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渊在他身上擦擦手,一道溜达下山后,就见温柳年身边果真也有一堆浆果,火堆上还烤着鱼和馒头,甚至还有几穗不知从哪弄来的玉米棒子。

“慢些吃。”赵越帮他拍拍背,“又没人和你抢,急什么。”

“你不懂。”温柳年举着烤鱼,神情凝重。明日就要进王城,进了王城,陶大人那头便要自己去应付——那可是个七老八十的虚弱老头,稍微受些刺激便会脸色惨白捂住心口,看到皇上与西南王一道练武都会一惊一乍,更何况这回是要成亲。

万一安抚不好,说不定会出人命。

左思右想,还是很想辞官回江南,反正自己的男人很是英俊,哪怕是卖画像,也能吃穿不愁。

周围一圈将士都很同情温大人。

大楚的丞相也不好当。

“小瑾。”沈千枫在马车外道,“怎么不出来吃东西,在做什么?”

“药。”叶瑾掀开帘子,抬手将章明睿叫到自己身边,“若是明日那位陶太傅晕过去了,你只管往他脑袋上扎针。”

章明睿战战兢兢:“哦。”

叶瑾深吸一口气,坐回去继续配药。

十个楚恒加起来,也没这老头一个吓人。

而就在所有人都忧心忡忡之际,楚渊倒是自在,甚至还调戏了一下皇后,两人打打闹闹许久,最后还是四喜来提醒,方才钻进帐篷歇息。

不远处,屠不戒正坐在火堆旁,唾沫飞溅分享自己在南洋的奇遇,一艘大船一队人,颇有几分志怪传奇的色彩,听得周围一圈大楚将士都入了迷。

夜半时分,林中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楚渊不自觉就往身边人怀中挤了挤,段白月笑笑,手指轻轻拢过他的头发,将人抱得更紧了些。

第二天清晨,草叶上的晶莹露珠还未蒸腾散去,大楚将士们便已经整装待发,脸庞一扫前几天的疲态,满心都是即将回家的喜悦。

陶仁德与沈千帆率文武百官,一早便候在了德崇门外,百姓亦挤在道路两边,有亲人在军队中的,早已等不及开始抹泪,踮着脚只盼大军能快些,再快些进城。

正午时分,远处骤然传来沉沉鼓声与长鸣号角,如同天边雷霆。玄色城门缓缓开启,猎猎战旗如同潮水般整齐涌入,风声萧瑟,给秋末的王城染上一抹苍凉与肃穆。

楚渊身穿明黄战袍,佩剑行于万军之前,段白月策马紧随其后,白衣银冠,英姿勃发。再往后,是薛怀岳与数万年轻的楚军将士,明戟亮戈,行进之际,震得大地也微微颤抖。

“吾皇万岁!”百官齐齐跪地,街边百姓亦伏地叩首,恭迎年轻的帝王征战归来。

“吾皇万岁!”数十万大楚将士单膝下跪,呼声震天。段白月翻身下马,还未来得及撩起衣摆,却已被楚渊一把握住手腕。

天地之间风起云涌,楚渊笑笑,牵着他的手一路登上城墙。方才还一片喧嚣的王城,在这一瞬间却变得无比安静,狂风呼啸卷过长街,扬起无数沙与尘,像是要模糊世间万物。

两人十指相扣,并肩看着下方数万臣民,先前那些波诡云谲的岁月,此时都遥远陌生到恍若隔世,只有手心传来的熟悉温度,一如往昔。

段白月解下自己的披风,轻轻裹在他身上:“回宫?”

楚渊点头,伸手替他整好衣领,笑容明亮温暖。

陶仁德被人扶着站起来,颤颤巍巍。

温柳年踩着小米碎步跟在后头,看得很是提心吊胆,叶谷主还没进城,你现在可不能晕。

皇宫里一切如故,梅树早就被移栽到了寝宫院中,等着冬天好开花。四喜在途中染了风寒,便换了几个小内侍伺候,进门见皇上与西南王正坐在镜前说话,战战兢兢头也不敢抬,往出退的时候,险些打翻浴桶。

段白月摸摸自己的脸:“我看着有这么凶?”

“心狠手辣为祸后宫,不然哪能叫皇后。”楚渊递给他一盏茶,“不过你这气势还不够,比起母后当年差远了。”

段白月斜靠在软榻上:“这样呢?”

楚渊评价:“这样像是被人打断了腿。”

段白月仰面朝天,自暴自弃:“原来皇后也不好当。”

“否则呢?你以为就天天用燕窝漱口?”楚渊使劲将他拖起来,“起来,沐浴之后,随我去御书房。”

段白月提醒他:“有祖训,后宫不得干政。”

“从今天起,宫里没这规矩了。”楚渊扯住他的耳朵,“喏,以后皇上批折子,皇后必须陪在一边。”

段白月试图争取一下:“当初在打仗时,你不是这么说的。”

“是吗?”楚渊替他脱衣服。

“是。”段白月道:“你说进宫之后,我什么都不用干,天天只管躺在孔雀羽毛的毯子上,喝着燕窝听大戏。”

楚渊将他扯到浴桶中:“你记错了,没有这回事。”

段白月撇嘴:“皇上也能骗婚?”

“就骗你,怎样?”楚渊蹲在浴桶边,挑眉,“再多说一句,我便叫嬷嬷进来帮你洗澡。”

段白月:“…”

段白月道:“这个,不好吧。”男女有别。

楚渊道:“来人。”

段白月迅速坐回浴桶,认输闭嘴。

门外一群小太监面面相觑,方才那声“来人”,究竟要不要进去——按理说是要进去的,可四喜公公又吩咐过,得学会揣摩圣意,不能瞎往里闯。

幸好,直到过了很久,里面也没再传出声音。

段白月替楚渊擦干头发:“累了吧,睡一阵?”

“喝杯茶就好。”楚渊道,“再传些点心垫垫肚子,便去御书房吧。”

“自打在南洋受了重伤,就没正经休息过几天。”段白月叹气,“你也就仗着有叶谷主,不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

“去看一眼就回来。”楚渊拍拍他,“好不好?”

段白月捏了把他的鼻子:“今日特意空出来半天时间,就是想让你好好歇着,明日又是一整天的庆典与宴席,估摸着又要子时才能完。”

“没办法,总要当个好皇帝,才能心安理得让你在后宫骄奢淫逸。”楚渊道,“怎么样,想要白玉的凉亭,还是镶满宝石的大床?”

叶瑾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这句,顿时很想扶着墙昏迷,这都是些什么鬼。

楚渊:“…”

为何也没人通传。

看着他通红的耳根,段白月忍了半天,方才没有笑出来。

“许多大人都在御书房外。”叶瑾比划,“每人手里这么厚一摞折子。”

“太傅大人呢?”楚渊问。

“也在,不过手里倒是什么都没有。“叶瑾道,“看着脸色煞白,一脸凝重坐在围栏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段白月觉得自己脑袋又隐隐开始疼。

“日月山庄的暗卫都在帮忙看着,章太医在,温大人也在。”叶瑾道,“等你宣召他的时候,我也会一道过去。”如此大的阵仗,只求别再出幺蛾子。

楚渊闻言有些哭笑不得,却也没有别的办法。待到叶瑾走后,段白月道:“如此一对比,先前在西南府教我认字的那位夫子,简直就是天下第一的大好人。”被塞了虫也不生气,捏着丢掉继续之乎者也,从不发火,不会向父王告状,更不会管自己将来要娶谁。

“小时候我怕太傅大人,是因为功课不好会挨罚。”楚渊道,“初登基那阵,又担心他会被刘家拉拢或是暗杀,依旧整日提心吊胆。现在好不容易翅膀了,却又怕他会一气之下翘辫子。仔细想想,还真没有一刻能安心。”

段白月道:“这死老头…嘶,这位老人家,到底打算何时告老回乡?”

“不知道。”楚渊拎着他的耳朵乱摇,“或许要等你给我生个儿子。”

西南王态度诚恳:“我尽量。”

“皇上,王爷。”内侍在外头小心翼翼道,“该起驾去御书房了。”

“走吧。”楚渊捏起段白月的下巴,凑近亲了一下,“有难同当。”

“万一他真被我气死了呢?你又要生气。”段白月撇嘴,“夫妻本是同林鸟,嗯,各自飞。”

“去准备个软轿。”楚渊也不理他,推开门吩咐,“抬王爷过去。”

段白月:“…”

“是!”内侍赶紧答应,片刻之后,便传来一顶四周挂着纱幔的软轿,鹅黄柳绿紫系带,风吹一股香。

楚渊独自坐上銮驾,去了御书房。

内侍恭恭敬敬道:“王爷请。”

段白月道:“本王可以自己走过去。”

“王爷!”内侍齐齐跪地,大哭道,“还请王爷不要为难小人。”

段白月:“…”

段白月:“…”

段白月:“…”

于是全皇宫的人,便都看到了西南王坐在大软轿上,香气四溢被抬进了御书房。

院内诸位大人心情复杂,这是个什么情况。

段瑶原本正在房顶上纳凉,看到后也是目瞪口呆,他哥能不能不要这么丢人,西南府又不是穷乡僻壤小门小户,为何要像个爆发的土财主般,刚进宫便让别人挂着纱抬着走。

段白月一脸云淡风轻,抱拳向院中一干大人行礼,大步进了御书房。

楚渊下巴抵在龙案上,看着他吃吃闷声笑。

“晚上再收拾你。”段白月弹了一下他的脑门。

楚渊又笑了好一阵子,方才坐起来,让内侍依次将诸位大人宣了进来。

有了先前纷纷扬扬的传言,以及早上在城墙那一幕,众人都对皇上与西南王的关系心知肚明。此事自然不能不管,可暂时也轮不到自己管,毕竟先帝是将皇上托付给了陶刘两位大人。于是便也只是将手里的折子递上,很懂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此次南洋之战历时数年,虽说有太傅与一众大人暂代政务,可总有些事是要皇上亲自定夺,如此过了两个时辰,院中大人方才散去一小半。

叶瑾道:“陶大人可要先进去?”

陶仁德摇头:“老臣最后再去找皇上。”

“那也没必要一直守在院中,又闷。”温柳年在一旁接话,“不如出去御花园散散心。”

陶仁德心里长叹,扶着柱子站起来,随他二人出了御书房,一路走到御花园,方才道:“九殿下,丞相大人,可是有话要同我说?”

“咳。”叶瑾向温柳年使个眼色,你先来。

温大人:“…”

前头传来一阵哄笑声,温柳年纳闷道:“似乎是屠前辈?”为何王爷会允许他进宫。

七八名年轻的楚军正围着屠不戒,一起说说笑笑往御林军的营房中走。其中一人名叫陶云,是陶仁德的孙子,此次也随大楚一道出海征战历练,并未享受任何特权,就是个编制末位的小兵卒。

“九殿下,丞相大人,陶大人。”那队楚军没料到会撞到朝廷官员,赶忙噤声行礼,只有屠不戒还没反应过来,被陶云掐了一把,方才僵住笑容。

“你自己溜进来的?”段瑶也气喘吁吁赶到,打算将人扛出去。

“没有没有。”屠不戒赶紧摇头。

陶云在一旁心虚道:“是我带屠大师进来的。”这一路屠不戒被塞到军营中,与大楚将士同吃同睡。这人没什么心眼,又见过不少世面,能吹能侃,楚军还真喜欢。因此在进宫时,陶云也就答应带他进来见见世面,想着并不是什么大事,天黑再送出去便是。

陶仁德连连摇头,温柳年赶紧在旁圆场:“方才在说什么?听着闹。”

“回丞相大人,我们在说南洋上的大船。”陶云道,“屠大师说他在迷路的时候,曾见过一艘红色的大船,一晃眼就消失在了云雾里。”

“红色?”叶瑾随口问,“在哪里看到的?”

“位置就不知道了,那船可真是大。”屠不戒道,“鲜红鲜红的,看着有些瘆人。”

“红色的大船,不会是婆轮罗吧?”陶仁德皱眉。

“咦?”温柳年道,“原来陶大人也听过这个传闻。”

“婆轮罗是什么?”陶云问。

“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是西域一群妖僧。”陶仁德道,“百余年前被中原武林驱逐,据说就是去了南洋。”

“是是,的确是和尚。”屠不戒连连点头。

“那就不大妙了,”温柳年闻言忧虑,“南洋战事刚结束,便出现了婆轮罗的鬼船,若是一直在海上漂倒也算了,可千万别来大楚。”

“别站在这里说了,”叶瑾道,“不知可否去太傅大人府中详叙?”

“自然。”陶仁德也有些担忧,差人去御书房那头说了一声,便坐着轿子随众人一道出了宫。

直到外头天色黑透,最后一位大人方才告退离开。楚渊头晕眼花,向后靠在段白月怀中:“饿。”

“已经去传膳了。”段白月替他按揉太阳穴,“幸好叶谷主与温大人将那位太傅大人弄走了,否则再被他一闹,只怕今日连饭也没得吃。”

“到现在还没回来?”楚渊站起来,坐在院中吹风透气。

段白月道:“没有,估摸着还在泪流满面,仰天长叹。”

“不管他,明日是庆典,要谏也要等后天。”楚渊伸了个懒腰,“日子久了没坐过御书房,浑身都疼。”

段白月握着他的手揉了揉:“去泡温泉吗?”宫里的不敞,没人看。

“去。”楚渊打了个呵欠,“先说好,只泡温泉,不准做别的。”

“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我哪里还舍得做别的。”段白月拍拍他的脸颊,心疼又无奈。

楚渊闭着眼睛,动也不愿动一下,只被他牵着手走来走去,吃饭沐浴,最后昏昏沉沉塞进被窝。

“睡吧。”段白月亲了一下他的唇角,出门去问了段念,却说小王爷与叶谷主,还有温大人一直在宫外,没见回来过,怕还在太傅府中。

“还真能说这么久。”段白月脑袋疼,转身回了寝宫,也不再想这事,熄灭烛火将人抱进怀中,一夜安稳好眠。

第188章 婚后 就是要做什么事都在一起

第二日天还没大亮,楚渊便捏着段白月的鼻子,道:“起床。”

段白月闭着眼睛叹气:“没有孔雀毛的毯子,还不能睡懒觉。”

“嗯。”楚渊趴在他胸前,“没办法,认命吧。”

段白月单手抚过他的背:“当真要起这么早?”

“拖一阵也行。”楚渊咬住他的下唇,索要了一个短暂又缠绵的亲,“今日的庆典流程繁琐,你若嫌烦不想记,只管跟着我便是,知不知道?”

“说得我好像从没参加过此类大典一样。”段白月抱着人换了个姿势,用手背蹭了蹭他的脸颊。

“先前你是王爷,只管坐在下头便是,可这回不一样。”楚渊双手卡住他的脖子,“若是哪里出了错,就去冷宫绣半年花。”

段白月诚恳道:“其实我可以继续坐在下头。”或者干脆出去城里溜达,等天黑再回来。

“那不行,亲总不能白成。”楚渊威胁,“喏,你要是再一天到晚想到处乱跑,我明日便调十六个嬷嬷,到锦绣宫给你教规矩。”

段白月道:“我突然有些头晕。”

头晕也是要去的,走不动就抬过去。楚渊不由分说,生生将人从床上推起来,内侍听到动静,赶忙鱼贯而入伺候二人梳洗,又吩咐传了早膳。楚渊这头是清粥小菜银丝卷,段白月那头除了这些,还多了巨大一碗燕窝粥。

内侍眼底流露出艳羡,皇上对王爷可当真是好,一大早就恁滋补。

待两人用罢早膳,外头也已经天色大亮。惦记着昨日还有几封折子没看,楚渊便先空去了御书房,段白月独自前往不远处的小院,守在门口的西南府侍卫赶忙行礼,说小王爷直到天快亮了才回来,刚歇下没多久。

“那让他继续睡吧。”段白月改变主意,“醒了再来找本王。”

侍卫答应一声,段瑶却已经自己听到声音,打着呵欠从窗户里探出脑袋:“哥。”

“去了陶府?”段白月推门走进屋。

“嗯。”段瑶赤脚下床,在桌边倒了杯隔夜茶喝,想让自己清醒些,“不过倒是没说多久你与嫂子的事情。”

“那在说些什么?”段白月不解。

“出现在南海中的鬼船,婆轮罗,你先前知道吗?”段瑶问。

段白月皱眉。

“我也是昨晚才头一回听说。”段瑶道,“屠不戒前辈在南海迷路时,曾见过一艘鲜红的大船,上头有许多和尚,据温大人说是妖僧。”

段白月一听就脑袋疼:“又是和尚?”

“这次不是普通的和尚,是妖僧。”段瑶强调,“而且似乎颇有些严重,至少太傅大人昨日一听说此事,便连劝谏皇上也顾不上,连夜回府与温大人一道查阅了不少书籍。”

“有何结果?”段白月问。

“婆轮罗原是西域邪教,百余年前被正道人士联手朝廷,一道驱逐出境,据说便是去了南洋。”段瑶道,“这教派武功邪门手段狠毒,人人得而诛之,原已销声匿迹许久,却不知为何又会出现。”

“陶大人担心这伙妖僧又会回来?”段白月摸摸下巴。

“嗯。”段瑶点头,“南洋好不容易才消停,却又冒出这么一茬,不单单是太傅大人,叶谷主与温大人也有些忧虑,觉得婆轮罗应当不会无故重现,总得有个目的,怕就怕他们的目的是大楚。”

“鬼船飘在海上,都做了些什么?”段白月又问。

段瑶摇头:“屠不戒前辈只在荒岛上远远望了一眼,并未看清。”

段白月继续道:“那陶大人打算何时将此事上奏皇上?”

“明日。”段瑶道,“今日大典,提这个未免太过扫兴,也不急于这一天两天。”

“也好。”段白月道,“辛苦了,接着睡吧。”

“你也早些回寝殿。”段瑶钻回被窝里,又叮嘱他哥,“换身衣裳。”既是要庆贺楚军大捷,不说披红挂彩,总也能换掉这一身白,太寡淡,一点也不雍容华贵——史书里都这么写,毕竟王爷与皇后还是不一样的。

段白月敲敲他的脑袋,转身回到住处想喝杯茶,四喜却早已准备好了一身新衣,说是皇上亲自挑的样式,依旧是王爷惯常穿的白桑雪缎,配了条紫锦祥云龙纹腰带,是江南三年才产一批的好布料。

“王爷若不喜欢,还有别的。”四喜笑容可掬,“时间太赶,只来得及做了六身。”

段白月哭笑不得,这是真打算将自己养在后宫了不成。

“王爷先更衣,稍后便送汤品过来。”四喜继续道,“桃胶炖雪耳,山药煨排骨,还有虫草乳鸽盏,红枣莲子羹,各一样。”

段白月听得头皮发麻,换好衣服便逃也似出了大殿,生怕当真被拉住喂大补汤。

御书房内,楚渊处理完政务,还没来得及喝杯茶,外头便有内侍扯着嗓子喊:“西南王到。”

段白月推门进屋,楚渊懒洋洋伸手:“过来。”

内侍极懂眼色,赶忙替两人关上门。

“就知道欺负我。”段白月扯住他的脸颊,凑近狠狠亲了一口“欺负什么了?”楚渊无辜道,“锦衣玉食供着你,难不成也有错。”这般任刁蛮,若让史官知道,估计罪责写三页都不够。

段白月将人抱到自己腿上,顺势在腰上掐了一把。

“我喜欢看你穿雪缎。”楚渊双手环过他肩头,“还有,那些汤品不是胡闹,当真是炖给你的,这一路舟车劳顿,得好好养身子。”

“以后要么一起。”段白月道,“否则单独一人被丢在那大殿中,又是更衣熏香又是炖汤甜品,周围纱帐乱飞,还有一圈内侍笑容满面站着不说话,有些…吓人。”

楚渊趴在他肩头闷笑了一阵:“哦。”出息。

“庆典何时开始?”段白月问。

“这就该出发了。”楚渊拉着他的手站起来,“对了,方才你是去找瑶儿了吧,昨晚太傅大人怎么说?”

“关于你我的事情,没说多少就被引开了话题。”段白月替他将衣服整好,“今日庆贺大捷,该高高兴兴才对,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也不迟。”

“也成。”楚渊点点头,与他一道往外走,銮驾早已准备好,这回总算不用再坐那香喷喷的软轿,西南王翻身上马,很是庆幸。

正德殿前,文武百官手持玉笏,按品阶分立两边,另有三千大楚将士整齐列队,铁盾冷矢银甲长 枪。无边旌旗迎风猎猎——除了楚军的明黄九龙旗,还有西南府的黑虎战旗。

段白月翻身下马,替楚渊掀开銮驾的车帘,低声道:“到了。”

在场官员愈发谨慎地低下头,面上虽看不出什么,却也各怀心思。依照这架势,皇上这回怕是铁了心,可史书里最离经叛道的锦帝,也无非也就是在宫内养了数十名男妃取乐,还从未有过哪一任君王,不立后不纳妃,却偏偏要与边疆封王在一起,这…成何体统。

楚渊自然知道此时此刻,这在场的人心中都在想些什么,却也不想多加理会。只与段白月并肩登上长阶,越走越高。晨光在一瞬间穿透漫天 朝霞,将金色大殿染得愈发耀眼辉煌,凝结了整整一夜的白雾此时已散去许多,往远处看,依稀可见整座王城的轮廓,无数精巧建筑起伏错落,护国寺内隐约传来钟声,西侧一条白色玉带河蜿蜒而过,源源无尽奔流出城,最终汇入连绵群山,雄伟起伏,江山如画。

“参见皇上!”群臣跪地行礼。

楚渊笑笑:“众爱卿平身。”

薛怀岳策马自阵中冲出,雷雷鼓声中,大楚将士阵型变换,依序而列。这三千玄衣卫是楚军最为铁血的一支部队,战功赫赫,亦曾伤痕累累。天边云海翻腾,耳畔风声萧瑟,薛怀岳一声令下,数千将士同时单膝跪地,呼声震天:“吾皇万岁!”

叶瑾站在一处高塔上,也正远远看着大殿长阶,心情很是复杂,因为他突然发现,在看惯了段白月后,若哪天他哥身边当真换成一个女子,无论是哪种类型,似乎都比不过这个秃头顺眼。

要死了啊。

叶谷主沉重地想。

一定是自己中了邪。

要吃药。

诚如楚渊所言,这场大典的流程的确极为繁琐,叶瑾没多久便打着呵欠出了宫,打算去日月山庄的商号内躲清闲,段瑶更是醒了睡睡了醒,直到天黑才爬起来,却听侍卫说王爷还在酒宴上,内心顿时充满同情。

原来当皇后还是件体力活。

又过了两个时辰,宫里总算安静下来,楚渊肚子饿得咕咕叫,从段白月手里抢花生吃。

“说出去谁能信。”段白月叹气,“就这还一整天都在摆宴。”

“温爱卿倒是一直在吃。”楚渊道,“可我不行,小时候若在酒宴上贪嘴,回去是要被母后罚跪的。”

“都什么破规矩。”段白月拉着他坐下,“你想吃什么,我这就吩咐御膳房去做。”

“打发侍卫去外头,买几碗馄饨回来吧。”楚渊道,“我们先前去吃的那家。”

“这街上馄饨摊子多,侍卫怕找不到是哪家,我亲自去。”段白月道,“你等我片刻。”

“你要去?”楚渊摇头,“也不嫌累,那算了,让御膳房煮碗面便成。”

“买碗馄饨有什么好累的。”段白月好笑,“等我,半个时辰内回来。”

楚渊想了想:“那我同你一道去。”

“方才还在说腰疼。”段白月无奈。

“腰疼是坐的,出去走一走便好了。”楚渊拉住他的手,“正好,一起出去透透气。”

第189章 新年 一切为了来年的大婚

楚军大捷归来,王城内的百姓自然也是欢欣鼓舞,虽已是深夜,街上却依旧人声鼎沸。两人手牵手穿过小巷,就见先前那小小的馄饨摊已经搬到了铺子里,客人太多坐不下,连街上也撑着几张桌椅,店主换成了一对年轻人,像是先前那老夫妇的儿子与儿媳,正背着一个胖娃娃忙进忙出。

“一碗鸡汤馄饨,一碗麻酱拌馄饨。”段白月拉着楚渊,挑了张灯火昏暗些的桌子坐下,“再来几个小菜。”

“好嘞。”后生答应一声,赶忙端来两杯茶水。

“生意好吗?”楚渊笑着问。

“好,比先前好多了。”后生手脚麻利擦桌子,“王城里的客商越来越多,连晚上也闹得很,若换做我爹摆摊那几年,这阵哪里还会有人,也就更夫与行脚人会来填肚子。”

除了这馄饨店,周围还有卖煎饼的,熬桂花糖芋的,炒栗子的,每家店铺前都站满了人,排着队有说有笑,一旦话题扯上南洋战事,声音便会压低几分,其余人也喜欢围上去凑闹,听得极入迷。

段白月笑笑,吹凉勺子里的汤馄饨,放在楚渊面前的小碗里。

颜色看着有些寡淡,楚渊拿起辣油加了满满三大勺,方才觉得有了些滋味。

“你最近口味怎么越来越重。”段白月疑惑,“不嫌辣?”

楚渊嘴一撇:“想吃金婶婶做的饭菜。”

“这…不如我寻个好厨子,送去御膳房?”段白月为难,总不能将婶婶也弄来皇宫。

“不必了。”楚渊低头继续吃馄饨,与其说是想金婶婶,不如说是想西南府,想那十天自在无忧的日子。

段白月猜出他的心事,嘴角轻轻扬了扬。

一碗馄饨还未吃完,天上就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段白月在隔壁买了桂花糖芋,一手端着碗,一手拉着他,小跑暂避到了一户人家的屋檐下。

于是原本已经准备好轿子,要来接两人回宫的侍卫只好又退了回去,继续远远守着。

秋末的夜里有些起风,冒着气的的糖芋入口绵软,还有储存了一整个夏天的桂花香气,坐在台阶上甜滋滋分吃一碗,看雨水淅淅沥沥落下屋檐,在地上溅起一个又一个小小的涟漪,也不觉得有丝毫寒意。

楚渊闭起眼睛,惬意靠在他肩上听风听雨。

“在想什么?”段白月问。

“想大婚。”楚渊扭头看他。

段白月挑眉。

“这回可不比西南那次。”楚渊双手环过他的脖子,眼底映出灯火闪烁,“我不单单要昭告天下,还有周边一众附属小国,加上西洋南洋东海,谁若想继续同大楚通商,庆典时便一个都不准缺。”

段白月道:“这种事也能强迫别人?”

“不管。”楚渊道,“朕是皇帝。”就是如此不讲道理,不服开战。

段白月笑着摇头,在他唇上碰了一下:“小傻子。”

“你呢?”楚渊道,“方才在想什么?”

“在想西南府。”段白月道,“还有师父。”

“师父会没事的。”楚渊握着他的手,“即便现在就广发喜帖,可前往诸国的路途迢迢,大婚也要等到一年后,师父睡够了,就会来喝我们的喜酒,顺便与太傅大人吵一架,你信不信?”

段白月点头,与他扣紧手指:“回去吧,明早你还要上朝。”

“先去帮瑶儿买一包糖炒栗子。”楚渊拉着他站起来,“他喜欢吃这些小东西。”

经过方才一场秋雨,街上的人已经少了许多,楚渊要了几包栗子,道:“我没银子,你付账。”

小摊主一听没银子,还当是要吃霸王餐,抬头想要理论,却觉得面前这位公子有些眼熟,再往旁边一看,可不就是近日来画像到处都是的西南王,心里顿时轰然一响,晕晕乎乎接过银子,也不知要说什么,只傻看着他二人说说笑笑,越走越远。

这当真是…皇上与王爷?

回宫已是后半夜,段瑶正四仰八叉,抱着被子呼呼大睡,段白月将糖炒栗子轻轻放在桌上,转身出了小院。

内侍早已备好了沐浴用的水,加了几滴精油,满屋都是淡淡花香。楚渊靠在段白月怀中,被他手法轻缓按揉肩头,全身酥软,动也不愿动一下。

“今日累坏了吧?”段白月在他耳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