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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鬟见他果然承认,心又缓缓地提了起来,忽听赵六又道:“我可以告诉你那丫头到底是怎么死的,杀人的真凶我也知道……不过,有人叫我噤口,我若同你说,可是冒着大干系的。”
云鬟道:“六爷要如何才能跟我说?”
赵六眨了眨眼,促狭一笑,道:“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这话有些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云鬟皱眉:“不知是什么?”
赵六张了张口,也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子,才摆手道:“如今六爷还没想到,你只先答应我……日后我想到了,再说不迟。”
云鬟只是冷笑,赵六会意,便道:“我自不会让你做什么杀人放火的事呢,你倒是怕什么?”
云鬟仍是不语,赵六瞄她一眼,无奈道:“那你想如何?”
云鬟凝眸想了会子,方道:“并不敢,只是……我答应原也使得,但总不能是违背天地良心之类。”
赵六竟哈哈一笑:“好好好,这话也只能是你能想得出来。”
云鬟见他答应了,心头一松,却想:“日后之事,谁说得准?只怕我再也不会跟他见到,自然也不必在意这什么劳什子的条件了。如今权且先答应他,哄出真相就是。”
赵六浑然不知一般,信手拍拍身旁地方,示意云鬟落座。
云鬟到底跟他隔开一臂距离,方才坐了。赵六果然就把那树林子里贾少威如何哄骗青玫,又如何杀害她,后来又如何跟他交手等等,均都跟云鬟说了个明白。
云鬟听到青玫被害之时,已不禁红了眼眶,只忍着泪罢了。
赵六看的明明白白,竟道:“那丫头委实太蠢笨了,怎能相信那种人的话,她不过是飞蛾扑火,早晚自取灭亡罢了,何况只是个丫头而已,你又为何十分放在心上?”
云鬟心中极为难过,听了这等无情的话,便冷道:“六爷说的是,青姐便是太过痴心,且又天生良善,故而总以为自个儿一片深情厚意,对方也自报以同样的深情厚意,又怎会知道世情险恶、男子天性凉薄?真心不过错付而已!”
赵六微微眯起眼睛,却并不反驳。
云鬟心中激愤,早顾不得其他,又道:“可惜青姐这般好,却偏遇上的不是良人,她本不该被这样对待,本该……有更好的归宿才对。”
赵六撇了撇嘴,自然并非赞同之意。
云鬟皱眉,继续说:“且青姐虽是谢家丫鬟,待我却如亲姊妹一样,我跟她之间的情谊,自然不是外人能够明白的。何况——六爷心里,难道就没有个不能舍弃、无法被取代之人?”
赵六听到这里,神情才略有些怔然。
这一刻,两个人均都沉默,只听见隐约“吱”地一声,是树梢上蝉唱忽然喑哑。
赵六抬头看了一眼,忽说:“你瞧,一只蝉被螳螂捉了。”
云鬟抬起头来,却见眼前枝蔓错杂,哪里能看见什么“螳螂捕蝉”?
正在心里讶异,赵六却幽幽然道:“你说的原本也不错,然而世道便是如此,总是弱肉强食的,就如这只蝉,它好端端地在树上高唱着呢,竟是招谁惹谁了,可偏偏就有螳螂去害它吃它……就跟你的青姐也被人所害,岂不是一样的道理?”
云鬟愣住,万想不到他竟说出这样的话。
赵六又道:“如今咱们虽看不到,可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句话你可听说了罢?这螳螂杀了蝉,自己未必就能安生,迟早晚或也会被黄雀也吃了。——就如同姓贾的害了青玫,可是我们也在后面追着他呢,迟早有一日,会让他落在我的手里呢……”
赵六说话之时,神情仍是有些许漫不经心的,只说到最后一句,却莫名地语气微冷,隐带杀机。
云鬟蹙眉,此刻心底对他的成见已不觉淡了,只凝眸细看此人。
赵六却又展颜一笑,道:“不过你可别以为六爷是黄雀,那雀儿虽能啄螳螂,可却弱的紧,六爷要做,也是那苍鹰一类的才是。”
云鬟本心里震动,忽然听见他这样一句,情不自禁便露出一抹笑意。
赵六便点头叹道:“罢了,这极认真的一句,你反而又笑,就这样看不起六爷不成?”
云鬟忙敛了笑,摇了摇头,目光一转,却看见手上的书,细嫩的手指摩挲过那青色的书衣,半晌,云鬟忽地问道:“六爷,您姓赵?”
赵六斜睨她道:“这不是废话么?”
云鬟道:“那不知您家在何处,原本的真名又叫什么呢?”
赵六打了个哈欠,懒懒散散般道:“六爷便是四海为家,真名么……为何要同你这小丫头说,哈哈,你这般刨根问底,莫非是看上了六爷?”
云鬟变了脸色,遽然不快。
赵六却笑嘻嘻望着她,又说:“你若真的要跟六爷做个娃娃亲,不必说真名儿,六爷就把自己的生辰八字都告诉你也使得。”
云鬟心中愈发大刺,她对此人的警惕不悦之心才方淡了几分,此刻听得这些造次的话,又望着他跟赵黼三四分相似的脸容,再也耐不住,便霍地站起身来。
赵六兀自笑道:“说笑的罢了,真恼了不成?六爷眼光高着呢,如何能看上你这种……”
说到这里,忽地见云鬟转过头来,冷冷地看着他。
此刻她仍是挽着单单的发鬏,外披着黑色罩纱外裳,里头是雪白缎袍,干净素雅,黑白分明,而她的眸色也是如此,因带几分怒意,双眸中却又像是簇簇烧着无声的火焰一般,明澈异常。
赵六咳嗽了声,勉强转开头去,口中继续说道:“这种奇异古怪的……”话音未落,就听见脚步声响,原来是云鬟已经去了。
直到那脚步声远离,赵六才又回过头来,却见眼前柳枝摇曳,翠叶玲珑,一抹雪色裙摆晃了晃,便隐没在那无边的深深荫翠中、再不可见了。
话说云鬟离开葫芦河边,正阿宝几个玩的倦了,见了她,便一并陪着往回走。
不多时来到素闲庄,还未进门,就见门上小厮迎着说道:“小主子回来了呢?快进去看看罢,有个女孩儿来了咱们庄上,听说是青姑娘的亲戚……过来投靠的。”
云鬟听了,不由色变,迈步往内而行之时,心中已经转了几回。
果然,还未到花厅,就见露珠儿闻讯先跑出来,却是满脸欢喜的,兴高采烈地对云鬟道:“姑娘可算回来了,快进去看看,原来青玫姐姐还有个远房表妹,叫做晓晴,不知怎么听说了青玫姐姐的事……”
露珠儿还未说完,云鬟却早已经心内知晓。
当下进了花厅,果然见一个女孩子怯生生地坐在椅上,见云鬟来到,便忙站起身来,瓜子脸儿,身形纤弱。
露珠儿却已经认得了她,便笑说:“姑娘回来了,你还不快过来见过呢?”
程晓晴垂着手,方小声忐忑地唤道:“晓晴见过大小姐,给大小姐请安。”有些僵硬地屈膝下去,因是新被教导的礼数,未免行的生疏。
云鬟不语,只默默打量着面前的女孩儿,——这会儿程晓晴不过也才十岁,因家境贫困,食不果腹,便面黄肌瘦地,身上的衣裳也是极简陋的布衣,袖口跟领下甚至打了几个补丁,通身上下,透出窘迫之意。
她甚至不敢抬头看云鬟,眼神里躲躲闪闪,手足无措。
云鬟虽不语,心中却暗叹。
望着此刻这貌不惊人的丫头,——又有谁会知道,多年之后,便是现在的这个程晓晴,却成了江夏王府内被赵黼宠爱非常的程夫人?甚至连她那个不成器的弟弟,也因此而声名大噪,几乎在京城内横着走了,真真儿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云鬟不言不语,程晓晴心里不安,仓促抬头,看了云鬟一眼,并不知眼前的“大小姐”将如何对待自己。
她虽然才进素闲庄,但已经见过了陈叔跟林嬷嬷等,正好儿因青玫不在了,陈叔很想给云鬟再找一个贴身伺候的丫鬟,如今见了程晓晴来到,且又是青玫的亲戚,陈叔心里便喜欢了七八分,只等云鬟回来定夺罢了。
此刻在厅内,云鬟把程晓晴打量了一会子,便对露珠儿道:“程姑娘远来不易,咱们须好生招待,且将人带下去,不可怠慢,再吩咐陈叔,备些银子,改日程姑娘上路的时候带着用。”
露珠儿起初还带笑,以为必然是要留下程晓晴了,忽然听到最后一句,尚未反应过来。
云鬟说罢,便转身往外走去,却听身后程晓晴急促地叫了声:“大小姐!”
云鬟虽听出她声音里的惊急之意,却仍是不曾停步,头也不回地出门自去,身后露珠儿才总算醒了过来:“这、这是怎么了……姑娘的意思难道是……”
程晓晴红着眼,已经滚下泪来,露珠儿看得不忍,便道:“妹妹别哭,我们姑娘今儿只怕是在外头遇见事儿了,故而不痛快,才没留你,你别急,我且先去跟陈叔说一声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