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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他却闯进来,直接给了自家郡主一巴掌。

宁祥郡主半趴在台阶旁,一袭秀发掩映了她苍白的面容。待到许久过后,她才颤着身子,慢慢地抬起头来。

当她抬起头来时,面容惨淡,唇角流血,那眼神却是仿佛淬了冰一般地冷沉。

“萧大哥,你打我?”

“我萧战庭原本不会和你这样一个闺阁女子一般计较,即使你上次设下毒计害我夫人,我也并没有说过什么,只是请你父亲将你远嫁,免生后患。可是不曾想,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对我夫人使下毒计,如今更是害得她——”

想到此间,萧战庭鄙薄地望着地上的女人。

“你自以为出身高贵,便能天生高我夫人一等,殊不知,在我萧战庭眼中,世上女子,唯我夫人也。便是当初我无奈尚宝仪公主,也从来没有想过和她真得做成夫妻,更何况你。”

他语气中充满了讥诮和厌恶,这是他从来没有对任何女人有过的。

他出身贫贱,又看过不知道多少生死,纵然飞黄腾达了,可是依然明白人之无奈,每个人做事总是有自己的不得已,凡事并不愿意和人太过计较。

更何况宁祥郡主不过是个小姑娘,他更不至于对她下这样的重手。

可是如今他却想用天底下最恶毒的言语来刺伤地上这个被他痛打了一巴掌的女人。

宁祥郡主听得此言,咬着牙,兀自呆了半响,最后她终于颤着手,从怀里掏出来一个风筝。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风筝,上面画了一个小人儿。

“难道,你连这个都忘记了吗?难道你当年跳上树去,将这风筝取下来给我时,是怎么对我笑,是怎么摸着我的头发,你全都不记得了吗?”

第81章

萧战庭是一个总是沉着脸的青年,那个时候小小年纪的她刚刚丧母,性子内向,见到这样一个人,其实是有些怕他的。

可是他跳上树去,犹如盖世英雄般将那个风筝取下来送给自己,又用那样温柔的眸光对着自己笑,仿佛自己是他眼里的珍宝一般。

她永远永远不会忘记,当阳光从树梢间细碎地投射过来,洒到他眼里时,那里面跳跃着的点点暖意,那是她自母亲走后第一次感到的温暖。

萧战庭望着沉浸在回忆中的宁祥郡主,默了片刻后,接过来那风筝。

看到萧战庭接过去风筝,宁祥郡主忽然一下子崩溃了。

她再没了之前强装出来的冷漠和绝望,反而不顾形象地嚎啕大哭起来。

“你对我也曾好过,为什么如今却视我为蛇蝎?她为你养儿育女,难道我就不能?她便是再好,年纪也大了,更不识字,怎能抵得上我?”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也顾不得脸面,猛然撕开自己的衣裙:

“你若喜欢我,我便是你的,你可知道,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萧战庭面无表情地盯着地上的女人。

她确实很年轻,正是花一般的年纪,穿着一身鹅黄的衫子,娇嫩嫩地半趴在那里,眼里含着泪,唇角带着血,却无怨无悔地望着自己,仿佛自己只要招招手,她就会扑到自己怀里。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还有比这个更让人满足的事情吗?

更何况这还是一个堂堂郡主,是金枝玉叶,是皇家血脉。

其实男人们都想娶个郡主到家,既不会像娶了公主那般诸多擎肘,又能让这郡主给自己生儿育女,让自己的子孙融入了皇家的血统。

所以任何一个男人在这个时候,都很难拒绝一个郡主这般的哀求。

宁祥郡主狼狈地仰起脸,满眼的哀婉和祈求。

她是已经没有退路的了。

嫁到岭南,她宁愿死。

她知道,也许眼前的男人,已经被自己打动了。

而萧战庭默了半响后,抬起手,轻轻地撕碎了那风筝,然后抬手一扔,颇为不屑地,将那风筝碎屑扔回了宁祥郡主的脸上。

不过是个自己用宣纸叠成的简单小风筝罢了,白白的纸片儿飘落在宁祥郡主脸上,沾在了她带血的唇角,也有的飘落在她已经露出沟壑的胸口。

宁祥郡主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一切,她有些不能明白,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他会撕碎了那风筝,扔到了自己脸上?

而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萧战庭冷声道:

“其实我刚才在想,你堂堂一个皇家郡主,怎么就长成了这副德性。”

宁祥郡主浑身一僵,缓慢地仰起脸,不敢相信地望着他。

萧战庭却站了起来,轻蔑地望着地上的女人。

“你刚才说话的样子,让我想起了一个女人。”

谁?

宁祥郡主望着萧战庭的眼睛,心里这么问,不过她哆嗦的唇却并没有说出。

“那是一个流莺,就是妓女,陪男人睡觉来赚点银子的妓女。”

可是那流莺,还是为了能活下去,为了能抚养孩儿。

她呢,她为了什么?

“你——”她便是在他面前再作贱自己,也不曾想到竟然被他这样说。

谁知道下一句,萧战庭却道:“我不打女人,也永远不会欺凌女人。可是今天,我不但打了你这一巴掌,还想再让你知道,像你这样低贱的女人,活该受到怎么样的惩罚。”

他轻蔑而居高临下地望着地上的女人,挑眉道:

“我要把你送到元山寺的庵里去,这辈子,你永远不要想着走出那里。要不然的话——”

他的目光落在了她已经光裸的肩头。

“你年纪这么小,就很想着男人是什么滋味是不是?如果你非要野心不死执迷不悟,我一定会让你明白,一个女人自己犯贱的下场。”

说完这句,他便没有看这个女人一眼,径自转身离去。

离开了这院子的萧战庭,刚一出门,便迎头碰上了自己的长子萧千尧。

萧千尧自然是已经得了消息的,黑着脸,气势汹汹地往这院子里来。

谁知道他迎头就碰上了自己爹。

萧千尧知道上次宁祥郡主的事,后来千云和他说过。当他听说这个事的时候,气得狠狠揍了千云一拳头。生气他擅作主张,却瞒着自己!

他是家里最大的那个孩子,纵然只比萧千云大一岁,可是娘却会告诉自己,你是当大哥的,是咱家最大的男丁,你得帮着娘撑起这个家。

所以这些年来,他也一直在努力这么做。

他没想到,竟然在堂堂侯府里,他娘就这么出了差错,当场晕了过去!

此时的他,红着眼睛盯着他爹。

他爹也没说话,紧紧绷着脸望着他。

父子两个人对视半响。

最后萧千尧攥了攥拳头,终于开口问道;“爹,我如今只问你,那个宁祥郡主,你到底打算如何处置?”

萧战庭凝视着自己儿子,却见他身材挺拔彪悍,剑眉虎眸,豁然间正是十几年前的那个自己。

“我便是不处置,你又待如何?”他哑声问道。

萧千尧听他爹这么说,只觉得胸膛里仿佛有什么要爆裂开来。

他咬咬牙:“这些年,我娘真得不容易,当儿子的看在眼里,也盼着她能过过省心好日子!不曾想,如今竟然出了这事!爹,若你不能严惩那宁祥郡主,便是要我娘伤心,我,我——”

他的拳头咯吱作响,眼里几乎要迸出血来:“我便会带着我娘离开,回去白湾子县,或者回去随便哪里,让你一辈子都见不到她!”

萧战庭听到这话,望着这个已经和自己可以比肩的儿子,倒是颇多欣慰。

他迈步,走上前,拍了拍他儿子的肩膀。

“我有件事要交给你去办。”

“什么?”萧千尧此时心中仿佛有火在烧,正是咬牙切齿心情激昂,不曾想,爹竟然话锋一转,要交待自己办事?

萧战庭压低了声音,嘱咐了儿子几句。

萧千尧听着,顿时不敢相信。

“这样可以?”

“去准备下吧。”萧战庭没有理会儿子的震惊,说完这话,径自转身离开了。

他并不是什么仁慈之辈,要不然也不至于当年杀的北狄军闻风丧胆,他只是,不愿意对一个弱质女子下什么手罢了。可是现在,这个女人,在他眼里已经不是什么博野王的女儿,更不是单纯无辜的小姑娘,而是一个——仇人。

对于害了他的杏花的仇人,他要她这一辈子,煎熬在荒凉而严酷的庵子里,永远没有踏出的可能,将这一辈子,都熬枯在青灯古佛之下。

佩珩没办法伺候自己娘喝药。

她沮丧地捧着那碗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个时候,两个儿媳妇也在跟前伺候着。

因萧杏花病了,梦巧儿原本一天的假又多请了两天,和秀梅一起伺候在婆婆跟前。

“娘她看到这药就犯呕,根本喝不下去。”佩珩咬咬唇,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这个事她是知道的,记得她还小的时候,娘病了,在床上躺了两三天,她说她不想吃药,熬着就行。

还说药那个东西,吃了还不如不吃,越吃病得越狠。

后来哥哥请来了六叔,六叔带了大夫过来给她瞧,又请了大夫开了药,药熬好后,她还是死活喝不下。

她说她从小就是这样,一看到浓汁就吐的。

这个时候萧杏花已经睡下了,秀梅看了眼床上婆婆那虚弱苍白的脸,也是又心疼又无奈。

“多放点蜜,或者把这汤汁兑着蜜水,味道淡一些,虽未必如现在这般管用,但好歹能吃进去些?”

“已经试过了。”佩珩为了让母亲吃药,可算是煞费苦心,怎奈最后一碗药折腾到最后,只剩下半碗了,却愣是没灌进去一口。

几个人正说着,萧战庭进来了。

她们忙见过了爹。

萧战庭走过去,从女儿手中接过来那药碗,看了看:“根本没喝进去?”

“嗯。”佩珩低着头,轻声道:“娘以前病了,也不喝药……”

萧战庭听女儿这么说,却见她精致的眉眼间微微拧着,清澈的眸中满是担忧。

一看这女儿,就想起萧杏花年轻时候了。

年轻时候,她也是这样的。

她从小就是这样的。

那个时候的萧杏花和如今的佩珩几乎一模一样。

他点头:“我来喂你娘,你们先出去吧。”

“好。”佩珩和两个嫂嫂,担忧地看了眼床上躺着的娘,便低头出去了。

待到女儿媳妇都出去了,萧战庭先将那碗放下,半扶起她身子来,轻声道:“乖杏花儿,醒醒,先把药吃了好不好?”

他的声音格外温柔,温柔的像哄个不听话的小孩儿。

萧杏花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儿,不情愿地看着他。

其实刚才她虽睡着,可是他进来,他和儿女们说话,她都是听到心里去的,只是言语艰难罢了。

折腾了这半响,她实在是不想再试了。

真得是一看到那药,她就犯呕,硬灌也灌不进去,便是灌了一星半点,最后还是都吐出来了。

她恹恹地瞧了他一眼,脑袋虚弱地靠在他臂窝里,低声道:“好哥哥,可以不吃药吗?”

她只觉得,自己便是不被那毒给毒死,也要先被这灌药汤给折腾死了。

“不行。”他坚定而温柔地这么说。

“萧铁蛋!”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瞪了他一眼。

他却低哑地笑出声。

即使胸膛那里隐隐作疼,他也笑出来了。

他抱住虚弱的她,揽着她在怀里,下巴微微磨蹭着她娇嫩的脸颊,才长出的青黑胡子茬刺得她有些许的疼。

“杏花,生病了,药还是得吃的,是不是?我还等着你吃了药早点好起来,再给我生个孩儿。”

她拧眉,轻轻躲开他的下巴,又别过脸去:“你又不知,我实在吃不下的。”

她并不是怕苦,就是吃不下汤药,怎么吃都不行的。

揽着她的男人低叹了口气。

他何尝不知,他的杏花样样好,只是吃药这种事,实在是不行的。

他抱紧了她,低头用唇去亲她细白的脸颊:“吃不下,万一你出了事怎么办?难道你舍得不要我,舍得扔下孩子们就此走了?”

萧杏花听这话,也是叹了口气:“铁蛋哥哥,我忽然有些累了,是真得累了。”

她闭上眼睛,感受着那熨帖在自己脸颊旁的唇,那是男人温热灼烫的气息。

她是多想陪着他一辈子,和他一起看着儿女们成器,再抱上孙子孙女啊!

可是她现在很累。

在折腾了这许久后,她就是吃不下,已经吐了好几次,连酸水都要吐光了。

“之前我也病过一次,当时孩子们还小,我虽吃不下药,可是心里总想着,我怎么也得活下去。我若没了,孩子们便成了孤儿,佩珩又那么小,谁来管他们?”

那个时候便是死,也得爬起来,爬起来,活下去,心里存着一股子劲。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她疲惫地靠在他身上,感受着他身上散发出的热力。

“铁蛋哥哥,别逼我了,我是真得累了。”

身上那股拼劲,现在散得无影无踪的。

别逼我了,我是真得累了……

她竟然对他这么说。

萧战庭心里涌起一阵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