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小儿子从东北来信说要结婚,她已经把女方的情况都打听明白了,林雨珍家住南城,她爸病退了,她妈是后妈,是个纺织女工,另外还有继兄继妹和弟弟。
也就是说,不但穷,家庭关系还有点复杂。
她觉得和这样的人家做亲家,太不合适了。
田香兰理想中的儿媳妇,最起码要跟大儿媳妇差不多,她的大儿媳妇苗玲玲是军区医院的医生,父母也都是军区医院的医生,去年,她那男亲家还当上了副院长。
许俊生听了不乐意了,说,“妈,我和雨珍可不是过家家,我们是真心喜欢的,而且我跟她好上的时候,是去了农场第三年,那时候我都十九啦。”
田香兰很会拿捏人的心理,不跟儿子硬碰硬,说,“行了好了我知道了,我留意一下,有了合适的工作就告诉你,这林姑娘,她也是高中毕业?”
许俊生犹豫了一下说,“她是高中没读完,没毕业证,可是妈,你相信我,她在农场有空了就学习,比我这个高中毕业生还厉害呢!”
田香兰心里冷笑了一声,说,“你觉得她比你强,但人家单位只认毕业证啊,没有高中毕业证,好多单位都不愿意要,正式工是甭想了,我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临时工吧。”
许俊生说,“临时工也成吧,但雨珍她要参加明年的高考,妈,您记住了,您给她找个清闲点的工作。”
田香兰本来就不愿意揽这事儿,一听就火了,“俊生啊,你这说的什么话,干工作还能嫌累啊,要是只图清闲,干脆不去上班了不就好了,光拿工资不干活儿,那不是坑国家坑集体吗?这样的工作,我找不到!”
许广汉也皱着眉头说,“年轻人怎么能只想着清闲呢,俊生,这姑娘的想法可不对啊。”
不唯如此,他还觉得一个高中都没上完的人要参加高考,考上的可能性也不大。
这两年高考刚刚恢复,考题是不算难,但也没有那么容易。
许俊生有点懵,他真没想到,他父母竟然是这样的态度,雨珍可真不是他们说的那种人,“爸,不是这样的,雨珍没这样要求,是我怕她又工作又学习,这样太累了。”
田香兰不相信他的话,站起来就去了院子。
许俊生看向他爸,“爸,要不,您在大学里给雨珍找个工作,临时工就行。”
作为副校长,这的确不算难事儿,但许广汉还是没答应,第一,没见过姑娘,不知道为人咋样,第二,田香兰没同意,他也不敢贸然行事。
许广汉这时候又想起来,妻子前两天说过一回,说要给许俊生找对象,让他也打听打听,看看大学那边有没有合适的。
给这个叫林雨珍的姑娘找个临时工没什么,但万一儿子跟她没成,而是找了别人,那他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许广汉说,“俊生,你没看到刚才你妈都生气了,我先劝劝她,这事儿等过几天再说吧。”
根据许俊生既往的经验,凡是他爸说等几天再说的事儿,一般都不会有什么结果了。
没办法,吃过晚饭,他回到自己的屋子里,躺在床上认真琢磨,如果不找父母帮忙,他能不能靠自己给她换个工作。
他爷爷认识的人多,很多关系比他父母强了不止一个档次,认识的都是大人物,但他爷爷虽然对他好,最不喜欢的就是走后门,要让他去帮没过门的孙媳妇找工作,尽管就是一句话的事儿,但也是不可能的。
他二叔三叔都在部队工作,一个在河北一个在山东,虽然在部队级别都不低,但离得太远,帮不上什么忙。
他大姨二姨倒是能帮上忙,但他现在跟他妈赌气,就连姥姥家那边的亲戚也不想找了。
万一找成了,她妈那得力不饶人的劲儿,肯定还得说嘴。
许俊生想的脑子都快废了,终于想到了一个合适的人,是他的堂叔,据他爷爷说,已经出了五服,不算是一家人了,因此平时也没什么来往。
也就过年过节的时候会过来拜年。
他这个堂叔,算是个很有本事的人。
五十年代末,那时候并不是推荐制上大学,也是全国统一考试,他这个堂叔,从山东一个小县城考到了北京上大学,毕业后分到了林业局,他下乡那一年,好像就当上副处长了。
估计这会儿职位更高了。
第二天,许俊生下午请了一个小时的假,骑着车子去了林业局。
第7章 返城
果不其然,他跟门卫一打听,他这个堂叔现在已经是副局长了。
几年不见,他这堂叔比印象中胖了,也老了,倒是有了几分当官的派头。
许运来有些意外,让秘书倒了茶,笑着问,“俊生,你什么时候从东北回来的?”
“就才刚回来十来天,叔,这些年没见着您,厉害啊,现在都是大局长了!”
作为一个没有根基的外地人,而且也没有动用许老爷子的关系,许运来升迁的速度的确是很快的。
但这也是他应得的。
因为他付出了比别人两倍甚至更多的努力,几乎把所有的精力和时间都花在工作上了。
许运来关心的问,“俊生,参加工作了吗?”
“参加了,在经贸局,刚上班没几天。”
“经贸局是挺好的单位,不错,好好干啊。”
两人不痛不痒的聊了一会儿,许俊生说,“叔,我这次来,是想让你帮个忙。”
“什么事儿?”
许俊生在路上就想好了,不能跟堂叔说林雨珍是他的对象,他用十分随意的语气说,“这不我一同学吗,也是从农场刚回来,现在还没找到工作呢,想让您帮忙,看看能不能找个临时工干干。”
许运来盯着他看了一眼,觉得这事儿透着奇怪,许俊生的妈,他那个堂嫂,别看现在只是个处长,其实是个人脉也特别广的人,别说临时工了,给儿子的同学找个正式工都完全没问题。
这事儿怎么会求到他头上来了?
他问,“俊生,你同学什么情况啊,你简单说一说。”
许俊生说,“她叫林雨珍,高中文化,上到高二就下乡了,但在农场一直坚持学习,在电工组工作了四年,年年都是先进。”
许运来没想到,许俊生是给一个姑娘来找工作的,他们林业局最近倒是在招临时工,他沉吟数秒,拿起桌子上的内部电话,拨到人事科,“小周,林政科的临时工,现在招满了没有?”
“还没招满,好好,我知道了。”
许运来放下电话,说,“林政科正缺人,让你同学来吧。”
许俊生挺高兴,没想到事情竟然那么顺利,不过,林业局的业务他都不太清楚,就多问了一句,“叔,这林政科的临时工,都干什么活?”
许运来说,“这事挺简单,就是跟着老职工一起,去实地测量什么的,一学就会了。”
许俊生一愣,问,“这么说,还得到处跑来跑去啊?”
许运来点头,‘对,今年上边下了任务,林政科特别忙,所以这一批临时工,都是这个活儿。’
许俊生犹豫了几秒,说,“叔,这活儿不太适合女同志吧,我这同学,能写会算,在办公室当个干事什么的完全没问题!”
许运来现在很确定,这个姑娘和许俊生的关系肯定不一般。
他用抱歉的语气说,“俊生,我们局一般不招文职,这种岗位本身也少,你看这样行不行,我问问其他熟悉的单位,如果有合适的工作,我再打电话给你。”
尽管知道这或许是敷衍的话,但许俊生还是不想放弃,他说,“行,叔,不过你不要打电话到我家,打到我单位吧。”
说着,拿起一张纸,在上面写了一串数字。
许运来放到抽屉里,“好,我知道了。”
临出门,许俊生又说,“叔,给您添麻烦了,您一定得帮我这个忙,我这同学,真挺着急上班的。”
许运来微微皱眉,点了点头。
过了几天,许俊生真的接到了堂叔的电话,他托朋友给林雨珍找了个工作,是在区党校当文员,工作就是抄抄写写,早上八点上班,下午四点半下班,又清闲又体面,就是工资有点低,一个月才二十。
“叔,太感谢您了,这事儿我能记一辈子,不过叔,您先别告诉别人成吗?”
许运来恰好也不想让堂哥堂嫂和许老爷子知道,“好,只要你不说,没人会知道,你让那个姑娘准备一下档案资料,这两天去党校报到就行了。”
许俊生一下班就冲出单位,自行车骑得飞快,迫不及待的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林雨珍。
“去党校上班?”
林雨珍今天值晚班,正穿着工作服扫大街,听到后特别惊讶,上辈子许俊生也给她找了工作,但不是在党校,而是水利局。
许俊生得意的扬了扬下巴,开始吹牛了,“雨珍,这工作可不是让我爸妈帮着找的,是我自个给你联系的。”
林雨珍翘了翘嘴角,“看把你能耐的,你找的你家哪个亲戚?”
许家的亲戚,个个都不一般。
许俊生嘿嘿笑了两声,说,“什么都瞒不过你,我找了我堂叔,不过,他和我家来往不多,这事儿我爸我妈和我爷爷都不知道。”
林雨珍掏出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你去找你堂叔,是不是因为你提了我的事儿,你爸妈不肯帮忙啊?”
许俊生气呼呼的哼了一声,说,“没错,他们不肯帮忙,我也不用他们,这不我照样帮你找了工作吗?”
“走,咱不干了,我请你吃便宜坊去,明儿咱就到党校报到!”
林雨珍咬了咬唇,“俊生,其实,我一直觉得扫大街这活儿其实也挺好的,党校有点偏,来回上下班也不是很方便。”
许俊生倒是没想到,她竟然不愿意去。
“雨珍!你这是咋了,你是不是还没适应过来呢,这里是北京不是农场,不需要你靠干活儿争先进,党校是有点偏,但我都帮你看了,天桥那有直达的电车,党校的工作多轻松啊,上班没事儿都能看书,你可别犯傻了!”
以前在农场也是,什么脏活累活都抢着干,说了好多次让她学会偷懒,她愣是学不会。
许俊生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林雨珍再不答应的话,那就太过分了。
她笑了笑,“俊生,瞧你说的,你以为我喜欢扫大街啊,这活儿又晒又累,灰尘还大,我当然更想去党校上班了,但你也说了,这工作是你堂叔帮着找的,现在不知道,但早晚会知道的,
要是你爸妈知道了,会不会有意见,要是那工作干不长,区环卫这边也辞了,不是两头都落空吗?”
上辈子田香兰就干过这种事儿。
她上辈子没能参加高考,因为结婚没多久就怀孕了,生孩子养孩子一耽误就是一两年,后来也就放弃了,但她在水利局的工作一直都没丢,而且表现特别好,第三年,科长都准备让她转正了,结果名单上却没有她的名字。
过了好几年她才知道,是田香兰找了水利局的局长,也就是许俊生的二姨夫,说不用给她转正,反正也干不了多长时间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后来她生了第二个孩子,又生了第三个孩子,光三个孩子就够她忙活的了,的确没办法上班了。
许俊生皱眉,“你担心这个啊,你放心好了,我早就跟堂叔说好了,他不会告诉我爸妈的。”
话虽如此,他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尽早跟家里挑明。
现在他和林雨珍都有了工作,也都老大不小了,是时候考虑结婚了,最起码,也应该尽早订婚。
在农场那是没办法,回到北京可不能这么不清不楚的混日子了。
“爸,妈,星期天你们都没事吧,我准备把雨珍领回家让你们见一见。”
许广汉从线装书里面抬起头,推了推眼镜,正要说话,看到妻子脸色似乎不太好看,很聪明的保持了沉默。
田香兰压根儿不接这茬,而是问,“俊生,这林姑娘找到工作了吗?”
许俊生得意的说,“找到了,在党校当文员。”
又补充一句,“我托沈叔叔找的。”
田香兰有些惊讶,“我怎么听兰兰说,她在区环卫扫大街啊?”
她说的兰兰是孙兰兰,就住在附近胡同,也是下乡到大兴安岭了,不过人家去年九月就回来了。
孙兰兰和林雨珍认识,但一点儿也不熟,回城后自然不可能和林雨珍有什么联系,是有一次她在大街上瞧见了。
亲眼瞧见原来的农场三朵金花之一,回到城里只能干扫大街的活儿,让她觉得又可怜又有一丝丝高兴。
当时她还特地跑过去跟人家说话,本以为林雨珍会不好意思,没想到林雨珍倒是十分大大方方的跟她打了招呼。
许俊生说,“那是以前的事儿了,她现在已经不在区环卫了。”
许老爷子恰巧从外面走进来,问,“俊生,说什么事儿呢?”
许俊生赶紧十分狗腿的给老爷子倒了杯茶,“爷爷,我还没告诉您呢,您快有孙媳妇啦,我打算星期天把她领来让您看看!”
许老爷子笑呵呵的说,“那敢情好,姑娘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在哪工作?”
许俊生一一都回答了。
许老爷子点头,“党校是很好的单位,能经常学习领会新精神,更有利于思想和工作进步。”
许俊生很骄傲的说道,“爷爷,您不知道,雨珍她在农场就表现挺好的,年年都被评为先进,她们电工组的女同志,个个都是铁姑娘,不怕困难也不怕吃苦!”
虽然还没见面,许老爷子觉得这姑娘准不错,一锤定音,“那成,就让她星期天来家里做客。”
还吩咐儿媳妇,“香兰,到时候让王妈多准备几个菜啊,人家姑娘第一次来,不能怠慢了人家。”
田香兰嘴上答应了,但第二天一上班,立马就亲自去了一趟党校。
本来她还挺高兴呢,因为四处托人帮许俊生找对象,还真找到两个各方面条件都特别不错的姑娘,正准备安排和儿子见面呢。
这个时候,可不能让儿子把林雨珍领回来,而是要想办法把他们给拆了。
许俊生说的沈叔叔,是隔了一个胡同的邻居,两家父母关系很一般,也就是点头之交,但两家的孩子不一样,许俊生和沈家的老大沈文武好得和亲兄弟一样。
要是他张口,老沈指定会帮这个忙。
但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出于一个当妈的直觉,田香兰总觉得这事儿有诈。
老沈是个老实人,果然立马就否认了,“田姐,这是没有的事儿,俊生没让我帮着找什么工作,兴许孩子说着玩呢。”
田香兰又问,“那你们党校,有没有叫林雨珍的临时工?”
老沈摇头,“没听说过。”
不过,他就是个党校的老师,上完课就走,不走的话也仅限于在办公室查资料或者备课,学校有多少临时工,都叫什么名字,他也不可能知道。
田香兰笑着说,“老沈啊,能不能再麻烦你一下,带我去档案室查一查行不行?”
也是巧了,学校人事科的科长,是老沈的小学同学,关系还不错,就带她去了。
结果张科长查了半天,最近招收的临时工都查完了,根本没有叫林雨珍的。
第8章 返城
老沈笑道,“可能就是孩子们闹着玩的,现在的年轻人满嘴放炮,没个真话,都不太靠谱。”
田香兰皱眉,她了解她小儿子,觉得许俊生说的时候不像是撒谎,又说道,“同志,让您受累了,党校最近有没有招收临时工,有没有人,是已经上班了但还没来得及建档案的?”
张科长早就烦了,但碍于沈老师的面子,还是勉强和气的说,“你这一说我想起来了,是新招了一批人,还有没来报到的,名单,我找找啊!”
他很快找到一张表格,果然,第二个名字赫然就是林雨珍。
田香兰不知道儿子找的什么关系,竟然真的把林雨珍给弄到党校了,她咬牙,毫不犹豫的说,“同志,麻烦您把林雨珍的名字去掉吧,她找到了正式的工作,不会来报到了。”
张科长愣了一下,说,“你是林雨珍什么人?”
田香兰笑着说,“我是她一个亲戚,我认识你们魏校长,要不,我去跟他说?”
张科长听了觉得有些奇怪,他们招的这批人,名单早就拟好了,这林雨珍是后添上的,走得就是魏校长的关系。
是魏校长的秘书亲自过来交待的。
现在又要去掉了?
他说,“成,您去跟魏校长说去吧。”
没等田香兰和沈老师走远,他就拿出笔果断的划掉了林雨珍的名字。
想来就来,不想来就不来,把党校当什么地方了?
其实,田香兰和魏校长不能算是认识,也就在一两个场合碰到过,不过,她这人是个自来熟,搞关系向来都很有一套的。
她没用沈老师陪着,自己径直去了校长办公室,满脸带笑的说,“魏校长你好,我是田香兰。”
魏校长年已过百,眼睛都花了,透过老花镜仔细打量了几眼,没认出来面前这人是谁。
田香兰不慌不忙的继续自我介绍,“你大概不记得我了,我是魏玉红的同事,是工商局稽查科的处长,小魏的孩子百日宴的时候,我也去了,不过因为临时有事儿,提前走了,魏校长您大概没注意到我。“
魏玉红是魏校长的侄女,一年前,他的确参加了侄孙的百日宴。
魏校长点了点头,“你好。”
田香兰笑道,“魏校长,今天冒昧打扰,是有一件小事,你们党校最近是不是招了一批临时工,有一个叫林雨珍的?。”
魏校长皱眉,他作为党校主抓业务的副校长,每天事情多得很,还件件都是大事,本来招几个临时工,临时工叫什么名字,这种事儿他压根都不会去关心。
但林雨珍这个名字,他的确知道。
前天,他以前的一个学生亲自登门拜访,为的就是给这个林雨珍找工作,要求倒是不高,临时工就可以了。
他就让秘书去跟人事科打了个招呼。
“有这个人吗,这事儿我还真不清楚。”
田香兰笑道,“刚才沈老师已经陪我去人事科查了,说的确有,林雨珍是我一个亲戚,现在找到了正式工作,就不来党校报到了。”
魏校长倒是头一回碰到这种事。
他那学生许运来是个不会轻易求人的脾气,但为了林雨珍破例了,眼前这女同志看起来有点不正常,虽然号称是林雨珍的亲戚,但感觉不太像,即便林雨珍找到了别的工作,有什么要紧的,不来报到就是了,还非要特意跑一趟。
也许这人是为了不让林雨珍来党校上班?
他们党校虽然是不错的单位,但也不过是个临时工,没这个必要吧?
这林雨珍到底是何方神圣,他倒有些好奇了。
他摆摆手,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田处长客气了,其实不用特意来,那行,我知道了。”
田香兰说,“那哪能呢,还是要来说一声的,不然,就太过意不去了。”
等她走后,魏校长给许运来打了个电话,“小许,怎么回事儿,刚才有个林雨珍的亲戚来了,说是在别的单位找到了工作。”
许运来忙问,“是谁过去说的?”
“叫田香兰,说她是个工商局的处长。”
许运来一听就知道坏菜了,说,“老师,非常抱歉,既然这样,那这事儿就算了吧,改天我陪您喝酒。”
魏校长笑了笑,说,“这可你说的啊,上回你拿来的茅台酒,还没开封呢。”
对于去党校报到的事,林雨珍特别犹豫,生怕会出什么波折。
上辈子田香兰不知道说过多少次,说她能住上那么好的四合院,能在水利局这么体面的单位工作,等等等等,这一切都是许家给她的。
虽说这党校的工作,是许俊生帮她找的,但找的也是许家的亲戚,也算是沾了许家的光。
这辈子,不管她和许俊生如何,她都不想再沾许家的光了。
第二天林雨珍上的是早班,下班时才下午两点,她走出区环卫的大门,在对面的公交站踌躇了半天,决定还是去党校看看。
上辈子她越活生活半径越小,全围着孩子转了,到后来孩子都大了,她想到处去逛逛,却又生了病,几乎天天在医院和疗养院之间转换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来区党校呢。
学校的大门看起来挺气派的,里面的建筑看起来有些旧了,但浓浓的树荫下,不时走归来三五成群的学生,校园里没人吵闹,挺安静。
这气氛的确适合学习。
林雨珍现在的工作环境,就是在大街上,有时候特别乱,有时候尘土飞扬,压根没办法一边干活一边背课文。
回到家学习也不方便,小厨房里特别热,坐一会就汗流浃背了,林雨珠和林宇强回来了,还时不时会打扰她。
她在一瞬间改变了主意。
这党校的工作,是许俊生的堂叔给找的,也不知道找的党校的哪个领导,但不管是谁,总不可能还是田香兰的妹夫了。
她不知不觉来到了人事科。
“同志你好,我是来报到的。”
今天张科长不在,人事科置办的是个姓陈的科员,抬起头公事公办的我呢,“叫什么名字?”
“林雨珍。”
陈科员从抽屉里拿出一张表格,从上到下扫了一遍,又从下到上扫了一遍,说,“没有你的名字。”
林雨珍神色平静的走出党校。
下了电车,她跑到附近的副食店,本来想买两分钱的冰棍,想了想,买了五分钱的雪糕。
边走边吃,回到家正好吃完了,洗了把脸,她就开始认真学习了。
今天因为去党校,已经耽误了一个多小时了。
五点多钟,大杂院里逐渐热闹起来了,上班的人陆陆续续都回来了,林雨珍也赶紧收了课本,先把炉子点上烧水。
只要炉子一点着,小厨房就热的没法待了。
林雨珍一边默记刚才学的内容,一边在水池子上洗衣服。
林二爷先到家,见亲闺女在洗衣服,忙拿出自己的两件脏衣服,说,“雨珍,这两天怎么没见俊生来?”
林雨珍说,“来的还少啊,回回都带着东西来,您还不满意啊?”
这人的嘴真不能惯着,一旦习惯了,吃不着就难受,许俊生带来的点心,昨天还剩了半包,刚才他一看却没有了,一块都没剩。
这喝茶不吃块点心还真是不太得劲儿。
林二爷讪笑了两声,“嘁,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爸爸是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儿!”
林雨珍不为所动,继续搓洗着衣服。
林二爷瞅瞅院子里没几个人,把声音放低了,“雨珍,你和俊生也好了不短时间了,等他再来,我得跟他提一提订婚和结婚的事儿!”
林雨珍嫌弃的指着盆里的衣服,“爸,您这衬衫怎么弄得这么脏啊,瞧这领子,都洗不出来了吧!”
此时黄翠芬恰巧下班了,听到这话笑着说,“可不是,你爸这衣服都穿了好几年了,领子得换换面了。”
林雨珠最近跟着同事学了点裁缝手艺,立即说,“爸,等我休班了,我帮您换啊。”
林二爷美滋滋的进了屋子,又给自己倒了杯茶。
金山胡同这边,许俊生正在酝酿一场大吵。
许俊生是个惹祸精不假,倒是从来不会跟父母吵架,最多犟几句嘴。
今天中午,他突然接到堂叔一个电话,许运来在电话里语气不是很好,说既然林雨珍找到了更好的工作,为什么不告诉他一声。
许俊生都听懵了,连忙说没有。
许运来这才又说,是田香兰去党校找了校长,说林雨珍找到了更好的工作,就不去党校报到了。
后面堂叔还说了什么,许俊生都没听清,他挂了电话就想请假去找林雨珍,但又有点不敢去。
他妈办的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不给林雨珍找工作就算了,怎么还能搞破坏啊?
那天林雨珍说的话,她说的很委婉,但他也听懂了,说的不就是生怕他家里人捣乱,她会在党校干不长吗?
当时他根本没放在心上,因为觉得他自己家里人还不至于这样,谁能想到他妈真的这么做了,不给林雨珍找工作就算了,怎么还能搞破坏啊?
许俊生昨天单位加班,本来今天打算去找林雨珍的,这下也没法去了,他一下了班回到家就准备好了,要跟他妈大吵一架。
许俊生吵架没经验,全靠吼。
“妈!你什么意思啊,你去党校干嘛了?”
田香兰一进门,就被小儿子吼了这么一嗓子,吓了一跳,把皮包挂在架子上的时候手都哆嗦了许广汉瞪眼,“俊生,你都多大了,怎么还一惊一乍的,你瞧,你妈都被你吓着了!”
田香兰没想到儿子这么快就知道了,她笑着问,“谁告诉你的,我今天上午哪也没去你,在单位开会了。”
许俊生盯着她妈的脸,努力想要找出破绽,十分坚持的说道,“你就是去了,你还骗人家校长,说给林雨珍找到更好的工作了!”
第9章 返城
田香兰被戳穿一点儿都不慌,说,“行了,别说这些外人的事儿了,这些天我都忙糊涂了,这周末是你大哥的生日,去年就没过,今年得好好办一办。”
许广汉赶紧搭话,“说的是呢,香兰,咱们是在家里还是去饭店?”
田香兰说,“就在家里吧,饭店反而还不如家里方便,地方也够用,而且俊昌刚升了职,还是低调一点比较好。”
三个儿女里面,目前大儿子许俊昌是田香兰最引以为傲的,当初许俊昌想学医,在她和许老爷子的劝说下,读了陆军学院,军校毕业后就进了部队,一直表现都特别好,年纪轻轻就是上尉军衔了。
大儿媳妇苗玲玲虽说有点傲气,但家世背景和个人条件她都是很满意的,唯独遗憾的,是俩人都结婚好几年了,还没能有个孩子。
许广汉说,“好。”
他们夫妻两个人旁若无人的说话,把许俊生晾在一旁气得够呛,干脆扭头走了。
后院,许老爷子正在领着两个警卫兵给自己的花花草草换盆,见小孙子满脸不高兴的过来了,问,“这是怎么了,上了几天班还遇到难事了?”
许俊生委屈的不行了,“爷爷,前两年我不是准备在农场结婚吗,这事儿您还记得吗?”
许老爷子拧开水管正在洗手,怀疑自己听岔了,“啥,结婚?”
许俊生写的一手臭字,歪歪扭扭的挺难看,他人还懒,在农场很少往家寄信,即便写信也是寥寥几句,都写不满一张纸,但结婚是大事儿,他特意写满了两张,还特意说了,让他父母告诉他爷爷一声。
现在看来压根儿没说。
“爷爷,您真不知道?我前两天跟您提的对象,其实我俩都处了好几年了,都住一块了,我写信回来说要结婚,我爸妈不同意,说结了婚就回不来了,所以没结。”
许老爷子脸上的笑容敛去了,盯着孙子看了一眼,忽然抬起胳膊要给他一巴掌,许俊生从小就挨爷爷的打,早就有经验了,往旁边灵活的一躲,没打着。
祖孙俩一个追一个躲,许俊生慌不择路,不小心踩坏了一只花盆,他倒没什么,老爷子却差点被拌倒了。
两个警卫兵赶紧过去问,“司令,您没事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