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渊:“…”

温柳年双眼一片耿耿忠诚。

楚渊与他对视。

楚恒的府邸在东海大鲲城,距离沐阳城仅十多天的路途。此番段白月如此大张旗鼓率军入大楚,楚恒身为王爷,自然要写奏折将此事告知楚渊。而楚渊也就顺水推舟,任温柳年为钦差大臣,前往东海与段白月“和谈”,实为盯着楚恒,以防他又横生枝节。

温柳年道:“咳。”

楚渊摇头:“爱卿多虑了,西南王此番只会留在沐阳城,不会有任何多余的要求。相反,在爱卿抵达大鲲城后,若是有事需要人帮忙,尽管暗中去找他便是。”

温柳年双眼愈发疑惑。

“若无其他事,便退下吧。”楚渊道,“朕想一个人静一静。”

温柳年只好起身告退,却依旧满肚子疑虑。

宫外官道上,有个人正在等他。周身气场有些冷,眉眼极为英锋利,正是在西北人人都要抢画像的赵越赵公子。

英俊得很。

温柳年小跑迎上前。

“今日怎么这么早。”赵越笑笑,“还当又要吃过晚饭,皇上才会给我放人。”

“皇上今日有心事。”温柳年道。

“皇上也是人,人自然会有心事,何至于一脸费解。”赵越带着他翻身上马,“想回家还是想去吃馆子?”

“去城外走走吧,安静。”温柳年道,“我想想事情。”

赵越点头,调转马头上了小路。

沿途百姓看到后,纷纷情踮脚,将手中刚摘下的野果递过来——温大人爱吃,全王城都知道。而且这可是大楚第一才子,若是能趁机摸一摸手,说不定自己能学会吟诗。

但即便是大楚第一才子,也有脑袋打结的时候。温柳年也是头回知道,原来皇上与西南王彼此间居然能如此信任。朝中众人都在议论,说皇上敞开了大楚边境。可换一方想,西南王也是彻底丢下了大理——这当口皇上若派沈将军南下,只怕西南十六州在数月内便可收回,还要捎上苗疆七十二寨。

退一步讲,就算朝廷什么动作都没有,西南王也要在沐阳城待至少一年,待等到大楚军队重整国库充盈,有足够底气来对付楚恒的时候,才能回大理。

在山间坐了足足两个时辰,直到日落月升,温柳年还是一头雾水,没想明白皇上究竟给了段王何好处,才能让他如此死心塌地不图回报。他自幼便天资聪颖,从来没有看不清的真相,想不明的内情,这还是头一回。

而在被楚渊当朝训斥过几回后,朝中的臣子们也总算是消停了一些,至少不会再以首叩地,涕泪满面说一些“西南王狼子野心,皇上万万不可掉以轻心”之类的句子。

四喜暗中松了口气,这事可算是过去了,自打消息传来王城,诸位大人来了一茬又一茬,就没见皇上的眉头舒展过片刻。

这日午后,王城日月山庄的商号中,一个老管家正在院子里头惬意晒太阳,听到木头门一响,睁眼瞧瞧,赶紧站起来:“叶谷主回来了。”

叶瑾神情恍惚:“嗯。”

“谷主?”老管家见状不解,“出了什么事?”

“没事。”叶瑾道,“我有些晕。”

老管家还当是他中暑,赶忙张罗着吩咐下去,让厨房煮些酸梅汤送来。

叶瑾无力摆摆手,也不想多说话,一个人坐在后院台阶上,看着院子里头的大水缸想事情。

方才他进宫,恰好看到太医院门前有人在卸货,三辆马车上堆满了药材与珠宝,还有七八个骷髅头颅,都剥了皮,干干净净的,于是被惊了一下。

太医院管事见状赶忙解释,说是西南王送来的,药材归太医院,珠宝稍后会送往国库,至于这些骷髅,则是些不长眼的苗疆部族首领,试图侵犯大楚边境,烧杀抢掠扰民,所以全部被西南王咔嚓剥皮,送来给皇上解闷,如此已经有半年了。

这玩意还能解闷?叶瑾嘴角,去御书房时,顺便提了一句,却没料到楚渊的反应却有些…一言难尽,最后更是找借口躲去了户部。

叶瑾在御书房里呆了一阵子,终于后知后觉将所有事串起来,重新想了一回。

有些决定,站在天子的立场来想,的确过于草率,可若站在情人的立场,却无需任何理由就能想得通。比如说敞开的国土边境,比如说无需任何书面签订的盟约,比如说在提起段白月时,经常会出现的沉默与隐隐笑意,比如说四处找天辰砂,比如说“随他”,再比如说“西南快到了雨季,可有什么驱寒补身的药物,找些送来”。

人在王城,惦记的什么西南雨季!

叶瑾头晕眼花,觉得自己如同被雷劈,缓了足足一个时辰,还没缓过神。

仔细想想,古往今来,姓段的都是祸国殃民的狐狸精啊!

叶谷主握紧拳头。

比如说段妲己,段褒姒,段白月。

都姓段,一模一样。

不如阉掉!

叶瑾站起来,刷拉,从怀里掏出小白瓶。

身为大楚皇子,理应为国效力。

分内之事,分内之事。

于是好不容易才歇息下的楚渊,就又被弟弟摇起来,念叨了一晚上“我也要去东海”。

“你去东海作甚?”楚渊心力交瘁。

“你管我。”叶瑾盘腿坐在床上,一仰头。

楚渊:“…”

全楚国都知道,小王爷决定要做的事情,那便没几个人能劝得住,沈盟主不行,皇上也不行。

于是数日后,叶瑾便随温柳年一道出发,离开王城,前往东海大鲲城。

段白月身形微微晃了一下。

“王爷。”段念道,“没事吧?”

“没什么。”段白月摆摆手,“方才晃了一下神。”

段念依旧担忧,毕竟菩提心经的毒刚解没多久,理应好好休息才是。

段白月边走边问:“大军安顿的如何了?”

“回王爷,已在郊外安营扎寨。”段念道,“这沐阳城的县令昨日便递送了信函,想要见王爷一面。”

段白月道:“明日吧。”

段念点头:“是。”

沐阳城街道上很闹,虽不及王城繁华,却也别有几分海边城镇的意趣。一个和尚正站在大街上,周围挤了不少百姓,闹闹哄哄的,也不知在做什么。

“是金光寺的和尚,游方来此,据说极为灵验。”见段白月在看,段念解释,“所以百姓都赶来请他看相。”

段白月点点头,绕过人群想要走,却被那大和尚叫住:“施主留步。”

百姓虽没见过段白月,但都知道西南王已经来了沐阳城,此时见他俊朗高大气质不凡,衣着也极为华贵,自然能猜出身份,因此纷纷噤声,周遭立刻便安静了下来。

段白月微微一笑:“大师有事?”

“这位施主,面相可当真是好。”大和尚感慨,“富贵命。”

段白月道:“多谢大师。”

“只是有一个人,将来施主务必要小心。”大和尚又道。

段白月问:“何人?”

大和尚顺手从道边一扯,递过来。

段白月接到手中。

百姓好奇,也纷纷踮着脚看。

是一片柔韧的,圆圆的,嫩绿的,小叶子。

第93章 【春节番外-生辰】 吃了我的糖,就是我的人

正月二十八,虽说已经过完了年,宫里头却依旧是喜气洋洋,忙忙乱乱。谁都知道皇上最宠爱太子,再过五日便是他的十六岁生辰,可马虎不得。

四喜公公在外头小心翼翼地叫:“太子爷,皇上有旨,宣您即刻前往御书房。”

楚渊放下手中书册,歉意地向陶仁德行礼:“太傅大人见谅。”

“太子言重了,这几日事情多,少上几堂课也无妨。”陶仁德道,“那今日便到此为止吧。”

楚渊点头,叫来内侍先将陶仁德送出宫,方才换了身衣裳,前往御书房。

“是好事。”途中,四喜道,“据说皇上高兴得很,龙颜大悦。”

“能让父皇喜欢的,可未必就是好事。”楚渊拍了拍他的肚子,“忘了上回那回疆公主?我可是在正阳殿跪了整整三天,你也不知道给我送些糕饼。”

四喜赶紧摆手:“这回不会了,这回来的是丹东王,丹东那头可没有年龄与太子相仿的王室女子,想送来和亲也不成。”

楚渊笑着摇摇头,抬脚跨进了小院。

御书房里,当朝天子楚稷正在翻阅奏章,见到楚渊进来,招手道:“快些过来。”

“儿臣参见父皇。”楚渊行礼。

“这个时辰,想来你应该还在念功课。”楚稷道,“不过你母后却说朕将你管得太严,这快要过生辰了,理应轻松一些,看些好玩有趣的东西,而不是日日对着陶仁德那张惹人心烦的老脸。”

楚渊笑道:“太傅大人又惹父皇不高兴了?”

“他就没有让朕高兴的时候。”楚稷走下龙椅,“早上还递了个折子,谏了一堆,也不知到底要说个什么事,聒噪至极。”

楚渊扶着他一道往外走:“那父皇可要去御花园散散心?”

“去国库看看。”楚稷道,“虽说这回没有宴请八方,周边各国却也送了不少稀罕物件给你庆生,挑挑看有没有喜欢的。”

“是。”楚渊问,“各国都送了吗?”

“我的渊儿过生辰,谁敢不送?”楚稷拍拍他的手,“就连南洋几个岛国,也一早就送来了蜜饯果品与珍珠宝石,说是图个好兆头。他们可不傻,这几车蜜饯,将来或许会换得无数与大楚贸易通商的机会,一本万利的生意,谁不想做?”

楚渊道:“多谢父皇教导。”

楚稷摇头:“这些即便朕不说,你也懂。内敛些是对的,可偶尔嚣张些也无妨,大楚的太子,不霸气可不成。”

楚渊笑笑:“是。”

由于各国的礼物是陆续才送到,因此尚未来得及收归国库,正摆在屋内清点。楚渊一处处看过去,稀罕物件还当真不算少,甚至还有一把玲珑弓,算是传闻中的神物,可射星穿月。

“只有这些吗?”楚渊问。

“只有这些还不够?”楚稷大笑。

楚渊道:“西北,东北,东南,南洋,差一处。”

“也对,你不说,朕还没注意。”楚稷道,“西南府的礼物至今未到,这可不是段景的作风。”

楚渊淡淡道:“儿臣随口一提罢了,年年都是送药材与锦缎,今年想来也是一样,没什么稀罕的。”

“可数个月前,西南王府就递来了折子,商议送礼之事,还说是由世子亲自押运前来。”楚稷皱眉,“理应不该拖这么久。”

楚渊眼底一亮,却很快便恢复如常。

“那或许,是路上耽搁了吧。”

官道上,一个白衣少年正在策马前行,五官霸道邪气,肩头落满夕阳余晖。黑色骏马一路绝尘,速度如同闪电奔雷。

十几里地外,西南府的车队正在紧追慢赶,险些赶断气——按理来说这大楚太子的生辰还有几日,退一步说,就算晚个三五天也无妨,何必如此拼命。

“驾!”段白月一甩马缰,眼底写满笑意。

马夫抱着树喘息,不追了不追了,世子疯了,追不上了。

一日,两日,三日,四日后。

楚渊道:“太傅大人。”

“太子何事?”陶仁德放下手中的书卷。

楚渊道:“我饿了。”

“饿了啊。”陶仁德看了眼外头,恍然一拍脑门,“唉哟,这天都黑了,怎么也不见四喜来叫。”

“四喜来过了。”楚渊道,“只是见太傅大人正在授课,便又悄悄退回去了。”

“这可就是老臣的不是了。”陶仁德道,“太子快些去用膳吧。”

“多谢太傅大人。”楚渊伸了个懒腰,看着心情颇好。去吃了几口粥饭小菜后,便回了寝宫,将四喜也打发回去,自己早早上床看书。

到了后半夜,窗户轻轻响了一声。

楚渊头也不抬,懒洋洋道:“抓刺客。”

段白月看着他笑。

“三更半夜,来做什么?”楚渊丢下书,抬手。

“给你庆贺生辰。”段白月蹲在床边,“外头可没多少人把守,知道我会在今日来?”

楚渊道:“不知。”

段白月辩解:“在路上耽搁了两天,来晚了,可也不算迟,是不是?”

楚渊问:“不算迟?”

段白月道:“明日才是你生辰。”

楚渊指指天色:“已经过了子时。”

段白月:“…”

楚渊问:“晚了吗?”

段白月识趣:“晚了。”

“好了,退下吧。”楚渊靠回床头,“本王要歇息了。”

“不问我为何会耽搁?”段白月鼓着腮帮子。

“与我何干。”楚渊用书遮住脸,“四喜,四喜,四喜!”

“四喜去睡了,我特意看过。”段白月坐在床边,“别的礼物能送给国库,有两件可不行,你得亲自收。”

“是什么?”楚渊挑挑眉梢,“你啊?”

段白月道:“你若想要我——”

“我要你作甚。”楚渊撇嘴打断,“礼物呢?”

段白月打开随身带着的包袱,里头赫然一个人头骷髅。

楚渊:“…”

段白月道:“猜是谁。”

楚渊道:“你若能留一张皮,我还能猜。”

“是高德。”段白月道。

楚渊皱眉:“楚项的人?”

“他上回派人刺杀你,我可一直记在心里。”段白月道,“此番前来王城,恰好得知他被楚项暗中派往随州,那是你的地方,要去做什么不言自明,索一刀宰了干净。”

楚渊道:“丢远些。”

“还有件东西。”段白月道,“再猜一回?”

楚渊道:“楚项的脑袋。”

“你想要他的命,我迟些再给你。”段白月展开手心,“过生辰,自然要图个吉利。”

“糖?”楚渊不解。

“是西南的五福糖,幸好你的生辰不在三伏天,否则一路怕是早化了。”段白月道,“在西南,满了十六岁人人都要吃,吃了才能长高。”

楚渊对此毫无兴趣。

“吃一个。”段白月哄骗,“就一个。”

“不吃。”楚渊道,“有毒。”

段白月自己吃了一个:“喏。”

楚渊道:“还是有毒。”

段白月问:“要怎么样才肯吃?”

楚渊道:“看你这般穷追不舍,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死也不吃。”

段白月:“…”

“退下吧。”楚渊裹紧被子,“带走你的贺礼,本王阅过了。”

段白月道:“这糖我贴身带了一路。”

楚渊索连脑袋都捂住。

那就更不吃了。

段白月叹气:“好好好,我走便是。”

楚渊道:“带上窗户。”冷。

段白月道:“那明日宴席时,我要坐在前头。”不要又像上回,将自己安排到偏位,肥头大耳的回乢太子倒是坐在首位,与他相谈甚欢。

楚渊闷笑,直到听到他离开,方才揭开被子。

第二日傍晚,楚皇大宴群臣,西南府世子自然也在受邀之列,而且当真是坐在首位,与太子仅有三尺之遥。

段白月心情甚好。

众人举杯相庆,很是喜乐融洽。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歌姬舞娘献艺助兴,内侍也撤了酒菜换上点心,头盘便是楚渊平日里最喜欢的荷花糕,清淡又雅致,方方正正一小块,入口即化滋味正好。

楚渊拈起一块,送进了口中。

绵软化开之后,却有一个的小糖块,酸酸甜甜。

楚渊皱眉看向段白月。

世子爷单手撑着腮帮子,望天。眼底有些笑意,有些无辜,有些无赖。

楚渊叫过四喜低语几句。

四喜面色为难。

楚渊道:“去吧。”

四喜哭笑不得,出去端了一个金盏回来,放在段白月面前,悄声道:“世子,这是太子…请您的。”

“渊儿。”楚皇看到后,打趣道,“莫非你还私藏了佳酿不成,连父皇都不知道,怎么就单单送给世子。”

“太烈,父皇还是少饮为好。”楚渊面不改色,继续坦然吃点心。

段白月端起那杯陈醋,仰头一饮而尽,淡定无比:“太子所言甚是,的确有些烈。”

一盏醋而已,只要肯乖乖吃了爷的糖,再喝一缸也无妨。

大理城内,卖此糖的小摊子生意也极为红火,因为近段时间成亲的人多。要成亲,别的东西可以不准备,这五福糖可缺不得,小两口吃了才能如胶似漆,甜甜蜜蜜,旁人分都分不开。

定能一路到白头呐。

第94章 三尺浪 一只争气的虫

段白月问:“大师这是何意?

那和尚伸手,道:“十两纹银。”

百姓暗中咋舌,可当真是天价。

段念递给他一锭碎银。

和尚接到手中,仰天大笑,转身离去。

段念:“…”

还当付了银子,便能求个解释,走了是怎么回事?

百姓却很崇拜,因为小话本中的癫狂神僧都这样,笑起来一定要狂放。

段白月笑笑,并未多做计较,道:“走吧,我们也回府。”

此番抵达沐阳城后,西南军在郊外安营扎寨,段白月更是干脆在城中买了处宅子,看架势像是要长住。地方官府自是胆战心惊,却也无计可施——朝廷看架势是要置之不理,只说会派人和谈,可到现在也迟迟不见人。去求助海龙王,却也仅要自己静观其变,当真不知要靠谁。

段白月倒是心情极好,甚至还弄了一个鱼塘,养了一池金红锦鲤,几只翠绿鹦鹉。

段念心说,王爷这是打算来此养老不成。

官道上,几架马车正在不紧不慢前行,温柳年问:“点心吃吗?”

“不吃。”叶瑾摇头,继续思绪纷飞。

“谷主在想些什么?”温柳年好奇。

叶瑾道:“在想苗疆蛊术里,有没有哪种能惑人心智,却又看不出来。”

温柳年糊涂:“既是被迷惑了心智,自然会癫狂痴傻,如何能看不出来?”

“不是这个意思。”叶瑾道,“比如说一个人,好端端的,突然就哭着喊着要与街上一个流氓成亲,旁人拉都拉不住。”

温柳年:“…”

“但除此之外,其他却都极正常。”叶瑾问,“可有这种蛊?”

“应当是有的,但本官也只是在书中看过。”温柳年道,“谷主是江湖中一等一的神医,若是有人中蛊,应当能查出来才是。”

“我就是查不出来啊!”叶瑾愤愤一拍大腿。

温柳年趁机问:“谁中了蛊?”

叶瑾冷静坐直:“并没有谁。”

温柳年:“…”

反应还快。

王城与大鲲城间路途迢迢,等众人抵达时,已经到了飘雪时节。所有人心里都明白,这段时间,已经足够让楚恒精心做准备,掩盖旧时一切罪证。想要将他扳倒,便只有等,等着他下一个破绽出现,也给远在王城的皇上争取时间。

虽说是东海重镇,大鲲城却并不富裕繁华,甚至连一般的中原小城都比不过。房屋破败不堪,百姓也仅是靠着打渔为生,若是遇到天灾,便只有缩在家中,等着朝廷的救济过活。城里没有学堂,也极少有书画铺子,听街上的人闲聊,这里的后生最好的出路便是投军,加入海龙王的东海黑龙军,一家人的生活也就有了保障,甚至还能给弟弟妹妹攒些彩礼嫁妆。

“大楚的军饷有这么高?”叶瑾问。

“自然没有。”沈千枫道,“黑龙军的军饷,是大楚别处军队的三倍,甚至四倍五倍。”

叶瑾眉头紧皱。

“楚恒可不会空手变白银。”沈千枫道,“这些年皇上往东海拨了多少银子,分到百姓手中的又有多少?前些日子路过集市,还有百姓为了一碗米大打出手,日子穷着呢。”

叶瑾道:“混账!”

“也不着急,这笔账,皇上自然会与之清算。”沈千枫道,“你我安心在这住着便是。况且还有个温大人在,想来往后这一年楚恒也会收敛安分许多,百姓不至于太苦。”

叶瑾用拇指蹭蹭他的嘴角:“这几天有些上火,我泡些清火茶给你。”

沈千枫点头,看着他忙活,又道:“亏得有西南王。”

叶瑾顿时叉腰怒:“关段白月什么事!”我们和他又不熟。

“自然关段王的事。”沈千枫没听出他的意思,“西南军驻扎沐阳城,一来震慑楚恒,二来也能保护温大人,三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现在无论皇上如何调兵遣将,甚至是御驾亲征率军南下,都能解释成是为了对付段王,将一切都变得合情合理,不会打草惊蛇令楚恒起疑。”

叶瑾道:“哼!”

沈千枫道:“你似乎很不喜欢段王?”

叶瑾道:“对!”

沈千枫好笑:“为何?”

叶瑾刷拉往茶壶里丢了一把冰糖:“因为他非常淫荡!”

沈千枫狐疑:“你怎么会知道?”

“我当然知道啊!”叶瑾强行有理有据,“叫这种名字的,十个有九个都非常淫荡!”不能再有道理了。

沈千枫:“…”

然而温大人却没功夫管西南王淫荡与否,自打来了这大鲲城,有处叫三尺浪的海域便没消停过,几乎日日都有海寇来犯,楚恒三不五时便会亲自带兵迎战,却每每都是无果而返——此事明摆着是个局。毕竟若是海域不安稳,那么这破烂不堪的城镇与饥寒交加的百姓,便都有了借口来解释。更有甚者,往后若是朝廷再拨来银子,按照楚恒的胆子,只怕依旧敢扣押重做军饷。

这样下去可不成。温柳年愁眉苦脸,还在思考应对之策,便已经有人找上门。

是段白月的心腹,名叫段念。说是西南王已经来了大鲲城,想请温大人前往一叙。

温柳年想了想,很爽快便答应了下来。

毕竟出发前皇上就说过,等到了这大鲲城,不管有什么事情,大到排兵打仗,小到想吃火锅,都能找段王。

而段白月也极为期待能见着这位温大人。

且不说那些年递往西南府的密报,就算是近些时日,也经常会有宫中的信函送上门。朕的温爱卿要来,温爱卿不会功夫,你要好生保护,温爱卿爱吃肘子,你多送他几个,炖烂些…如此叮嘱三四页,也没有多余的话,落款处草草一个楚字,龙飞凤舞,写认真些都不肯。

所以在听说温柳年已抵达大鲲城后,他便也暗中启程,想来会一会这传说中的大楚第一才子,看看到底有何本事。

“王爷。”段念敲门,“温大人来了。”

段白月道:“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