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话说完,冯渊同柳湘莲的心也都凉了大半。柳湘莲脾气急,当下焦躁说道:“说来说去,难不成一点儿法子都没有?这次是命大,万一下一次,怕是要抬死尸出来了。”冯渊也是这个心思,一时悲凉。冯紫英沉思了会儿,终于又说道:“只不过,承蒙哥哥青眼,看得起我,哥哥既然提起了,我又怎能一推二脱,袖手旁观这般干净,这其中,其实还有一条活路可走,然而,紧要的却不在我身上,只在哥哥身上。”

冯渊见状,又是疑惑,又是惊奇,急忙问道:“贤弟,这话是怎么说,需要愚兄做什么不成?请尽管说。”冯紫英点了点头,说道:“哥哥请先跟我说,最近北静王爷要莲记替王妃做衣裳对不对?”冯渊点头,说道:“不错,先前是说过了的。为何提及这个?”冯紫英看着他,忽然说道:“哥哥为何不直接去求北静王爷?”

冯渊一怔,说道:“这个……其实是有个缘故,你嫂子跟我说过,本来迫于无奈,也想去求北静王爷的,只不过,最近王爷才叫下来裁衣裳,这个时候去求,未免叫王爷觉得咱们托大。”

冯紫英呵呵而笑,说道:“我就料到,哥哥娶得好嫂子,端的是心细如发。”柳湘莲不解看着,说道:“你们只在绕圈子,我怎地听不明白?”冯紫英却不理,只看着冯渊,说道:“哥哥,我再问你,嫂子先前进王府,可有什么奇遇不曾?”柳湘莲越发糊涂,也看向冯渊,冯渊想了想,知道冯紫英是个有名的耳精目明,于是说道:“别的倒也没什么,只不过北静王的王妃似乎对她特别另眼相看,赠了一串什么珠子给她。”

冯紫英闻言叹了声,点点头,沉思了好一会不言语。冯渊只好耐心等着,柳湘莲却问道:“这也没什么的,赐点东西下来,不是寻常么?”冯紫英闻言才一笑,说道:“柳二弟,你只道是寻常的,那珠子,普天下却仅此一串,再寻不出第二来的。”柳湘莲不解,问道:“如此珍贵?什么做成的稀罕物件?”冯渊说道:“似乎是和田美玉……”冯紫英笑道:“这材料虽然难得,满天底下要寻,却也不一定找不出,我所说紧要的是……咳,总之王妃肯把这玉串给嫂子,果然是对嫂子别有不同的,这就好了。”这回连冯渊也怔了,不晓得他先前所说那云山雾罩的何意思。

冯紫英又静静想了一会,才又对着冯渊笑着说道:“哥哥,倘若你信我,就听我下面这番话,其实嫂子是个聪明人,只不过有些太过谨慎,所以只想到避嫌其一,没想到其二,如今我便同哥哥说,要解决此事,关键便在嫂子身上。”他手敲着桌面,酒也不喝了,便同冯渊说了一番话。

冯紫英这一番话说完了,冯渊点了点头,想了片刻,说道:“此事果然可行?”冯紫英说道:“哥哥自回去同嫂子商议,看嫂子肯不肯就是了,也是因这做衣裳的一番奇遇。天下除了嫂子,也没有第二个更合适的了……另外,我便在外面疏通着,只要王爷那边松了口,这边上立刻干净利落,给琪官脱了籍,到时候天下皆知,也没有人敢来为难他。”

三个人酒足饭饱,冯渊相送了冯紫英同柳湘莲离开。便匆匆地回到里屋,也来不及换衣,却见莲生正在灯下,拿着毛笔写写画画,见他来到,就搁了笔,问道:“得了法子了没有?”

冯渊进来之前已经漱了口,此刻便匆匆地换衣裳,生怕酒气熏了她,一边说道:“好说歹说,他终于说了个法子,不过这法子,却还要劳动夫人。”

莲生问道:“是什么,你且说说看,我看可不可行就是了。倘若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为了叔叔,也是要试试的。”

冯渊将衣裳换好了,才回过身来,望着莲生,说道:“他对我说,倘若要救叔叔,只看在这玉珠串上。”

莲生一怔,冯渊低头,莲生顺着他的目光向下,也看自己手腕上那串玉玲珑,自得了这珠子,她便一直都戴在手上,只因无论在多寒凉的天气,这玉珠一点儿的冷意都无,反而是种都温温润润,让人觉得十分舒服,莲生便不舍的除下。

这日天晚,第二日早上,莲生起身,梳妆打扮齐整了,就准备去北静王府,正低头抚摸手上的珠串。冯渊慢慢到她身后,低声说道:“夫人,劳烦你了。”莲生说道:“哪里话,倘若我这一行,能够让叔叔脱了那苦海,那也是值得的。”冯渊将她紧紧一抱,说道:“夫人,我真不知要说什么好。”莲生伸手握了他的手,说道:“好了,你在那外人面前,也是一副堂堂丈夫气概,不言不语不笑的时候,也一派威严冷静,怎地在我跟前,就腻的如孩童一般了。没得只叫我笑你。”冯渊将脸贴在她的脖颈间,低声说道:“我怎知道……这大抵是如老鼠见猫,不由自主便要臣服,纯属于天性罢了。”

莲生又是想笑,又是感动,捉了他的手,轻轻地吻了一下,说道:“好了,快放手,猫儿如今该出动了,稍晚再回来……”冯渊抬头,望着她的脸,终于忍不住低下头去,在她的唇上亲了亲,莲生推开他,说道:“好好涂得胭脂,这下又该重新弄了。”冯渊说道:“夫人不用涂那些劳什子,自然也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我最爱的就是你这样。”

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莲生心头微微一动,出神想了一会儿,冯渊见她发呆,就去亲她耳垂,莲生觉得痒,就将他推开,说道:“总是胡闹。”冯渊才停了,问道:“你方才想什么?”莲生微笑看他,说道:“我在想……你真真常就能歪打正着。”冯渊不解,皱皱眉说道:“我从不歪……每次都正着……”莲生情知他故意扭曲自己意思,羞得脸红起来,说道:“没正经,青天白日的就胡说。”

将冯渊推开,莲生笑着,终于又在唇上薄薄地打了一层胭脂,转头看他,说道:“可还不算浓妆艳抹罢?”冯渊说道:“妙极,好的很,淡妆浓抹总相宜。”又牢牢握住了她的手。

莲生说道:“要出门了,别耽搁,回头再说。”冯渊“嗯”了一声,到底不舍的放,一直握着她的手将她送出了门,丫鬟拿了披风来,冯渊亲自抖开披了,又送莲生上了轿子,站了久久才也回来。

冯渊自家中换了衣裳出来,上马便去铺子,见掌柜的在,就问起他昨日找人之事,掌柜的便说,那人嫌年关要到,只闲在家中,不肯轻动,掌柜的说着,就怕冯渊不悦。不料冯渊说道:“敢如此托大,定然是有几分能耐的,岂不闻‘刘玄德三顾茅庐’典故?”说着便笑起来,掌柜的见他不恼,才也笑着说:“可不是么,起初小人便也是他带出来的,着实是个能干的,人也可靠。”冯渊说道:“既然如此,自然要郑重相待。”说着,便叫个小厮去跑腿买了点礼品回来,才叫那掌柜带着,亲自上门去请人。

第六十四章 舍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