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衡稳住微晃的身形，转过身。
一条细白的胳膊陈在眼前，掌心是一块纱布。
顾声脑海里有很多未解的信息，可她看着闻衡，终是不忍。
“擦擦吧。”她说。
而那纱布不是重点，纱布底下的手才是，她悄无声息把止痛药递了过来。
——解药。
在分开之后，到今天，闻衡才惊觉这词的贴切。
是他的解药啊。
……
闻声超话里，那个前线姐妹发出了最后一小段视频。
四周喧嚣，所有人不看好。
他们已经分开，四周的目光都是不经掩饰的打量。
可他流了血，垂下头。
她穿过人群走到了他面前，四目或许相接，或许未接，而他许久后才克制不住伸出手。
指尖落在她手掌，许久后才拿走那块纱布。
【谢谢。我人没了。】
【我真的嗑死了啊啊啊，BE的甜就是：即便分开了，我依然在意你】
【所以姐妹们懂了吗[大哭]我们根本逃不出闻声这个坑】
【原来是这样嗑的，又虐又甜】
抓拍的视频，场面模糊，闻衡低垂的眉眼却英俊缱绻。
那一刻故事感弥漫，像旧报纸里的爱恨。
只露出一角，就给世人透露了太多信息——
像是在说。
我还爱你。
第48章 颠倒
顾声觉得闻衡不该这样的。
不想让她解痛可以理解为划清界限,是把握离婚夫妻的分寸。
可突然闻衡出现在这里，闻衡黑漆漆藏了很多话的眼神，都让顾声分不清……他究竟是放下了,还是没放下。
虽然顾声明确地跟闻衡说过自己不会爱人，但就像那次她为了救闻衡能豁出去亲他一口，现在顾声也没法眼睁睁看着他一直淌血。
“唉。”顾声叹了口气。
闻衡用纱布堵住了耳朵,止痛时长已经够了，耳鸣和流血都已经停下来。
他也敛去了身上沉郁的气息，垂眸落在顾声身上。
整个宴会厅的人都在若有若无地把目光投放到这个角落,但闻衡捏着纱布,一时没舍得走。
两人离婚之后首度合体,气氛很微妙。
顾声刚刚产生了对这个世界的疑惑，心中想了很多，却发现这世界上能相信和理解这一切的只有闻衡。
——毕竟闻衡是唯一知道她有系统的人，她刚刚才帮闻衡止住了痛感，他们都清楚在世界之外还有着怪力乱神的力量。
换了其他人,假如“她可能是被带到其他世界生活了很多年又回来了”这件事拿来跟哥哥讲，哥哥恐怕这辈子都会担心她再被带走。
顾声虽然有了这种猜测，但还有不解的地方。如果她真的原本就是这个世界的人,为什么不记得以前的事,不记得父母哥哥？她是怎么去往那个世界的,什么时候去的,都发生了什么？
顾声仔细回忆,好像也只记得自己在那边从低做起一点点把事业做起来的过程，年少时的往事也都想不起来了。
她蹙起眉，抬手敲了敲脑袋，系统被她撞到,「滴」了一声。
顾声：“你知道怎么回事？”
系统：「嗑到了。」
顾声：“？”你他妈在嗑什么。
系统冷眼旁观，它不能承担世界意识融合的后果，就像男主担忧的一样。
但看着这宿命般的一切，男主为爱隐忍，却又情难自禁——这已经超过了CP系统的设想，却香得不得了。
……不愧是命定的被系统选中的两个人啊。
系统这边不靠谱，顾声犹豫再三，终于试探开口，“闻衡，你有没有觉得，和之前相比，我变化……挺大的。”
闻衡眸光一动。
她……想起什么了吗。
他不想让顾声想起所有，是害怕一切重演，克制自己不能太自私。
而他的私心告诉他，他很希望她想起所有，想起她给过的爱。
闻衡薄唇微微张开，控制着呼吸，“……确实。”
同一张脸，同样的身份。
从前那个人就完全无法吸引他，而顾声完全不同。
顾声陷入思考，闻衡只静静地等。
姜璐薇在这时走到了他们面前。
她已经看了半天了，这两人的气氛绝对谈不上好，她忍不住想要走近看看。
上一次，也是在这样的宴会上，顾声让她当众丢脸。那时候闻衡当着豪门圈所有人说，“顾声是我的妻子，我们不会离婚。”
现在呢？风水轮流转，再次见面，闻衡不还是和顾声离婚了？
而且姜璐薇分明看见的是，顾声眼巴巴地走过来给闻衡递纱布，这不就是讨好？
她一出现，顾声和闻衡十分默契地结束了话题。
……不管这世界有什么秘密，他们之间的关系有如何，都和旁人无关。
姜璐薇踩着细细的高跟到他们面前，期待的双眼落在闻衡身上，嘴上道：“真为你们感到遗憾呀，你们明明在节目里那么好。我听我父亲说，闻叔叔在思考下一个合作家族呢。”
她言语间是带着骄傲的，顾家只有顾松能力强，要比家族实力，他们姜家比顾家强得多。
顾声可懒得被姜璐薇阴阳怪气，她扫了她一眼，又扫一眼闻衡。
“和我有关？”
姜璐薇一僵，然后目光转向闻衡。
闻衡也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和你有关？”
姜璐薇的笑容完全僵在脸上：“……”
说完，他们俩各自转身离开。
但虽然各自走的方向不同，神情却如出一辙，都没给姜璐薇分半点眼色。
姜璐薇差点气得原地升天。
为什么他们离婚了还是一副别人插不进去的样子？！
为什么？！
……
当天的宴会因为闻衡的到来，顾松的其中一个目的没能达成。
不过他还是让顾声切了九层大蛋糕，给顾声包了大红包，让所有人喝了酒，然后风风光光送顾声进组拍戏。
而因为齐青见这个“前线姐妹”，闻声CP超话直接活了。
同人大手子激情仰卧起坐，宣布从摁墙亲文学转入玻璃渣文学，当晚把所有人虐得喵喵叫，又嗑得停不下来。
几万CP粉在线落泪。
这世界上大概只有闻声是这样的，明明是离婚夫妻，却更让人上头了。
【呜呜呜经过今晚我更加坚信，我CP的爱情一定还没结束】
【啥都不说了，我去蹲溯回了，站姐说他们要跟全程】
【蹲+1，只要没嗑死，就往死里嗑】
……
万众期待之中，《溯回》开机日终于到来。
顾声在家已经整理好自己的状态，什么事都不能影响她自己最看重的工作。
飞去H市的时候，她的行程没有跟闻衡在一起，而是带自己的团队。
走机场的时候很多回声来给她送信，还有不少扛着炮的姑娘，跟她同一班飞机落地H市，看样子是要跟剧组每天出图的站姐。
全网本就对《溯回》这个爆款IP抱有很高的期待值——更别说，主演还是刚刚官宣离婚、壮美BE的顶流夫妇！
客观来讲，离婚之后这对夫妻更红了。
他们一举一动都会引起网上的讨论，就闻衡和顾声没坐同一班飞机都能在论坛开十个帖子，两家粉丝、CP粉、对家粉丝争论不休。
闻衡也已经收拾好情绪。
顾声很聪明，她在慢慢发现。庆幸的是，因为工作他能陪在她身边。
所以工作，闻衡也不可能让顾声失望。
两个人都是顶级专业演员，《溯回》将是他们这么多年各自努力的见证。
剧组在影视城举办开机仪式。
一早主演们就已经到了化妆酒店，开始做造型。
叶资平的师弟果然来了《溯回》剧组，他本人当然也对大IP很重视。他和他师兄艺术风格不同，比较排斥个别仙侠剧里的“网红风”，也并不拘泥于以往作品中千篇一律的风格。
虽然他知道以这剧男女主角的颜，基本只要不是太拉胯就能有绝美造型，但机会难得，这服化如果做好了，他会跟着剧一起爆。
于是顾声实打实地感受到了服化的优秀。
从设计，审美，到服装用料细节，都符合她的预期。
《溯回》的第一步就踩踏实了。
演员们做好了妆发，就要去参加开机仪式。现在已是深秋，一个个都裹着厚外衣。
顾声的发型并不夸张，也没有奇奇怪怪的刘海，但发型师考虑了她的三庭五眼比例，设计的发髻非常合适。身上青霜衣裙，被她穿出了风姿绰约的气质。
配合着如工笔描摹一样的妆面，潋滟桃花眼，丰润唇瓣，而眉心压着一片霜花——
全剧组对她的称呼直接变成了仙子。
而闻老师……
他的古装造型也是大爆点。
不知道是不是特意为了新剧控制体重，闻衡看起来清瘦了些，身上的仙气却更重了。肤色冷白而五官深刻，鸦黑色的长衣，被交领压住他一身的冷冽气场。衣摆袖口细节精良，他又沉郁又贵气。
这两个人站在一起，王岩已经觉得，明年颁奖典礼上必有他的名字。
就算离婚了又怎样？这俩人还是最好看、演技又最好啊。
顾声看了看闻衡，感叹了一下她前丈夫确实帅。
而闻衡的视线也长久落在她身上。
四目相对，男女主之间的张力已经在无形中拉开。
“——行，走吧两位神仙。”
王岩十分满意，带着他们往举办仪式的地点走。
开机仪式是公开的，场务告诉他，剧组外来了很多站姐。
王岩也知道流量们会有人跟组拍片，挥挥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知道他切实地看到了场外的人数。
隔着他们请来的媒体的摄像机，后边一排又一排，全是扛着长枪短炮的粉丝！
王岩：“这来的人……”也忒多了吧？！
闻衡和顾声一出现，尖叫声和快门按动的声音响彻整个影视城。
“啊啊啊来了！”
“我草啊啊啊绝美！”
“救命救命不愧是闻声！”
王岩以前也不是没合作过当红演员，以前闻衡一个人拍戏的时候，粉丝也会来不少——但根本没有今天这个盛况！
怎么你们离了婚反而更红了？！
这是什么玄学！让他们剧组都拜一拜！
顾声面对镜头积极营业。
前途一片光明，一部爆剧即将拉开序幕，她已经跃跃欲试。
开机仪式的流程也不复杂，不免有一些略微迷信的活动，然后导演讲了讲话，感谢到场的媒体朋友和热情的粉丝朋友，最后场务发来了红包。
主创和演员们都举着那个写着“开机大吉”的红包，摄影老师来拍剧组开机照。
闻衡和顾声被簇拥着站到中间，由于他们两人的颜值冲击力过于强烈，把周围一群人衬托得像路人。
男配女配们默默离他们远了一些，站到了导演制片编剧旁边。
他们：？？？是不是有点太明显了！
闻衡和顾声站在一起。
他垂眸，看见顾声眼中熠熠的光，也开始期待。
当年他们分开的时候，大概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他们能拍同一部作品。
摄影老师指挥着大家，“一二三——”
顾声扬起笑脸，和众人一起说了“开机大吉！”
闻衡轻轻在她耳边祝福。
“一切顺利。”
希望我们顺利。
……
顾声的绝美路透直接在网上爆了一波。
离婚后状态丝毫不减，黎霜仙子造型惊艳全网。
让隔壁顶着二十年前梦幻风格的靳月瑶直接对着热搜吐了血。
韩振原本对顾有几分微词，上次就是因为兰心彤和顾声之间的争端，就让心彤失去了这个大好的机会。
直到她看见了彻底做完妆造的顾声，又把微词咽了回去。
《溯回》全组现在除了韩振一个优柔寡断的男配，没有其他作妖人物，全员认认真真拍戏。
女三替换掉之后，成了一个性格很冷艳的小妹妹，叫付晶晶。此人十分慕强，走了两场戏之后，小妹妹就跟顾声混了。
——当然她也很肯定闻老师的演技，但闻老师除了在戏里，和在顾老师面前，整个人就是冰冷苛刻艺术家，让人觉得不要靠近会变得不幸。
场记每次报场号、镜号，然后打板开拍。
顾声沉浸在角色之中，几个月厚积薄发，在镜头面前简直是把自己的演技发挥得淋漓尽致。
在和顾声搭戏的时候，闻衡甚至可以忘了戏外那么多的困难，沉浸在剧中和她的爱恨里。
——“卡！”
黎霜和司业的一场戏结束，王导严肃的脸上露出笑容。
他对着候场的演员们说：“都看看，神仙打架。”
太稳了。
有这两位在，整部剧的质感都往上抬了不止一点。
顾声果然没让他看错！
付晶晶和其他演员们在场下疯狂学习，于山北在顾声走下来的时候帮她助理把水递了过去，“精彩！真精彩！声姐辛苦了~！”
他倒不是舔狗，只是觉得自己和闻哥声姐有《幸福四定律》那一段情，所以比其他演员更熟。而且闻哥声姐BE人尽皆知，他莫名有种肩负两人修复关系小传话筒的自觉。
“谢了北子。”顾声笑笑，接过水喝了。
付晶晶撇嘴，白了于山北一眼——她本来就不太看得惯爱豆出身赚流量来演戏的，看他这样就更觉得一脸谄媚。
于山北注意到她的目光，有点可怜巴巴：“姐，付晶晶是不是看我不爽。”
顾声看付晶晶，那小姑娘备戏可认真，一板一眼的，挺像最初进组的她自己。
于是顾声拍了拍他的脑袋，“没事，你好好拍就是了。”
于山北顿时又行了，疯狂点头。
然后他一转身，却正对上闻衡冰冷漆黑的目光。
于山北：完了，怎么闻哥好像也看我不爽？？
QAQ难道离了婚，我们就不是幸福小分队了吗！！
……
在剧组的时间过得飞快。
作为主演，没有戏份的时候也要在剧组候场。
顾声和剧组的演员关系都不错，没戏的时候，闻衡就常常看着她。
闻衡一直恪守着离婚前夫该有的分寸，没有让他们戏外的事影响到事业半点。
这点让顾声非常、非常欣赏。
而系统的随机痛感也一次次平稳地度过。
52……53，到第54次时，刚好是在他们俩拍摄的时候随机到。
那一幕司业承受火烛之刑，闻衡沉在角色里，听见系统「滴——」的一声。
「54：刀山火海。」
几乎是瞬间，他的呼吸就滚烫灼烧起来。
室外气温不高，他呼吸间竟有了清晰的雾气，痛得逼真。
而顾声也在戏中。
黎霜对司业是恨的，所以看他受苦，不露分毫。
但她又是爱的，所以她冰冷霜花的眼眸之下，藏着万分之一的不忍看。
在听到提示音的那一刻，顾声的手指不自觉地一抬。
她看着闻衡在几米之外，承受着只有他们懂的痛苦。
那一秒的不忍就在她眼中——
映着火焰流光，美得惊人，准得惊人。
“卡！”——
王岩在监视器后露出脸，忍不住抚掌：“绝！”
顾声这才捂住胸口，有那么几秒，她靠的不是演技。
她好像真的共情了那份爱恨。
顾声走过去扶起闻衡。
闻衡刚才实际在刀山火海里滚了片刻，这时候嗓子都是哑的。
可顾声扶起他的时候，闻衡在笑。
“好棒。”他说。
为她的演技。为她的表现。
为有那么几秒，他重新感受到了她的爱。
……
当天《溯回》官微发了一小段片花，录了场外视角的剧组情况，其中有两三秒这一情节。
就这两三秒，被网友们精确地截出来，然后当天热搜就爆了——
Be夫妻对手戏的张力会有多强？ 【爆】
所有人都发现，《溯回》简直太适合闻衡和顾声了。
简直就像是为他们俩准备的一样。
核心一个虐字，司业前世伤透黎霜，于是散尽毕生修为溯回到当年，而黎霜却渐渐找回了记忆，两人相爱中相杀——这他妈、不就是BE美学？！
闻声CP粉们每天守着嗑糖，靠剧组片花、靠原著剧情，每天不是虐死就是嗑死，堪称内娱最疯CP粉。
【今天我疯了吗！我没有！我还能嗑！】
【就算不是他俩的粉丝我也爆炸期待这部剧】
【求求这剧让我哥我姐复合吧求求了求求了！】
顾声和闻衡一直保持着专业的工作态度，直到场次到了漫天玄雨湿身戏。
这是一场亲密戏。
王岩拿着剧本给他俩讲戏，“这场戏是很欲的，欲中带着恨，恨中带着爱。你们好好感受一下，明天有雨就拍。”
这是很抽象的概念，幸好两个人都是顶级演员，可以领悟。
王岩在工作中是不讲情分的，也不拿他们当离婚夫妻看待，道：“对着镜头别害臊。”
顾声认真点头：“知道了王导。”
闻衡喉间发紧，也点头：“好。”
……
这场戏顾声确实需要好好把握一下，晚上收工，回酒店的时候顾声都还在琢磨。
主演就在一层，但剧组统筹还挺贴心，为了帮他们避嫌，把两人的房间安排到了一头一尾。
从电梯出来的时候，顾声和闻衡打了个照面。
四目相对，气氛有些微妙。
顾声助理没敢待下去，找了个借口溜了。
闻衡想了想，垂眸问：“明天的戏想好了吗。”
顾声点头：“有点感觉了。”
褪去黎霜的造型，眼前的人白皙素净，一双眼很剔透。
初冬的夜晚，酒店寂静的走廊。
闻衡对着她，心里有很多话想说。
可看了她半晌，最后却是轻声道：“那晚安。”
顾声眼睫轻扇：“晚安。”
她看着闻衡往走廊的那一头走去，背影高大清瘦。
不知道为什么，有种萧瑟的感觉。
顾声摸了摸自己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