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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鬟才要回答,赵六板着脸道:“不要听,难道她是衙门的公差么?”
云鬟见他抢着替自己回答了,不免回头看他一眼。
四目相对,赵六忽地又看见她手中握着的那本书,青色的书衣甚是眼熟。
赵六便道:“这还是上次你看的那本?如何还包了书衣?到底是什么绝世好书,你不想给人看见,也竟总不肯舍手的?”
云鬟见问,便把那书往衣角底下一遮,赵六笑道:“怎么,你还怕六爷抢你的不成?”
秦晨在旁边看着两人,见云鬟始终不搭理赵六,赵六却从一出现就叽叽呱呱说个不停,竟仿佛是剃头担子一头热,他看得甚是有趣,便不觉笑了两声。
不妨赵六听见了,便回过头来看他,不悦问道:“你笑什么?”
秦晨见他对云鬟如暖阳晴空,对上自己便有些阴云密布,脸儿变得倒也浑然天成,令人叹为观止。
秦晨便咳嗽了声,指着前头道:“你瞧,那边儿有两只青蛙,有一只冲着另一只呱呱地不停聒噪,另一只大概是听不懂它叫什么,或者也觉着他烦,竟是不理,啧啧,可怜见儿的。”
赵六如何听不出这是奚落自己的意思?便哼了声道:“是么?我却没看见,兴许另一只是哑巴,或者聋子,故而不理也是有的。”
秦晨笑道:“想不到六爷竟连青蛙的话语意思都通,这可了不得了。”
赵六本就看他碍眼,听他一直如此,才要动怒,忽听得身边儿轻微地一声笑。
他一怔,忙回头时,却见云鬟唇边微挑,仿佛抿着一丝淡笑,然而却不等他看仔细,她已经转过头去了。
赵六见状,不知为何,先前那一丝愠怒便不翼而飞了,他想了想,便道:“青蛙我是并没看见,却看见两只蝴蝶了。”
秦晨道:“什么蝴蝶?”
赵六笑道:“方才有两只蝴蝶从树丛里飞了过去,你没看见么?也是,你的眼睛,只看些青蛙癞蛤蟆之流,又哪里能看见好的呢?我瞧着那两只蝴蝶你逗着我,我追着你,却甚是有趣,虽然他们不像是青蛙一般呱呱叫,却仿佛彼此有千言万语。”
秦晨啧啧称奇:“小六爷越发厉害起来了,不仅仅通宵蛙语,更连蝴蝶都不放过……那不知这两只蝴蝶彼此的那什么千言万语,说的都是什么?”
赵六扬起下巴,冷道:“说的不过是十八相送罢了,你连这个也没听过?”
秦晨转头看他:“你说的是梁山伯与祝英台?”
赵六点头:“还算是孺子可教了,如何,我的蝴蝶,是不是比你的青蛙高明多了?”
秦晨翻着眼皮想了想,道:“我倒觉着都一样,不都是一男一女,你追我赶的么?我时常见街头的狗子们也如此,倒也是极有趣高明的。”说着便嗤嗤地笑了起来。
赵六见他总曲解自己的意思,且有意说的这般猥琐,他便呸道:“快快闭上尊口!”说着回头,就对云鬟道:“你听听这人,你如何还跟他……”谁知还未说完,便一愣,竟见身边儿空空地已没了人。
赵六抬头,才惊见云鬟不知何时已起身,手握着书卷拨开柳丝,正轻轻往外而去,赵六见状,忙跳起赶过去。
秦晨背后看见,大笑数声,张开双臂往后一倒,自言自语道:“这毛小子,乳臭未干,心气儿倒是极高……”
眼前柳丝绕翠,熏风徐徐,大好时光,秦晨不觉有些倦意,便慢慢打了个哈欠,正合眸欲睡上一会儿,忽听到耳畔赵六仍在唤:“凤哥儿,你跑什么?”
秦晨闭着眼睛,扯了扯嘴角:凤哥儿年纪更小,性子却比世人都古怪,这小子只怕有苦头吃了。
然而这个却是秦晨乐见到的,一想到便忍不住要笑了。
话说先前,云鬟听到秦晨说“青蛙”之时,还觉着好笑,待听见赵六说什么“梁山伯与祝英台”,她脸上那唯一的笑影也都没了,当下自是不肯再听下去,便站起身来,自顾自走开。
纵然觉着赵六十有八九便是赵黼,然而……事到如今却仍是有些不敢信,那样薄情残忍的一个人,此刻竟正在大谈什么“十八相送”,什么“千言万语”,且说的一脸认真似的,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但倘若赵六真是赵黼,那么以后的江夏王赵黼,究竟是出了何事,才会让他变成那样神憎鬼厌的性子?一个人总不会无缘无故长歪成了那般。
举手拨开柳丝,柳影婆娑,翠色不尽之中,一步迈出,记忆随之展涌而出,是有一人含恨带冷说道:“……季陶然分明死的蹊跷,此事我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柳叶擦过眼角,一阵刺痛,云鬟猛然站住,举手要揉眼睛,却发现双手都不得空。
也不知是不是伤着了,她忙闭起双眼,却仍有泪飞快地涌了出来。
正在此刻,赵六因见她举止有异,便问:“怎么了?”转到云鬟身前一看,却见她垂着头,眼角微红,睫毛之间有晶莹的泪珠儿若隐若现,他便道:“好端端地怎么哭了?”
云鬟只略一摆手,觉着那辣辣地痛意减退,才欲睁眼,却忽地觉着有什么轻轻蹭试过来,她一惊,急定睛看去,泪光浮动中,却见赵六手中举着一块儿汗斤子,正是一个给她拭泪的姿势。
云鬟陡然皱眉,便又后退一步,赵六看看她,又看手中的汗斤,道:“虽说是我用过的,不过六爷也不脏,你总不会嫌弃罢。”说着便又递了过来。
云鬟举手一推,对上赵六端详的眼神,便道:“六爷怎么会来这儿?”
赵六见她不接汗斤,便又塞回怀中去:“你不是伤着了么?我过来瞧瞧你伤好了不曾,然而你既然跟这些家伙们来垂钓,可见无甚大碍。”说着,又看她的脸,却见眼尾一道红……幸而不曾破皮儿。
云鬟点了点头,定了定神,方道:“是了,上回的事,我还不曾多谢六爷呢。只不知道六爷又怎么会去素闲庄?”
赵六知道她说的是王典等在素闲庄闹事一节,便笑道:“为何你好像对我很是警觉提防?总是问长问短,莫非是怕六爷对你不利?我去素闲庄,不过是因听了几次有人提起,故而想过去瞧瞧罢了,何况你又是庄主,我自然更是喜欢了。”这一番话,意思倒是歪打正着。
云鬟却仍是不动声色,只道:“我同六爷并不熟络。”
赵六道:“一回生,二回熟,怕的什么?”
云鬟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眼底的冷意却更盛了几分。
赵六却忽然又琢磨着说道:“你说跟我不熟,怎么方才跟那捕头说的很是投契似的,你倒是跟他很熟呢?又跟他说什么,鬼鬼祟祟的,见了我就不说了……”他忽然问道:“总不会是你们在背地里议论我呢?”
云鬟心头一跳,对上赵六含笑的眼神,虽不知他这话里真假各自几分,却仍面不改色,说道:“六爷又说玩笑话了。”
赵六白眼看天:“谁知道呢?”
两人说到此,便见小狗儿等跑了来,因问云鬟为何鱼钩上不加饵食之事,又给她看已经钓到的鱼,云鬟挨个看了看,果然见各有斩获,不由笑道:“都很好,我又落了空了。”
忽然阿宝道:“凤哥儿哪里落了空?”
云鬟道:“我一来懒惰,二来我的鱼钩虽不是直的,却无饵食,鱼儿不来咬,自然落空了。”
阿宝听了,便笑嘻嘻地去取了云鬟的竹篓来,递到她跟前儿道:“你瞧,何曾落空呢?”
云鬟莫名其妙,便低头看了一眼,却不由吃了一惊,原来鱼篓里头大大小小地竟有四五条鱼。
云鬟怔道:“这是……”
阿宝跟众孩童只是你推我挨地偷笑,也不回答。
此刻赵六在身后看到这里:“我知道了,多半是这河里的龙王爷看你生得惹人怜,所以命他的鱼子鱼孙们自己跳上来,跑到你的鱼篓里来了,好不叫你空手而归。”
云鬟此即已经明白,自然是阿宝小狗儿他们不愿自己一无所获,便偷偷地把他们的鱼放在自个儿的竹篓里。
不料众顽童听见赵六这样说,便都笑道:“是呢是呢,我们便看见鱼自个儿跳上来的。”
云鬟不由苦笑,赵六不知何时又站在她的身侧,便悄声道:“你瞧,你虽然想做那‘宁在直中取,莫向曲中求’的姜太公,却仍是有人看不过眼,非要你到手不可呢。”
云鬟听到“宁在直中取”一句,这才忍不住色变,便定睛看赵六,却见赵六又扭头对阿宝等道:“你们倒果然厉害,我从来不会钓鱼,因坐不住,总是想擎起杆子来看鱼儿有没有上钩……是以鱼儿多半都给我吓跑了。”
阿宝跟孩子们大笑,因见赵六说话风趣,又听如此,便纷纷地传授他钓鱼之技巧,他们童言童语的,且又七嘴八舌,赵六竟也有那等耐性,安静听着。
云鬟冷眼看了半晌,等众孩童停口之时,才抽空对赵六道:“六爷如何知道那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