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了唐家堡的规模和声势,无论谁都可以想像得到,他们的“花园”一定是个范围极大,警卫极森严的地方。

  等你真正进去了之后,你才会发现,你想得还是不太正确。

  花园的范围之大,远比任何人想像中都要大得多,但却没有一点警卫森严的样子。

  走过一座朱栏绿板的小木桥,穿过一片千红万紫的花林,你就可以看见建筑在山坡上的,一栋栋规模宏伟的宅第。

  从外表上看来,每栋屋宇的格式,都几乎是完全一样的,外貌完全没有特色,当然更不会有门牌路名。

  所以你就算知道你要找的人住在哪一栋屋子里,还是很难找得到。

  用青石块铺成的小路两旁,都是灰扑扑的高墙,看上去根本没有什么分别。

  每条路都是这样子的。

  唐缺带着无忌三转两转,左转右转,终于停在一道极宽阔高大的黑大门前。

  “就在这里。”他说:“老祖宗一定已经在等着我们了。”

  大门后面是个很大很大的院子,穿过院子,是个很大很大的厅堂。

  大厅里摆着很宽大的桌椅,高墙上挂着大幅的字画。

  唐家堡的每样东西好像都要比普通的规格大一点,甚至连茶碗都不例外。

  唐缺道:“坐。”

  等无忌坐下后,他的人就不见了。

  无忌本来以为他一定是进去通报,很快就会出来的,想不到他竟一直都没有露面。

  庭院寂寞,听不见人声,更看不见人影。

  无忌一个人坐在这个空阔无人的大厅中,有几次都已忍不住要冲出去。

  此时此刻此地,他更不能轻举妄动。

  他虽然看不见人,可是老祖宗既然在这里,这里绝不会没有警卫的。

  看不见的警卫,远比能够看见的更可怕。

  他明白这道理。

  他远比大多数人都能“忍”!

  刚才由一个垂髫童子送上的一碗茶,本来是滚烫的,现在已经凉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大厅中终于响起了一个衰弱温和,却又充满威严的声音:“请用茶。”

  无忌听得出这是老祖宗的声音,上次他被盘问时,已经听过她的声音。

  这次他还是只能听见她的声音,还是看不见她的人。

  无忌的心又沉了下去。

  如果他连她的人都看不见,怎么能够制住她?

  他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好苦的茶。

  老祖宗的声音又在说:“唐家以毒药暗器成名,你不怕这碗茶里有毒?”

  无忌笑了笑,道:“如果老祖宗不想我再活下去,随时都可以把我置之于死地,何必要在这碗茶下毒?”

  老祖宗笑了,至少听起来仿佛在笑。

  “你很沉得住气。”她说:“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就这么能沉得住气!”

  无忌保持微笑。

  连他自己都有点佩服自己,在这种情况之下,居然还能四平八稳地坐在这里喝茶。

  老祖宗又说:“你是个好孩子,我们唐家正需要你这种人,只要你好好地待下去,我绝不会亏待你。”

  她居然绝口不提鸽子带回来的消息。

  难道这又是个圈套?

  她这样做是不是另有阴谋目的?

  可是她的口气不但更温和,而且绝对听不出一点恶意。

  无忌虽然并不笨,也不是个反应迟钝的人,也不禁怔住了。

  他实在猜不透她的用意,也不知道老祖宗下面还要说什么?

  想不到老祖宗居然从此不开口了。

  庭院寂静,四下无人。

  又不知过了多久,唐缺居然又笑嘻嘻的走过来,道:“你过关了!”

  无忌茫然,道:“我过关了?”

  唐缺手里拈着个纸卷,说道:“这是那些鸽子带回来的调查结果,你想不想看看?”

  无忌当然想看。

  摊开纸卷,上面只有八个字:

  “确有其人,证实无误。”

  无忌想不通,就算把他头打破一个大洞,他也想不通。

  ——难道绩溪的溪头村真的有“李玉堂”这么一个人?

  ——难道唐家派出去调查的那个人,敷衍塞责,根本没有去调查,就胡乱写了这份报告送回来?

  ——难道这个人在路途中就已被无忌的朋友收买了,虚造了这份报告?

  这种情况只能有这三种解释。

  这三种解释好像都能讲得通,可是仔细一想,却又绝无可能。

  ——就算溪头村真的有个人叫李玉堂,身世背景也绝不可能跟无忌所说的相同,世上绝不会有这么巧的巧合。

  ——唐家门规严谨,派出去的子弟绝不敢敷衍塞责,虚报真情的,更不可能被收买。

  ——这件事根本没有别人知道,根本就不可能有人会去收买他。

  如果这三种推断都不能成立,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无忌没有再想下去,这几天他已遇到好几件无法解释的事。

  这些事之中必定有一个相同的神秘关键。

  只不过现在还没有能找到而已。

  不管怎么样,他总算又过了这一关。他只有抱着“得过且过”的心理,静观待变。

  他还要“忍”。

  就因为他能忍,他已经度过了好几次本来绝对无救的危机。

  无忌慢慢的将纸条卷起,还给了唐缺,淡淡的问道:“老祖宗呢?”

  唐缺道:“老祖宗已经看过了你,对你已经很满意。”

  无忌道:“你不让我拜见拜见她老人家?”

  唐缺道:“我也想带你去拜见她老人家,只可惜连我自己都见不到。”

  他叹了口气,苦笑道:“连我自己都已有很久没有看过她老人家了!”

  无忌道:“她很少见人?”

  唐缺道:“很少很少。”

  ——她为什么不见人?

  ——是不是因为她长得奇形怪状,不能见人?

  无忌还有另一种想法,想得更绝。

  真的老祖宗已经死了,另外有个人为了想要取代她的权力地位,所以秘不发丧,假冒她的声音来发施命令,号令唐家的子弟。

  那么她当然就不能够让人看见“老祖宗”的真面目。

  这种想法虽然绝,却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世上本来就有些荒唐离奇的事,真实的事有时甚至比“传奇说部”更离奇。

  无忌也没有再想下去。

  唐家内部权力的争斗,跟他并没有切身的利害关系。

  他只问:“现在我们是不是已经该走了?”

  唐缺道:“到哪里去?”

  无忌说道:“我们难道不去见上官刃?”

  唐缺道:“当然要见的。”

  无忌道:“那么我们现在是不是就应该到他住的地方去?”

  唐缺笑了,道:“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

  无忌道:“他就住在这里?”

  唐缺没有开口,门外已经有人回答:“不错,我就住在这里。”

  无忌的心又在跳,全身的血液又已沸腾。

  他听出这是上官刃的声音,他也听见了上官刃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