫出来,牢房中的君朔双手握拳,一时不能言。门口之人沉声喝道:“你放心,此处的暗哨都给我制住,你走或者不走,就在一念之间,我出去之时会做些布置,别人只当是你的余党将你救出的。”
君朔缓缓起身,说道:“你想的极为周到,果然不愧是……”
那人喝道:“少罗嗦,再不走,便有人来了,到时候插翅难飞。”
君朔缓步出外,低头出牢门之时,手在胸口捂了捂,旁边那人却只是看着,不做其他动作,反而说道:“你不必如此惺惺作态,她虽然下手极重,旁人只当是想要你性命,但她精通医理,却巧妙的避开了你胸口几道凶险大脉,不然的话你以为你可以苟延残喘到现在么?”
君朔苦笑,说道:“原来最懂她的人是你……可是,你为何把这些跟我说,难道你不怕……”
那人傲然一笑,说道:“不管你是谁,你都不会再将她从我身边抢走,我能救你,亦能杀你,我敢同你说这些,就有你绝对赢不了的信心。”
那人带着君朔一路离开天牢,在门口处用重手法捏死了几个狱卒。君朔低头看着,悚然而惊,低低说道:“我的部属的武功,你倒是一清二楚。”
那人只淡淡说道:“好说。”
次日,天牢传来惊人消息,囚禁其中的四王爷君朔居然被四王余党救了出去。至今逃之夭夭下落不明,小皇帝大怒,传令全城搜捕,务必要将君朔找到,当场格杀亦可。
这天,傅国公府中,朝衣正收拾了小小的包袱,在肩头上一背,将门扇拉开。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第五十四章 归去来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细雨翻飞,暮色降临,田地边上有个魁梧身影大步而来,头戴斗笠身披蓑衣,路边相识的齐齐招呼,道:“燕大哥回来啦!”那人点头,笑道:“大家伙儿也都歇了罢!”
他进了村子,望内一直走,刚下过场雨,把地面的青石洗的干干净净,路边上的屋子有些是石头垒砌而成的,窗口起的高高的,窗台上放着一盆盆盛开的花,淡淡暮色微微细雨之中,姹紫嫣红地带了几分落寞。
这人走的极快,片刻便到了一座屋子跟前,乃是个两层的小小的楼,前面矮墙围起了个院落,原本是粉白的墙壁,因年数久远,又天阴雨湿,墙角上爬上了些青苔,而墙头上却种着一溜儿的杂花,郁郁茂茂的盛开着。
汉子推门而入,面上露出一丝笑意,眼前的院落不大,却栽种养着若干的花草,还有只花猫,见人进来腾地跳起来,从栏杆上一跃下地,也不管地上雨湿,悄悄跑到大汉跟前,低头在他的裤脚跟靴子上蹭来蹭去。
汉子低低一笑,说道:“留神蹭的满身泥,小衣就不喜欢你了。”俯身将那花猫抱起来在怀中,花猫昂头舔他的脸颊,甚是亲昵之态。
汉子迈步望内,将走到门口的时候,脚步忽然猛地停住,原本和蔼温柔之色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全盘警备之色,浑身肌肉亦随之绷紧,杀气在一瞬间外泄出来,惊得那怀中伏着的花猫喵地一声,猛地窜起逃开主人身边。
“你快些走吧,”屋内传来淡淡的声音,“大哥快回来了。”
汉子听着这声音响起,脸色才微微缓和下来,然而双手仍旧握拳抵在腰间,一副蓄势待发之态,双眼牢牢地盯着楼内。
“你……你现在已经同他在一起了?”那人问道。
“嗯……”她回答,并无犹豫,“如你所见。”
汉子的脸上泛出一丝笑意,放在腰间的双拳缓缓垂下,绷紧的全身才微微放松下来。
“你竟如此心狠。”那人说道,“留安清宁还小,傅家根基仍不稳,你竟能洒然离开?”
朝衣说道:“留安清宁已经懂事,也知道如何做才会对傅家好,冠卿跟东篱哥哥已经在六部站稳脚跟,我诛杀四王爷……”说到这里的时候,语声里带了一丝浅浅笑意,“对陛下来说,是不可磨灭的大功一件,他永不会再亏待傅家,一旦想起我,只能越发厚待。”
那人道:“你想的……倒是齐全。”
朝衣说道:“自然,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演戏演全套,都是这个道理……我,也是跟你学的。”
那人沉默片刻,说道:“你恨我么?”
“恨……过。”
“现在呢?”
朝衣叹了声:“我日子过的好好地,大哥待我甚好……我的心愿都也完成,我已没什么功夫恨什么人了。”
雨忽然大了些,打得院子里的花草东倒西歪。
屋内人影闪过,而后亮起了灯光。人的影子照在窗户上,窗外的汉子凝视着其中一道纤弱影子,目光之中满是柔情。
“你真的该走了。”她又说,“我不想大哥回来看到你。”
“怎么,你担心燕沉戟吃醋?”他问。
朝衣摇头,说道:“大哥不是这样的人,我只是,能免则免,不想让他知道你又寻来。”
那人说道:“朝衣,你……喜欢他么?”
朝衣忽然沉默。
窗外的燕沉戟呆呆看着窗户上的人影,脸上忽然隐隐地透出一丝落寞来。
那人说道:“你犹豫了。你……不喜欢他,你心中所爱,仍旧是我,对么?你只是承了他的情,无法偿还,故而……以身相许,是么?”
燕沉戟略咬住唇,双眸眯起。
里头朝衣唤道:“轻羽。”声音竟极为温柔。
屋内屋外,皆是一片沉默。对面那人上前一步,窗户上两个人影靠得极近,那人,或者说傅轻羽,说道:“忘尘寰上的日日夜夜,我其实从未相忘,相信你也是,你下山来,我初次见你,……可知我心中何等震惊,我避而不见,就是怕见了你之后失了分寸。你……你可知……”
朝衣垂头,说道:“是,可我当时,却只以为你是轻羽的第一仇家,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才好。”
傅轻羽说道:“我虽是有目的而去,但忘尘寰上同你说过的,字字是真,你也该知道,傅家那些过往,我并未夸大其词。”
朝衣说道:“我自然知道的,只可惜……”傅轻羽问道:“可惜什么?”朝衣说道:“可惜……我已经忘了。”
窗外雨声沥沥,屋内灯影闪烁,是谁骤然呼吸不稳。
朝衣说道:“我已经忘了,就如同我现在对着你,心中却在想:雨下的这样大,燕大哥他不会淋雨罢……他身子虽好,我却担忧他会着凉发寒呢。”
窗外燕沉戟猛地抬起头来,灯光自薄薄的窗纸上透出来,映的他的双眼潋滟异常。
不过过眼烟云。
天长地久,原来是误会一场。朝衣回想:当初倘若没有遇到傅轻羽,只有燕沉戟,那么她会不会被那个古里古怪,沉默寡言会发呆一整天的家伙打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