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影蜷缩在角落里,几乎与墙壁嵌在一起,许久也不见动一下,不知是生是死。
段瑶随手丢了个小石子过去。
人影瞬间站起来,月色下手中寒光一闪,却是握了一把匕首。
段瑶道:“是我。”
黄鹂看清他的脸后,微微愣了愣,然后往后退了一步,没吭气。
“我和哥哥们是来做生意的,不是来寻事的。你白日里一声不响就跑来,身后还跟着一群家丁,我们自然不好手。”段瑶道,“不过看你也有些本事,居然能甩掉那么多男人,一个人跑来这里躲着。”
黄鹂依旧没说话。
“走吧。”段瑶道,“现在没人跟着,带你回客栈。”
黄鹂道:“不用带我回客栈,若是少侠好心,送我前往码头,寻个好心的船主便可。”
段瑶叹气:“不瞒你说,我刚从码头回来,现在到处都是搜查巡逻的人,本地人出海要登记身份,外地客商想要走,也要先报出自己是何时抵达的白象国,核查记录无误之后才能离开。这当口,就算是再好心的船主,只怕也带不走你。”
黄鹂脸色愈发苍白,却也知道按照包大渡的脾气与财力,的确有可能布下天罗地网,只为抓自己回去。
“所以喽,你还是先跟我回客栈吧。”段瑶道,“这荒宅也安全不了多久,况且总不能不吃不喝。”
黄鹂犹豫了一下,还是跟在段瑶身后,随他一道回了城。
街上的巡逻比起港口,只多不少。不过段瑶轻功超凡脱俗,很容易便将她带回了客栈。段白月与司马睿正在闲聊,见到黄鹂进门,笑道:“姑娘白日里好快的身手。”
黄鹂抱着包袱,心里依旧有些忐忑,也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
段白月道:“先回房休息吧,不必担心,这里很安全,不会有人找上门。”
黄鹂声音很低:“多谢大爷。”
段瑶带着她去了隔壁。司空睿道:“你我明日就要去剑门,她可是从那里跑出来的,不事先问两句?也好心里有个底。”
“萍水相逢,你怎知她一定会说真话。”段白月摇头,“有什么事,明日之后再说也不晚。”
这一夜过得风平浪静。第二天一早,段白月便与司空睿一道出了客栈,只是到了剑门才发现大门紧闭,连个守门家丁都没有,只在柱子上贴了一张榜文,用白象国以及楚国文字分别书写,说最近府中事务繁杂,所以暂时不接任何生意,开张日期不定,请诸位见谅云云。再一问周遭百姓,都说这告示贴出来少说也已经有十天,大家伙都在猜原因,却也没谁能说个准。
“前一天还在照常做着生意,后一天就无故闭门谢客,还一关就是十余天。”司空睿道,“这可不像是有脑子的生意人。”
段白月对此却不意外,派人行刺大楚皇帝失了手,换做谁都会惊慌失措,关门看风向也是意料之中,说不定早已做好了跑路的准备。
“两位客人,若是着急的话,不如去找找金象镖局吧。”旁边有人懂汉话,见他二人一直站在门口,便好心道,“除了包掌门,金象镖局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大镖局了,老板是本地人,押运一些普通货物出海进关,还是绰绰有余的。”
段白月点头:“多谢。”
“就在前头,拐过两个弯。”对方极为情,“剑门现在暂时不接生意,金象镖局便紧俏了许多,客人还是快些去看看吧。”
“去不去?”司空睿问。
段白月道:“自然去。”同行是冤家,更何况金象镖局的老板还是本地人,被外来客压了这么多年,心中也不大可能完全不梗刺。
两人顺着所指方向寻去,沿途也听有人在议论黄鹂的事,说包大渡最近走霉运,生意莫名其妙关了不说,想娶个姨太太冲喜压惊,人又跑了,现在还在满城找,也不知能不能找到,若是逼得跳了海,又是多一桩烦心事。
前头有人高声叫卖,手中举着一大张图吸引顾客,不少人路过之时,都会顺便扭头看一眼。
司空睿也扫了扫,道:“大楚王都?画得还当真不错,看着富丽堂皇。”
段白月笑笑:“繁华是繁华,却依旧不及实景一半。不说逢年过节,哪怕只是每月的集市,王城大街上也是人头攒动,车水马龙。”
司空睿感慨:“如此说来,那小皇帝还真有些本事,怪不得你当初执意要帮他。”
话还没说完,段白月却已经闪身进了书画铺子中。
司空睿纳闷,也跟进去:“怎么,要买画?”
段白月随手翻了几张,答:“是。”
看着纸上那舞姿妖娆,身材汹涌的波斯舞姬,司空睿发自内心道:“原来你好这一口。”口味还不轻。
段白月:“…”
书画铺子门口,小伙计笑容满面,用高丽文大声打招呼,司空睿听到后,也好奇一回头。
段白月不动声色,踢了他一脚。
司空睿:“…”
又怎么了?
金姝在门口笑笑,又看了段白月的背影一阵子,见他没有要转身的意思,便带着丫鬟仆役离开,并未再回头。
司空睿看出端倪,用胳膊捣了捣:“方才那位,便是高丽公主吧?”
段白月丢下画像:“你还当真什么都知道。”
司空睿道:“当年传得沸沸扬扬,谁都知道高丽公主相中了西南王,街边还有人押宝,赌这桩姻缘能不能成。”
段白月有些头疼。
司空睿提醒:“方才金姝看了你那么久,怕是认了出来。”
段白月皱眉。
“你我这回前来白象国,可没打算暴露身份。”司空睿道,“若我是你,便会想办法提醒一下那位高丽公主,以免说漏了嘴,又横生枝节。”
段白月揉揉太阳穴,颇想叹气。
早知如此,方才便该换一条路走。
司空睿继续提醒:“这可与你戴没戴面具无关,若当真喜欢一个人,只看背影,甚至只看手,只听声音,也能知道究竟是不是自己心里头的那个。”
段白月道:“她现在已经成了亲。”
“也没说高丽公主现在还念着你。”司空睿啧啧,“先前喜欢过的,那也一样叫喜欢,你拒绝了人家,便是爱而不得,罪状加倍,只怕此生此世都忘不掉了,化成灰也没用。”
第79章 剑门两位少爷 楚国来的客户
段白月道:“走吧,去金象镖局。”
司空睿道:“喂,你当真不先去会会那位高丽公主?”
“你方才说的话,有些道理,却也有些杞人忧天。”段白月道,“按照金姝的脾气,若是成亲之后受了委屈,怕是早就一怒之下回了高丽。如今一直住在这白象国,便说明日子过得不错,既然日子过得不错,又何必要主动向她自己的丈夫提起昔日之事,自讨没趣?”
司空睿啧啧:“看不出来,你还了解这位高丽国的公主。”
“好说。”段白月态度和善,“自然比不上司空兄对聂姑娘的了解。”
司空睿笑容瞬间僵。
“走吧。”段白月转身出了书画铺子,“去金象镖局。”
诚如方才那位路人所言,剑门不做生意,其余镖局武行可就得了大便宜,金象镖局自然也不例外。门口客来客往,几乎连门槛都要被踏平。
“两位客人。”一个管家模样的男子恰好又送了一拨人出来,见到段白月与司空睿正在往过看,赶忙笑容满面,用略显僵的汉话打招呼,“可是要找我家老爷谈生意?”
司空睿笑笑,道:“正是。”
“快请快请。”管家笑容可掬,将两人让了进来,寒暄道,“看衣着打扮,二位是从大楚来的吧?”
“祖籍是在大楚,不过这些年一直住在望夕礁。”司空睿道,“不知先生可否听过?”
“自然,望夕礁也是个好地方。”管家命下人上了茶,笑道,“那贵客先稍坐片刻,我这就去请老爷过来。”
司空睿点头,目送他出了门。不久之后,门外便传来脚步声,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推门进来,恭敬弯腰行礼。
“这位便是我家老爷。”管家在身后介绍。
“打扰了。”段白月与司空睿也站起来,“不知该如何称呼?”
“我家老爷名叫坤山。”管家道,“他不懂汉话,却极喜欢与楚国人做生意,说是大地方来的客人,见过世面,豪爽,又仗义。”
“过奖过奖。”司空睿道,“方才看这门前人来人往,还劳烦坤山老爷亲自来接待我们,也是受宠若惊。”
坤山示意请两人坐下,然后向管家说了一段话。
管家道:“我家老爷是说,不知两位是想做什么交易?”
司空睿道:“我想要雇佣十名杀手。”
管家面露难色,向坤山低声翻译了一遍。
坤山皱眉,连连摇头。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管家道:“实在抱歉,现如今所有的杀手营生都停了,今年也不会再做,只有镖师与武行教头可以雇佣。”
段白月道:“我们可以出大价钱,三倍,甚至十倍。”
坤山依旧摇头:“多大的价钱也不做,还请客人莫要为难我们才是。”
“如何能是为难。”司空睿不悦,“白象国的杀手行当早已声名在外,我们也是为此专程驾船前来,劳神劳力不说,现在掌柜的却不肯接生意,害我们白跑一趟。要说为难,也该是掌柜为难我们。”
“这…”管家语塞,又小声与坤山商议了几句,还是坚持道,“经商之人注重信誉,害贵客白跑一趟,我们也是过意不去,但着实是没办法啊。”
司空睿道:“理由?”
管家道:“有人坏了行当的规矩,为了不惹麻烦,只好暂时如此权宜。”
司空睿道:“谁?”
管家摇头:“这便是白象国诸多镖局之间的内部纠纷了,客人还是莫要再逼问才是。若实在想找杀手,或许可以去问问别家,但两位贵客像是有急需,我还是在此多嘴一句,哪怕是去大楚找,也不用再在白象国耗费时间了,短期内,怕是没有人再敢接杀手的生意。”
“这样啊。”司空睿看了眼段白月,见他微微点头,便道,“那今日便打扰了,告辞。”
“告辞。”管家躬身行礼,坤山也站起来,亲自送两人出了金象镖局。
“看这架势,估摸着如今这白象国内的诸多镖局武行,都恨死了剑门。”司空睿道,“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去刺杀大楚的一国之君,连累整个行当都没饭吃。”
段白月道:“走吧,回客栈,问问那个小丫头可知道些什么。”
“现在不怕她说谎了?”司空睿问。
“昨晚刚来,换做谁都会紧张,自然不宜多问。不过现已经休息了一夜,又有瑶儿陪着过了一天,心里也该放下芥蒂。”段白月在街边买了包小点心,“你可知在大理城中,有多少姑娘喜欢瑶儿?哪怕是说一句话,都要脸红许久。”
司空睿遗憾:“可惜我没侄女。”否则近水楼台,还能先占着。
段白月看了他一眼:“下回有机会,你可以去会会大楚户部的刘大炯刘大人。”
司空睿不解:“为何?”
段白月道:“看着像是与你出自同门。”
司空睿面露疑惑。
段白月却已经拎着点心回了客栈。
段瑶正在与黄鹂聊天,见到两人回来,站起来打招呼。
“带了些点心。”段白月将手中纸包放在桌上,“不知道姑娘喜不喜欢。”
“多谢大爷。”比起昨日,黄鹂看上去果真已经轻松了许多。
“今日我们去了剑门。”段白月道,“只是却大门紧闭,说是已经关了十多天。”
“几位爷要同剑门做生意?”黄鹂问。
段白月道:“姑娘不必紧张,既然将你带回了客栈,自然就不会再将你交出去,否则岂非是自找麻烦。”
“说说看,剑门为何要闭门谢客?”司空睿递给她一杯茶。
“是已经关了十来天。”黄鹂道,“先前生意一直做得好好的,突然掌门有天就勃然大怒,府里人人都紧张得不得了,私下有人传,说是二少爷接了不该接的单子,惹了惹不起的人。为了躲麻烦,闭门谢客不算,还要将府里的每个人都审问警告一回,勒令不准在外头乱说,风声鹤唳的。原本四姨奶奶身怀六甲,下个月该生的,也因此受惊滑胎,老太太更是犯了心口疼的毛病,躺在床上起不来,还有人看见鬼。大奶奶请了法师回来,算出说府中犯了煞星,才会遇到接二连三的倒霉事,最好赶紧办一场喜事冲一冲。”
“所以包大渡便要娶你?”司空睿问。
黄鹂点头:“我原本只是个端菜的丫头,掌门是看不中的,但情急之下也找不到别家姑娘,要办喜事,我是剑门唯一一个能说娶就娶的人。”
司空睿瞅瞅嘴角,这也行。
“谁教你的功夫?”段白月问。
“剑门是武行,里头人人都会功夫。”黄鹂道,“我是没资格学的,但是有个老镖头看我机灵,所以打小就爱教我几招,我也就学了一些。汉话也是他教的,他是楚国人,还有,家里的教书先生也教了些。”
“不想去做姨奶奶?”司空睿打趣。
黄鹂立刻摇头:“我知道之后就想跑,却又知道自己跑不掉,所以…”
“所以便送朵花给我,见我像是好说话的人,又带着刀,就立刻收拾包袱自己跑来?”段瑶问。
黄鹂脸一红,水汪汪的眼睛看他一眼,当时也是急傻了,想不出别的主意。
段瑶立刻拍拍胸口:“还好我媳妇不知道。”
司空睿失笑,这是假装有媳妇装上瘾了是不是。
段白月继续道:“那位包大渡掌门,来历是什么?”
“来历?”黄鹂不解。
司空睿解释:“意思就是,何时来的白象国?”
“没有何时来,是一直在这。”黄鹂道,“虽说祖籍楚国,但包掌门上一辈就到了这里,一直开着剑门。”
“这样啊…”司空睿摸摸下巴,与段白月对视了一眼。若是祖辈就来此,听起来像是不会有什么问题。
段白月道:“你既是上菜的丫头,那应当见过不少上门谈生意的客人。”
黄鹂点头:“嗯,我机灵,所以回回上菜都是我。”
段白月继续问:“楚国的客人多吗?”
“多。”黄鹂道,“这几年尤其多。”
段白月从怀中拿出画像,是临摹之作,只有一双眼睛:“有印象吗?”
黄鹂接到手中看了看,道:“有。”
司空睿啧啧,还真有啊。
“说说看。”段白月道。
“但那位客人,眼神可没这么和善。”黄鹂道,“也是大楚的客人,是来找二少爷的,我记得很清楚,就在不久前来的。”
“为何会记得清楚?”段白月问。
黄鹂道:“一来这位客人长得好,又高大,又英俊,还贵气,与一般的客商完全不一样,当时许多小姐妹都偷偷看,我能上菜,还被大家取笑嫉妒,可就是凶了些,看着有些害怕。”
段白月笑笑:“还有呢?”
“还有,家中有两位少爷,大楚的贵客向来都是由大少爷接待,这回却交给了二少爷,可是头一遭。”黄鹂道,“所以才能记住。”
段白月问:“两位少爷关系不好,对不对?”
黄鹂点头:“是不好,经常吵架,掌门偏爱大少爷,剑门里头人人都知道。所以当时大家都在嘀咕,为什么这回会将这一看就极为阔绰的大客人,交给二少爷。”
第80章 星洲 当今皇上才真叫与众不同
段白月道:“只是一桩生意,若是大少爷手中事务太多,交给二少爷也无不可,至于让府中人人都犯嘀咕?”
“可二少爷向来便不学无术,只能接些小单子。”黄鹂道,“大少爷听闻此事后,也不高兴,还亲自去了那几位贵客下榻的酒店,想要从中搅局拦截,却也没得手,后头才有人说,是客人点名要与二少爷做生意。”
包大渡虽说平日里偏爱长子,但手心手背都是肉,既然客人点名要找小儿子,也没有多做干涉。生意很容易就谈成,订金也如期送上门,一切看上去都是有条不紊,任谁也没料到这批杀手此行竟会是有去无回。包大渡因此勃然大怒,剑门内更是风声鹤唳人人自危,连说话都不敢大声。二少爷包岩被禁足关押,大少爷包玉则是连夜带人出了海,除了掌门人,没谁知道他究竟去了哪。
司空睿听得连连摇头:“这种坑爹的儿子,当真养了不如不养。”
段白月道:“你在上菜的时候,可曾记得那位大楚的客人聊了些什么?”
“我没有一直待在屋子里,只零星听到一点东西。”黄鹂道,“而且饭厅之内有丫鬟仆人,应当也不会谈什么紧要大事,大都是在寒暄客套,只有一句,那位客人往后像是要去星洲。”
“星洲?”段白月先前没听过此地。
“是一片荒芜的岛礁,也在这南海中。”司空睿倒是知道,“不过虽说荒芜,却风景秀美,是渔民们躲风暴时无意中发现,据说夜晚能触摸到整片星河,位置也不错,勉勉强强可以与现如今的通商水路连为一体。”
“这么一个好地方,无人想去占着?”段白月问。
“那是一片荒岛,不是一座城镇。”司空睿道,“虽说无主,但若是占了,便要修房修路,迁人开港,可不是一年两年就能完成的工程。况且南海之中岛国无数,谁若是先动手,那叫出头的椽子先烂。”
“听当时的意思,那位客人像是要常住星洲,还请二少爷将来去做客。”黄鹂道,“我知道的,大概就这些了。”
段白月点头:“多谢姑娘。”
“是我该谢谢几位大爷才是。”黄鹂道,“这白象国里头,除了外乡的客人,没人敢招惹包掌门。”先前也是没抱多少希望的,却没想到当真能命大逃脱。
段白月让段瑶先带她回房,而后问司空睿:“星洲,离这里有多远?”
“不算远。”司空睿道,“乘一艘大些的货船,最近天气又好,估摸二十来天便能到,想去看看?”
段白月点头。
司空睿道:“也好,横竖现在剑门拒不接客,其余镖局也是人人自危,有尾巴的也会收回去,守在此处,也守不出个结果。”
段白月道:“听那小丫头方才所言,剑门或许还真没什么问题,有问题的是那位二少爷包岩。一直不得志,便卯着一股劲想要一鸣惊人,才会捅了篓子。如今他被关押禁足,还连累了全家人甚至整个白象国的同行,应当也是悔不当初,恨死了楚项等人。”
司空睿道:“不如今夜去看看?”
段白月答应:“好。”
子夜时分,街上一片静谧。两人轻而易举便潜入剑门,就见里头也是黑漆漆一片,只有各个小院门口燃着红灯笼,看起来非但不喜气,反而有些阴测测。守卫巡逻至少有三队,除此之外,各个院子中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按照黄鹂所言,关押包岩的院落在最南边,外头果真有不少看守。段白月绕过所有人的视线,悄无声息落在屋顶,俯身听了片刻,便起身出了小院,落回先前藏身的繁茂树丛中。
片刻之后,司空睿也回来,说主宅那头一样悄无声息,像是所有人都在闷头睡大觉,并无任何发现。
“与我们先前料想的一样。”段白月道,“继续守下去,未必守不到东西,却也未必能守到。时间有限,还是直接前往星洲吧。”
司空睿点头,与他一道出了剑门。
要出海,便要有由头,幸好望夕礁声名在外,既然白象国的武行不接生意,白跑一趟自是不划算,两人想要继续南下看看别的营生也不稀奇。
在动身前一天,段瑶带着黄鹂趁夜色避开海边巡查,神不知鬼不觉登上了一艘北上大船,让她先躲进船舱底下,自己则是在第二天光明正大出港上船,打算先将人送到西南驻军所在的小岛上,再折返去与哥哥们会和。
段白月与司空睿则是继续南下,前往星洲。这艘大船是开往最南端的新毛国,不过船上的客人却大多是在中途就下船——一路少说也要停泊数十个岛国以及海港,只要有心,到处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可赚,何必海路迢迢往最南边跑。
而段白月与司空睿,也顺理成章在距离星洲不远的一个港口下了船,就见段瑶正在一个小摊上吃面。
段白月失笑:“速度倒是快。”
段瑶也看到了两人,几口吃完面跑过来。
“还以为要在此地等你。”司空睿道,“却没料到是你等我们。”
“我坐快船过来的,两头都是铁矛尖,比大船要快得多。”段瑶道,“前天就到了。”
“那小丫头安置好了?”段白月问。
“交给了段念,正好帮忙伙房打个下手。”段瑶道,“岛上没有姑娘家,大家都疼她。”
段白月笑笑,道:“辛苦你了。”
“还有件事。”段瑶道,“我来这里的时候,恰好看到一艘开往星洲的货船离港,问了当地人,说上头都是木头和绳索,像是要盖房子。喏,那边是另一艘船,也是要去星洲的,上头是粮食和牲畜。”
“牲畜?”段白月道,“看来上头已经颇有规模,否则不会运送活物家畜上去。”
“看架势,说不定都开始过日子了。”司空睿道,“正好,借着这艘船上岛去看看,究竟在耍什么花样。”
大楚云德城内,一处孤坟前头,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正在躬身烧纸,墓碑上没有名字,只在左下角刻着一个红色标记,表明这座坟冢的主人与北行宫有关。
而城里头的人也对此议论纷纷,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当今圣上在前些日子,曾亲自前来送他最后一程。
可当真是有些身份。
“走吧。”燃尽手中最后一张纸,凤姑婆婆起身,颤巍巍拿起篮子。
旁边老伴扶着她:“慢些。”
凤姑婆婆道:“这么些年,我知道他在行宫里,你也知道他在行宫里。”
“知道又如何。”老伴抱怨,“他爱守,便让他守,还能撵走不成,显得我多在意他一般。”
凤姑婆婆笑着摇了摇头,替他整整衣裳,随着一道慢慢回了家。沿途见着有卖鱼的,便拎了两条,正好明日女儿女婿回来,一家人也闹。
夕阳西下,茫茫荒野,一片静谧安详。
而在边境白海,楚国战船正整齐停泊港口,风帆扬起之时,一眼望不到头。
夜半起了大风,船只在海中剧烈摇晃。船舱底部,司空睿接住一颗掉下来的大白菜,道:“让我跟你遭这份罪,这笔人情,怕是下辈子都还不清。”
段白月道:“你想多了,我压根便没打算要还。”
司空睿扯过一个布口袋,低头狂吐。
段白月与段瑶齐齐扭头,并无人关照他是否还能撑住。
司空睿有气无力,生不如死。
幸好,在他将胃吐出来之前,大船先一步抵达星洲,停泊在了港口码头。
四周人声鼎沸,三人一直躲在船舱暗室内,直到天明之际,周遭都安静了下来,方才暗中下船上岸。
四周依旧一片荒芜,只是草草修了个港口,人也不多。不过越往里走,烟火气息倒是越重,逐渐有了村落,甚至看架势还有一处市集。
“南洋各国都不敢轻举妄动,却叫外人捡了便宜。”司空睿听起来颇为遗憾。
段白月道:“看衣着打扮有楚国人,还有一些不知来自何处。”
司空睿摇头:“我也不认识,不过这南洋岛国多了去,民风迥异,不算奇怪。”
“等等。”段白月示意两人往前看,“觉得那里像什么?”
一片低矮的房屋整齐排列,像是豆腐一般方方正正,看起来极为整齐,少说也有几十间。
段瑶道:“军队?”
段白月点头:“寻常村落修建宅子,谁家会修成这样。”
“楚项在这里养兵?”司空睿啧啧,“得,这下估摸有得玩。”
“有人来了。”段瑶道。
三人迅速闪到一处巨石后。
片刻之后,果然就见一群人远远过来。打头之人锦衣玉带,气质华贵,与四周苍凉破败的景象格格不入,正是被贬黜的高王楚项。
司空睿道:“还真是宫里头出来的,气场一看就与其余人不同。”
段白月问:“找死的气场?”
司空睿:“…”
段瑶在旁补充解释:“当今皇上的气场,那才是与众不同。”
“那是,谁能跟皇上比,但我又没见过。”司空睿揣着手表达不满,“就算小时候有过一面之缘,人也是被你一把就捏断了胳膊疼晕,哪还能看出什么气场。”
段瑶闻言张大嘴,震惊地看着他哥。
你还做过这等禽兽不如的事?
第81章 客人 皇上怎么来了
“下一步要怎么办?”司空睿问,“楚项可是现成的就在眼前,这岛上兵马也不多,要将其擒获轻而易举,正好带去王城给小皇帝邀功。”
段白月却摇头:“当初与楚项一起被流放的,还有刘锦德。楚项之所以不甘心做逍遥王爷,敢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争皇位,一大半功劳要算在刘锦德头上,出谋划策调兵遣将,倒不如说他才是幕后主谋。”
司空睿猜测:“你打算等刘锦德出来,再一网打尽?”
段白月道:“这星洲新建不过两三年,想来大头还在别处,也不知究竟有多少人,但既然需要重新寻一处岛屿养兵,怕是早已成了规模,甚至不单单是刘锦德与楚项,更有可能是与南洋某个岛国联手,才能在短期内快速发展壮大。所以此时单单杀了楚项怕是没用,幕后主谋一日不除,这南海便一日不会安稳。”
司空睿皱眉:“南洋岛国虽多,规模大的却没几个,况且近年来大家都时兴与楚国通商做生意,赚银子都来不及,打仗作甚。起码就我知道的几个大国而言,是断然不会有此等念头。”
“可你也说过,这南洋大了。”段白月道,“惊涛漩涡加上茫茫白雾,莫说是藏匿数万人,就算是数十万人,也并非不可能。”
司空睿道:“那你的意思?”
段白月道:“先在这岛上大致看看,而后便暂时撤离。楚项既然选了星洲作为新的地盘,想来也不会离老窝太远。你我借着商人的名义在附近几个岛国先去打探消息,再定下一步要如何。”
司空睿叹气:“可怜我那独守空闺,如花似玉,情意绵绵,急盼夫归的娘子,还不知要等多久,才能见到她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潇洒不羁,情深倜傥的相公。”
段瑶默默堵住耳朵,四个字四个字,听多了晕。
段白月拍拍他的肩膀:“有好处。”
司空睿赶忙问:“是何好处?”
段白月答:“此行之后,我便将那些信函都还给你。”
司空睿感慨:“真是好大一个好处。”
段白月点头:“我也如此认为。”
司空睿:“…”
早就知道,不该与他比脸皮。
本来就厚,还戴个面具。
问世间谁人能敌。
西南王府内,南摩邪正被压着坐在石板凳上,疼得呲牙咧嘴。
金婶婶拿着篦子,一下下帮他梳头,下手快准狠,转眼便将那一头乱蓬蓬的白发束了个整整齐齐。王爷与小王爷不在,南师父便愈发没人管,新衣裳两天就能穿破,头发比鸟窝还要乱,昨日里去街上蹲着晒太阳,被一伙外乡人当成乞丐,片刻面前就落了一堆铜板,到现在城里头的男女老少还在取笑,简直丢人。
南摩邪垂头丧气,觉得自己昨日也算是赚了钱,赚了钱还要被梳头。
“南师父,金婶婶。”一个小厮急急忙忙跑进来,“有官家人来了。”
“官家的人?带去议政厅,通传王大人便是。”金婶婶道。