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缺道:“就因为有他替你们求情,司空晓风才没有追究你们的无礼?”

  牛标道:“不错。”

  唐缺笑了笑,道:“这么样看来,他说的话连司空晓风都要买账的。”

  他又用那尖针般的笑眼盯着曲平:“这么样看来,你的本事倒不小。”

  曲平一向非常镇定,非常沉得住气,可是现在他的脸色也已发白。

  那天司空晓风故意要让他替“三泰”求情,本来是为了要建立他在江湖中的地位,让江湖中的朋友对他尊敬感激。司空晓风的作风一向是这样子的,随时都不会忘记提携后进。

  当时他当然绝不会想到,这么做竟反而害了曲平。

  唐缺悠然道:“如果你不是赵无忌,你是谁?和司空晓风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听你的?”

  现在曲平还能说什么?他只能说:“我不是赵无忌!”

  唐缺道:“你还不肯承认?”

  曲平道:“我不是赵无忌。”

  唐缺道:“你还不肯承认?”

  曲平道:“我不是赵无忌。”

  他已下了决心,不管唐缺问他什么,他都只有这一句回答。因为他的确不是赵无忌。

  只有无忌才知道他不是赵无忌。

  他是不是也知道站在唐缺身旁的这个人才是真的赵无忌?

  如果他把真的赵无忌指认出来,他当然就可以安全脱身了。

  每个人都只有一条命,每个人都难免怕死的,到了不得已的时候,他是不是会把无忌出卖?

  无忌不敢确定,连曲平自己恐怕都不能确定。

  这时唐缺居然又暂时放过了他,又回头去吩咐他的家丁:“你们能不能派个人去把唐三贵找来?”

  是拔剑?还是不拔?

  唐三贵是唐家旁系子弟中很出色的一个人,和死在“非人间”的唐力是叔伯兄弟。他今年三十九岁,精明能干,做人圆滑,对于饮食穿着都很考究,看来就像是个买卖做得很成功的生意人。

  事实上,他也的确将这家客栈经营得很成功,而且做得很规矩。

  唐家堡里这条街上一共有三十多家店铺,每一家都是在规规矩矩做生意,和任何一个市镇里任何一家店铺都没有什么不同。因为唐家的规矩是:“你干什么,就得像干什么的,你卖什么,就得吆喝什么。”

  这也是唐家的成功之处。

  唐缺已经开始在问,指着曲平问:“你见过这个人?”

  “见过。”

  唐三贵的回答也和牛标同样肯定:“这位公子已经不是第一次住在这里了。”

  “他以前来过?”

  “来过四次。”

  唐三贵说得明确详细:“他第一次来是在去年年底十一月十九,以后每隔一两个月他就会来一次,每次停留两三天。”

  唐缺道:“你有没有问过他,在哪里高就?到这里来有何公干?”

  唐三贵道:“我问过。”

  唐缺道:“他怎么说?”

  唐三贵道:“他说他做绸布生意的,他的店开在县城里,店号叫‘翔泰’,他到这里来是为了要卖货。”

  唐缺道:“他是不是带了货来?”

  唐三贵道:“每次他都有货带来,每次都能卖光。”

  他微笑:“因为他卖得实在太便宜了,比大盘批发的价钱还要便宜三成。”

  唐缺也笑了:“杀头的生意有人做,赔本的生意没人做,他为什么要做赔本生意?”

  唐三贵道:“所以我也觉得奇怪,他第二次来的时候,我就去调查过。”

  唐缺道:“调查的结果如何?”

  唐三贵道:“县城里的确有家叫‘翔泰’的绸布庄,老板却不是他。”

  他又道:“可是老板却知道有他这么样一个人,因为他每隔两个月就要去买一批货,再亏本卖给我们。”

  唐缺道:“你还调查到什么?”

  唐三贵道:“我在翔泰那里留下了几个人,扮成那里的伙计,那几个弟兄本来就是在德哥那里的,学的本来就是绸布生意。”

  “德哥”叫唐德,是唐家堡绸布庄里的大管事。

  唐三贵道:“所以他再到翔泰去买货的时候,送货到他家去的就是我们的兄弟了。”

  唐缺笑道:“你这件事办得很好。”

  唐三贵道:“根据送货到他家去的那些兄弟说,他也住在县城里,住的是王老爹的房子,花了二十三两银子的保费,每年十两租金。”

  唐缺道:“看来那房子还不小。”

  唐三贵道:“是不小。”

  唐缺道:“他一个人,住那么大的房子?”

  唐三贵道:“他不是一个人,还有个女人跟他住在一起。”

  唐缺道:“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唐三贵道:“是个很年轻、很漂亮的女人,说的是北方话。”

  他又道:“他们还托王老爹替他们买了个叫‘桂枝’的丫头,今年已经十八岁了,人长得胖胖的,而且还有点傻。”

  唐缺道:“十七八岁的大姑娘,再傻也应该懂事了。”

  他眯起眼笑道:“就算别的事不懂,有件事总应该懂的。”

  那件事是什么事?就算他没有说出来,别人也能想得到的。

  唐三贵道:“所以我就叫小九去了,小九对付女人一向最有本事。”

  唐缺笑道:“你倒真会选人。”

  唐三贵道:“不到半个月那丫头就已对小九死心塌地,什么话都说了出来。”

  唐缺道:“她怎么说?”

  唐三贵道:“她说那位姑娘的脾气大得要命,这位公子怕她怕得要命。”

  他慢慢的接着又道:“她还告诉小九,这位公子平时称呼那位姑娘的名字是千千。”

  千千!

  无忌的心沉了下去。

  千千果然也在附近,果然还是跟曲平在一起。

  唐缺又眯起眼笑道:“千千,这名字真不错,这名字实在好极了。”

  唐三贵道:“可是叫这名字的女人却不多,我一共只听说过两个。”

  唐缺道:“哪两个?”

  唐三贵道:“我老婆姨妈的女儿就叫千千。”

  唐缺道:“还有一个呢?”

  唐三贵道:“我听说大风堂赵二爷的千金,赵无忌的妹妹也叫千千。”

  唐缺道:“你知不知道,我也有个妹妹?”

  唐三贵道:“我当然知道。”

  唐缺道:“你知不知道我也很怕她,也怕得要命?”

  唐三贵道:“哥哥怕妹妹并不出奇,有很多做哥哥的人都怕妹妹的。”

  唐缺吐出口气,微笑道:“这么样看来,这件事已经应该很明白了。”

  曲平的脸上已经连一点血色都看不见了。现在他也知道自己犯了个不可原谅的、致命的错误。

  他低估了他的对手,低估了唐三贵。

  他更低估了唐缺。

  唐缺道:“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曲平说道:“我不姓赵,我不是赵无忌。”

  唐缺叹了口气,道:“这么样看来,我好像只有去把那位千千小姐请来了。”

  他转向唐三贵:“我想你一定已经派人去请了。”

  唐三贵答道:“我已经派人去过,可是……”

  唐缺道:“可是怎么样?”

  唐三贵道:“我派去的人身体好像都不大好,忽然都生了急病。”

  唐缺道:“你派去的人是什么人?”

  唐三贵说道:“是阿力以前的那批兄弟。”

  阿力就是唐力。

  他本来也是直接归唐缺统辖的管事之一,他们那一组人负责的是行动。

  在唐家的旁系子弟中,只有他们那一组人可以领得到暗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