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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战庭听了,点头,郑重地道:“第一桩,我母亲坟墓就在此山中,望各位乡邻多加照样。我出门在外,又有官职在身,终究身不由己,逢年过节,往各位乡亲为我母亲添一把土,烧一炷香。”

“这个是自然!”众人纷纷应着。

萧战庭又道:“还有一桩,当年我离开家乡,却只留下杏花来照顾老母弱子,这其间不知道让她吃了多少苦头。谁曾想,我上次回来家乡,却听闻她一些不好的传言。杏花为我母亲养老,又抚养大几个孩儿,我怎么也不敢容外人如此污蔑她的清白。是以在此,我萧铁蛋以此树为证,若是有人胆敢污蔑我妻半句,其人当犹如此树!”

说真,他手中剑起,那棵二人多高的树便应声而倒。

众人顿时震惊,低头回想一番,再联想前几日那陈三媳妇亲口承认的话,知道过去那些果然全都是流言蜚语。

“铁蛋,你放心,这种污人清白的话,定是再没人敢说,若有,咱们全村人绕不了他!”

“对,对,再没人敢说什么的!”

萧战庭做完这最后一件事,便骑上快马,径自追赶萧杏花她们去了。

他其实是觉得佩珩在,这事到底不好声张,要不然让佩珩知道了,心里必然会不自在。

如今在众位乡人们面前说清了这事,心里也觉得松快不少。

此时阳光正好,他骑着大马,往前看,是他娘子儿女媳妇们的车马队伍,往后看,尘土飞扬中,隐约可见的是家乡的山,生于斯长于斯的大转子村。

他这一辈子,年少离家,戎马生涯十七年,不知道经历了多少生死,可是到了最后,终究是可以造福乡亲,庇护一方百姓,更能守住自己的家,守住自己的妻儿。

手中握着缰绳,他又想起许多年前,那个刚刚当上副将的他,满心期待地回到家乡,却听说自己妻儿再也不知去向,于是仓惶地骑着马,追赶在这条山路上,一路狂追了几百里,最后却只见到了一座小山凿成的万人碑。

那个时候,他曾经以为,一切都完了,完了,他这辈子,什么都没了。

兜兜转转,他曾经以为失去的那一切,又重新回来了。

“傻愣着做什么?”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萧杏花在马车里,探头对他喊道:“快点,就等你了!”

萧战庭一下子被这句话从回忆中扯回,当下忙策马过去。

“进来,有事我和你说。”萧杏花特意让女儿媳妇单独一个马车,她确实是有话告诉他的。

他听话,当即下马,让属下侍卫牵着,他自己跳进马车里。

“其实陈三媳妇也挺可怜的,我自己当了那么多年假寡妇,知道寡妇的不容易。”

“是不容易。”

“当时编排我的话,是她传出来的,你说我们走了后,村里人会不会排挤她?”

“也许。”

“这孤儿寡母的,我倒是有些难受了,搞得好像我们特意回来欺负人家似的!”

到底是妇人心肠,萧杏花有些不落忍。

“一,她当年确实是想要勾搭我,因为这个,让你心里一直存着个结。二,她也确实在你生死未卜的知道,编排了你跟着郭玉跑了的谎话,甚至让村里人以为佩珩不是我的亲生女。这两件事,既伤了你,也伤了佩珩。”

萧战庭沉声道:“这两点,她本应收到惩罚。”

“额……也是啊。”

萧杏花看着萧战庭一本正经的神情,倒是有些不习惯,他怎么现在看着像个断案的呢?

“不过我也不至于对个妇人赶尽杀绝,所以开始的时候,我只是让你们女人家自己说说这事,之后我才在村里人面前警告下。”

“至于以后的事,我吩咐过村里里正,她是个单身女人,好歹平时顾及几分,免得让她遭受欺凌,里正必然会办的。”

“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重点是,他还这么好心?

“杏花,你别多想,都是乡亲。”

萧杏花想想也是,便放过这茬了。

“出来了这么久,我也想咱侯府了。”

“回去后,想必秋试也该放榜了。”萧战庭拧眉道。

“不知道霍家那小子考得如何……哎,回去看看再说吧!”

提起这个,萧杏花不由叹了口气。

只盼着这霍六能考中吧!

第105章

一路上,边玩边走,回到燕京城的时候,已经是要进入腊月了。

萧杏花回到府里,便命人去打听霍行远考得如何,谁知道一问之下,却是第十七名,不免怔了半响,最后叹了口气。

这是一个不尴不尬的成绩。

原来大昭国,为了能更好地筛选有能之人,这秋试之后,要选十九名前往参加殿试,只有参加了这殿试的,才是最有前途的。

而这十九个人中,前十二个,自然是秋试最好的前十二名,这就叫做十二花郎,可是后面还有七个位置,却是留给后面顺次十八人的。

这意思是说,并不是只看秋试成绩,我们朝廷也是放松标准,尽量给你们后面人机会的。

这规矩开始也是出于更好地选拔有才之人,可是一年一年执行下来,就多少变了样。后面那十八个人只能选七个人进去殿试,那么选谁呢?还不是看主考官并四位陪考官的心思。

这就大有门道了。

谁都知道怎么回事,这得找门路啊!

如今霍六考了个第十七名,能不能进殿试,这都是悬的,若想保险起见,就得拼门路了。

这个时候秀梅也过来了,她也听说了这消息。

“娘,你瞧霍家这个事儿,爹会怎么处置?”

“你刚才从佩珩那里过来,她是怎么个意思?”

“她小姑娘家的,能有什么意思,还是看爹的想法。”

萧杏花默了片刻;“你爹不是那种会给个没上门的女婿找门路的人,咱也不会上杆子去帮人家,且看他们那边的意思吧。”

萧杏花其实到底是记恨着之前人家晾着自己的事,若是他们这一次肯低头上门,她自然会想法设法劝萧战庭,大不了帮他们一次。

可是若依然倔着读书人的清贵性子,根本低不下这个头,那么萧家也不屑他们再低下这个头了。

“娘说的是……”秀梅也是替小姑子操心,听娘这么一说,心里想想也明白。便是真要帮他们霍家,好歹他们也得拿出求人帮忙的样子来。

佩珩是萧家的女儿,捧在手心里的女儿,难道还求着他们霍家来娶?

于是这事,萧家便着实静观其变。

再说了,霍家还有个霍碧汀呢,当姑姑的,若是有心,自然更应该帮着侄子。

谁曾想,事情有些出乎意料,霍家老爷和夫人去到红缨军中找霍碧汀,要霍碧汀帮忙,霍碧汀冷得很,义正言辞地道:“哥哥,我的府邸宅子,你若要用,自然拿去就是。我往日战功所得,皇上所赏所赐,哥哥若有用,做妹妹的自然是没有半点话说,可是做妹妹的,这辈子只会打仗,却是干不来这求人的事。行远若自己有本事,自去殿试,我这个当姑姑的看着也高兴,可是若他一时没这机遇,何不耐心再等三年,也犯不着非要急于一时。”

这话说得在情在理的,当哥哥的听了顿时把一腔苦水咽下去。可是回来,却被霍夫人好生一通埋怨。

“碧汀也真是的,我来燕京城也有些日子,可算是看出来了,别人是当官,她也是当官,可是她这官当得未免太过不近人情了,一不知道和朝中文武百官走动,二不知道和京城里贵妇姑娘们说说家常,长此以往,谁还知道她这个晋江侯?我瞧着,也实在是她性子孤僻,成天知道泡在军营里,家都不回一趟的,这么大年纪,也不成亲,可实在是个怪人!”

“你别说了,我早听说,她之前好像对那镇国侯有意,谁曾想,人家有原配的,没太看中她,她好像颇受打击,便沉迷于练兵,每日都在军营之中。”

“喜欢镇国侯?又是他家!我瞧着,他们家明面上同意了这门亲事的,其实是把咱放到篮子里,先兜着,暗地里再找好的,若不是如此,行远遇到这种事,他家还不是得赶紧过来看看,帮衬一把!这可不是外人,是他家未来的女婿!”

霍家老爷听得无奈:“罢了,罢了,如今碧汀看样子是铁了心不肯帮这个忙,为了咱儿子的前途,我可不得豁出去老脸,再去求他们一把!”

“不必。”霍夫人拧眉:“这以后他家女儿嫁过来,他家又是那样地位,只怕到时候反要把我们欺压。如今你不能去,免得失了面子。他们如今不是刚从老家回来吗,我借着这个机会,只说过去看看,到时候寻个机会,和佩珩她娘提出这事来。咱也不用特意求,就提一提,帮的话自然是好,不帮咱也不至于失了面子,你瞧如何?”

“你说得极是,就照你说的办吧。”

这老两口主意已定,于是便由霍夫人上门,带了厚礼,名义上是去看望下刚从老家回来的萧杏花。

萧杏花一听她要过来,自然是明白这来意了。

她们来了燕京城这么久,除了她刚生孩子那会儿,好歹带着东西过来,其他时候,也不怎么见来往的,忽然就带着厚礼上门,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不过她也不好挑明,自然是如往常一般接待了,果子点心好茶水招待,把她当贵宾来看待的。

霍家夫人从旁赔笑着,却瞅向了这满屋子的摆设,旁边随意插着腊梅花儿的是鎏金黄地五彩蝠寿纹万花瓶,至于不知道什么名贵好香的,那是铜胎掐丝珐琅方炉,一个个都是好物事。

她之前来的时候还不太懂,如今在燕京城久了,也长了见识,多少知道了。

知道了萧杏花手上随意戴着的一个镂空浮雕玉佩,便要几千两银子,更知道她身上披着的那个小坎肩,是最名贵的白貂毛做成的。

要不然看她那么雍容华贵,真像个贵夫人一般坐在那里,其实都是这金贵物事堆成的,要不然当年她家后院里洗涮的穷婆子,哪可能一夜之间变成了个贵夫人呢。

须要戴玉穿貂,吃用无一不精,才能慢慢养出这侯门夫人的贵气来。

她难免心里有些叹息,看着往日不如自己的人,却要让自己求着,谁心里没个难受呢?

不过她还是笑了笑:“行远这次考得还好,十七名。”

“十七名?那自然是极好的。咱家行远可真是有才,若我家那两个不成器的去考,怕是七十一都考不得!”

霍夫人把话题都扯过来了,谁知道萧杏花竟然装傻。

没奈何,她狠狠心,舍下脸面,只好继续道:“这个名次不上不下,不尴不尬的,倒是有些难办,怕是进不了殿试。”

“怎么会?咱家行远,长得一表人才,口齿清晰伶俐的,到了主考官面前,自然是直接进殿试了。”萧杏花理所当然地这么说,一边说,一边捏了一颗梅子放在嘴里。

这梅子是秀梅知道自己爱吃,便早早地亲手腌出来孝敬的,味道真不错。

霍夫人心里泛着苦,没奈何,只好把话挑明了。

“我听着,这种事,还是要打通下关系,别人看了情面,才能让进去。”

“竟有这等事?”萧杏花略显诧异,放下那梅子,略一沉吟,却是问道:“晋江侯在朝中颇有威望,这事不看僧面看佛面,她的侄子,哪有不进殿试的道理!”

“这,这可不好说……”霍夫人心中暗恨,越发觉得嘴里泛苦了:“实在是碧汀那个人,性子倔强,我看在朝中并没有几个合得来的,除了那位正阳侯,还有镇国侯这里。可是这都是武将啊,人家文臣,怕是不认这一套呀!”

萧杏花想了想,点头:“说的也是,那该如何是好?要不然我问问佩珩她爹,看看不能帮上忙?”

“那可是再好不过了,若是镇国侯爷肯帮着说话,自然是必进殿试无疑了!”

谁知道她正高兴着,却听到萧杏花话锋一转:“不过你也知道,佩珩她爹的脾气,也是倔强得很,晋江侯不愿意干的事,他也未必肯干。所以这事,还是得我去劝劝,若是能劝得动,自然是好,若是劝不动,这可怎么办?”

她是一脸为难。

那霍夫人此时哪里敢说什么,连忙点头:“侯爷对夫人一向敬重有加,夫人若去劝,想必这事便十有七八了。还望夫人在侯爷面前,好歹替行远说点好话,也让他能进殿试,如此一来,他有了大好前途,咱们这亲事也能尽快定下来。”

萧杏花听着前面那话还算好听,待到后来说起有了大好前途,才好把婚事定下来,不免心生膈应。

说白了她就这么一个女儿,谁求着要非嫁给他们家?说得好像她萧杏花的女儿嫁不出去,非要巴巴地等着那霍行远有了前途才能出嫁似的!

其实这事,霍夫人也未必是这个意思,不过当娘的,心疼女儿,自然生出诸多猜疑来。

她送走了这千恩万谢的霍夫人后,一边逗着自己儿子和孙儿,一边捏几个梅子吃,顺便胡乱想着佩珩的这件事。

待到傍晚时分,萧战庭回来了。

萧杏花从旁瞅着,觉得他虽看上去和平时并没有不同,可是那神色间却有几分异样。这个寻常人必然是看不出来的,也只有她这自小和他一起长大的枕边人能感觉到了。

“是朝中有什么事?”若是佩珩的事,他倒不必如此,直接和她说就是了,所以萧杏花想来想去,便觉得必然是朝中发生了什么事。

毕竟他离开燕京城这么久,北边又是动荡不安,北狄人对大昭国野心勃勃的,谁知道如今什么形势。

“是朝中有点事,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萧战庭显然是怕惊到她,没多说。

“不是大事就好……”萧杏花心里暗想,不是大事才怪呢!不过他不想说,她也就不问了,左右天塌下来有他顶着。

“怎么,今天霍家人过来了?”萧战庭进院时,听柴大管家提了一嘴,只是柴大管家也不知道端详。

“嗯,是啊——”萧杏花上前,把他的朝服帮着脱下来,挂在了一旁,又帮着他褪去了靴子:“只霍夫人过来了,倒是带了些礼来,拐弯抹角说了好一番,最后那意思,是让你帮衬着霍行远,好歹让他进殿试。”

“自己没什么本事,却要别人提拔,便是帮着他进了殿试,难不成还要让我去给皇上说说,点他一个头名状元。”

萧战庭语气中是有些嘲讽的。

他如今有三个儿子,却只有那么一个女儿,又是自小都没见过的,可以说错过了女儿出生,又错过了女儿长大成人,心里想想,便觉得遗憾。

如今女儿大了,可以说恨不得金汤银汁地娇惯,宠得像个公主般,不让她受半分委屈。

至于找夫婿,那自然是必须有才有貌有本事,还得顶天立地,总不能还要依附着自己。

恨只恨女儿偏生心里爱着这霍行远,罢了,当爹的只能认了,

“哎,瞧你说这话,能帮衬就帮衬些,何必心里置气。知道你嫌那霍行远没本事,可是你不想想,天底下有几个年轻人如你这般,自己白手起家挣下爵位来的?如今他考个十七名,其实也是有出息的,好歹让他进了殿试,至于殿试怎么样,全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你说的是,也只能认了。”萧战庭皱眉,沉默片刻:“不过这个事,好歹得问问佩珩的意思,佩珩是怎么想的。”

“问她?”

“是。”萧战庭坐下来,拉了萧杏花坐在自己身旁,温声道:“看她意思,我来和她谈。”

萧杏花默了下:“行。”

于是萧杏花叫来了女儿,先把这些事和女儿说了一遍,最后说,你爹想和你谈谈。

佩珩有些意外,不过还是点点头。

萧战庭看着身旁站着的女儿,乖巧地低着头,细腻柔和的刘海半垂在洁白的额头上,看着别样的惹人喜欢。

这是萧杏花给他生下的女儿。

在他年少时,就想着有个娇娇软软的女儿,然后他和萧杏花一起宠着她,让她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那个时候他心里以为,她要的会是扭股儿糖,会是集市上的小面人,这有什么,他便是不吃饭,也得给她买。

如今不曾想,她要的,其实是个自己并不太满意的男人。

萧战庭其实心里泛着酸,说不上来的滋味,好像自己家里辛苦养出的白菜被别人家的猪拱了——尽管这孩子他也没怎么养过。

不过她既然看中了,他也只能认了。

“佩珩,咱们父女俩,好好地说说这件事。”

“嗯,爹你说就是。”

“你也知道,霍行远他娘,过来咱家,那意思是说,霍行远考了十七名,不见得能进殿试,他们想让爹帮着说说话,让他进去殿试。那个主考官,以前欠过爹的人情,爹去和他说一句话,他万没有不肯的道理。”

而若自己不去说这句,那主考官未必能揣摩出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思,毕竟萧家和霍家这事,拖沓了这么久也没定下来,那位主考官也不至于敢擅自做主。

“爹,你不必如此。”佩珩苦笑了声:“我知道爹是刚直的性子,做不出这种以权谋私的事情,如今又何必为了我,去违背自己的心思。若是传出去,反倒让别人笑话。”

“这原本也没什么,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况且我征战多年,也为大昭立下汗马功劳。我若真为自己未来的女婿求个殿试的机会,也算不得什么。但只是有一桩,我须给你讲明白了,你小孩儿家,许多事怕是考虑不周全,我得先提醒了你,好让你自己做决定。”

“爹,你说就是。”

“上次霍行远过来,我瞧着他倒不是那爱攀附富贵之人,不但不是,反而自有一股读书人的清傲之气。这原本也是好事,可是既有清傲之气,就怕年少时遇挫,年少遇挫,无非两种可能,一种是卧薪尝胆,再接再厉,以图东山再起,另一个,则怕是会一蹶不振,从此后萎靡一生。霍行远这次考了十七名,虽不算什么大挫,可是他的母亲前来求我,他必然知晓的,经此一事,他在萧家面前,必将越发抬不起头来。”

佩珩神色为之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