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一光道:“现在唐玉的人呢?”

  无忌道:“不知道!”

  轩辕一光道:“你好像根本就不想去找他。”

  无忌也承认:“因为我根本就找不到他。”

  轩辕一光道:“你准备怎么办?”

  无忌道:“我想找一个人却找不到的时候,通常只有一个办法。”

  轩辕一光道:“什么办法?”

  无忌道:“等着他来找我。”

  鬼 影

  四月初六,阴。

  赵无忌悄悄的回到了和风山庄。

  他本来并不准备回来的,可是考虑了很久之后,他的想法改变了。

  他想念凤娘,想念千千,想念那些对他们永远忠心耿耿的老家人。

  这种刻骨铭心的思念就像是一盆温水,虽然能使人暂时忘记现实的痛苦,但也能使人松弛软弱。

  所以他一直在控制着自己,尽量不去想他们。

  可是在夜深梦回,疲倦失意时,这种思念却往往会像蛛丝一样突然把他缠住,缠得好紧。

  只不过这并不是让他决定回来的主要原因。

  他并没有听到凤娘和千千的消息,但是他已隐约感觉到,她们都已不在这里。

  那天“地藏”带着凤娘到那密室里去的时候,他没有看见她。

  他不敢回头去看。

  因为他已隐约感觉到“地藏”带来的这个人,一定是他的亲人。

  他生怕当时会变得无法控制自己,他不能让“地藏”对他有一点戒心。

  现在他终于回来了,悄悄的回来,没有惊动任何人。

  这时正是黄昏。

  和风山庄本身就是个值得怀念的地方,尤其是在黄昏,更美如图画。

  和风山庄和上官堡完全不同,也和云飞扬驻节的“飞云庄大风堂”不一样。

  大风堂的建筑鹰扬飞发,庄严雄健,鲜活的反映出云飞扬那种不可一世的雄心伟抱。

  上官堡险峻孤拔,在简朴中隐藏着一种森冷的杀气。

  和风山庄却是个幽雅而宁静的地方,看不到一丝雄刚的霸气,只适于在云淡风轻的午后,夕阳初斜的傍晚,静静欣赏。

  所以一直独身的司空晓风,除了留守在大风堂的时候之外,总喜欢抽暇到这里来作几天客,享受几天从容宁静的幽趣。

  可是自从赵二爷去世,无忌出走,千千和凤娘也离开了之后,这地方也变了。

  就像是一个人一样,一座庄院也会有变得衰老憔悴、寂寞、疲倦的时候。

  尤其是在这种阴天的黄昏。

  每当阴雨的天气,老姜关节里的风湿就会变得像是个恶毒和善妒的妻子一样,开始用各种别人无法想像的痛苦折磨他。

  他虽然受不了,却又偏偏甩不脱。

  今天他痛得更厉害,两条腿的膝盖里就像有几千根尖针在刺,痛得几乎连一步路都不能走。

  他想早点睡,偏偏又睡不着。

  就在这时候,无忌轻轻推开了那扇虚掩着的门,走进了他的小屋。

  老姜立刻跳起来,用力握紧他的手:“想不到你真的回来了。”

  看到老姜满眶热泪,无忌的眼泪几乎也忍不住要夺眶而出。

  以前他总觉得老姜太迟钝,太顽固,太哕嗦,甚至有点讨厌。

  可是现在他看见这个讨厌的人时,心里却只有愉快和感动。

  “你走了之后,凤姑娘和大小姐也走了,直到现在,连一点消息都没有,自从那天司空大爷找了一个叫曲平的人来,她们……”

  听着老姜正喃喃的诉说,无忌心里也觉得一阵刺痛。

  ——她们到哪里去了,为什么至今消息全无?

  ——那天“地藏”带入秘室的人,难道真的是凤娘?

  老姜仿佛也已感觉到他的悲痛,立刻展颜而笑,道:“不管怎么样,你总算回来了,我本来还不信,想不到你真的回来了。”

  这句话他已经说了两遍。

  无忌忍不住问:“有人告诉你,我会回来?”

  老姜道:“你那位师妹和那位朋友都是这么说的,说你最迟今天晚上一定会到家。”

  无忌没有师妹,也想不出这个朋友是谁。

  可是他不想让老姜担心,只淡淡的问:“他们是几时来的?”

  老姜道:“一位昨天下午就到了,你那位师妹来得迟些。”

  无忌道:“他们是不是还在这里?”

  老姜道:“你那位师妹好像身子不大舒服,一来就把自己关在屋里,整整睡了一天,还不许我们打扰。”

  他又补充着道:“我把司空大爷常住的那间客房让给她睡了。”

  无忌道:“我那位朋友呢?”

  老姜道:“那位公子好像片刻都静不下来,不停的到处走来走去,现在……”

  这句话他没有说完,脸上忽然现出种很奇怪的表情,就好像有人用一块干泥塞住了他的嘴。

  无忌双眼盯住他,再问:“现在他到哪里去了?”

  老姜还在犹豫,仿佛很不想把这句话说出来,却又不能不说:“我本来不让他去的,可是他一定要去,非去不可。”

  无忌道:“去干什么?”

  老姜道:“去打鬼。”

  无忌尽量不让自己露出一点会让老姜羞愧难受的样子。

  他看得出老姜的表情不但很认真,而且真的很害怕。

  可是这种事实太荒谬,他不能不问清楚:“你是说,他去打鬼?”

  老姜叹了口气,苦笑着说道:“我也知道,你绝不会相信的,可是这地方真的有鬼。”

  无忌道:“这个鬼在哪里?”

  老姜道:“不是一个鬼,是好多个,就在凤姑娘以前住的那座院子里。”

  无忌问道:“这些鬼,是什么时候来的?”

  老姜道:“凤姑娘走了没多久,就有人听见那地方夜里时常发出一些奇怪的声音,有时甚至看得见灯火和人影。”

  无忌道:“有没有人去看过?”

  老姜道:“很多人都进去看过,不管是谁,只要一走进那院子,就会无缘无故的晕过去,醒来时候不是被吊在树上,就是躺在院外的阴沟里,不是衣服被剥得精光,就是被塞了一嘴烂泥。”

  他说的是真话,是真的在害怕,因为他也有过这种可怕的经验。

  无忌已经可以想像得到,刚才他脸上为什么会有那种奇怪的表情。

  老姜道:“他们对我总算客气些,既没有把我吊在树上,也没有剥光我的衣服。”

  ——可是,他嘴里一定也被塞了一嘴泥。

  他跳过一段可怕的经历,接着道:“我醒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张纸条。”

  纸条是一种少见的黄裱纸,上面写的字歪斜扭曲而古怪,意思很明显:

  “人不犯我,

  我不犯人,

  互不侵犯,

  家宅安宁。”

  每个人都希望家宅安宁,就算与鬼为邻,也可以忍受的。

  这些鬼倒的确很了解人类的心理。

  无忌道:“鬼也有很多种,这些鬼看来不是恶鬼。”

  老姜道:“不管是哪类鬼,都有种好处。”

  无忌道:“什么好处?”

  老姜道:“鬼不会骗人,只有人才会骗鬼。”

  无忌苦笑。

  这也是真的,任何人都不能否认。

  老姜道:“只要我们不到那院子里去,他们也绝不出来,从来都没有惊动过别地方的一草一木。”

  所以他们也从来没有再到那院子里去过。

  无忌了解这一点,他绝不怪他们,如果他是老姜,他也绝不会再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