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生听说了北静王妃之时,一时心头大乱。只担忧冯渊现在如何。幸亏最初时候她抢了先机,用言语将那些人给震吓住了,想必他们也不敢怎地小看或虐待冯渊。

少顷铺子里的伙计将账本盘好了,回来说道:“奶奶,这上面记载的都无误,一毫银子的差错都没有,通上面也没有记载什么云锦缎。”

莲生点了点头,说道:“你们做的很好,天色已晚,就先回去罢。”众人就也都行礼离开。莲生坐在厅上,门口上站着几个家人。里头明烛跳动,光影摇动,身后黄玉说道:“奶奶,这儿冷,炭火也都熄了,不如回家里去。”莲生摇摇头,只是坐着出神。

一个时辰之后,跟去衙门的管家来铺子里寻人,行礼完毕,莲生问道:“可过了堂了,究竟怎么说的?”管家说道:“奶奶容禀,只因那缎子是从咱们铺子里搜出来的,又说什么兹事体大,那老爷也不敢就放了爷,只不过也没有怎样难为爷,和和气气地,只说让爷先在牢里委屈一阵,等事情水落石出查明白了,自然也是无事的。”

莲生听了这话,稍微松了一口气。然而她心底明白,这官儿之所以如此,恐怕跟自己训斥那一干公差之事脱不了关系,所以这当官的才会投鼠忌器,唯恐会动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只不过,这件事情怎会突然发生如此蹊跷,难道背后有人在捣鬼?

莲生又坐了一会,已经将近子时,管家苦劝,莲生起身,乘轿子回家中。换了衣裳,到底孤枕难眠,想平时里恩恩爱爱,恁般情形,更是忍不住心也软了,躺着流了几滴泪,也不知道冯渊现在可还好不好。思来想去,怎么会睡得着,听外面更漏一声声响过,一直到平明时候,才朦朦胧胧睡了一会。

早上莲生起了身,就又命人去探听消息。她知道这件事情等不得,倘若当真有人从中捣鬼,摆明了便是冲着冯家来的,肯定不会轻饶了冯渊。而如今那官儿不肯判决也不动刑,无非是畏惧冯家也是有些儿靠山的,所以才选择观望不动。倘若过了一日两日,冯家没有得力的人出面,恐怕那帮见风使舵口蜜腹剑之辈,就要开始动作了,到时候冯渊便会吃苦。

是以莲生觉得此事等不得,大不了,再去找柳湘莲冯紫英商量一番。不料,莲生这边才想主意,外头却来了一个让她想不到的人。

莲生无心吃食,只坐着想办法,却见丫鬟来说道:“奶奶,外面薛大爷来了,要见奶奶跟爷。”莲生一听是薛蟠,心头一动,垂眸想了想,自言自语说道:“我怎地竟将这人给忘记了?”薛家虽然不复当年盛况,但到底是四大家族之一,而且薛姨妈的哥哥是京营节度使王子腾,自有根基关系,何况如今宝钗进了宫,封了贵人,也相当于是“皇亲国戚”了,不管怎样,总也能在场面上说上几句话。当下莲生便起身,亲自出外见薛蟠。

那薛蟠站在堂中,正在等候。莲生出了外面,说道:“有劳薛大哥久侯。”薛蟠没有想到是莲生出来,转头见了,急忙行礼。此刻他跟冯渊结交,只当莲生是嫂子对待,才没了昔日那种轻佻之意,说道:“怎么是嫂嫂出来了,哥哥呢?”

莲生闻言,便红了眼圈。薛蟠见莲生面有悲戚之意,便问道:“嫂嫂,发生何事?哥哥不在?还是……”莲生坐了,说道:“薛大哥难道不曾听说?我们家的莲记出了事,你哥哥他被衙门捉了去了。”

薛蟠一听这个,悚然大惊,当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说道:“怎会有此事?哪个衙门这样大胆?”转头看着莲生,说道,“我先前在外营运经商,这才回到京内,什么事都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莲生说道:“是昨晚上才发生的,难怪薛大哥不知……”说着便掏出帕子擦泪。薛蟠见状,越发愤怒,说道:“嫂子可知道铺子里发生了何事?”莲生说道:“有人说我们私藏皇家御用之物,然而那物却并非是我们铺子中的,账簿上一笔一笔,记得清楚,满屋子的人都不晓得是从哪里来的。”薛蟠虽然莽撞,却也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当下说道:“莫不是有人从中诬赖?”

莲生说道:“我们是初来乍到京城,脚跟不稳,莲记又做的那样轰动,保不住有人背地里眼红……做出些下流栽赃的事情来。可怜我们无权无势的,如今你哥哥又被捉了去,家中又没有个其他的男子出面顶事儿,我真是干着急也没有用的……”说着便欲言又止,只轻轻地擦泪。

薛蟠又气又怜,脚下狠狠地跺了两下,说道:“真真是欺人太甚,天子脚下也敢做这种事,对付别人也就罢了,敢对付哥哥嫂子,我叫他们吃不了兜着走。”莲生故意说道:“薛大哥要做什么?”薛蟠安抚她,说道:“嫂嫂放心,我难道白叫了一声哥哥?又不是同冯大哥认得一天两天了,如今我怎能袖手旁观,可巧我回来的也是个时候,可不是老天也叫我来帮嫂嫂一把?”他说着,就伸手拍拍胸口,说道,“嫂嫂你放心,有我在,保管哥哥没事,嫂嫂你只管安安稳稳在府内,不用伤神劳心,哥哥的事,就交给我了!”

莲生见他如此一口应承,知道他虽然是个莽人,但倒也是颇有几分胆气的,既然如此说了,必定不会叫自己落面子,薛家牵连的关系又广大,也许真的能派上用场。莲生怕薛蟠乱来,不仔细,就又说道:“这件事也不知道能牵扯到谁人,那栽赃陷害的又是何人……薛大哥倘若要相助,可要留神。”薛蟠说道:“嫂嫂放心,其他的事情我大大咧咧的也就罢了,此事关系到哥哥嫂嫂,我一定要认认真真的,弄好了,倘若弄不好,以后也没颜面再见哥哥嫂嫂了。”

莲生见他如此豪爽,心底才松了口气。薛蟠又说了会话,叮嘱了莲生不要多想,就告辞离去,要替冯渊运动脱罪。

莲生从天得了薛蟠相助,心底那忧愁才少了一些,于是便只等在家中待消息。

且说薛蟠离开了冯府,立刻带了小厮,直奔京畿司衙门而去,到了门口,公差拦了,薛蟠下马,虎着脸,说道:“进去通报,就说皇商薛家薛蟠要求见大人!”那公差怎会没听过薛家名头,何况如今宫内的贵人,上头的京营节度使也都是关联着这边儿的,立刻变了脸,笑呵呵进去通报。不一会儿里面人迎了出来。薛蟠进内,彼此寒暄,说明来意,京兆府尹就说道:“原来薛公子是为了莲记的少东家而来啊。”薛蟠说道:“正是,皆因为我素来知道我那位哥哥是正经人,从不做什么违心枉法的事,而且那缎子并非是店铺内所有之物,恐怕其中有些个误会,亦或者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也说不定。”京兆府尹就说道:“这个……本官也是知道的,所以如今也并没有判决,只是暂时将人关押,皆因为最近圣上严禁铺张,尤其痛恨宫内物品流传在外,所以本官才严正以待的。”薛蟠说道:“只凭一块缎子就押了人,这是不是有点儿……”京兆府尹说道:“然而这缎子毕竟是铺子里找出来的,本官也很是为难啊。这莲记又是圣上曾经御笔亲题过的……本官真是……无可奈何。”薛蟠说道:“大人总是为难也不是办法,总要想个法子,这样天寒地冻的,那牢里又是那样龌龊,倘若将人给弄坏了,就算最后水落石出,也不算是圆满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