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缺道:“为什么?”

  无忌道:“因为我也跟你一样,嘴里说‘一定’的时候,心里未必真是在这么想的。”

  唐缺道:“你嘴里说‘不一定’的时候,也许已经把我当作了好朋友。”

  无忌道:“不一定。”

  唐缺又大笑:“想不到除了我之外,世上居然还有这种人。”

  无忌没有笑。

  有些人扮演的角色应该笑,随时随地都要笑,有些人扮的角色却是不该时常笑的。

  等唐缺笑完了,无忌才问道:“现在你是不是要带我去见唐玉?”

  唐缺的笑眼中又露出尖针般的光,道:“你想不想去见他?”

  无忌反问道:“他若知道我来了,是不是一定会要你们带我见他?”

  唐缺承认:“他一定很想见你。”

  无忌道:“所以我就是真不想去见他,也非去不可的。”

  唐缺道:“完全正确。”

  他忽然又笑了笑,道:“其实等着要见你的,还不止他一个人。”

  无忌道:“除了他还有谁?”

  唐缺道:“还有一位朋友,很好的朋友。”

  无忌道:“谁的朋友?”

  唐缺道:“我的。”

  无忌道:“你的朋友,他为什么要见我?”

  唐缺道:“因为他认得你。”

  他的笑眼尖针般盯着无忌,一字字道:“你虽然不认得他,他却认得你。”

  街道很长。

  长街的尽头,是个建筑很宏伟的祠堂,祠堂后是一片青绿的树林。

  林木掩映中,露出了小楼一角。

  唐缺道:“他们都在那里等着你。”

  无忌道:“他们就是唐玉,和你那朋友?”

  唐缺道:“是的。”

  一直到现在,他都没有盘问过无忌的来历,他甚至连提都没有提。

  这是不是因为他的那个朋友,已经将无忌的来历告诉了他?

  所以他根本不必问。

  他一直不动声色,一直在笑,因为他不能让无忌有一点警戒,才会跟他到这里来。

  来送死!

  ——他那朋友是谁?是不是真知道无忌的来历?

  现在这些问题都已不重要,因为唐玉已经“复活”了。

  唐玉当然知道无忌是什么人。

  现在无忌也应该知道,只要一走入那小楼,就要死在那里,必死无疑。

  他应该赶快逃走的。

  不管他现在是不是还能逃得了,他都应该试一试。

  那至少有一两分机会。

  可是他没有逃,甚至连脸色都没有变,他好像很愿意死在这里。

  青葱的林木,幽静的小楼。

  春天。

  一个人能死在如此美丽的地方,如此美丽的季节,的确不能算太坏了。

  小楼下有的花将开,有的花已开。

  小楼下的门都没有开。

  唐缺伸出手去,也不知是要去敲门,还是要去推门。

  他既没有敲门,也没有推门。

  他忽然转过身,面对无忌,忽然道:“我佩服你。”

  无忌道:“哦?”

  唐缺道:“你敢跟我到这里来,我实在佩服你。”

  无忌道:“哦?”

  唐缺道:“因为我知道你绝不是唐玉的朋友!”

  无忌的脸色没有变。

  唐缺道:“我是唐玉的亲兄弟,他从小就跟着我,我比谁都了解他,可是到了必要时,他就算把我卖给别人去做肉包子,他不会皱一皱眉头,我也不会觉得奇怪。”

  他笑了笑:“像他这种人,怎么会有朋友?你怎么会是他的朋友?”

  无忌还是面不改色,只淡淡的问道:“如果我不是他的朋友,我是什么人?”

  唐缺道:“不是朋友,就是敌人。”

  无忌道:“哦?”

  唐缺道:“敌人也有很多种,最该死的一种,就是奸细。”

  无忌道:“我是哪一种?”

  唐缺道:“你就是最该死的一种。”

  他叹了口气:“一个奸细,居然敢跟我到这里来,我实在不能不佩服。”

  无忌道:“其实这也没什么值得佩服的。”

  唐缺道:“哦?”

  无忌道:“就算我是奸细,我也一样会跟你到这里来。”

  唐缺道:“哦?”

  无忌道:“因为我知道唐玉并没有醒,你们只不过想用这法子来试探我。”

  唐缺道:“哦?”

  无忌道;“你们既然还要用这法子来试探我,就表示你们还没有把握能确定我究竟是不是奸细。”

  唐缺又笑了,又用那尖针般的笑眼,盯着他,说道:“你怎能知道唐玉还没有醒?”

  无忌道:“因为人参是补药,一个中了毒的人,就算已经醒了,也绝不能喝人参汤,否则他身体里残留的毒就难免还会发作。”

  他淡淡的接着道:“唐家是用毒的专家,怎么会连这种道理都不懂?”

  唐缺不能否认,道:“这道理我们的确应该懂得。”

  无忌道:“只可惜他不懂。”

  他冷冷的看了小宝一眼:“你这位朋友并没有他外表看来那么聪明。”

  小宝一张非常英俊的脸已涨红了,紧紧的握住拳头,好像恨不得一拳打在无忌的鼻子上。

  只可惜他这一拳实在没法子打出去,因为唐缺居然也同意!

  唐缺又叹了口气,苦笑道:“我这位朋友的确没有他外表看来那么聪明,你却好像比外表看来聪明得多。”

  无忌道:“所以我来了。”

  唐缺道:“只可惜你忘了我另外还有个认得你的朋友。”

  无忌道:“哦?”

  唐缺道:“你不信?”

  无忌已不能不信,因为唐缺已经推开了小楼下的门。

  门一开,无忌就看见了一个朋友。

  他看见的这个人不但是唐缺的朋友,本来也是他的朋友。

  他看见了郭雀儿!

  唐缺这个朋友,赫然竟是郭雀儿。

  屋子里清凉而幽静。

  郭雀儿正在喝酒,大马金刀,得意洋洋的坐在一张雕花椅子上喝酒。

  这个人清醒的时候好像不多。

  可是一看见无忌,他就立刻清醒了,一下子跳了起来。

  “是他!果然是他!”

  他盯着无忌,阴森森的冷笑:“想不到你居然有种到这里来!”

  无忌的脸色没有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