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玹迈步往里间儿,两个丫头立在门口,见他进来正要行礼,却因见了他的手势,都低着头退了出去。
床帐半垂着,桓玹走到近前,举手将床帘撩起来。
大概仍是余热未退,锦宜的脸色有些不太正常的红,又许是因为呼吸不畅,嘴角微微张开,睡得无知无觉。
桓玹悄悄地抬手,在她额头上按落,手底下果然仍有些过热,他禁不住心底叹息,恨为什么不是自己代替了她受苦。
他也不落座,只是默然立在榻前,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面前无邪的睡容。
直到他终于无法忍受,缓缓俯身,想要在那朝思暮想的唇上吻落的时候,脚步声不合时宜地响起。
原来是容先生派的药童,又来送药了。
这孩子却并不懂什么忌讳:“三爷……”
只一嗓子,就把锦宜惊醒了。
睁开双眸,第一眼便看见了桓玹。锦宜忙要起身,却给他轻轻按住:“别动。”
他的手很热,贴在她的肩头,锦宜不敢动。
药童吐了吐舌头,将汤药放在桌上:“先生说一定要趁热喝了。”还算是有眼色,行礼后便蹦跶着逃了。
桓玹一笑,取了药碗回来。
锦宜扬首看着,面有苦色。
才喝了另一份的苦药,这么快又要灌,本能地有些抗拒。
于是只道:“三……您回来了?什么时候来的?”
虽未曾叫他的名字,但这一句话,却有些亲熟之意。
“才来,”桓玹瞧出她不乐喝药,劝慰道:“先把药喝了,喝了病根儿才能除去,乖。”
锦宜突然察觉他像是要亲自喂自己,又惊又怕:“三、三爷,我自己来就成了。”
桓玹挑了挑眉,锦宜心虚道:“玉山……”
桓玹笑了声,这一笑便把唇上的伤给牵到,他不由嘶地一声,举手在唇上一抹。
这一整日在外头,也没怎么对谁露出笑容,所以并没在意这伤,没想到偏在此破功。
“怎么……了……”锦宜见他面露痛色,本能地要问,目光却又胶着在他的唇上。
因为那伤还未痊愈,更带的唇瓣有些肿,锦宜盯着看了会儿,突然心跳起来。
她忙转开视线,不敢问,也不敢再看他唇上的伤。
她假装喝药,低头望着碗里的药汁。但脑中却似着魔般回想那错乱的场景。
昨夜……仿佛是个不听话的孩子,半昏半醒里嫌弃苦药,不肯喝,那伺候着的人便发狠似的自己喝了口,搂着她的肩膀,以嘴渡了过来。
她察觉,越发抗拒,他却分毫不让。
她挣扎不过,被他蛮横地闯入跟不由分说地侵略惹怒了,恍恍惚惚里用力咬了一下。
耳畔隐隐听见一声闷闷地痛哼。
于是,那无尽的苦涩里就多了一丝血腥气,但这并没有吓退这意志坚定的侵袭者,他停了片刻后,便以加倍的放肆跟压迫卷土重来。
那些影像仿佛有些模糊,但锦宜记得那种感觉,一寸一寸地回忆起来。
他不由分说地把所有的苦药逼着她一口一口地咽下,但……却又不像是单纯地要喂她喝那仿佛是毒药的苦药汁儿,却像是趁机要搜寻什么他想要的甘泉琼浆一样,在她的口中侵略洗劫一空,无边无际,无休无止。
心跳,逐渐剧烈。
锦宜不知自己所感受的那些是真是假,又仿佛桓玹仍在盯着她瞧,目光里有些令她畏惧的东西。
她几乎忘了自己是在喝药,只顾大口大口地吞咽,仿佛以此为逃避。
终于一口药将吞未吞,竟呛到了。
浓褐色的药汁喷洒出来,锦宜俯身大咳。
桓玹忙将她手中的碗拿走,抬袖子替她擦拭唇边的药水,又轻轻地给她捶背:“怎么样?”
幸而没呛的太厉害,锦宜嗽了会儿,渐渐停了,却猛地发现他素色的衣袖上也被染脏了。
她自责地看着:“对、对不起。”
桓玹顺着她的目光扫了一眼,然后他微笑道:“不打紧。”想了想,又补充道:“上次你坏了我一块儿帕子,便亲绣了一方送给我,这下……你是不是得送我一件儿亲手做的衣裳了?”
锦宜顿时想到了自己珍藏的那昂贵的缎子,她原先正发愁那样高价的东西给谁才配用,此刻听他如此说,竟下意识地想:“这倒是个好主意。”
然后她立即醒悟过来,低着头红着脸道:“三爷还缺衣裳穿么?我做的……自然粗笨不堪,配不上的。”
桓玹道:“我说配得上,就能……配。”
他不惜弯腰俯身,小心翼翼地在她的唇上亲了一下。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要惜少年时,他现在已并非少年,但正因如此,才更明白珍惜有关她的一切的道理。
这蜻蜓点水般的一吻,像是把他心底的所有爱念都勾引了出来,桓玹举手抚上锦宜的脸颊,重又吻了上去。
第60章
当初郦锦宜嫁入桓府, 并没有轰动到皇帝赐婚的地步。
除了桓素舸, 以及当事的这两位“新人”, 没有人知道这门突兀而丝毫也不匹配的亲事从何而起。
似乎只有桓玹交代了一声,然后底下的人就满怀着震惊跟不信、按部就班地开始准备起来。
在所有人看来, 这一切完全就像是一场荒唐的演练,偏偏每个人都投入了十分认真。
成亲那天,本该是洞房花烛,桓玹来新房里走了一遭,看了眼自己的“新娘子”。
然后他就结束了本该“春宵一刻值千金”的洞房良宵。
而且第二天就搬去了内阁, 仿佛唯恐天下人不知道自己是位鞠躬尽瘁,舍小家顾大家的国之股肱栋梁。
不过当时,也隐约有些八卦流言传播的。
虽然关于郦家那位大小姐的风评是有些差, 但是没有人指摘她的容貌。
本来郦雪松默默无闻, 却因为跟桓府结亲后名声大噪。而他的女儿……原本也是藏在闺中人不识,因为名声太差, 对于其容貌的期待度自然也相应地降低。
可是后来露面——尤其是在嫁了之后,桓府的几场应酬里, 但凡见过那新妇的, 无比惊愕于她的美貌跟气质, 并发出诸如“人不可貌相”之类的感叹。
郦锦宜并不是杨玉环,什么“杨家有女初长成”, “天生丽质难自弃”。
杨玉环出生于宦门世家, 从小儿也算是千万宠爱, 长大又成为寿王妃, 乃至封为贵妃,从小儿的娇养,也滋润了贵妃的才艺跟容貌体态,而让唐明皇舍弃六宫粉黛的贵妃娘娘……其丰腴的体态跟锦宜相比,只怕要是两个锦宜才能比得过。
郦家原本家境窘迫,锦宜又操心家务,长到十四岁都不知脂粉跟装扮乃何物,虽有着天生的容貌,但不管是吃食补养还是衣着妆扮上都是十足欠缺,所谓人要衣装马要鞍装,所以除了雪松知道自家女儿丽质天生外,其他多是不知。
锦宜的快速长成,是在桓素舸下嫁之后。
但是这种“长成”的方式,对锦宜而言,却更像是一场极为残酷的“拔苗助长”的催长仪式。
在所有人惊艳于新妇的容貌之时,桓玹连看那人一眼都觉着多余。
终于一日,大概是积攒的八卦心理无法按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