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白粥可不是普通的白粥。”司空睿揣着双手,凝重道,“得是金婶婶亲手熬的。”
楚渊哭笑不得:“可这阵要到哪里去找金婶婶。”
“没有金婶婶啊,”司空睿从牙缝里含含糊糊往外挤字,声音轻若蚊呐,“没有金婶婶,那心爱之人煮的也成。”
楚渊表情骤然一僵。
“我找木痴前辈还有些事情。”司空睿冷静道,“就先走了。”
楚渊一路目送他离开,站在原地没动。
四喜公公在旁边小心翼翼守了好一阵子,才道:“其实煮些粥汤,也不难。”
楚渊踢了一下船帮。
四喜笑呵呵道:“不如老奴做,皇上在旁看着,就当是瞧个稀罕。这阵军中的厨师都要忙着给将士们煮饭,一碗粥汤,自己能熬就熬了。”
楚渊道:“走。”
这处小厨房原本是楚渊的小灶,不过他大多时间都是随军吃大锅饭,这里难得用一回,上次还是因为要给段白月炖甜汤。楚渊自己捏了一枚大枣吃,顺便看四喜淘米放水,又生了火慢慢煮着。
楚渊问:“这就好了?”
“等熬小半个时辰,便能吃了。”四喜道,“方才听西南王嗓子有些干哑,吃些软和的也舒服。”
“皇上?”段瑶抱着小金子路过,探进半个脑袋纳闷,“在这做什么?”
楚渊道:“煮粥。”
段瑶很茫然,军中找不出一个多余的厨师了吗,为何他嫂子居然还要亲自煮粥。
“王爷病了,风寒。”四喜公公小声道。
段瑶道:“哇哦。”
楚渊好笑:“嗯?”
“哥哥很少生病的,除了先前中毒。”段瑶走进来,小金子喜欢四喜,一直看,想着大概很软和。楚渊捏捏他的小手,也跟着笑:“这般可爱,真讨人喜欢。”
小金子顺势扑到他怀里,抱着脖子凑上去亲了一下,傻笑。
“胖了。”楚渊抱着他坐在小凳子上,“看来被你与小瑾养得好。”
“可不止我和叶大哥,大家伙都喜欢这个小东西。”段瑶蹲在旁边,拿着小扇子扇火,“尤其是司空哥哥,晚晚回来的时候,绕路也要来看一眼。”
天色渐渐暗下来,四喜点燃桌上的蜡烛,小心翼翼用防火的罩子罩住,又沏了茶端给两人。楚渊一手抱着小金子,一手拿着扇子学烧火,段瑶笑嘻嘻蹲在一边,说些西南府的事情给他听。灯火昏黄,三人挤在一处小小的厨房里,声音低低的说笑,透出一股子暖意。
叶瑾远远看到,望天,并不是很想参与。
沈千枫轻声提醒:“妙心大师。”
“什么?”叶瑾看他。
“妙心大师。”沈千枫道,“在前头。”
叶瑾扭头望过去,就见妙心站在阴暗处,也正在看着厨房。半个人隐匿在夜色里,看不清脸上是何表情。
“装鬼啊。”叶瑾受惊,“若是温大人看到,该吓昏了。”
“过去看看。”沈千枫道。
叶瑾撇撇嘴,溜溜达达跟在后头。
“大师。”沈千枫恭敬道,“入夜风寒,为何独自站在此处?”
妙心微微闭上眼睛,道:“皇上不该是这样。”
叶瑾立刻附和:“嗯!”
沈千枫有些头疼,轻轻捏了捏他的后腰,不准闹。
叶瑾哼哼。
妙心道:“战事一触即发,任何事都不该令皇上分心,九殿下若是有空,就该多劝着些。”
听他语调有几分强,叶瑾莫名其妙,刚想说话,沈千枫却已经道:“多谢大师提醒。”
妙心双手合十:“那小僧就先回去了。”
沈千枫笑笑:“大师自便。”
一路目送他离开后,叶瑾问:“什么意思?”
“不知。”沈千枫摇头,“不过正因为不知,才不能多问。”
叶瑾摇头:“我不懂。”
“你也说了,最近妙心大师的举止有些奇怪。”沈千枫拉着他走到光亮处,“他是皇上带来的,你我心里有疑虑,也该先问问皇上才是。”
“此人功夫极高。”叶瑾皱眉,“可千万别出什么乱子。”否则真发了疯,还得专门空出人手去对付他。
“皇上应当有分寸。”沈千枫拍拍他的肩膀,“况且小叶寺忠心为国代代如此,还不至于出大纰漏,只是小乱子也不可不防。”
“哪有这样多管闲事的大师。”叶瑾又看了眼厨房,“还有,什么叫皇上不该如此。”煮个粥泡个茶罢了,又能如何?
“明日再说吧。”沈千枫道,“不急于这一时。”
叶瑾脑袋疼,被他牵着手回住处,走了一阵子又怒:“秃头就是事情多!”
不管是中间秃,还是完全秃,那都没有区别。
一碗气腾腾的粥饭煮好,楚渊端着回了船舱,段瑶抱着小金子,与四喜并排站着,就差笑出满脸褶子,似乎已经可以看到挂满红绸缎的西南府,以及满桌子的花生瓜子八宝糖。
楚渊趴在床边,伸手捏住他的鼻子。
段白月嘴角一弯,顺势握住他的手:“什么时辰了?”
“天都黑了,你睡了久。”楚渊扶着他坐起来,“舒服些了吗?”
“嗯。”段白月道,“风寒而已,那这么娇贵。若不是你,我下午喝杯茶便又出去做事了。”
“真当我大楚军中无人啊。”楚渊端了粥,吹凉之后喂了一勺过去,“要靠你一个忙东忙西。”
“那不一样。”段白月有些咳嗽,“我喜欢替你做事情。”
楚渊笑笑,又喂给他一勺粥饭:“好不好吃?”
段白月道:“凑活。”
…
楚渊把碗端走。
段白月诚心道:“好像糊了。”
楚渊与他对视。
段白月道:“琼浆玉液。”
楚渊咬着下唇,忍笑。
“小傻子,高兴什么呢。”段白月捏捏他的鼻子,好笑,“真糊了,不信你自己吃吃看。”
楚渊将碗塞给他:“糊了也吃完,一口都不准剩下。”
段白月也不挑,几口吃的干干净净:“喏,高兴了?”
楚渊倒了茶给他漱口,又看着吃完药,方才自己洗漱上床,抱着他的身子试了试:“还是有些烫,快些睡。”
“都生病了。”段白月道,“给亲一下。”
楚渊凑上去在唇上咬了一下。
段白月笑:“喜不喜欢我?”
“喜欢。”楚渊双手挤住他的脸颊,“不准说话了,闭眼睛。”
段白月扫灭烛火,双臂将人环紧,在黑暗中又与他交换了一个亲,方才安心入睡。楚渊取了些药膏,替他轻轻按揉在太阳穴附近,冰冰凉凉的,药香好闻。
习武之人向来体健,第二日段白月便已是神清气爽。楚渊一早就宣召了薛怀岳等人去书房,段白月靠在船舷边伸了个懒腰,转身便见段瑶正与司空睿站在自己身后,笑容灿烂。
…
段白月道:“中邪了?”
“这回你可得好好谢我。”司空睿上前,亲搂住他的肩膀,“昨晚吃粥了吧?”
“那玩意是你煮的?”段白月满脸嫌弃,“怕是锅都黑了,一股子烟熏味,还感谢你?”
段瑶道:“不是司空哥哥,是嫂子。”
段白月一惊,道:“谁?”
“怎么样,头功在我。”司空睿感慨万千,万万没想到,自己还能有打发皇上去煮饭的一天,如此丰功伟绩,简直应当写进族谱之中,裱起来,挂墙上。
“本来先前好的,可后来嫂子听我说西南府的事情,忘了看火,就糊了。”段瑶道,“但也没糊得很严重,上头一层还能吃…哥,哥你能不能笑得稍微收敛一些。”
司空睿扶住额头,嫌弃道:“你也就这点出息了。”大小也是个边疆王,为何看起来像是街边的二愣子,自己如果这阵和他绝交,不知还能不能来得及。
段白月用力拍拍他的肩膀,心旷神怡,顺便回味了一下昨晚那碗糊粥的滋味——早知如此,就该慢些吃。
一艘小船在海面上穿梭前行,是忙忙碌碌的卓云鹤与温柳年。大楚首战告捷,将士们士气自然高涨,都摩拳擦掌准备打第二场仗。叶瑾与段瑶配好的药物已经被发到每一艘船上,两日后的清晨,战队再次朝着翡缅国的方向碾压而去,薄雾笼罩下的岛屿静谧而又阴森,随着双方距离越来越近,视线也就越来越清楚。
刘锦德站在船头,身后是数百战船,与黑色的猎猎战旗。
段白月皱眉不悦。
楚渊笑笑,轻轻握了握他的手。
看着对方丝毫也不避讳的贪婪目光,段白月握紧玄冥寒铁,眼底闪过无边杀机。
小金子奶声奶气道:“娘!”
“乖,听话。”四喜抱着他哄,“九殿下在外头呢。”楚军大营里的人都知道,这小娃娃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就只把叶谷主当成娘,亲得很。
小金子把手里的胖虫塞进兜里,继续高高兴兴道:“娘!”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怪声?”段白月低声道。
“怪声?”楚渊微微闭上眼睛,凝神听了会,“哨子的声音?还是风声,辨不清楚。”
“小心些吧。”段白月道。
楚渊点头,抬手示意大军暂时停在原地。
与此同时,刘锦德也下令,依旧是数以千计的钉鱼被倾泻入海,海中瞬间泛上暗红的血丝,不过这回大楚将士反应奇快无比,将鼻子一塞便扒开木塞往海中倒药。楚渊虽说戴着叶瑾特意准备的面具,却依旧被熏得不轻,惊道:“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蓝剑虫啊。”段白月道,“放个屁能熏跑半山的蛇虫鼠蚁。”
海中钉鱼漂浮起来,恶鲨却毫无踪迹。薛怀岳趁机下令全军进攻,刘锦德亦命先锋官吹响战斗号角。两军很快便厮杀一片,一时之间号角声响彻海天,剑指四野,银枪光寒。
叶瑾刚开始时还在看着妙心,后来却见他孤身一人深入敌营,腾空而起的袈裟如同蝶翼,一串念珠所到之处,尸横遍野血光冲天,于是心里也惊了一下。
“这才是小叶寺的僧人。”沈千枫道,“两军交战,没必要心慈手软。”
“我知道。”叶瑾定了定神,“你也要小心。”
段白月陪着楚渊站在船头,看两军激烈厮杀。仅仅过了一个多时辰,楚军便明显占了上风,刘锦德见势不妙,裹紧披风转身进了船舱。
“不准去。”楚渊握住段白月的手腕。
…
“他诡计多端,不会真的和大楚碰。”楚渊道,“定然还有别的部署,我不准你冒险。”
“那还追吗?”段白月问,“对方可像是要撤了。”
“皇上。”温柳年一溜烟跑过来,“西南王,对方像是有诈。”
“别急。”楚渊伸手扶住他,“慢慢说。”
“借着方才打斗,对方四十余艘战船故意在了大楚的船队中,这里看不出什么,高处却能发现异常。”温柳年道,“像是在布阵。”
楚渊眉头猛然一皱。
刘锦德嘴角渗出阴森笑意,听若有似无的歌声飘渺响起,如同一根一根的细丝,在空中交织成网,牢牢笼住楚军战营。
赵越跃上甲板,抖开披风将温柳年的脑袋裹了进去。
楚渊问:“潮崖迷音?”
“八九不离十。”段白月道,“先令全军塞住耳朵,我去上头看看都是哪些船。”
“自己小心。”楚渊叮嘱。
段白月纵身上了高台,那妖媚的歌声变得愈发清晰,细细的刺入心里,像是有毒蛇在啃噬心脉。有不少楚军将士已经痛苦地捂住耳朵跪倒在地。薛怀岳心知有诈,想下令大军后撤,对方却骤然从迷雾中杀出数百艘战船,直冲大楚战队而来。
段白月飞身跃下,与沈千枫一左一右,想将那些混入大楚战队布阵的船只解决干净。刘锦德远远看在眼中,神情越发阴森,楚军中有人惨叫出声,双目赤红,竟像是变了个人,挥刀便向着段白月砍了过去。
“不行,得想个办法。”叶瑾急道,“不然等到全军都发疯,可就来不及了。”
海面泛起巨浪,那魅音也开始变得尖锐刺耳,搅得人头晕眼花。段白月挥刀砍断最后一艘敌船,声音却依旧响彻四野,刘锦德大笑道:“阵法已成,你怕是甩不掉了。”
如同有女鬼在耳边号哭,连叶瑾也有些心悸。楚渊示意他回船舱暂避,单手拔剑出鞘,远远看着刘锦德。
感受到他的目光,刘锦德几乎要全身发抖,只想这阵就将人绑回自己身边,好将先前浪费掉的二十余年都悉数补回来。
“将军!”卓云鹤擦了一把脸上的血水,吼道,“再这么拖下去,我们要吃大亏啊!”
几乎一半的大楚将士都被魅音所伤,倒在甲板上痛苦翻滚,任由叛军驾船自如穿梭其中。虽说段白月等人皆是绝世高手,却也不敢放手杀敌,怕会误伤了狂躁入魔的大楚将士。不多时,卓云鹤左臂也被血染透,眼见有越来越多的弟兄落水,他情急之下索扛着大刀,想要冲到对岸去斩杀刘锦德。
“阵门并非他,你杀了也没用。”赵越将人拦住,“留在这里保护入魔的将士,免得他们自相残杀。”
“可…”卓云鹤心里急躁又无计可施,狠狠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娘亲!”船舱里,小金子拔掉耳朵上的棉球,自己爬下床。
“啊哟,可不能。”四喜赶忙抱住他,又忙不迭将耳朵捂住,“听话。”
“娘亲来了。”小金子含含糊糊道。
“九殿下在隔壁呐,乖。”四喜抱着他塞回被窝里。
小金子撇撇嘴,捏手指头。
天边传来一声清亮的哨音,而后便有一艘白色的小船,从远处斩断风浪雷霆而来。
楚渊心里一喜:“莫非是南前辈?”
“怕不是。”方才被魔音所伤,叶瑾脸色有些发白,这阵刚刚走出船舱,远远看着对方道,“是一男一女。”
第153章 缘分 兜兜转转总会回来
那艘小船前行速度极快,不单单是楚渊,另一头的刘锦德也觉察出异样,心知对方定然来者不善,为免横生枝节,便抬手下令弓箭手就位,想将这凭空冒出来的二人中途拦截斩杀。
船上的女子看在眼中,冷笑一声道:“不自量力。”
男子却像是压根就没注意到刘锦德那头,反而饶有兴致盯着楚渊道:“这便是你那皇兄?他像是要派人来救我们。”
“这当口,你就别添乱了。”女子拎着他腾空跃起,在空中避开银光利箭,脚尖踩过剑身,如履平地一般稳稳落在了主战船上。
大内侍从纷纷拔刀出鞘,却被楚渊制止,示意不要轻举妄动。
“娘亲。”小金子从船舱里头溜出来。四喜虽说塞着耳朵,却也有些力不从心,捂着胸口跌跌撞撞追出来,刚好看到那女子笑着抱起了小金子:“这么胖了啊。”
小金子咯咯笑着,脸蛋贴在她肩头,很是亲昵。
“阁下是?”楚渊迟疑着问。
“我是他娘。”女子望了一眼混乱的战场,对身侧的男子道:“先去破阵。”
楚渊闻言一喜:“多谢。”
男子纵身跳上一艘小船,令船工照着他所说的方向来回行驶,将一枚银哨吹得清脆悠扬。说来也怪,如此几次三番后,那尖锐的魔音居然渐渐减弱,直至最后彻底淹没在海浪声里。
段白月一剑扫开面前叛军,回头看向对岸,就见刘锦德所乘的主战船已经消失无踪,只留下一片淡色雾霭。
“阁下便是西南王?”男子驾着小船,特意穿梭过来看他。
看他像是文人打扮,段白月抱拳道:“方才多谢先生破阵。”
“在下姓曲,名蕴之。”男子道,“久仰王爷威名,今日得见,果真名不虚…嘶。”
段白月处变不惊,扭头淡定看向别处。
女子松开他的耳朵,柳眉倒竖扫了一眼。
曲蕴之态度诚恳:“我的确很想结识王爷。”
女子抱着胳膊,呵呵道:“这么巧,我也想结识。”
曲蕴之立刻怒曰:“你先前分明一直在说,傻子才能看上他,为何这阵又想结识了?”
段白月:“…”
段白月道:“为何?”
“王爷,二位侠士。”一名大内侍卫上前道,“皇上宣诸位快些回去。”
女子道:“王爷不用理会此人,我叫阿离。”
曲蕴之很凄楚:“人家又没问你。”为何要如此自觉。
“阿离。”段白月笑笑,“多谢姑娘出手相助。”
楚渊抱着小金子,看着下头三个人一直在说话,就是不肯上来,也有些莫名其妙。先前莫非认得不成,怎么这么久还没说完。
魔音虽退,却有不少将士都受了伤,军中也有些乱。不知对方究竟还有何诡计,薛怀岳并未指挥人追击,而是鸣金休战,暂时撤回了岛礁。
前厅内,小金子骑在曲蕴之脖子上,双手将他的头发抓得如同鸟窝,咯咯傻笑。
阿离道:“爹爹与南前辈还没到吗?”
楚渊摇头:“南师父只差人将小金子送了过来,书信中说了要耽误几天才能到,却也没说是为了何事。”
“我们也是回鸣鼓岛之后,才听人说小金子被带来了楚军大营,便一路寻了来。”阿离道,“没想到刚好撞到迷音阵。”
“此番真是多谢二位了。”楚渊道,“不如干脆留在船上,等南前辈与仙翁来之后,也好一道聚一聚。”
曲蕴之眉眼一挑:“怎么,想让我们帮你打仗?”
阿离问:“怎么,你不想打?”
曲蕴之胸闷,虚弱道:“你才刚刚见到皇上。”与西南王。
与西南王。
西南王。
为何就开始胳膊肘向外拐。
楚渊笑道:“若先生愿意,自然再好不过,可若不愿,朕也断不会横加逼迫。”
阿离爽快道:“既然来了,我们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就当是报恩。”
“报恩?”此言一出,厅内其余人都有些意外,楚渊道,“姑娘这是何意?”
“喂,你真不认识我啦?”阿离看着他。
楚渊皱眉,觉得似乎有些眼熟,但犹豫了一阵,却还是摇头。
阿离道:“十余年前,是你放我出的皇宫,还说天高海阔,让我永远都不要再回王城。”
楚渊猛然反应过来,喜道:“原来是你?”
“对啊,是我。”阿离笑道,“我可就真听你的话了,这么多年一直在南海鸣鼓岛,从未回过王城。”
听他二人说话,段白月也猜出几分真相。曲蕴之站在一边,用余光瞥瞥他——那是我媳妇儿,这是我儿子,和你没啥关系。
阿离道:“将你的白眼收一收。”
曲蕴之悻悻。
段白月笑道:“当初的事西南府可什么都不知道,不过在下现如今已有心爱之人,将来若有机会,还想请二位到大理喝个喜酒。”
有主了啊。曲蕴之顿时松了口气,用胳膊肘捣他一下,也不早说。又感慨:“能被王爷相中,想来定然是国色天香,花容月貌,贤良淑德,温柔婉约。早点成亲,早点成亲好。”
楚渊道:“咳。”
段白月嘴角一扬:“实不相瞒,我也想早些成亲,不过至少要等到战后。”
“这好说。”曲蕴之将儿子塞给自家媳妇,打包票道,“有我在,先前要半年才能完的仗,包你三个月攻下。”
段白月大笑:“如此甚好,那往后便有劳曲兄了。”
叶瑾一直在忙着诊治伤员,直到深夜方才扶着腰回到住处,连站着都有些哆嗦。
“你啊。”沈千枫解了外袍,将他抱回床上,“我去拿些药油,替你按一下。”
“小金子的爹娘,什么来路?”叶瑾趴在被子上,还在想这件事。
“皇上同他们聊了久。”沈千枫道,“据说是来自鸣鼓岛,男子名叫曲蕴之,是鸣鼓岛的少主人。至于那名女子,你猜是谁?”
“我猜是谁?”叶瑾不解,“我怎么能猜到,先前在船上的时候也看了一眼,不认识啊。”
“她同你有几分相像。”沈千枫靠在他身边,“所以小金子才会一直追着你叫娘。”
叶瑾:“…”
“皇上派四喜公公前来说了一声,不过也没太仔细。”沈千枫道,“当年先帝在民间留了个女儿。”
叶瑾觉得脑袋一震:“啊?”
“她娘亲本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后来家人写了封书信给先帝,可也没有回音。”沈千枫道,“你出宫早,或许不知道此事。一直等过了十几年,西南府越来越强势,朝中刘府也蠢蠢欲动,先帝便想先送个公主前往西南府和亲,一来安抚,二来拉拢。”
“这阵又想起自己还有个女儿了?”叶瑾啧啧。
沈千枫点头:“小公主被接进了宫,她自然是不愿意嫁的,于是皇上便使了个手段,将她暗中放出了宫。从此天高地广,再也没有回来过。”
“你信我。”叶瑾道,“就算这小公主当年哭着喊着想要嫁,皇上也一样会把她强行送走。”
沈千枫笑:“因为西南王?”
叶瑾哼哼了一下,又道:“所以这小公主长大之后到了鸣鼓岛,嫁给了曲蕴之,生了小金子,这回恰好皇上御驾亲征,便赶来帮忙?”
沈千枫点头:“八九不离十。”
“你说我那父皇。”叶瑾侧身看着他,“怎么就这么大本事呢。”
沈千枫捏捏他的鼻子。
“宫里头的除了皇上都不怎么样,留在外头的倒不错。”叶瑾道,“大当家算一个,这小公主也算一个。”真不知将来还会不会冒出更多。
“倒没说仙翁是谁,江湖中并无这一号人存在,不过也定然是大有来头的。”沈千枫道,“否则怕是教不出曲少主与阿离姑娘,小金子也不像普通娃娃。”
“真好。”叶瑾道,“这就叫天降奇兵,想不赢都不成。”
另一处船舱中,楚渊正趴在桌子上,看着前头的蜡烛出神。
“怎么了?”段白月在他面前晃晃手。
“在想阿离。”楚渊道,“当初送她走的时候,可没想过还会有今日。”
“这就叫好心有好报。”段白月道,“老祖宗说的话,有道理着呢。”
“我那算什么好心。”楚渊坐起来,“顶多算是…私心。若她当时喜欢你,我还是要将人送走的。”
段白月失笑,将人抱到自己怀中:“又犯傻了不是,别人家姑娘又没见过我,怎么会喜欢我。”
楚渊摸摸他的耳朵,也笑:“不过如今这样,真好。”
“多了个妹妹,又多了个小外甥。”段白月道,“我是不是该恭喜一下?”
“话说回来,若不是阿离,这场仗的伤亡怕是会更大。”楚渊道,“是你我低估了楚项。”
“我们可从来就没有低估他,只是这场仗的确有些考虑不周。”段白月道,“下回注意便是。”
“前有潮崖,我就该事先想到对方会用这一招。”楚渊摇头,“太过心大意,着实不应该,找再多借口也推不掉责任。”
“那要怎么办?”段白月道,“你看你是皇上,即便错了,也没人敢罚。”
楚渊伸出手:“你打我一下。”
段白月低头亲了一口:“我又不傻。”
楚渊看了他一会,依旧愁眉不展。
段白月叹气:“看来我姿色不怎么够。”
楚渊哭笑不得,拉着他站起来:“走吧,军医定然又要忙一夜,去陪我看看受伤的将士。”
第154章 【520番外】年少 西南有我,你喜不喜欢
初夏,荷香,风徐徐。
东宫里头,楚渊坐在案几后,正在随手翻看面前一摞闲书——是先前护卫出宫时带回来的,写些民间趣闻轶事,看着还有意思。
过了午时,气温变得有些闷,四喜推门悄摸看了一眼,小心翼翼道:“太子,可要传些消暑的甜品上来?”
“不吃。”楚渊丢下书,“父皇那边今日要宴请西南王,这阵该开始了吧?”
“小半个时辰前便开始了。”四喜道,“高丽王也在,还带了舞姬助兴,听说闹得很。皇上方才还差人传话,说太子若是身体舒服些了,便也一道过去。”
楚渊撇嘴:“我不去。”
四喜自然知道他并未中暑,却也不知他究竟在为了何事闹别扭。早膳午膳都不肯吃,也不去赴宴,一直就坐在书房里闷不吭声翻书。想了想,还是壮着胆子道:“老奴方才问过了,这回进宫的只有西南王,段小世子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